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元倾见她一天天心情好起来,终是放心了。
叶卓说,后面的事情交给他,别再让叶宁想这件事。
关于余芮,叶元倾也让人去查了,同她一起进宫选秀的,确实是余芮的妹妹余瑶。
现在余瑶留在皇宫很难接近,如今只能从余芮这里开始调查,只是,她怎么会和傅峥临混在一起?前世他们三个人也有牵扯吗?若是有的话,那傅朝寻前世被人陷害就更加复杂了。
因为叶宁的事叶元倾这几日心情不太好,除了担心叶宁,她心里也总是隐隐不安,但是又不知在不安什么。
这日,天气特别冷,叶元倾裹着厚厚的氅衣准备去给祖母请安,伶儿突然从外面匆匆跑来。
伶儿把她拉进屋里说:“小姐,我刚才去街上买东西,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叶元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问她:“什么事?”
伶儿回道:“街上的人都在传,说陵国这次收回西域,是亲王府大公子傅呈延的功劳,皇上不仅有意要封他爵位,还奖赏了很多黄金给他,又给他提了一个牌匾。现在街上都传疯了,说傅呈延是功臣,是杀死西域霸主的英雄。”
“放屁。”叶元倾一激动,连脏话都骂出来了,愤然道:“这明明就是傅朝寻的功劳,是他险些拿命换来的,怎么就成了傅呈延的?”
她说着疾步往门外走,嘴里骂着:“鹊占鹊巢,贪天之功,一群狗东西。”
她越走做快,情绪越来越激动,不知不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想那晚见到傅朝寻,单单他脖子上的伤痕就触目惊心,身上也不知什么样,他几乎要被钢丝勒死立下的功劳,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人占了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小姐,你要去哪里?”伶儿在身后追她。
“去督稽司找我二哥。”她几乎哽咽着回伶儿,“我要看看怎么回事,这世上还有没有天。”
“好的小姐,我去给您备马车。”
伶儿知道她难过,也不好劝她,急忙找来一辆马车。
叶元倾上了车,让马夫快马加鞭地赶去了督稽司。
途中她让马夫停下来,问了旁边几家餐馆的老板,餐馆的老板都说:“亲王府的大公子确实很了不起,那么暴虐的霸主都能除掉,当真是个大英雄,这次皇上一定要好好奖赏他,亲王府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看来是真的,大家都在议论。
马车到了督稽司,叶元倾跳下马车慌慌张张跑进去,却见叶元萧正与司里的人讨论要事。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
叶元萧交代完事出来见她,只见她红着双眼,脸色甚是难看,忙问:“妹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叶元倾看到二哥,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哽咽道:“二哥,你能不能去皇宫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傅朝寻去西域平乱差点死在那里,可是为何,为何现在所有的功劳都成了傅呈延的?”
“他这个人很能忍,我知道他一定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也一定差点丢掉性命才立的功,他这么努力的一个人,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二哥,你帮帮他,帮帮他。”
叶元倾说着说着泪水模糊了双眼。
傅朝寻马上就要见到一点光了,他们为何还要残忍的把那一点点缝隙给他堵住呢?
叶元萧见妹妹难过成这样,知道她一定是动真心了,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你先别难过,哥哥现在就去一趟皇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在这里等我。”
叶元倾连忙点头。
叶元萧找了一匹快马,快马加鞭地赶去了皇宫。
第31章 “我想离开京城。”……
秋末冬初,北风而起,吹得檐下的灯笼一阵摇晃。
偌大的宫殿里,一干家仆噤若寒蝉地立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盘踞在桌案上的青蛇轻轻蠕动着,眨眼的功夫,就从傅柏弘的指尖滑到了他的手臂上,开始在上面一圈一圈地缠绕着。
傅朝寻笔挺地立在桌案前,袖中的拳头几乎握得咯咯作响,一双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暗深沉,视线追随青蛇落在傅柏弘冰冷严肃的面容上,难以控制的情绪险些击碎他最后一道心防线。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那条青蛇从傅柏弘的手臂爬到他的肩头,然后又顺着他的手臂爬回桌子上的铁笼里。
傅柏弘把铁笼慢悠悠地关上,又拿了旁边的铁锁锁上,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冷声说:“活在这笼子里不比在外面好?起码还有一个安身之处,外界如此凶险,没有我的庇佑,它又能活多久,或许一开始有点不适应,但是时间久了,会越来越喜欢这个笼子的。”
他说着,抬起头来,眸光犀利地望着傅朝寻,一句一句道:“今日你大哥还夸你,知进退,有远见,你是他的亲生弟弟,你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拥有的一切,将来都会有你的一份,你母亲死的早,他这么努力,不也是为了你,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好的未来。”
让他有一个好的未来?这应该是傅朝寻此生听过最大的笑话。
不得不说,父亲哄人时非常有一套,二十几年如一日,在他口中说出来的“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已经不计其数。
前世里,他听到反胃,听到呕吐,但是还是会为了一丁点的希望乖顺地点着脑袋,然后期盼父亲说的那一天到来。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父亲。”再叫一声父亲都让他难以启齿,他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直言道:“西域平凡乃是孩儿一人的功劳,与大哥毫无关系,我们从禹国出来,大哥回了京城,我去了西域,我带着……”
“寻儿!”傅柏弘打断他的话,话都不让他说完,起身道:“若是你没有跟随你大哥前去禹国,又怎会有西域平凡一事,况且你大哥在去禹国之前曾多次向为父提起西域暴乱的事情,其实这次能平乱也属幸运,若不是苍鄂突然犯病能力不济,西域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拿下。”
犯病?
果然,果然在这种时候,父亲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残忍地否定他,打压他。
“他没有犯病。”他心中的怒火和委屈再也难以控制,他几乎颤抖着双手把衣衫撕扯开来,指着脖子、胸口、肩膀一道道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哑着嗓音道:“看到了吗?这些,这些全是在我与他打斗的过程中留下的,每一处都很严重,每一处都能要我的性命,砍刀,长剑,钢丝,一样一样的落在我的身上,我凭着一口气,凭着一口气努力反抗着,然后在鲜血模糊双眼的时候才把苍鄂击倒。”
头一次,二十几年,头一次他在父亲面前不受控制地控诉着。
僵挺的脊背在心痛时一点点弯了下来,含在眼里的泪水都是辣的,继续开口,口中又干又苦:“凭什么?凭什么我所有努力的结果都要归功于大哥?他是长子,他是嫡长子,他是你一步步培养出来的希望,但是,他也要自己有能力,他不能拿着我的成果去给自己铺路,我做的每一件事,我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该得到相应的回报,而不是被你们毫无愧疚地剥夺了去。”
情绪激动的时候,脑子是懵的,眼前都是灰蒙蒙的,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语言是怎么组织出来的,只知道委屈,只知道心痛。
“寻儿!”
又是如此,又是“寻儿”,因为他没有母亲,他觉得如果娘亲还活着一定也会叫他“寻儿”,所以,这么多年,他每次听到这声“寻儿”都自欺欺人的以为他也是有父母的,也是可以被爱的。
怎么会,七岁那年父亲把他一个人丢在山上险些被狼吃掉就证明了一切。
他有两个光鲜亮丽的儿子,多他一个又能如何呢?无所不能地想要榨干他身上的一切一切,前世直到死,直到死那天,他都没有真正得到身为人的尊重。
“别叫我,别叫我。”他一步步往后退着,再也不想听到父亲这样叫他,“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阻碍大哥前进的道路,我也不会与他争抢任何东西,我只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点东西,你可知,你可知这次的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有了这次机会,他就可以迈出第一步,他就可以一步一步走出亲王府,就有望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叶元倾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他不怕死,什么也不怕,就怕连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哐当”一声巨响,一把长剑狠狠地摔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居高临下怒不可遏的父亲蹙眉望着他,冷喝道:“想死就直接说,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现在翅膀硬了,质疑起为父来了,你若真是天选之子,出生时为何不是嫡长子?”
荒谬。
“这是我能左右的?”他冷笑,再也不怕他,终是有勇气回望着他那双目光一凛就能杀死人的眼睛。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就是重重的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望着弯身捡剑的父亲,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
“舍不得这条命是吗?那就让我来解决你。”
冷然的嗓音响起,冰凉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来,做别人的孩子是可以这样被对待的。
曾经那一点点希望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破灭了。
除了冷笑,他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死,他是不怕的,就怕死也死不了,死也死不起。
他知道,父亲不可能亲手杀了他,虎毒还不食子,他若真的把他杀了,会损害他的名誉。
“今日我不杀你。”父亲说。
果然,他是不会下手的。
长剑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就是父亲冷漠无情的话语:“这一次就当你耍耍小脾气,即日起收回你手中一切权利,好好闭门思过,西域之事不许再提,若是再敢忤逆,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多么重的一句话。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父亲一句话就可以剥夺他手中的一切,就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那道本该伟岸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前。
大殿里的地砖非常冰凉,哪有他的心冰凉。
“公子。”卫知抹着眼泪跑上前,想要把他搀扶起来。
他甩开卫知的手,垂头坐着,以前总是笔挺的脊背再难挺起来了,敞开的胸膛上还有很多往外渗血的伤疤,右手食指刚接上的指骨位置好像又开始疼了。
原来,在他的人生里,拼命努力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公子。”卫知哽咽着叫他:“我们回屋吧!卫知去给您上药,今天卫知学会做红豆粥了,卫知做给您喝好不好?”
大殿里只有卫知的声音,瘫坐在地上的人就好像被抽干了灵魂,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公子。”卫知见他一直不说话,吓得声音都是颤抖的,“公子,你还有卫知,公子,卫知扶你回房好不好?”
这一次,他终是动了动身,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院中大树上的黄叶几乎全被北风吹落了,寒冷的天气让人打不起一点精神。
两只脚如同千斤重,每一步走起来都是那么的艰难。
亲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但他用了三十年都没有走出去。
他一步步走到门前,踏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没有方向地往前走着。
“公子,您要去哪里?”卫知在身后追着他。
“别跟来。”他哑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卫知停在原地,望着他凄凉的背影,擦着眼泪回道:“好的公子,卫知在家等您。”
家。
他哪里有家。
——
叶元萧去了皇宫大半天都没有回来,叶元倾在督稽司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前世里傅朝寻什么都不会告诉她,外出办的事情,回来是否领功,从来不会与她说,只是有时候她会看到他心情很好,有时候会看到他神情落寞的一句话不说,偶尔也会看到他蹲在院子的大树下喝着闷酒。
那时候,她从来不参与他做的任何事情,也不会过问他办了什么差事,得到了什么奖赏。
或许,前世里也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吧!他辛苦创下的功劳都落入了他大哥傅呈延的手中,不然傅呈延怎么会那么顺利的步步高升。
曾经她讨厌傅朝寻做的一切,很讨厌他只会闷头往前冲,现在她发现,好像前世里,她从未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过,也没有想办法融进他看似枯燥无味的生活里。
也许,两个人都试着了解和改变,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一次,她当真清醒地明白,曾经他努力了七年也没有得到的回报,问题出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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