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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怖的伤口、模糊的血肉，姜明月刚开始帮着士兵去处伤口的时候，她只是刚看到了士兵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但是不到半天的功夫，她就已经能熟练地去替士兵包扎伤口了。
长时间处伤口，她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些机械性处伤口的动作，此时此刻，在残酷的生死面前，她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思考那些纸短情长的事情。
如果这世上有东西比自由更宝贵的话，那一定是生命。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却没有办法不去在意别人的生命。
况且这些将士都是拼尽全力从战场上厮杀存活下来的，好不容易才活着下了战场，或许他们在故乡还有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妻子或者未婚妻。
战争持续了多久，姜明月也就忙忙碌碌了多久，每日起早贪黑去替将士们处伤口、换药和煎药，姜明月觉得自己的日子忙碌充实了许多，她忽然从荒芜的生命中找到了另外一种意义。
她远在塞外，并不清楚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场与闻人一国的战争似乎是格外残酷。
每天都有许多士兵丧命，血流成河不外乎是如是。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包扎伤口，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这场战争能够尽快结束。
有时候她甚至能半夜从睡梦中起来替将士们换药，时间久了，她也慢慢习惯了血腥味。
但是任凭她在心中如何祈祷，这场战争还是过了一个月才结束，十二月末的时候，这场与闻人一国的战争总算是结束了，奚朝胜利了。
十二月的塞外天气十分寒冷，干枯零落的草地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花，每晚如水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冰冷，床褥也像是铁片一般。
干冷的空气中总是绵延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有时候姜明月会忍不住在心中想，这世上或许没有比寒冷和死亡更恐怖的事情了。
寒冷似乎总是让人来联想到死亡。
她在心中也是有些忍不住去怀疑自己先前的决定了，自由难道真的比生命更加宝贵吗，她真的应该与宋怀川一直抗争到底吗？
又或者，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去放弃生命，真的值得吗？
如果是在从前，她一定会对自己的想法坚定不移，可是在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之后，姜明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做法了。
只要她愿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她一直最为期待的东西就是爱，她一直百般苦求却求而不得的爱。
她从前曾经无数次想过，只要能够得到爱，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只要有了权势和荣华富贵，她就能拥有许多爱，宋怀川或许不是真的爱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会有很多奴仆装作很爱她的样子，他们甚至愿意为了她而死。
或许人的记忆真的具有欺骗性，她似乎有些忘记了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是有多么痛不欲生了。
只是很快，营帐帘子掀开的时候谢，一股刺骨的寒冷如同毒蛇一般钻了进来，那一刻姜明月忽然觉得浑身一激灵，顿时就从那些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第91章 逃跑。
姜明月瞬间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今日她替伤病换药回来之后,坐在椅子上原本是等着吃饭,或许是她太累了，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睡着了。
一直等到秦蓁从外面掀开了营帐帘子，冷风瞬间吹了进来,姜明月这才浑身一激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之前姜明月与秦蓁每日都是两人一起去用膳,但是由于最近每日都要去替伤病包扎伤口,且塞北的冬天着实太冷了，于是她们两个人便商量好,每日都轮流去厨房端饭菜回来。
其实一开始秦蓁是将这些事情全都做了的,那一日因为在给伤兵包扎伤口，姜明月就没有同秦蓁一起去用膳,等到她好不容易将伤口包扎好以后，真准备去厨房吃饭,却没想到片刻之后，她就看见秦蓁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姜明月当然不肯让秦蓁一人去干这些事情。
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还是商量好了分工。
只是此时秦蓁并没有端着饭菜过来，姜明月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发生了,于是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了秦蓁面前,道：“秦姑娘,怎么了，是又有伤病需要包扎伤口了吗？”
这些日子昼夜不分的忙碌已经将她训练出了条件反射。
闻言，秦蓁起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笑了,略显疲惫的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欢喜，“姜姑娘，赢了，我们赢了，奚朝赢了！”
听闻此话，姜明月起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秦蓁，尚未来得及开口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用手捂着嘴，喜极而泣，随后便与秦蓁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战争终于结束了。
终于不会有更多的人死亡了。
将士们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会有比这更加令人欢心雀跃的事情了。
十二月初七，真的是个好日子，今日的天气算不上好，如同过去的每一日那样寒冷，只是今日的阳光是格外好，这场战争总算是取得了胜利。
十二月初十的时候，闻人一国已经快马加鞭送来了降书，于是当天晚上的时候，江将军就打算犒赏三军，向附近的牧民买了许多牛羊肉，准备在夜晚的时候犒赏三军。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明月的面容上浮现了些许若有所思。
因着还需要牧民留下来宰牛宰羊，于是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候，牧民们才打算离开，而率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姜明月就提前躲在了牧民的板车上面，用麻袋将自己的身子挡住。
果然整个军营都从沉浸在庆功的喜悦之中，姜明月便是想要趁着这个时间逃出去。
她也曾为自己的决定而动摇过，可短暂的动摇过后则是更加明确的坚持。
要她过关在笼子中的日子，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这顿时间是军营中太过忙碌了，宋怀川才没空来压|迫她，可是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日后宋家川便没有那么忙碌了。
换而言之，他又会像从前那样来压迫她，手段强硬到恨不得将她的骨头一寸寸捏碎。
她还记得那一晚的不欢而散，即便是宠物都不可能完全按照主人的意思活着，更何况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他也不是她的主人。
即便是她没有逃跑，他也总会对她有所不满，她不愿意过这种事事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还是要逃跑。
一直等到板车缓缓被牛拉动的时候，姜明月将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麻袋之下，这次算是偷偷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些牧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办，可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于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宋怀川身边逃离。
希望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
下午的时候姜姑娘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想到最近打仗的这段时间、每日都需要替伤兵包扎伤口，姜姑娘应该是太累了，于是一直等到晚上庆功宴正式开始的时候，秦蓁才去喊姜姑娘起来。
只是晚上的时候，秦蓁在营长外喊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听见姜姑娘应答。
真是奇怪，姜姑娘的睡眠一向很浅，往常她在外面喊上一两声姜姑娘就会醒了，这次怎么迟迟都没有动静？
秦蓁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还是又在外面等了片刻，这才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原以为姑娘是躺在床榻上睡得太熟了，没想到走近之后，根本就没人在床榻上躺着，顿时秦蓁心中一慌，只能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宋校尉。
宋怀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面色微沉，很快就想到了她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他便起身快步走到了马厩，牵出来一匹马就翻身而上，随后快马加鞭地冲出了军营。
一旁的宋严和傅营倒是有心要劝阻世子，可是还不等他们将话说出口，世子便已经骑着马冲出了军营。
世子决定要去做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又岂能拦得住？
于是宋严和傅营便先去找将军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两人便匆匆带上了一群人朝着世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闻人一国的人素来狡猾，这场战争本该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就结束了，可偏偏奚朝一直故意拖着这件事情，闻人一国只是个边陲小国，因着擅长巫|蛊，处起来才颇为棘手了一些。
一直拖到了冬天，闻人一国早就来弹尽粮绝了，原本一场必赢的战争被硬生生拖累到了这种地步，闻人一国又岂会这样善罢甘休，是以定然会暗中做手脚。
于是宋怀川便让将军准备了这么一场庆功宴，为的就是给闻人一国可乘之机，果然闻人一国果然按捺不住了，当即就送来了这些被为了蛊虫的牛羊。
当即那些牛羊肉就全都被处掉了。
原本这件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将军也准备趁着闻人一族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万无一失的时候，将闻人一国的这些残余一举歼灭。
可是却偏偏出了秦姑娘这个差错。
想到此，宋严和傅营不约而同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宋严看向了江将军道：“将军，军营中按照计划进行，我跟傅营带一些人去找世子。”
江铮从前受过宋怀川的恩惠，也是多亏世子暗中打点和提拔，他才能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将军的位置，如今听说自己的恩人有难，更是恨不得亲自带兵前去。
但最后江铮还是听了宋严的话。
毕竟宋严跟在世子身边了这么久，当然是比他更清楚世子的心思了。
第92章 她要跑。
姜明月坐在板车后面，刚开始一切都正常，塞外已经入冬了,天黑的也早了一些,不过她本来就躲在麻袋下面，天色与她的关系不大。
她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想着等到马车到了镇子上停下来的时候,她就找个时机溜走。
可没想到躲在板车上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那几个流民在说话。
“放心,那些牛羊肉中都下好蛊虫了，等到奚朝的将士吃下去一刻钟后就会发作,到时候主子就会带着人杀进去,定然要这些奚朝人血债血偿。”
“也是主子聪明，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招数,也算是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了。”
“不过前些日子奚朝的老皇帝不是去世了吗，京城都乱成一锅粥了,可这奚朝的军营怎么都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姜明月头脑昏昏沉沉的时候刚好听见了这样一番话，于是她顿时便清醒了起来,或许是听到的前两句话太过震惊了，她便选择性地忽略掉了最后一句话,也忽略掉了京城乱成一锅粥的事情。
她浑身都僵硬住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将军。
在军营中待了这么多日,她当然知道这场胜利有多么来之不易。
也更清楚这场胜利干系到多少人的命运。
可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的天真，先不说她应该如何回去，等到她回到营帐的时候，只怕庆功宴早就开始了,那些食物怕是早就被吃完了。
夜风冷冷地吹在身上，姜明月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默默苦笑，她还真是命苦，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若是被这些闻人一族的人发现了，只怕她会性命不保。
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
就在姜明月还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夜色中传来一阵马蹄疾疾的声响，姜明月心中微动，这个时候除了宋怀川，追上来的人还会有谁？
她的脑海中刚浮现了这个念头，紧接着就听见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许久过后，打斗声总算是停下了。
姜明月静静地躲在了麻袋下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躲在下面一直都很安静，但其实她也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除了宋怀川还会有谁会来找她？
等到打斗声结束的时候，姜明月还是安静地在在板车上趴着，她心底还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是很快那道脚步声就越来越近了，终于一道身影在她身前缓缓站定，而后有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覆盖在她身上的麻袋。
塞外的月亮总是那样的明亮，清泠泠的月光落在了地上，明亮的夜空中带着几分如梦似幻的真实。
而姜明月的视线也逐渐由黑暗变得清晰。
她看见宋怀川面无表情地拎着一把剑站在她的面前，而那把剑仍是滴答滴答往下落着鲜血，锋利的长剑在凄冷的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
而他身上的衣衫因着杀人的缘故，也沾染了一些鲜血。
不过是黑色的衣衫也不算明显。
而板车前的马匹也被方才血腥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喘出来的温热气息在寒冷的夜空中迅速变成一团白烟。
姜明月静静地坐在板车上眉眼低垂，没有开口说话，而宋怀川也没有开口，于是气氛就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终于半响之后，她忽然抬眸直直地看向了宋怀川，道：“宋怀川，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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