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任务就意味着要保密,可能会失联,不知去向,不知归期。
“你要去很久吗?”
“不确定,你晚上一个人住会害怕,如果你不愿意回大院,回南锦也行,但我没办法去送你,你自己可以吗?”
孟轻依迟疑了几秒,还是应了他说,“可以的。”
听她答应,他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身子依靠在窗台上,背着光点燃了一支烟,烟雾静了他清冷,说话也有了温度,“依依,又没能陪你在西港度过一个暑假,抱歉啊。”
孟轻依微微宽慰他,“说什么呢,你不用担心我,我回南锦等你就好。”
“嗯,那你注意安全。”
无声的交流像是无法言喻的思念和不舍。
手中的透明玻璃杯空杯,没有了水盛装,可以让阳光从杯口穿过杯底,然后在窗台上会映出一座水雾环绕地小山,只要手指轻轻一碰,那山就会被翻越。
她拿着水杯走向厨房,倒满一杯水后,重新走回窗前,将杯子放在带着热度的窗台上,水珠溅了出来。
她用指间轻柔地碰触着逃出的水分子,声音又变得温柔,“阿择,你回来我们去趟小镇吧,你都好久没有陪我看日落了。”
“好,回来一定带你去。”他没有一丝迟疑。
“还有”她的手指又开始杯体上游走。
他耐着性子和她对着话,“还有什么?”
“注意安全。”
他低笑几声,阳光在他身后,让发梢上多了一层光晕,他回应着她说,“好,等我回来。”
“嗯。”
装满水的杯子,在阳光的折射下又会在某个光影下雨过天晴后的映出彩虹,让人看了忍不住弯了眼角。
孟轻依知道江择言的职责是什么,这一次她也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何时才能回来,好像遇见他后她最擅长的事情变成了等待。
等某个天亮在他怀里苏醒,和他牵手,赏花,散步,看海。
如约定那样,他护家国,她等他回家。
然而九月末,他们在一起四周年纪念日这一天,清晨孟轻依收到了一条消息,她以为是江择言的甜蜜问候。
殊不知是意料之外冷冰冰的分手通知。
【就当我死了吧。】
第34章 过往
孟轻依坐在办公室里,桌面上放着她的工作牌,耳畔边回响着江择言说过的每一句话。
暧昧的,不正经的,轻佻的,不讲道理的。
唯独没有一句是对过去两年的解释。
一根南京依靠在烟灰缸里,一点一点,被不温不火地燃尽,尼古丁的味道,浓烈又刺鼻却让人上瘾。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孟轻依轻抬眼皮,收回了思绪,熄灭着烟蒂的同时,办公室门被推开。
“孟医生,病人来了。”护士交代着。
孟轻依笑着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辛苦啦。”
门被关上后,她低头将工牌别在胸前,起身打开了窗户,蝉鸣聒噪,这个时节桂花还没开放,烟草味还不能被花香驱赶。
临近中午孟轻依离开了医院,去到了栀子孤儿院。洁白的花丛间,吴月香还是穿着一身黑裙坐在那里,只是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来看望她的同学雷雪。
小姑娘很有礼貌,表示自己马上要进入大学学习心理学,所以想陪在吴月香身边体验一下心理咨询,吴月香没有排斥,孟轻依也不介意有人旁听,所以她被允许留了下来。
吴月香现在的情绪波动不是很大,但还是一直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她依旧无法从何花的离开所带来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午间燥热的风吹着,少女的额前有微微的薄汗,孟轻依看着脸颊慢慢变红的小女孩,突然笑了笑,然后问道,“你们平时在学校最喜欢做什么啊?”
“我们?”雷雪指了指自己和旁边安静的吴月香,当然还有何花,“最喜欢坐在一起吃冰淇淋吧。”
“那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吧。”说着孟轻依就起身,带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女孩走出了孤儿院。
孤儿院附近的树林里,长椅上,三个人年龄不同的青春少女并肩而坐,一人手里拿着一支可爱多。
香草的冰淇淋在唇齿间游走,樱红的嘴唇被冰得更加鲜艳,孟轻依看着远方突然感叹道,“真羡慕你们现在这个年龄,无忧无虑,随心所欲,有时间犯错和浪费,对一切好奇,有憧憬有热爱,活力满满,大好青春啊。”
雷雪上下打量着孟轻依,感觉她有些过早地恐老,“姐姐你还是很年轻的,也没那么老吧。”
孟轻依摆了摆手,语气里带有惆怅,“人没老,心老了,我现在连看到那些小鲜肉组男团,都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了,想当初我也是个追星少女啊。”
吴月香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着手里的冰淇淋,依旧一言不发,倒是雷雪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姐姐你追哪个团啊?”
“EXO。”孟轻依说完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想起了七年前,《咆哮》正火时,她和何婷天天下课无一起唱着“饿了狼,饿了狼。”后来连郎昆也被洗脑了,加入了他们的群魔乱舞组合。
那时江择言每天都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有一天他看到孟轻依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本,拿起来端详半天嘟囔道,“孟轻依怎么能喜欢EXO的这群人呢?”
那时三个人会异口同声地冲着他喊到,“E不发音!”
雷雪微颔首,“听过,但是不熟。”
孟轻依反问道,“那你们现在都追谁啊?”
“任嘉伦啊!”雷雪十分激动,“现在已经不流行追男团了,现在都追已婚男演员,要不然就是优质男偶像,像花花和香香她们俩都喜欢肖战。”
雷雪说得人孟轻依认识毕竟她也是看电视剧的人,只是她没想到流行换代这么快,她试探地问道,“那你们知道周杰伦吗?”
雷雪点了点头,“知道,我有个表哥总听他的歌,你们八零九零后的青春。”
孟轻依尴尬一笑,果然零零后和她还是有代沟,不可跨越的岁月长河啊。
她转头看向吴月香,问道,“月香喜欢肖战。”
吴月香僵硬地点头。
“何花也喜欢?”
吴月香又点头。
孟轻依勾了勾嘴角,“真好,还有你们记得何花喜欢什么。”
吴月香没有再理会她,只有雷雪觉得孟轻依有些奇怪,一个心理医生,不在咨询室给病人治疗,带着她们跑出来吃冰淇淋不说,谈的话题也是无关重点,“姐姐你想说什么啊?”
孟轻依看着雷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感激她在适宜的时候与她产生了话语上的同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只是自己世界里的明星,虽然没有镁光灯的照射,没有万众瞩目的追捧。”
“但总有人会记得我们的喜好,时时刻刻站在身后为我们应援,这些人可以是亲人、是朋友,甚至是点头之交的过路人,无论是谁能被铭记,总比让人遗忘了幸运。”
雷雪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体会不到孟轻依话里的深意,但吴月香把每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去。
因为她与何花并不是幸运的人,她们没有直系的亲人,身边少有朋友,多为点头之交,她们这样的孩子没有被很多人铭记,如果再被遗忘就会更加不幸,何花离开了,如果那一天自己随她而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记得她,连何花也会慢慢地被淡忘。
可吴月香永远不会忘了何花,更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无法弥补的过错。
在孟轻依的引导下,她慢慢打开了心扉,讲到那是零八年南方发生了特大地质灾害,大部分人的家园被永远的埋在了废墟之下,亲人都死在了废墟里,那时当地政府在国家和各个地区的支援下,一步一步地度过着难关。
灾后的重建工作进展的同时,空巢老人和孤儿是要优先被安置的群体,当地的福利机构一时无法接纳那么多人,有不少人就被寄托到了其他地区的慈善群体中,一部分孩子就被送到了西港,而何花和吴月香被送到了栀子孤儿院。
六岁的她们在接受过一次死生离别后更加珍惜生活,其实她们是幸运的,尽管背井离乡,失去了所有亲人,但在栀子孤儿院她们可以继续接受正常的教育和高于其他福利群体的生活物质条件。
只是灾后所造成的心理阴影是不能一时被驱散的,她们经常在夜里惊醒,暗黑夜像是无止境的深渊,密不透风又无处可逃,有人就甘心地在黑暗里沦落,有人却试图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光亮。
两个女孩子就此成为了彼此眼中的光,她们在一起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形影不离并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
十几天以前,高考出成绩,吴月香发挥稳定,上个普通的一本院校不会有问题,但是何花失利了,这就意味着她们不会一起走进大学校园,如果何花可以复读的话,她们还可以有同校的机会。
“那天,何花陪我去学校参加志愿报考指导讲座,到了学校后,她不愿意陪我进去,说想自己去河边走走,我没有多想,还告诉她,讲座结束后去找她,可是等我赶到时,她已经......”吴月香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神情里是内疚与痛苦。
孟轻依理解她的痛苦,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所以你以为是你没有阻止何花,她才会发生意外的,对吗?”
吴月香没有否定,继续哽咽道,“是我在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报考的事,忽略了何花的情况,她连能不能复读都不知道,我还让她陪我去学校,是我刺激了她!”越说她的情绪越激动。
在福利机构里,少有孩子可以得到资助后进入学校有正常学习的机会,就算是有大多的资助都是有年龄限制的,何花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
孟轻依揽过吴月香起伏的肩膀,“傻孩子,你错了,何花复不复读与她能不能得到资助无关,在你们院助学金的年龄限制是25周岁,刘院长说何花一直没有申请复读,因为她已经失败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所以不是你刺激了她,是她自己有了心理压力。”
“那她......”吴月香不懂,如果事实如孟轻依说的,何花为什么会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院里的护工说,她和杨雨姐姐一样都是不想活的人。”
孟轻依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蹙眉,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雷雪连忙说道,“何花是意外失足啊,警方特意在今早开了发布会上,在会上宣布了尸检结果。”
案发前一天的夜里西港下过一场大到暴雨,河套涨潮,岸边湿滑,何花走在河边时,脚底打滑跌入了河中,她不会游泳,河流又湍,周围也没有路人,等被发现时就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
吴月香的身子一震,然后整个人开始抖得更加厉害,她此刻的心里更多的后怕和庆幸,后怕自己如果真的没了生命怎么办,庆幸自己还有生命。
孟轻依拉住她的手,娓娓道来,“那朵落在你黑裙上的花,告诉你,不要拿生命开玩笑,你要带着她那份好好活着。”
治疗结束后,孟轻依把吴月香送回了孤儿院,雷雪还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姐姐你好棒啊,可是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孟轻依没有被她缠得生厌,伸了伸细腰懒懒说道,“问吧。”
“你刚才用那样的治疗方式没有想过会更加刺激吴月香吗?这不是让她揭伤疤吗?”
孟轻依淡然一笑,解释道,“心理疾病的患者确实很容易失控,仿佛一念之间有一股力量将人退向地狱般的深渊,而我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就是要借助这种失控感,在病人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再推他们一把,或许他坠入的不是地狱,而是云端。”
这就是孟轻依当初成立“赤云”的初衷,让云端就变成暖巢,让人得到解脱和救赎。
雷雪被孟轻依时流露出的笑容晃了眼睛,那笑宛若明媚的像初春的阳光,温暖又带着不刺眼的光,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孩是不温柔的,可是少有女孩像孟轻依一样温柔又不失光芒,并无棱角,圆润却有感染力。
这样的孟轻依让雷雪产生了好像在哪见过的熟悉感,“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这是孟轻依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只是问的人不同,让她有了不同的态度,她微微一笑,反问道,“在哪里呢?”
雷雪在脑子里快速收索着记忆,几分钟后,她突然想到了,“在我表哥的钱夹里,姐姐你是启航中学的吧?高三十班对不对?”
孟轻依点了点头,“是,所以你表哥是?”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的汽车的喇叭声,一辆山灰色的奥迪缓缓而来,停靠在她身侧。
副驾驶的玻璃降下,车里微散去烟雾,为江择言的脸添上了一丝朦胧感,他说,“上车。”
孟轻依看到早上才见过还不欢而散如今又出现的人,难免觉得他莫名其妙,雷雪看到更加熟悉的面孔,愣了一秒,喃喃道,“择言哥?”
第35章 解脱
江择言的目光一直都在孟轻依身上,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弄得有些怔然,“你是?”
雷雪扯了扯衣角,眼神里添了一丝落寞,“我是雷雪,夏阳的表妹。”说完她低着头抿着嘴唇。
孟轻依听到久违的名字倒是有些出乎意外,见她的神情,江择言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她身侧,她的脸颊上瞬间没有了阳光,他扬了扬眉梢,看着雷雪说道,“哦,你好,你哥还好吗?”
江择言从郎昆那听说夏阳从高考结束后,整个人更加病怏怏的,大学生活也是坎坎坷坷,总是休学,好像今年才毕业,毕业了以后又住进了医院。
雷雪点了点头,“还好,说是可以做手术了。”
“那还不错。”江择言回答着。
雷雪“嗯”了一声,她还是没有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穿着一模一样帆布鞋的两双脚,她的目光向上就会发现他们连衣服的搭配都很像。
像是情侣装。
她不能再多看一眼,再看或许她会忍不住流眼泪,于是在情绪失控前她连忙说道,“哥哥,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孟轻依来不及问她夏阳的情况,就见那小姑娘跑得飞快,只留下一个背影,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好像也曾如此从江择言面前逃离过。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或许也是江择言身边的第三种女生。
孟轻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个祸害,她下意识地也要转身逃跑,却被他一把牵住了手腕,任由她挣扎,最后还是被他塞进了副驾驶,
她手指用力的抠住车门,想趁他上车之际逃跑,又被他冷声呵斥道,“别动。”
这两个字如同当初他和她告白那天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温柔可言,霸道又不容许别人拒绝。
“凭什么?”
“凭我是你男人。”
孟轻依蹙眉,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条件顺从江择言的小姑娘,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她难得有底气,“你有病吧江择言,早上咱俩说的话你是没听清吗?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咱俩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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