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熟练,你还学过梳发么?”她似是漫不经心好奇问着。
手指一顿,雍鸣呆愣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回答:“万年前学过。”
“为谁?”
为谁?
当然是为你。
人蛇一族成长缓慢,他八岁遇见她时,两人身量相仿,都是稚童模样,实际上她已有八百岁龄。数十年后,他长成翩翩少年,她却还是稚子样子。
师傅身为掌门,事务繁忙,又痴迷炼器,根本分不出心神照顾女童。
几百年相伴修行,是他在打理她生活琐碎。该会的不该会的,他统统学了。
“闲来无事,消磨时间。”
观他神情,方时祺已经猜到是谁。既然不是为哪位陌生神女,她便不再追问。
可她不高兴,因为那些事情只有他记得,她无法记起,他深爱着那个人,且因那人偏爱于她。
前尘尽忘,转世已是两生,她和时祺,分明是迥然两人。
他可愿分清?
“好了。”雍鸣用红色绸带在发尾打结,将编好发束递给她。
发辫火红夹杂银色,又被枯黄缠绕,一半歪斜一半齐整,看着十分怪异。可在方时祺却十分喜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他和她共有的。
她将结发塞进绣着牡丹的红色荷包内,双手捧至他面前,说:“你收好。”
离火焚尽方生院,连一粒尘埃也未放过,她那院子万千珍宝顷刻毁灭。方时祺只心疼父亲遗作化作虚无,对其他东西不太在意。
人还在,黄金满院,再添置就是。
魔神性格难以捉摸,以防类似情况再发生,放在他那里比较稳妥。
雍鸣闻言接过,唤出卷轴。画卷虚空展立,他将荷包放进去。
这幅卷轴方时祺透过妄念记忆算是见过,其内物品,今晨刚被她亲手粉碎。尤其是他亲绘人像。
“你都看到了。”她这会儿有些心虚,虽非她亲手破坏,可妄念已与她融魂,实则也是她责任。
“回去找卷轴时候已经知晓。”
“对不起。”她又羞又悔,尴尬道歉。提议:“你可记还得都是哪些物件,列出清单,我尽力赔偿。”
不过细细想来,他是神明,所藏岂是凡品。方时祺觉得恐怕赔不起。
“不用。”
“你不要跟我客气。”
“你不用赔偿,”雍鸣同她解释道:“那些东西来自六界,是我万年积攒……”
他停顿一会儿,见她满脸愧疚,决定告知她真相:“本是打算赠予你的。”
“什么?”赠送给她!
方时祺听到这个原因,讶然站起。
“没关系,毁了就毁了,我以后……”
“不行!”女郎气愤说道:“我……”越想越气,甚至心疼,不觉委屈落泪,她说:“我……根本没有仔细看都有什么!”
那时,她为妄念所控,神智不清,只是看着画像已然嫉妒发狂,根本未曾细细查看,直接全部摧毁。
这会儿知道是他用心收集要赠予自己,更觉后悔。
其实,那时她早知道他心有所属,知道他爱时祺至深,知道她对方时祺移情,只是不甘而已。
万万没想动,他积攒心意被自己亲手毁掉。
“你哭什么。”雍鸣见她泪光点点,不由心疼。
“雍鸣。”方时祺内心无限悔恨,她一把抱住他,涩然哭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莫哭。”他下意识回抱她,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
“我是心疼你心意被毁。”
“我不在意。”
“可是它们是你万年心血。”
“无妨。”
“还有,”她坐到他一侧腿上,藕臂紧紧环着他脖颈,整个人侧靠进他怀里,泪水涟涟仰面看他:“我还没有看见都有什么。”
美人泣泪,我见犹怜。哪怕是最最清冷神明,也为之心折。
雍鸣一手揽紧她,一手用衣袖笨拙无措的她擦着她眼泪。
“那不是你的错。”当时妄念控制身体,所做所行皆与她无关。
即使是她意愿,也无妨,本来就是准备送她的。如何处置,皆凭她心意。可她眼泪像是断线珍珠一般,止也止不住。
雍鸣无奈,只得耐心轻哄。
“左右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琴棋书画,术法典籍,各界衣饰,食谱,奇花异草。”
“书籍我早烂熟于心,改日重新抄录一份。”
“术法你目前无法修习,若你想看着打发时间,我默写给你。”
“衣饰可遇不可求,不过这类东西新鲜花样年年都变,再寻就行。”
“现是在人间界,食谱所记食物能做有限,我可以选些做给你吃。”
“至于花草,它们被封印在内,在这里也养不活。”
说到草木,雍鸣想到梅妖与莲妖,将它们唤出。指着它们对她说:“它们两个是我从昆仑移栽,已生灵智,幸免于难。你若喜欢,可让它们陪着你。”
小黑跟着梅莲二妖出来,一现身就见二人亲昵依偎在一起。猫眼圆瞪,失声喵叫。惊觉失态,慌忙抬爪捂住嘴巴,觉得不对忙去捂眼睛。
见时祺在雍鸣怀中一脸泪痕惊讶看向自己,不由僵立。
完蛋。
小黑内心哀嚎:出现时机不对,好似太过莽撞打扰到妖王好事。
第92章
粉嫩的小鼻子也没闲着,未嗅到魔魂气息刚觉欣喜,却又看到妖王面貌生异。两人之前势同水火,此刻竟在耳鬓厮磨,实在太过魔幻。
黑猫难以置信。
谁来告诉它,它才进去半天,外面究竟发生何事。
“小妖……该死!”恐惹妖王发怒,小黑慌乱跪伏,紧张说道:“不知妖王在……忙,这就退下。”
不待雍鸣回应,灵巧矫健身条纵身一跃,飞窜逃去。迎头撞见院内魔马,惨叫一声急速窜回。
“大王,院内有一匹魔马!您快去除了它!”它紧紧挨着雍鸣小腿,小小猫身因为惧怕,剧烈颤抖。
当下唯有紧贴着妖王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虽只惊慌一瞥,可魔马魔气醇厚,修为深厚,杀死它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它名唤飞飞,是我坐骑。”雍鸣拎起它后颈说。
“坐骑?”小黑这才后知后觉,妖王乃是魔神独子,坐骑是魔马,不应大惊小怪。
“你莫要主动招惹,它不会欺负你。”
飞飞虽任性自大,马中无人,平日里根本不屑理睬其他。好在不会乱伤人。这是雍鸣一直不曾过分约束它原因。
“是,小妖知晓。”小黑听闻不会危及自身妖命,悄悄松一口气,放下心来,赶忙应下。
圆溜猫眼偷偷瞥一眼,又瞥一眼妖王怀内时祺,见她回看忙心虚收回视线。心下确定她是正常时祺。
“小妖告退。”它挣开雍鸣束缚,轻巧跃下,跑出屋去。
经猫妖一闹,方时祺这会儿已经平复情绪,眼泪止住,不似刚刚那般伤心。
自与雍鸣结识以来,她第一次听雍鸣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在哄她。可见他对自己并非只是对待妖神躯壳一般,毫无感情,起码有那么一两分情义吧。
不然妄念抱他,他冷漠拒绝,恨得要将其粉身碎骨。她窝在他怀里,他却丝毫不抗拒,甚至一反常态,温柔体贴。
“雍鸣,”软音糯嗓,带着哭泣后的喑哑,柔柔出声唤他。
雍鸣收回望向院内目光,垂头看她。
方时祺细瘦双手一手抓住他手腕,一手分开五指,与他紧密相扣,认真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手礼毕。
六界婚俗,大同小异,皆含祝福,寓意和美,所愿不过琴瑟和鸣,携手共度余生。
雍鸣抱着此生妄想,观她潋滟眼眸内印满自己身影,只觉心满意足。毕生所愿,不过是得她青睐。
“我想到一个完美赔礼。”单薄脊背自他腿上坐直,纤手抬起,捧住他无暇俊脸。
“不用你赔。”他再次申明,说:“皆是身外之物,我再为你寻来更好的。”
“不要扫兴,说你要。”她额头抵住他的,鼻尖挨着他的,一时气息错乱交缠。
“我……”旖旎气息环绕,暖香扑鼻。
怀内躯体馨香馥软,让雍鸣识海如遭雷电击打一般一阵酸麻,不禁发懵,如她所愿,应道:“要。”
下一刻,香软唇瓣紧贴住他薄唇,软滑舌尖微探,几欲钻进他双唇间,尚不及他捉住品尝,已经羞涩缩回。红唇微张,贝齿轻轻啃咬着他。
她在亲吻他。
青涩又热情。
一下,两下,三下……亲一下,换一个姿势,再亲一下,换一个角度。是一个孜孜不倦初学者,不断试探,练习,直亲得雍鸣邪火翻腾。
识海内,理智与欲念疯狂拉扯。两方皆在崩溃边缘,只看哪个耐力持久。
一个劝说:你该立刻推开,雍鸣。她年岁尚小,少年懵懂,不识情愁,不要拖着她陪你沦陷。
一个诱惑:傻瓜,雍鸣,你们已经拜过天地,祭诺六界,婚约已成,她已是你明媒正娶妻子。享受夫妻之欢,乃是天经地义。
一个阻止:雍鸣,你难道要万年前悲剧再次上演么?她尸骨无存,神魂具消,是你愿意看到结果么?
一个放纵:陨落之前品尝最后一口蜜糖怎么了?
是啊,我吃了,尝了,怎么了?她是我朝思暮想挚爱之人,哪怕是在饮鸩止渴,我亦甘愿。
方时祺猜他可能不愿意,上次妄念亲他,他恶心呕吐。可他果然没有反抗她,她贴着他唇瓣,只觉梅香幽魅,也在勾引她,低喃着,用神魂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一个物件赔一个吻,雍鸣,你万年心血,可记得清楚?”
他身兼三界血脉,乃是绝世奇才。天资卓绝,怎会记不清。
那可得细细吻上亿万遍,他贪婪想着。
就这般被她倾心相待,缠绵吻着。万年间午夜梦回,他都不敢这般幻想,此刻却真实发生着。
他终是抛去顾忌,纵容自己疯狂一次。热切回吻,撬开贝齿,将湿腻小舌拖出来品尝,攫取她所有呼吸。
白嫩掌心紧贴在他胸前,强劲心跳在掌下咚咚作响,振动穿透血肉,引得她身躯跟着轻颤。
酥滑手掌犹如小蛇,悄悄穿过他衣领,爬过肌肤,贴在心口,欲再往下探索更多时候,忽然被他紧紧攥住。
“怎么,不给摸么?”她吐气如兰,在他唇间低笑。
头一歪,唇探去他颈间。舌尖轻轻舔舐那上下滚动喉结,逗弄半晌,张嘴咬住。
雍鸣浑身一颤,尾骨发麻,最后一丝理智崩碎。大手握住她小巧下巴,掰正她俏脸。
一惯清冷凤眸睁开,瞳色灼红,犹如幽冥烈火,直焚人心。幽邪愈盛,他退去清正外皮,魅如魔鬼,诱人沦陷。
她双侠绯红,花瓣眼瞳迷蒙含情,娇艳欲滴,一副任君采撷被人欺负惨了模样,雍鸣竭力忍耐,不敢再看一眼。
“以后,莫要胡乱翻看□□艳词。”
不过是十七岁女郎,心思纯净,于男女之事,一片空白。细想就知是妄念所为,万年间百无聊赖,荤素不忌,好坏不分,来者不拒,不知看了多少。
有力上臂紧箍她瘦薄身躯,几欲将她揉碎在怀。额头埋进她颈侧低低粗喘,像是濒死野兽垂死挣脱陷阱。他禁锢着她,令她动弹不得,无法四处点火。
“所言甚晚,”她低低恶笑,反驳:“早看完……无数本。”
差点把他逼疯,她成就感满满,若不是知识渊博,何能施展这般手段。若是还有新书上市,她定第一时间搜罗过来,同他一起探索。
雍鸣呼吸一窒,心头一梗,无言半晌。
待气息慢慢平复,才道:“劳你暂时收起神通,目前你身体……承受不住。”
呵。她偏不信邪。
“万年来众多仙凡恋可没见哪个仙子死于非命。”
“话本岂能当真。”
“若无传言,还能凭空杜撰不成。”
“传言不实。”
“你又知道?”方时祺强词夺理,质疑他,问:“难道你游历三千界时候还不忘八卦仙子房帷情事?”
“不曾。”他没有这个癖好。
“你看吧,并未亲眼所见,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修行不易,仙子心性坚韧,并未心瞎目盲。诸多话本,均是凡间郎君臆想。”
"哦?"她拉长音调,怀疑道:“是么?”又戏谑问他:“那你是怎么甘愿下凡的?”
雍鸣被她歪理怼得哑口无言。
方时祺见他吃瘪,娇小身躯笑倒在他怀里,花枝乱颤。雍鸣见她这般开怀,胸口闷气骤散,不自觉跟着勾起唇角。纵容她胡闹。
良久,她抱着笑痛的肚子,可怜兮兮看着他:“雍鸣,我好饿。”
成婚礼节繁琐,极其耗费体力。主要原因是她怕雍鸣食言,偷偷跑掉,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着,突然放松下来,才觉饥肠辘辘。
雍鸣扶正她身体,两人依在一起,看向圆桌饭食,摆出来半天,早已凉透。
广袖轻扫,饭菜重新焕发热气。
方时祺不准备挪窝,继续坐在雍鸣腿上,慢慢吃饭。自与恶念结契,她已许久未感正常饥饿,不曾好好进食。细嚼慢咽,生怕身体不适应。
吃到饺子时候,一口咬到熟透内陷儿,她抱怨转头:“这个本该要吃生的。”
“生肉如何下咽,会吃坏肚子,你不难受么?”雍鸣不解,问她。
“这是人间界婚礼习俗啊,妖王大人。”她提醒。
“……”他这才明白过来,干咳一声,说:“无妨,大喜之日,百无禁忌。”
大掌覆在她腹部,摩擦着。
这具身躯孱弱,长成已是万幸,怎能再孕育一个新生命。两人血脉复杂,恐天道亦难允许流着两人骨血孩子诞生。
即便还有将来,正常结婚契,此生,他们也不会有子嗣。
“你,很喜欢孩童么?”他问。
这一世,她是独女,父母早亡,性格孤僻不爱交际,整日看书作画,日子过得悠闲,倒是十分自在。因亲缘浅薄,十分在意亲情。
“不喜欢。”她咀嚼完嘴里半颗饺子才回答他:“他们幼稚,吵闹,蛮不讲理。”
这般厌恶。说得自己好似没有经过懵懂无知年岁一样。你自己不是从稚童慢慢长大得么?看她待她表弟十分亲厚,可不像不喜欢。
“并非所有孩童都是如此。”
第93章
“确实。”她赞同他看法,道:“如果是跟你所生,我想我会喜欢。”
雍鸣一怔,凤目低垂凝视怀内娇客,唇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笑意,为这份坦荡与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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