可他不知道究竟是被那句话戳进了心口,一时间鼻尖酸软,呼吸微窒。
是那句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是那句……
“将军此时此刻喜欢他”。
将军可以喜欢他,也可以不喜欢。
感情就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浓总有淡。
从前他知道郡主大权在握,但因为郡主太爽朗太随和,对他又很特殊,便没有具体的概念。
今日得见才突然明白,每日搂着他与他说好话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权势滔天。
呵,是他溺在宠爱里看不清现实,先前他竟然还想着掌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务让郡主对他有所依赖、为自己谋一谋后路……
现在看来,若郡主不再喜欢他了,大概连面都见不了一点儿,直接是永别。
如果他不知好歹死缠烂打,怕是死都死得悄无声息。
他低头,自嘲又无力地笑了笑。
心情突然很糟很糟。
他沉默地端了醒酒汤,打开门时正好看到一个喝醉了的官员正调戏舞女。
舞女面色紧张,想反抗却不敢太过,只能被迫被拉了过去。
“咳咳。”
另外一人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还不忘往旁边使眼色。
醉酒官员满面酡红,笑着拍了下桌子。
他大声嚷嚷:“怎么了,你也看上了这个美人还是怎样?”
又有人咳了一声,往主位那边瞥,不停使眼色。
那人终于拧着眉头顺着提醒看了过去。
抬眼就见到枫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举了举酒杯。
瞬间便是一个激灵。
身上的酒劲儿退了大半。
他哆嗦着收回了落在舞女身上的手,颤颤巍巍举起酒杯。
“下下下……下官敬将军,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
“关我何事?”
见陈焕走进来,枫黎太起手臂迎他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搂在他腰间。
她笑道:“还是求她与你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吧。”
那人连忙转身看向舞女:“方才醉酒,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
说完,又瞄了瞄枫黎,尽是小心翼翼之态。
“将军就别与我家夫人说了吧……?”
枫黎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也不管人尴不尴尬。
席间又热闹了起来,可就是没人替他说话。
陈焕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将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瞧瞧,郡主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成那样。
那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啊。
他是什么?
一个除了郡主的宠爱便一无所有的阉人。
世间许多女子或许同他处境差不多,可普通女子大都是门当户对嫁不入高门,嫁入高门的背后很少会如同他一般无依无靠,再不济,孩子还是她们的一点依靠或慰藉。
可他什么都没有,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又没有女子的能力。
他承郡主的宠,却没法孕育出一儿半女。
他拿起方才只润了润舌尖的酒杯,扬头一饮而尽。
酒比宫中的烈太多,他本就极少饮酒,这下十分不习惯。
辛辣自喉咙囫囵而下,呛得他红了眼眶。
枫黎一怔,扶住他拿着酒杯的手。
她问:“刚给我拿了醒酒汤,自己怎么还喝上了?不是你自己说喝了酒身子不便么?”
“但郡主不是与奴才说,只要是奴才想尝试就都能尝试么?”
陈焕一杯下去,脑子就有点儿晕乎了。
他嘟哝:“还是郡主嫌弃奴才的身子脏污?”
“怎么会,你想喝当然可以喝。”枫黎给他倒了一个杯底,“但不习惯就慢些喝,别呛着了。”
陈焕又将那一杯底的酒喝了。
喝酒之前,他心情郁结,是为了借酒消愁发泄情绪。
喝酒后,都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愁了。
他晕乎乎地将脑袋窝在枫黎颈窝,已经顾不得礼数。
他点点头,蹭了蹭她的脖颈:“奴才晓得,不会呛着的。”
陈焕哪里像现在这样腻乎乖巧过?
就是在床上,也是该怎么骂她就怎么骂她,性子烈得很。
这会儿又委屈又依恋地赖在她怀里,弄得她心脏直软。
真没想到陈焕的酒量这么差,怪不得之前她说可以喝酒,他滴酒不沾。
这要是在宫里略饮一点儿,还不得误了大事掉了脑袋。
枫黎抿唇,无声地笑了笑。
低头看着他面色红润的模样,越发觉得喜欢。
“郡主,还要……”
陈焕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真行,一口一个奴才喜欢伺候郡主,这会儿指使她倒是挺顺溜的。
枫黎笑着摇摇头。
抬眼看向四周时,所有人就跟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各说各的话,压根没人敢往这边乱看。
都说饮酒伤身,但像陈焕这样只喝那么两三小杯,应该也无妨吧?
只是醉得有些厉害而已。
她又给陈焕倒了一个杯底,依然被他一饮而尽了。
喉结滚动,酒水下肚。
已经上头得整张脸都是红润的。
“确如郡主所说,余味很香。”他咂咂嘴,凑到枫黎耳畔,嗓音低哑而柔软,“郡主可要尝尝?”
意识到他说的“尝尝”是个什么意思,枫黎心头一震。
她伸手抚在陈焕的后颈上,让他窝在自己肩头,继而扬声开口。
“备车。”
两个字,就立刻有人到楼下牵马。
“我家这位不胜酒力,就先行离开了,下次再与大家喝个痛快。”
她抱着陈焕起身,笑着与众人示意。
“下官送送将军。”
“将军可不能食言,下次再喝!”
有两人下楼送他们,看样子,本想帮着扶陈焕一下。
而枫黎双臂一弯,就把陈焕抱在自己身前,稳稳下楼梯。
任谁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她都视若无物。
陈焕则用力勾住她的脖颈,还不忘亲昵地蹭蹭。
那两人见状,相互对视一眼。
看了将军对这位宫里出来的陈公公,着实上心。
枫黎抱着陈焕到楼下时,马车已经停好了。
她稳步上车,将陈焕小心地放在车内软垫上,又撩开车帘。
“别送了,回去吧。”
马车很快向前驶去,远离了迎春楼。
陈焕伸手摸索几下,牵住了枫黎。
他说:“奴才只是有些晕,但还站得稳,不用郡主抱。”
枫黎勾住他腰,让他往自己身上靠:“那为何不跟我说,非要我抱下来才说。”
“因为……”
陈焕醉眼朦胧地盯着眼前的人。
喜欢郡主,好喜欢。
看到郡主便移不开视线了,还生怕郡主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想这辈子都留在郡主身边伺候她。
他张开嘴吻上郡主,主动把自己的唇舌送过去。
湿濡的触感将醉酒后混乱的头脑搅弄得更加杂乱无章,浆糊一般凝在一起。
唇齿分开一点儿,他说:“因为奴才想被郡主抱着。”
说话间,又吻过去变得亲密无间。
他似乎比从前每次都更依恋她,恨不得将自己与她相融,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酒精让头脑晕沉,皮肤发烫,黏黏糊糊地腻过来时,格外撩人。
枫黎本就喝了酒,被他这一顿撩拨,心底不由得有些躁得慌。
看来陈焕从前还真没故意勾过她……
要是天天这样对她,她哪儿还抵挡得住?
片刻,陈焕低喘着离开她的唇,低声问:“香吗?”
枫黎低笑一声。
人是喝醉了,但记忆力真好。
还记得让她“尝尝”呢。
“酒香,陈公公也是香的。”
发烫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轻轻地抚了抚。
“那郡主……”陈焕抿住嘴唇,眼眶忽而红了,半晌才接着说,“会一直喜欢奴才么?不准丢下奴才,不准去看旁人,别被那些狐媚子勾走了不理奴才了。”
他不是个男人,身下没东西,身后也一无所有。
往后的日子永远什么都不会有,连孩子的盼头都没有半分。
他只有郡主的宠爱了。
这时,马车停下了。
应该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
枫黎没立刻下车,静静看着陈焕。
她心疼陈焕他这副模样,又有些气他怎么总是胡思乱想把他自己弄得难受?
她多解释几遍、好生安慰几句不算什么,可他的心思细腻,每次说出来之前恐怕自己都要来回来去地想上半天,弄得自己难受很长时间吧?
面对沈知乐她做的那么干脆,就是为了让他安心;
今日也是他说想去宴席被介绍给其他官员,她不说二话就遂了他的愿。
他是真感觉不到她的心意么?
她蹙蹙眉头,故意板着脸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我若是日后纳旁人入府呢?”
“你……!”
陈焕肩膀一僵,表情委屈得厉害。
他眼中光亮凝聚成泪,难受得吸了吸鼻子。
在枫黎以为他要委委屈屈地落泪嗔她的时候,他从马车装杂物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鸡毛掸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在她身上,嘴里还不忘醉醺醺地骂道:“郡主你个没良心的混账!奴才心里眼里都是你处处想着你盼着你……奴才对你不好吗?不准!奴才不准!”
枫黎被他耍酒疯的样子弄得又惊又笑。
她抬起胳膊挡了几下,不得已,被打得跳下马车。
陈焕也跟着追了下来。
他走路不太稳,她怕摔着,还得小心地扶着他。
而一扶,又被他打。
一边扶他一边被他追地绕着马车跑。
沈知乐在将军府旁边的宅邸里听见外面的声音,心有疑惑,想立刻出门去看看。
可一想到将军坚定决绝的样子,又气哭得不想这时候见他们。
他便没开大门,而是叫人搬了梯子,趴在自家墙上往外望。
结果发现……
陈焕正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将军打??
第五十八章 喉咙滚动时发出了细小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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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任陈焕追着自己打了一阵, 等他消消气,忽然转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依着惯性往前,撞得她后退两步, 背脊抵在马车上。
另一只手拦住陈焕的腰,将人环在自己跟前。
她哄到:“我错了, 别打了,往后我不会纳其他人入府的。”
陈焕攥着鸡毛掸子的手指渐渐松开,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
他又吸了吸鼻子:“别以为道一句歉奴才就会相信, 奴才可不好骗着呢。”
嘴上这么说, 双臂还是随着心意搂在了枫黎的腰上。
他低头, 微弯着腰,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平时就好哄,人醉了就更好哄了。
枫黎笑道:“那我怎么做, 陈公公才能相信?”
陈焕此时脑子晕乎的厉害, 走路都走不成直线了。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坠在枫黎身上, 腻乎得紧密无间, 温热的呼吸全吹在她的颈间。
他缓了缓, 抬头慢慢蹭到她脸上, 嘴唇一点点吻过去。
枫黎主动不张开唇,他迷迷糊糊地亲半天也就是在嘴唇上舔。
弄得他以为郡主不喜欢亲他了, 喉咙里发出气呼呼的声音,手在她腰上直敲打。
枫黎觉得好笑又……格外可爱。
她张开唇, 手指抚上他的颈子。
感觉到枫黎应允他的动作, 陈焕怯生生地探过去。
“郡主……”他哑声唤, “要每天都亲。”
“嗯,好。”
枫黎手指穿入他的发丝间,轻抚那只因醉酒与羞怯而红透的耳朵。
她抬头, 在陈焕唇畔啄了两下:“去房间里,好吗?”
陈焕靠在她手上,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忽而垂下眼眸。
他点点头,故意似的在她耳边低喃:“郡主抱奴才。”
果然是在宫里见多识广。
真要是想勾引人,一套一套的。
枫黎笑问:“哪个抱?”
陈焕没说话,窝在她颈窝摇了摇头。
又或是蹭了几下。
“奴才要先沐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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