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斑驳,在画卷中美人的面容上投落下些许明灭,增添了些许柔和的氛围。
夜风习习,奚无伤嗤笑一声,片刻之后直接伸手拿起了画卷、置于烛火之上焚烧,火舌席卷了画中美人的衣袂,随后画中美人彻底变成了一片灰烬。
*
姜明月随着官兵们朝着牢狱走去,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一路上也头脑中都是一片空白,也没心情去想旁的事情了,一直等到官兵停下脚步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
她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地方,这牢房究竟又是什么来历。
天牢大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浓厚血腥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姜明月神色平静地随着官兵进了牢房,明明是秋日略显干燥的季节,可是天牢中仿佛总是湿漉漉的,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湿意和血腥。
那些湿意和血腥仿佛是细微的绣花针一般朝着人的骨头中拼命钻去,让人浑身不寒而栗。
姜明月没有坐过牢,也并不清楚这牢房中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安排的,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又不是多重要的人,也没犯多大的罪,怎么就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之中?
牢房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她不想多看,可终究还是会注意到一些事情。
比如方才她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许多犯人挤在了同一间牢房之中,她何德何能被单独关进了一间牢房。
姜明月迈步进了牢房之中,她并未会一旁的官兵,只是神色有些恍惚地打量着牢房的布置,她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间牢房的布置有些与众不同。
整洁的很,且床榻上的被子看起来都是新的。
伴随着一道锁链响动的声音,牢房中的门锁上了,官兵们逐渐走走远,隐约能能听见牢房中犯人们惨叫的声音。
姜明月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跳加快、浑身都气得在颤抖,她的视线从牢房中的布置上一寸寸掠过,看到的只有宋怀川用权势对她的践踏。
她豁出性命去反抗他压下的强权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仍然被困在他用权势织成的锦绣牢笼之中。
想到这里,姜明月忽然就觉得浑身不寒而栗,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她的身子直直地倒在了稻草之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响动。
一旁的官兵很快就发发现姜姑娘昏迷了,于是忙不迭跑了过来,等将牢房门打开之后,官兵正准备弯腰将姜姑娘从地上抱起来,但是正准备动作的时候冷不丁想到了世子的吩咐。
世子对姜姑娘如此在意,他一个男子还是要与姜姑娘保持距离为好。
于是这官兵的动作微微一顿,先是走到了一旁的牢房中找了两个女囚犯将姜姑娘搬到了草床上,随后便去吩咐人先去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世子,而后又给姜姑娘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很快宋怀川就听暗探们传回来了这个消息,道:“世子,牢房有人前来传话,说是姜姑娘在牢房中晕倒了。”
闻言,宋怀川当时正在书房中处公务,并没有什么旁的反应,只是嗓音冷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后变让写暗探退下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吩咐了。
纵然那日宋严有意替姜明月遮掩,可最后宋怀川还是知晓了她那日所说的话。
早知她伶牙俐齿,却又没想到她会不知死活到这个地步。
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如此也好磨一磨她那身不识好歹的骨头。
虽然心中是如此作想,但是宋怀川还是吩咐文玉林前去牢房中替姜明月看诊,他只是想要磨一磨她的骨头,可从来没有真的想让她死。
听见宋怀川这般吩咐的时候,文玉林心中自然是有些许不快,只是转念想到了些什么,心中还是看好戏的心思占了上风,没想到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堂堂世子居然连一个弱女子都没能拿下。
看来纵然权势滔天、容貌俊美,可这世间的女子也并并非是都会趋之若鹜。
想到此,文玉林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这姜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可就是这份与众不同才偏偏吸引了世子的目光,若她真是如旁人一般,只怕世子未必会在她身上放这么多心思。
这于世子而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对于姜姑娘却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了。
宋严在一旁看出来了文玉林的些许心思,忍不住出声提醒,文玉林这才匆匆收敛了心思,拿过一旁奴仆收拾好的药箱就随宋严匆匆出了门。
坐着马车不过是半刻钟多一些的功夫就到了天牢。
宋严平日里跟着世子出生入死,尸山血海这样的场面都是见过的,当然不会在意牢房中略带发霉的血腥味道,可文玉林不一样。
除了那身还算是高超的医术,他根本就同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只是刚走了几个台阶,文玉林就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宋严早就对文玉林一路上都磨磨唧唧有些不满意了,此时索性一把将文玉林身上的药箱取了下来、提在手中。
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拽着文玉林的胳膊拉着他朝着牢房走去,一直等走到最里面的牢房之后,宋严这才松开了手,于是文玉林又是扶着牢房的栏杆弯腰干呕。
守在一旁的官兵看见宋侍卫来了,忙不迭走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掠过一旁不停干呕的文玉林身上的时候,目光中也没没有什么惊讶,一看就是平日里早就习惯这种场景的了。
初次到天牢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这样的举动。
不过好在文玉林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好歹是一个医术尚可的大夫,自然是不会害怕血腥味的。
这天牢修建在地下,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散发着阴湿腐朽的味道,合着血腥味便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不分白昼黑夜,天牢中都点着烛火,此时天色早就一寸一寸黯淡了下来,烛火摇曳不休,在地上落下斑驳阵阵,文玉林站稳身子之后便径自走到了床榻边。
而宋严此时也及时地将药箱递了过来,文玉林打开药箱,先拿出了一根银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这才压住了胸口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随后他便又抽出了袖子中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察觉到宋严的目光落在了姜姑娘身上,一旁的官兵忙不迭开解释道:“宋侍卫,属下见姜姑娘昏迷之后,就让两个女囚犯将姑娘抱到了床榻之上。”
闻言,宋严听出来了这官兵的言外之意,便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同时吩咐他退下了。
有钱才使鬼推磨,从古至今,若想要旁人处处周到的办事,银子自然是不能或缺的。
一旁的官兵得了赏银,自然是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文玉林正欲伸手替姜明月诊脉的时候,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侧首看向了旁边站在的宋严,“帕子。”
听闻此话,宋严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自然是没有随着带着帕子的习惯,随后便动作干脆利落地径自从衣袂扯下了一块儿布料,递了过去。
牢房中安静极了,文玉林接过了布料,而后将布料搭在了姜明月的手腕之上,这才开始诊脉。
片刻之后,文玉林的眸色之中透露出些许凝重,牢房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文玉林只道姜姑娘是疲惫至极这才昏迷过去的,这段日子只要好好将息、调养一番就可以了。
宋严放心不过,这些日子清秋与清玉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府之后他先是请示了世子的吩咐,等到世子同意之后,这才吩咐清秋与清玉到牢房中去伺候姜姑娘。
自宋严离开之后,书房就只剩下了宋怀川和文玉林二人,宋怀川正坐在书案前抄写佛经,见文玉林还没有离开,知晓文玉林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便开口问道:“说吧,是有什么事情。”
闻言,文玉林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言辞,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世子,属下前来是有些关于姜姑娘的事情要禀报。”
宋怀川起先并不觉得会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在听到文玉林接下来的话语时,他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顿时佛经上面的字迹就被一团墨色氤氲模糊了。
第57章 赵氏孤儿。
“世子,姜姑娘此番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昏迷,并不算是严重,但是姑娘的身体先前就有积病在身了,多年的苦寒生活早就留下了病根,实在是禁不起牢狱之灾了。”
说完这话之后,文玉林见宋怀川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莫名,他想到了姜明月面容憔悴、躺在草床之上昏迷不醒的场景,或许是医者仁心,又或许怜惜她一个文弱女子竟是有这样一身反抗强权的骨头。
他语气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姜姑娘一身积病,此时郁结于心,若是再不能好生将养着,只怕会有损命数。”
闻言,宋怀川还是神情平静地坐在书案前,继续提笔抄写佛经,可若是文玉林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自从他开口之后,宋怀川就没有继续落笔了,狼毫笔如同他一颗游移不定的心一般悬在了半空。
终于伴随着文玉林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一滴浓墨自狼毫笔的笔端坠落,瞬间宣纸上便有一片墨色濡|湿缓缓蔓延开来。
好巧不巧,这一滴浓墨正好落在了那个字之上——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那一瞬间,宋怀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当然听出来了文玉林的言外之意,可是此时既然已经入局,这件事情就已经轮不到他或者是她主动终止了,除非她率先认输,但是依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认输?
想到此,宋怀川神色愈发显得冷淡了,他并未抬眸看文玉林一眼,只是动作不紧不慢地换了一张新的宣纸,而后嗓音冷淡警告道:“你的职责是行医救人,而不是修得一颗慈悲心肠,若是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去劝姜明月主动跪地求饶……”
“如此,说不定我还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听出来了言辞中的警告意味,文玉林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让人无端有些不寒而栗,瞬间他就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失言了,这便匆匆退下了。
伴随着一道吱嘎声,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宋怀川提笔继续抄写佛经,抄写佛经分明是应该会让人心平气和、静下心来的,可他却觉得越来越心乱如麻,尤其是抄写到那一句佛经的时候。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②
爱别离,求不得。
怨憎会。
字字句句都像是对他的判词。
*
文玉林心知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回到医馆之后,他便提笔开了几贴药,里面的药材一应都是最好的,反正宋怀川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定然是不会在意这些药钱的。
只是他愿意开药,姜明月却未必愿意喝药。
夜半的时候,姜明月便醒来了,她睁眼的时候看见眼前有米黄色的床幔在轻轻飘动,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垂眸果然看见身上盖着的被褥也全都换了。
思绪渐渐归拢,她知道自己现在应当是在牢房才是,但是眼前的床幔和锦被都不像是牢房应该有的东西。
姜明月下意识抬手掀开了床幔,想要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她才刚刚将床幔掀开了一道缝隙,就有一双手抢先掀开了床幔。
紧接着一道略带喜意的嗓音就在姜明月的耳边响起,“姑娘,你醒了。”
听着这声音倒像是清玉。
牢房中点燃着许多烛火,烛火幢幢,将牢房内映照的恍如白昼,姜明月躺在床榻之上,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地上的稻草之上,于是便很清楚这里还是牢房。
视线慢慢往上,她就看见了身着一袭粉衣站于一旁的清秋和清玉。
方才开口的人正是清玉。
见姑娘总算是醒了,清秋的眼底也浮现了一道喜色,只是她的性子向来要比清玉稳重一些,此时倒是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炉子旁边将煎好的中药倒了出来,准备一会儿放凉一些之后再端给姑娘喝。
今日听宋侍卫说让她和清玉继续回到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两人都是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姑娘竟是直接被世子送到了牢房之中。
姜明月仍然躺在床榻之上,她平躺着,面色憔悴、神情平静,就连呼吸都是十分微弱。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姜明月才用双手撑在床榻之上靠坐起来,见此,一旁的清玉连忙弯腰搀扶住了姑娘,还颇为有眼色地从一旁拿起了一个腰靠放在了姑娘身后。
姜明月只穿着一袭中衣,她眉眼低垂靠坐在床榻之上,明亮的烛火穿过月牙黄的床幔、带着几分朦胧的落在了她的眉眼之间,她的眉眼间仿佛带着一种如月色蔓延开来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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