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我或许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裴陆戟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身上的剧痛都感觉变轻了不少,定定地望着她,移不开目光。
“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像你外婆...不,甚至比你外婆还要厉害的女员外。”
“嗯!”她笑得更开心了。
“可是,要成为富甲一方的女员外,也得先保重身体,好好休息啊,你这么没日没夜地工作,身体吃不消的,那些账目,需要我帮你吗?”他问。
“不用,刚才我都已经完了。”
“那...我们回家?”他伸出手想去牵她。
可她却缩了手,“不,不行,还有一些重要的货需要盘点,明日就有重要的客人来,我得亲力亲为。”
“今夜...大概也回不去了。”她抬头看着他,似乎在征求他意见。
裴陆戟身体撑得很难受,后背里衣几乎都是湿透的,他忍着痛对她笑道:“好,那我帮你一起盘点。”
“不行,”她道,“你明日要很早起来上朝,还是赶紧回去休息,明日,明日我见完那客人,就歇息一天,隔一天再去城南的商铺好了。”
裴陆戟轻轻笑着道了声“好”。
“明日回来我准备你爱吃的菜,好不好?”她笑。
“不用你准备,让修竹他们准备就行,明日我让修竹准备你爱吃的菜,你回来休息好了,等吃的就行。”
“郎君你真好。”
目送着她离开,裴陆戟也有些支撑不住。
张白石和修竹在拐角处一直看着,等人走了,他们立马跑过去扶他,张白石赶紧将刺入他额间的软针抽出。
“修竹你将他绑起来吧,没有了这软针,他待会发作起来我们奈何不住他的。”张白石道。
“不过,刚才这针刺下去,他力气早就耗尽不少,大概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了。”
他向来爱捉弄、爱调笑他,可此时看着他汗湿浃背、脸色发白的模样,终于没有心情捉弄了。
“傻不傻!”他暗骂。
·
戚央央将西街商铺的货品账目都好的时候,都已经第二天的早上了。
她累得走路都能把眼睛阖上了,上马车的时候,要不是如兰扶着她,她都要差点摔下来了。
一路在颠簸的马车上睡到回到英国公府,下车的时候,她恍惚问了句:“城南三十八间铺子,生意最好是哪几家?”
如兰扶着她手道:“少夫人,今日不是说好不去城南了,要回府歇息一天,明天再去的吗?你昨夜都熬了一夜没睡了...”
央央这才想起,好像的确是答应了他,便只好道:“那好吧,你去问一下,郎君今日大概会什么时候回府。”
不等如兰派人去找修竹打探,府里有人看见戚央央回来,就亲自过来禀报了,
“少夫人,世子说今日散值后还得去城外军营一趟,会稍晚些回府,这是世子嘱小的送来的。”
戚央央接过那位小厮端上来的一个精致铜匣,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六个形态各异的精致糕点。
“这...”她蹙了蹙眉,“这些是...蜜香居铜匦款糕点吗?”
那小厮只是笑笑,恭敬地侍立一旁。
“可是...为什么有六个那么多?他们家...不是每五日出一款,每次只出一个的吗?”
“世子说了,这是他欠少夫人的款式,往后还会补回来的,现在暂时先给少夫人补六款。”小厮笑。
戚央央诧异不已,但她的确爱极了买那家店的铜匦款,如今见了,哪有不馋的?刚刚还因为困倦而没有食欲,现下一下子胃口大口,把六款糕都吃下了。
吃完了糕,美美地睡了一觉。睡醒起来,问了如兰时辰,觉得还早,便打算去城南一趟,再多做一些活。
反正早上那小厮也说了,郎君他没那么早回府。
戚央央洗漱完让府里给她准备马车,坐上马车出发没多久,裴陆戟就骑着马,提着个新的铜匣回来了。
“少夫人呢?”裴陆戟刚下马,气都顾不上喘,就找人来问道。
“回禀世子,少夫人刚刚坐车出府了,说去城南商铺,去一会就回来。”
城南那些铺子,生意好的那几家都在做皮货生意。
戚央央这时候去不是为了盘点货或者账目,而是要找那些负责供货的源头合作商。
城南的铺子大多是她当年嫁裴陆戟时,英国公府拨给她的聘礼。
那些都是英国公府最值钱的铺子,位置好,营收好,在她未嫁进来之前,那些铺子都放在裴陆戟名下打着,后来她进门了,英国公将愧对甄氏的全部补偿给她,就把这些都圈给她当聘礼。
当时裴陆戟虽不满甄氏插手他婚事,但英国公让他给这些铺子时,他二话不说,还悄悄用私产将旁边营收好的铺子都买下来,添置在里头了。
虽然后来有一段时间,皮货生意陷入了一些大纠纷,牵连到裴氏名下的许多营生都出现问题,恰好那段时间,皇帝采取了一个寒门臣子的意见,征集世家财力兵力剿匪,裴陆戟也被朝廷征收兵力去前线剿匪。
那时虽说裴陆戟不必上前线,但倘若那次征收的兵败了,他的官位可能保不住,所以,央央才将自己的嫁妆铺子都卖了,给裴家增加兵力。
而当时,世家开始纷纷投靠秦丞相,但凡与秦氏攀上关系的,那次剿匪都幸免于难了。
真正真金白银拿钱拿兵力出来的,只有裴家。
后来剿匪成功后,裴陆戟悄悄又把她卖掉的嫁妆都买回来了,以前碍于面子的关系,不敢亲自给她,拖到后来她要嫁给沐江恩,才悄悄借沐江恩之手,添进她的嫁妆里,那些在单子上都没有写,他只同沐江恩交代说,以后若她发现了问起来,就说那些都是荆王的心意。
而那些被赎回来的嫁妆中,其中有一间叫“盛意”的皮货店,也是在城南。
所以当戚央央到了城南听说“盛意”也是她名下的店时,她小小诧异了一下。
没多久她就高兴地笑了,“郎君他...原来后来都给我赎回来了...”
如兰在旁边的时候,内心是很震惊的,从前她一直以为都是少夫人单方面在付出,世子则自私且心安得地接受着她对他的好,没有一丝回馈。
但原来并不是那样的。
当年少夫人将她部分营收好的铺子都卖给一位江淮有些江湖地位的商人,世子没有一番周折是不可能从那位淮商手里买回铺子的。
当时世子用她妹妹来胁迫她好好侍奉失忆后的少夫人,并且不许向少夫人透露任何她失忆前发生的事情时,她一面服从,一面在心里恨透了这虚伪的人。
但后来慢慢见他待少夫人的样子,她又开始有些动摇。
兴许...世子他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如兰,把几家皮货店共同的那些源头合作商名单都拿过来给我瞧瞧。”
戚央央在那边喊了,如兰回过神来,“好的,奴婢这就找管事拿来。”
第72章 他也回看着她,轻轻地笑……
管事将最近合作的源头合作商名单都拿来予戚央央细看了。
央央发现有一家合作商在京城, 其他都是大晋以北的一些国家的合作商。
“店里真正卖得好的皮货都是些貂皮、狐皮,而最好的货源,都是在极北的地区, 这家合作商就在京城,京城这边还有珍罕的货源吗?”
她指着名单问。
管事便恭敬地与她道:“启禀少夫人, 少夫人有所不知, 这位合作商户主要是提供一些附近猎户能打到的皮, 松鼠皮、黄鼠皮, 和一些普通羊皮。”
戚央央翻着本子看,“既然只是些普通货, 可为何每年进货的钱财大多都拨到这位的手中?既然不是什么珍稀的货,又要价如此高, 以后就不进这家的货吧。”
管事一听,脸有戚戚, “少夫人...你有所不知, 京中所有皮货店, 都跟这家合作商签订了合同, 每年至少要拿够一定的货量,不然是要赔款的...”
戚央央觉得荒谬, 道:“这家什么来头?强盗匪子么?别人不进货还倒赔钱了?”
管事瑟瑟,“少夫人, 大家...都是如此,这家合作商...是秦家的人,不与他们合作的话, 那些关外的合作商...他们的货,就不能引进我们商铺了。”
原来是秦家的人。
央央握本子的白皙指节掐得微微泛粉,秀丽的眉头紧蹙着。
“对了, 少夫人,我们店前段时间引进了塞北的一些珍稀的白狐皮,那位邵老板,就是小的说的那位秦家的人,早上就来了,说抬一下这个季度的火鼠皮价格,可如今还没到旺季,还在囤货,没有多余资金来付给他们这个季度的火鼠皮钱,如今他还坐在花厅里不肯走呢。”
戚央央听完管事的话,决定要去会一会这位邵老板。
这个姓邵的,一眼看上去,匪里匪气,一点不像个商人倒像个混混,三角眼,尖下巴,一身锦衣倒是人模人样。
见了央央,倒也表现得有礼。
“给夫人问好。”
“夫人是来缴清上个季度贵店所欠下的鼠皮的账的话,能不能也顺便把这个季度欠的缴了,我们还等着夫人的钱周转呢。”
央央一听,捏了捏衣袖,倒也显得淡定,微笑道:“我家伙计告诉我的是,邵老板是来收这个季度的款,可并未说上个季度也有欠下钱啊?”
邵经国颇有风度地笑着点点头,折扇一摇,道:“早上的时候,确实只欠这个季度,但是,我已经来贵店做了整整一天了,你们都还没给我凑齐款额,那就不是这么算了。”
“夫人难道不知道,我这一天下来,能去收多少张皮,能进多少流水吗?整个京城有多少猎户,他们的皮都由我来收,要知道,这个季节毛皮是不堪放的,我这半天找不到人,那些皮就做不成皮衣了,我的损失,不都得靠你们的进货价来弥补?上个季度,我记得你们店也引了一批成色相当好的狐狸皮,该补的钱,总该补上了,才能安安顺顺继续经营下去。”
“夫人,你觉得呢?”邵经国眯了眯眼道。
戚央央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不过,她几岁大被抱在膝盖坐的时候,就常常听外祖父外祖母跟她说一些商场上应对过的无赖,她倒是不怕他的。
“是这个没错,”央央陪笑道,“可是我刚刚一翻仓库里的货盘点了一下,发现邵老板去年给我们的货,占用了库房大半的空间。”
“我寻思,若是我们仓库不进邵老板这一半的货,我们可能就能储存更多上好的狐皮、貂皮,把它们多放时日,限量出售的话,我们能赚更多钱同时,也能以它们最低价格的时候买入,这么已算啊,发现我们店好像损失了不少呢。”
邵经国笑容凝住,“夫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戚央央也不怕他,“邵老板,这样吧,你也是替主家办事的,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小商家呢?我们不是白纸黑字签订好合同的吗?一年该从你那进多少,收多少价,就完全按照合同上的来。”
“我相信,你家主人也是有头有脸宽容大量的人,闹到官府,要过明目看的时候,不也一切照合同上来说吗?你觉得呢?”
邵经国脸一黑,折扇往檀木案几一敲,“你有种。”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如兰刚才在身后看得热血沸腾,等那邵老板被自家主子气走后,立马鼓掌道:“少夫人真厉害!管事都无法摆平的人,少夫人一来就吃不了兜着走!”
戚央央松口气下来,却满脸丧气,“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只是把他气走而已,可接下来,要怎么善后,则是一个大难题。”
管事这时候也忧心忡忡地上前来,“夫人说得对,我们近期在塞北还有一批货要进来,邵老板不满意,说一句话,完全可以把我们的货扣在关外,那些都是贵客早早订了的,到时候我们得赔多少给客人啊!”
戚央央愁眉不展的时候,门童提着一个精致铜匣进来了。
“少夫人,世子来了。”门童笑道。
裴陆戟已经把官袍换了,身穿一袭靛青圆领袍,俊美非凡。
戚央央目光注意到他身上那套衣裳,本来还愁眉不展的,如今多了几分笑容,“这不是...我送你的那件...”
裴陆戟轻咳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耳根微红,“嗯,是你前年亲自做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很好看...我很喜欢。”
央央一愣,“前年?哦、对对,你说我失忆少了一年的记忆,我还寻思说怎么不是去年送的呢。”
“不过我之前都没见你穿过,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倒是...保存得挺好的,连折子都没有。”她笑道。
这回,他身上的衣裳终于被瞧见,心口某处陈旧的伤痕竟奇异地愈合好了。
他像一个傲娇被哄好的孩子,一步步把心底话往外掏:“其实...你送我亲手做的衣裳时,我是很高兴的,因为...从前从来没有人送过我。”
央央纳罕道:“难道小时候你娘亲没亲手给你做过小衣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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