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正是御医出身,一向只给陛下请脉;林院判是专门负责大皇子殿下的;刘太医又是皇后娘娘的人……高昭仪若要换人,便只能请程太医了。”葡萄若有所思。
“而程太医……”柔嫔仔细打量手中的绢帕,目光久久地停驻在其上的芦苇上,随即满意地将绢帕折起来,“我听闻……怡婕妤之前也有过身孕,只不过意外小产了,当时负责她的胎的,便是程太医。”
“奴婢愚钝,主子,这里面……有什么关窍吗?”葡萄疑惑道。
柔嫔重新笑起来:“我们在长信宫住了这么久,难道你没发现,怡婕妤每回请太医,也爱请这位程太医吗?程太医既是她小产之时的太医,却没有被迁怒,现在还能被她所用,足以说明,这程太医,是能为她做事的。”
葡萄恍然,心悦诚服道:“主子高明。”
柔嫔继续道:“我做戏做了这么久,到底是不是对怡婕妤有敌意,想必她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信她不抓住,这可是……白得一个六皇子的机会呀。”
第193章 诊治
葡萄便道:“可是,主子,即便高昭仪出了事,怡婕妤也不见得能抚养六皇子,静妃娘娘和您,可都还没有子嗣呢,更何况……说不定,皇后娘娘也有意抱养一个健康的儿子。”
“皇后娘娘?”柔嫔摇摇头,“我入宫也三年有余了,虽同皇后娘娘不甚亲近,也知道她这样的性子,是不屑于抱养别人的孩子的,何况还是个养到三岁已经记事的孩子呢?更不消说,只要皇后娘娘一日在凤位上,往后无论是什么光景,她都是皇太后。”
柔嫔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接着之前的话题道:“至于静妃娘娘和我,我位份不算高,家世也一般,怎么也要排在静妃娘娘和怡婕妤后面,说到底,如果高昭仪没了,六皇子的养母就在她们二人中选了。有这一半的几率,已经足够让怡婕妤铤而走险了。”
毕竟,今年大选陛下没有选人入宫,也就很难有怀孕的低位妃嫔给怡婕妤生儿子,下一次这样好的机会,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但是……怡婕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利用程太医下毒吧?”葡萄好奇道。
柔嫔掀了掀眼皮,将折好的绢帕放进湖绿色的荷包里,递到葡萄手上,轻声道:“明日一早,传膳的时候,你偷偷将荷包送到怡婕妤身边的素锦手上,再说一句话,我相信,她会明白的。”
“什么话?”葡萄急忙问道。
“你就说,这里面的东西,能指使得动严太医。”柔嫔声音轻缓。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有时候,是藏不住的。
柔嫔曾经无数次在想起陛下的时候见过铜镜中自己的眼神,因而,当初从皇城往清宁山庄来时,她也能轻易分辨出无意间瞥到的严太医看向静妃娘娘的眼神是何种含义。
“主子,”葡萄并没问为什么这个东西能指使严太医,也没问为何主子不自己去用,反而道,“若是要利用严太医,为什么又要让程太医掺和进来呢?”
柔嫔看她一眼,徐徐道:“有程太医在前做对比,高昭仪只会更信任严太医,而且,两位太医开的方子不小心相冲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日午后突然下了一场小雨,流波湖上烟雨朦胧,反而有几分江南韵味。
姜蕙坐在窗边,托腮看了外头依旧坐在乌篷船上的高昭仪和柔嫔一眼,收回目光同身旁的华阳道:“给你父皇的生辰礼做好了?”
华阳正喝着新做的莲子汤,闻言放下调羹,点头道:“嗯,华阳可是画了整整半年了!”
话落,又抱着姜蕙的胳膊撒娇道:“阿娘的生辰礼女儿也在准备了,阿娘可不要吃醋。”
姜蕙不由一乐,刮了刮她的鼻尖:“贫嘴。”
正说着话,外头远远传来惊呼声,华阳探头看了一眼,挑起眉毛道:“啊,高昭仪和柔嫔落水了。”
她失了兴趣,收回目光同姜蕙道:“阿娘,嫂子定下来是何姐姐了吗?父皇什么时候下赐婚旨意?华阳现在就去找何姐姐玩可以吗?听说她走过很多地方,华阳也想要去周游五湖四海!”
一连串的问题,叽叽喳喳,却不显吵闹,姜蕙笑着道:“赐婚旨意,大概秋狩过后吧。”
高昭仪同柔嫔两个游湖意外落水,虽然天气热,不至于挨冻,但还是少不了请来太医诊一诊脉。
许是因为柔嫔更为年轻一些,她痊愈地很快,不过略歇息了三五日便重新到姜蕙这里请安。但高昭仪就恢复得慢很多,她原是落水引发了风寒,结果喝了几日药,风寒还不见好,便又重新请了严太医去诊治。
这一诊治,就出了大事。
高昭仪被治死了。
她死得很突然,喝完严太医开的药过后不久,便说嗓子痛,甚至来不及再请别的太医,就没了呼吸。
高昭仪的宫女三月哭得十分凄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程太医久久治不好自家主子,便还是请了严太医过来,药方是严太医开的,因在宫外,药材倒没有去司药局取,而是用的太医们从宫中带过来的备用药物,汤药则是自己亲手煎的,怎么主子喝了过后,就没了呢?
她跪在地上,砰砰砰朝姜蕙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请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她一定是被害的!”
姜蕙坐在主位上,扫了一眼得到消息匆匆过来的众妃,问刘太医道:“如何?”
刘太医近些年已经越发苍老,摸着长长的胡子道:“回禀皇后娘娘,药渣里含有水毒芹,此物与野芹菜相似,但却含有剧毒,一旦入口,便有剧烈的灼烧刺痛之感,随之伴有麻痹之症,不能呼吸,最终窒息而亡。”
水毒芹虽与野芹菜相似,但严太医医术精湛,不可能分辨不出。
怡婕妤听到刘太医的话,瞳孔微缩,随即低下头去。
不是说用药物相冲的法子慢慢地拖下去吗,怎么会用了如此剧烈的毒物?
难道,他根本不怕秘密暴露?
不对,她又派人去查过,乐湛、鹿芩,分明是一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一旦暴露,即便没有真的做什么,静妃和他,也一个都活不了,他不敢的。
怡婕妤想到此处,微微偏头看了坐在旁边的柔嫔一眼,只看到后者低垂的眼眸。
是柔嫔?想要一石二鸟?
怡婕妤又看了看正盯着墙上悬着的山水画出神的静妃,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静妃指使的?六皇子若是没了生母,她才是那个最有可能抚养孩子的人。
但是,她也不怕我将这秘密说出去吗?
姜蕙并不在意底下众人的心思,看了一眼被捆着跪在地上的严太医,开口道:“严太医,这水毒芹可是你亲手添进去的?”
“是。”严太医神情平静,供认不讳。
“为何?”姜蕙问道。
怡婕妤捏着绢帕的手微微收紧,听严太医回话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早有心仪之人,可高昭仪屡次三番遣人纠缠,微臣不堪其扰,所以一怒之下做下了此事,微臣愿以死谢罪。”
没有听到对她不利的话,怡婕妤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高昭仪的宫女三月这时却哭叫起来:“严太医,你胡说些什么?!主子从来没有遣人纠缠于你!你血口喷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你说啊!你说啊!”
姜蕙眉头微皱,庆丰便眼疾手快地拿手巾将三月的嘴堵上了。
“你既说是高昭仪遣人纠缠,到底是何人?可有证据?”姜蕙轻声道。
严太医神情微动,静静道:“微臣不敢直言。”
“本宫允你直言。”
严太医闻言,叩首道:“是柔嫔主子。”
第194章 嫌疑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柔嫔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但她还算冷静,站起身来向姜蕙福身一礼,开口道:“皇后娘娘,绝无此事,此乃严太医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话落,又转向严太医道:“你可有证据?”
她早知严太医不会让心上人有危险,谁要捅破了这层关系,便定要付出些代价,但她分明是借怡婕妤之手,为何严太医还能知道是她在背后动手?不冲怡婕妤发难,反而冲着她来?
还是说,严太医其实不知道是她在背后动手,只是怕怡婕妤暴露他和静妃的关系,所以才咬着她不放?
严太医这时道:“柔嫔主子同高昭仪娘娘同住问莲轩,每次高昭仪传召微臣诊脉过后,柔嫔都要来同微臣说话,还曾奉上她亲手绣的绢帕。这东西,三月姑娘也是见过的。”
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绣着芦苇和野鹿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了小小的一个“岚”字,正是柔嫔的闺名。
怡婕妤见到此物,心中恍然,怪不得她拿这帕子试探严太医过后,对方执意要拿走这方绢帕,原是要用在此处。
“三月,果真如严太医所说?”姜蕙声音淡淡。
庆丰将三月口中的手巾抽出,后者呛咳几声,眼珠微转,点头道:“是,皇后娘娘,每回我家主子传太医,柔嫔都要借故过来瞧一瞧,这帕子……这帕子,也是柔嫔主子的。”
自家主子已死,往后自己要不被分到其他宫里,要不就跟着六皇子一道去别的宫,但不管是哪种结果,柔嫔既然已经察觉主子曾经做的事,若她安然无恙,往后定然不会让自己好过……
柔嫔表情不变,立即道:“皇后娘娘,这方绢帕,用料普通,任何人都能拿到,绣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人都可绣得,若只凭这帕子就说是妾纠缠严太医,恐怕太过草率!若是这样,往后随便谁绣了帕子交给外男,岂不是就能任意毁坏女子清誉?”
“而且,”她条理清晰,接着道,“三月是高昭仪的人,焉知她心中是何想法,她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三月急了,反驳道:“柔嫔主子,您说奴婢是高昭仪的人,可难道要去听您身边人的话,她们可都是向着您的!您说这帕子绣样普通,奴婢觉着,芦苇和野鹿确实普通,可把这两样合在一起绣的却十分少见!”
她转向姜蕙,叩首道:“皇后娘娘,柔嫔主子既然说奴婢的话不可信,大可将柔嫔主子身边的人都传来问一问,见没见过这方绣着芦苇和野鹿的帕子!”
柔嫔听得此话,面色微变。
除却那个“岚”字,这帕子上的其余东西确实是她亲手所绣,保不准就被哪个宫女看见过。她绣这芦苇和野鹿,只是要暗示怡婕妤,同严太医有瓜葛的是静妃卢氏,只有静妃,既姓卢,身边又有名字带“鹿”的宫女。
但此时她却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是承认这帕子确实出自她手!
她甚至不能阻止皇后娘娘传她身边伺候的宫人的举动,哪怕她明知道这些人里面可能有谁的钉子,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因为一旦她有任何推诿阻止的举动,就真的说不清了。
除了一直跟在柔嫔身边的葡萄,清宁山庄伺候她的其余几位宫人也被带到屋内问话,半晌,才有一个小宫女声如蚊呐道:“奴婢……奴婢曾经见过主子绣这方帕子……”
葡萄闻言,立即就要张嘴呵斥,被柔嫔拉住了。
事已至此,再想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是不能了。
她心一横,望着姜蕙道:“皇后娘娘,这帕子确实是妾亲手所绣,但上面的‘岚’字却不是出自妾身之手,这一点,您大可找宫掖司的绣娘来看过。这帕子也不是妾交给严太医的,而是妾通过葡萄转交给静妃娘娘的。至于这帕子怎么到了严太医手上,那就要问他们二人了。”
柔嫔心知,若是说了实话,且不说也逃不了一个谋害后妃之罪,怡婕妤是一定不会承认她拿过这帕子的,到时候,只会把她往死里踩。
但若是说这帕子是交给静妃的,怡婕妤为了不暴露,也为了让静妃没机会抚养六皇子,自然只能顺着她的话说;而严太医和静妃两人,听到她这话,就会明白,若果真要拉她下水,那她是会玉石俱焚的!
“皇后娘娘,这帕子上有芦苇和野鹿两样东西,都同风月不相干,若说是……定情之物,也说不上来。”果然,一直默不作声的怡婕妤委婉道,“妾身仿佛记得,静妃姐姐正是姓卢,她身边的大宫女,是叫鹿芩鹿蒿的。”
言下之意,这帕子是给静妃的。
淑妃撂开手中的绿豆糕,闲闲开口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是柔嫔故意绣这两样东西要诬陷严太医跟静妃呢?这帕子是柔嫔自己亲口承认绣的,若是照你说的送给了静妃,静妃干嘛把你的帕子又给严太医?她吃饱了撑的?”
柔嫔一噎,分辩道:“淑妃娘娘,妾将帕子送给静妃娘娘,又怎知她要交给严太医?何来诬陷一说?至于静妃娘娘为何要把妾送的帕子交给严太医,说不得,就是要等着今日来污蔑妾身呢!”
言语之中,已经隐含是静妃指使严太医暗害高昭仪之意。
温温柔柔的静妃这才将目光从墙上的山水画上收回来,看了柔嫔一眼,温和道:“先不说无缘无故为何要送帕子过来,柔嫔妹妹,你何时送的这帕子,本宫怎么不知道?”
柔嫔与她对视,坦然道:“刚到清宁山庄之时。”
在宫中之时,往来规矩森严、人多眼杂,说不好就要出错,还是说清宁山庄更为稳妥。
“哦?”静妃语调不疾不徐,细语道,“你方才说,是身边的葡萄转交的帕子,是否是因在清宁山庄这段时日,你整日同高昭仪待在一处,根本没有来过本宫这里,所以不好说亲自来送的帕子呢?”
不等柔嫔接话,她转向葡萄,问道:“葡萄,你来说说,你把帕子给了谁?”
第195章 落幕
葡萄面色沉稳,心中惊惶,她瞥一眼柔嫔神色,拿不准说谁才好,说静妃,还是说她身边的宫女?
她迟疑着答道:“清宁山庄分来的宫人奴婢不太熟悉,依稀记得当时是交给穿翠绿衣衫的姐姐。”
葡萄故意说得特征模糊,暗示是清宁山庄这边的宫人,到时候进退皆有余地。
静妃似乎不意外她如此回答,转向姜蕙道:“皇后娘娘,请将妾身边的宫人都传来,让葡萄指认。”
姜蕙看她一眼,召来秋葵,低声吩咐几句,后者垂首应是,离开了屋子,不多会儿便带着一串宫人回来。
秋葵对葡萄道:“这是此次清宁山庄分到静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葡萄,你当时是把帕子交给了谁?”
见到秋葵带回来的人,众妃之间响起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大声说什么。
葡萄不意静妃会让她指认,觑一眼姜蕙冷淡的面色,只好随意指了一个,心中默默道,若是出了岔子,推说记错了就是。
被她指着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穿翠绿衣衫。
秋葵确认道:“葡萄,你确定是她吗?”
葡萄踟蹰片刻,点头道:“是。”
姜蕙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小几上,目光冷凝:“柔嫔,污蔑后妃、勾结太医,你可知罪?”
葡萄愕然抬头,急忙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指认了宫女,为何说我家主子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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