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宋怀川迅速上前两步,伸手将姜明月揽在怀中,随后便径自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军营之中。
秦蓁在一旁,面容上浮现了些许手足无措,她是塞外土生土长的人,她属于军营中的卒妻,将士的亲属是可以到军营中帮忙的,不过进军营之前,想要进行严格的身份调查。
进了军营之后就不能再随意出去了。
秦蓁的未婚夫已经从军三年了,其实今年春天他就应该回家了,可是这一场与闻人一国的战|争却迟迟都没有结束,已经从春天拖到了秋天,也不知道等到明天春天的时候是否会结束。
秦蓁与她的未婚夫青梅竹马,从春日的时候就开始盼着段野能够回家,可是哪料就在她满心欢喜的时候,却只得到了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消息。
那一日,秦蓁在草原上等了很久,去还会没能等到自己的情郎。
她想,这次奚朝与闻人一国的战争怕是十分凶险。
她很想念段野,当初他离开家的时候还是少年的模样,一晃三年的光阴都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也很害怕,害怕会从此再也见不到段野。
于是,在跟父母说过这件事情之后,秦蓁就来到了军营,她原以为父亲和母亲会反对,没想到他们只是哭着答应了她的请求。
坐着驴车赶了十日的路程,秦蓁总算是来到了军营,她拿着户籍和路引进了军营,在军营绑着做一些做饭和缝补的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都没有见到段野,可秦蓁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她想,这个军营实在是太大了,她要见上段野一面并不容易,但是没关系,说不定他会吃到她亲手做的饭,或者亲手缝补的盔甲。
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是她所期盼已久的事情了。
直到前几日,军营中的一位将士找到了她,说她干活麻利让她前来伺候新任校尉的家眷。
第79章 棋子。
思绪渐渐归拢,塞外的天似乎总是比京城的要晚一些黑,即便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候,塞外的天还是那样的明亮,还是那样的湛蓝,仿佛只要踮起脚尖、抬手就能触碰到云朵。
秦蓁的视线从姜姑娘的身上挪开,面容上的不知所措已经消失了,可眼底还是有些茫然,姜姑娘怎么会忽然昏迷了,还有姜姑娘与新来的校尉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姑娘是校尉大人的未婚妻子吗?
秦蓁向来都是一个藏不住事的姑娘,此时军营外面只剩下了宋严,而宋严就是方才赶着马车的人,于是她便走到了宋严身边,问道:“姜姑娘这是怎么了?”
闻言,宋严低头看了秦蓁一眼,“秦姑娘身子不好,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语毕,不等秦蓁继续开口,宋严便快步追上了世子,一旁的文玉林早就等候多时了,他比世子提前到塞外许久,眼下已经在塞外安置下来了。
他今日原本也是要到军营外面去迎接世子的,但是傅营又担心这样会过于显眼,是以他便在营帐内等着世子了。
只是没想到世子一进来,文玉林就看见了世子怀中抱着昏迷的姜姑娘,没想到世子居然把姜姑娘也带到了军营之中。
想到此,文玉林的眼眸中浮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他离京的时候也听说了陛下的旨意,可没想到世子居然旨意将姜姑娘带了过来。
他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世子,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若说之前都是在利用姜姑娘,现在又算是什么?
从陛下下旨将世子贬谪到塞外的那一刻,姜明月就已经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了,按照计划,世子应该与她一刀两断才是,怎么如今又冒着抗旨的风险,非要将姜姑娘带到塞外呢?
难不成世子是真的喜欢上姜姑娘了?
执棋之人难不成也会对手中的棋子动心吗?
来不及想清楚这些事情,见世子将姜姑娘放到了营帐之中,文玉林便上前两步,坐在了床榻边的凳子上,先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丝帕放在了她的手腕之上,而后这才伸手替她诊脉。
诊脉完毕,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无非是还是那些老毛病,从给姜姑娘看病到现在,他已经将这套说辞说过无数遍了。
闻言,宋怀川便吩咐一旁的秦蓁去厨房煮一些白粥端过来。
而文玉林则是从药箱中拿出了一套银针,看样子是要给姜姑娘针灸。
针灸过后,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很快就睁开了眼眸,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眸中有片刻的茫然,随后视线便落在了一旁的文玉林身上。
文玉林怎么会在这里?
塞外苦寒,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一个大夫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里。
他恐怕是宋怀川的心腹。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姜明月的眼底浮现了一丝骇然,她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眼眸中的震惊也就更加明显了。
当初出大寺的时候,就是文大夫告诉她,她可以去敲登闻鼓。
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然知道登闻鼓是什么作用,可却从未见过登闻鼓,自然也是认不出来登闻鼓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一日,是文玉林告诉了她,大寺门口的那面鼓就是登闻鼓。
她才有了敲登闻鼓的念头。
可文玉林却又是宋怀川的心腹,他如今既然不远万里从京城到了塞外追随自己的主子,又怎么会做出来任何对主子不利的事情。
说不定那一日在大寺,也是文玉林按照宋怀川的吩咐来告诉她登闻鼓的事情。
可笑,她居然被宋怀川算计了这么久。
可笑,她自以为破釜沉舟、豁出性命也要讨回公道的举动,实际上不过是宋怀川的算计。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去干什么事情,可有一件事情却很是清楚,那就是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棋子。
如同蝼蚁一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宋怀川此人还真真是恐怖如斯。
眼底划过一道惊惧,姜明月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用手重重地扇了文玉林一个巴掌,安静的营帐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文玉林倒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可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片刻,道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姜姑娘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语毕,他便沉默着收拾好了药箱,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心知肚明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可她如此做只能惹祸上身。
姜明月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扇他这一巴掌,她以为自己的力气很大,可事实上她的力气小的可怜,甚至文玉林的面容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红痕。
她静静地靠坐在床头,眉眼低垂,眼眸中是轻轻晃动着的恐惧和害怕,她自以为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可事实上,她早就不知不觉成了宋怀川手中的棋子。
他有意纵容她去敲响登闻鼓,为的就是顺成章让陛下将他贬谪到塞外。
塞外有什么自然是显而易见。
兵权,怕是宋怀川前来为的就是兵权。
他显示抗旨不尊,此时又图谋兵权,定然是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宋怀川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姜明月的不对劲,于是他便摆了摆手,让宋严退下了,于是原本就显得安静的营帐此时更是悄然无声。
那厢秦蓁去了厨房,动作麻利地就煮好了白粥,将白粥盛到了一个棕褐色陶瓷碗中端了过来,只是刚走到营帐门口,便被宋严拦住了。
宋严接过秦臻手中的白粥,便让她离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宋怀川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床榻边,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了姜明月片刻,这才开口语气冷淡道:“姜明月,你一向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吗?”
聪明人,她都已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可他却觉得她是个聪明人。
她倒觉得这句话像极了对她的讥讽,她如果真的聪明,就不会被他当做棋子如此戏弄了。
想到此,姜明月便再也忍不住了,她轻轻眨动眼眸,一片冰凉在面容上蔓延开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片刻之后,宋怀川伸手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颌,他的右手骨节微凉,略显慈悲的视线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猜到了她或许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可却仍然是语气轻飘飘地问道:“姜明月,你哭什么?”
第80章 善良。
“姜明月,你哭什么?”
似乎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语气一直都是这样轻飘飘的,像是将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又像是将她所有的痛苦都视为不值一提。
又或许在他心中,能够成为他的棋子,恐怕是她的荣幸吧。
姜明月实在是觉得太委屈了,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他,可此时又觉得这些质问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即便是她字字血泪,他都不会有任何愧疚,既然如此,那些质问也都没了任何意义。
可她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很是疑惑不解,想到此,她轻轻挣来了宋怀川的桎梏,纤长的睫毛沾着些许泪珠,如同蝴蝶翅膀那样轻轻颤动。
片刻之后,她嗓音微弱问道:“宋怀川,相遇至今,你就一直在利用我,依照你的权势,可以利用的人选大有人在,那些人会比我更听话、更懂事,可为什么你偏偏选中了我?”
“因为那碗粥。”
随即,姜明月就听到了宋怀川语气清淡地落在了这句话,她疑惑不解地抬眸看向了他,那碗粥,什么粥,她怎么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许是察觉到了姜明月的疑惑,宋怀川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她,随后继续道:“当日在江南逃难,你在平洲县与另一个县的交界处得了一碗粥,周围流民都在狼吞虎咽,只有你将一多半的白粥分给了旁人。”
“姜明月,你明明自己都已经吃不饱了,为什么还要去在意旁人?”
如同她一样,他的语气中也似乎是有些疑惑不解,高高在上的贵人平日里衣食无忧,竟然连这般微不足道的举动都不能解,真是可笑至极。
虽然知道有些事情除了惹怒宋怀川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姜明月还是忍不住去做这些事情。
她已经猜出了宋怀川决意谋反的事情,恐怕宋怀川心知肚明,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就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可是眼下他还是这般稳坐泰山,漫不经心的态度。
谋反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是满门抄斩,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还有那么多属下,此时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杀她灭口才是。
他利用她就是为了顺成章地来到塞外,他的目的分明已经达到了。
如果让她远去关外,她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些事情。
可他却偏偏冒着风险非要将她掳到塞外,竟然是如此有恃无恐。
他不会杀她的,若是要杀人灭口,早就可以动手了,他有无数个杀死她机会,比如那日敲登闻鼓的时候人,让她挨下那三十大板,死在公堂之上。
闹出了人命,事情不是会闹得更大吗?
还有从前在忠勇侯府的时候,老夫人新丧不久,她便执意穿着红衣、带着奴仆害在长街上招摇过市,分明就是正合了他的意愿。
可笑她从前还在为了她的这些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如今看来早就是悔之晚矣了。
从前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入走马灯一般,浮光掠影地从她眼前掠过,每一件事情都经不起推敲,细细想来都是恐怖至极,宋怀川此人当真是心思缜密。
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阴谋诡计,早就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了。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只猎物临死前的挣扎。
姜明月浑身都是不寒而栗,她想要说些什么话,可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自以为自己有了与宋怀川抗衡的余地,可事实上,她早就陷入了他布下的陷阱之中。
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再难脱身。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宋怀川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了床榻边,他伸手轻轻从姜明月纤长的发丝上抚过,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慈悲倒是会让让觉得他如菩萨一般悲悯。
可事实上,姜明月只觉得他的举动像是在抚摸一只无足轻重的阿猫阿狗。
同时,她心中又觉得讥讽至极,在她眼里,将自己的粥分给旁人算不上是什么壮举,在她眼中,这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情,就连记得都没有记得的必要。
可是在他眼中,她的举动却是那样的不一般,身处泥泞之中却仍然能保留自己的良善,着实是难能可贵的一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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