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了下头,看见秦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火折子,正举着给她照明。
只是脸色被炙热的火焰衬托得忽明忽暗,越发显得阴晴不定,吓得她连忙回头,望井里搜寻。
没有。
她又投了一块大石子,直勾勾看它下落,结果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石子像是被沼泽或黑洞吞灭了,竟直接没入地面,悄无声息。
诶?
她正诧异,身后接连掷来好几块石头,然而这些石头全都如常落在了井底,地面也不再像沼泽或黑洞,变得十分坚实、硬实,托着那些石头。
她扭头看去,秦王手里还掂量着一块石块,俯下的目光和紧锁的眉头说明他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在这儿做对照组实验呢。
她想了想,回身从他手里夺过那枚玉佩,抛了进去。
玉佩沉没,无影无踪。
她与他相视一眼,全是讶异的神色。
她动了动嘴角,刚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所有色块搅在一起,混淆、模糊,最后化成一片沉沉黑暗。
她醒了。
卧室里是凌晨太阳未出的光线,她深深喘息几口,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还不到五点。
身旁,扶苏小朋友睡得正香,一只小脚丫连带着整条小腿,不安分地从被窝里伸出,压在被面上。
姜暖望着他红嘟嘟的嘴巴,心生一股怜爱,刚想俯脸吧唧一口,脑中突然有根弦猛地绷紧。
她刷地折身坐起,小心掀开被子,蹑手蹑脚来到客厅,以最快的速度草草换上衣服,锁好房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院中那口井边。
深秋的清晨,只零星散布着一些老大爷和晨跑的人,大家目标明确,没人在井口附近徘徊,姜暖赶过去的时候,那两块石头和玉佩,正躺在厚重的落叶之上,玉佩的穗子随风轻轻舞动。
姜暖呆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所以说,那不是梦吗?
还是说,她灵魂在睡梦中穿越了时空,来到秦王身边,而且还验证了一个现象。
那就是被她扔进井里的东西,也可以穿越时空,从那口井通到这口井
并且,只有她才可以。其他人都不好使。
她瘫坐在地,被冷风吹了足足好几分钟,才想起来似的站起身,从旁边垃圾桶里找出一只黄色的、最大分量的乐事原味薯条包装袋,往里面塞了几块石头,用手电筒照着,扔了进去。
梦里场景再现,包装袋连同石块,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被吞没了一般。
第64章 惊悚
“阿母,把东西投进井里,父王真的能收到吗?”扶苏小小一团蹲在井边,对着黑黢黢的井口眨巴着黑眼珠。
“应该能,阿母做过实验的。”姜暖认真回答道,与半蹲在另一旁得蒙毅对视一眼。
她已经把今早的梦境与他说了,也把玉佩在两口井间穿梭这件事将给他听,他虽然震惊,但一想到近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连串事件,很快也就镇定了下来。
“那、那我们就开始吧。”扶苏眼神跃跃欲试地一亮,举起怀中抱着的松软大枕头,深吸一口气,将它投入井内。
然后是一大袋好吃的,牛轧糖、巧克力、沙琪玛,甚至还有两袋俄罗斯牛奶威化饼干,这些都是他四岁的小脑瓜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姜暖转头看向蒙毅。蒙毅略犹豫片刻,从登山包里掏出一对马镫、一副带鞍桥的马鞍,还有一个指南针。
小区附近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跑马场,因此周边有售卖马具的商铺,他肯定是在那儿买的。
他虽是古人,适应性却出奇地强,几天之内就已经能够到处游走,甚至还坐了一趟公交车,拿着她的手机去楼下超市扛回几袋米、两桶油。
轮到她了,她扭扭捏捏从怀里掏出一包男士内裤,在被看清是什么之前飞速投了进去,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然后是一包A3打印纸,和几只上好的毛笔。她开始想的是钢笔、中性笔,但这东西在古代很难推广,主要是没法量产,最后还是选择了毛笔。
其实她有好多好多东西能投进去,可惜时间仓促,只能先拿这些试试。
最后的最后,是一张A3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秦篆,写着“秦王收”三个大字。
姜暖将它抛进去,莫名有种烧纸钱的既视感。
白天,蒙毅继续留在家里看纪录片,如今他已经从大秦看到了楚汉相争、西汉建立,马上就要到张骞出使西域,霍去病封狼居胥了。他对这些很感兴趣,当然也很情绪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他最想投进井里的,应该就是这台电视机了。
姜暖则牵着扶苏的小手,跟他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扶苏长得漂亮,还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男孩子的漂亮,惹得许多人不顾姜暖墨镜大风衣的夸张打扮,一脸姨母笑地凑过来跟他打招呼。
他一点也不怕生,许是从小就被捧着长大,对于大家的称赞与讨好,他都理所当然地接受,骄傲地挺着胸脯沐浴在大家的爱意里,很是洋洋得意。
可爱的小家伙,全然不知道此刻看着纪录片的蒙毅,心境有多么苦大仇深,也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等待自己的是个多么悲情的结局。
不过那种事情,已经不会再发生了。姜暖暗暗发誓。
晚上,她做了火锅,巫婆一样往里扔了好多东西,三人饱餐一顿。蒙毅对啤酒萌生出了兴趣,上楼顶时胳膊里夹着几罐。
姜暖早早上了床。鬼使神差地,她换上了一套睡裙,并不暴露,但很好看,也有点小性感。
凌晨时分,她再次入梦。这回,她直接奔那口井而去。
秦王果不其然就守在那里,这家伙不睡觉的吗?
哦,“梦里”是白天,他们好像正好昼夜颠倒。
井旁空地上,赫然罗列着他们早上投进井里的东西,王上正盯着它们看。
姜暖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回过头,目光徐徐扫过她扭捏造作的笑容,和那条酒红色带蕾丝边的长睡裙。
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他背着手朝她慢悠悠走来,而她下意识地又想找一棵大树当掩体。
走到一半,他停住了,朝她勾了勾手指,仿佛她是只小猫或小狗。
她撇了撇嘴角,昂起下巴走过去,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点。
“东西你都收到了?”她在他面前半臂距离停下,稍稍踮起脚尖,越过他肩膀张望。
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算是肯定回答,眉目迎着午后炽烈的秋阳,五官轮廓锐利而俊美。
可恶,就不能近距离看着张脸。越看越立场不坚定,变成人人喊打的恋爱脑。
“除了那几件铁制品,都是些无用之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揶揄她,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一点也看不见第一次相见时的阴鸷与愠怒。
姜暖只觉得心头一梗,气呼呼地擦着他肩膀过去,来到井边,挑拣着那些包含心意却被当了驴肝肺的物件。
“这些吃的,是扶苏给你的,都是他觉得特别好吃,忍着嘴馋一点点攒下来的,当然你要是看不上,就扔掉吧;马镫、马鞍是蒙毅给你的,这东西很好用,对于骑兵是如虎添翼的宝物,还有这个,叫做指南针,有了它,行军走路便不会迷失方向;这方方正正的一包叫做纸,轻便好用,书写起来比竹简方便,还比绢帛省钱,可以大力推广。哦,枕头也是扶苏给你的,睡觉枕着很舒服,对脊椎和肩周都有好处。”
她一口气介绍道,语气带着点怨气。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目光最后停驻在那包内裤上。
“那是什么?”
姜暖脸一红,别过头去,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内裤。”
气氛凝滞了一瞬。
“嚯,是做什么用的?”他云淡风轻飘来一句。
明知故问,从包装上看他肯定打开过了,而且“内裤”这个词,古代虽没有,却不难领会用途,形物一结合,她就不信以他的脑力猜不出来,他绝对是在捉弄她
如此一想,她陡然来气,从包里扯出一条,唰地抖开,抬起面庞望向他暧昧深邃的眸子,泼辣地回道:
“内裤就是穿在下半身,帮你托住那东西的一种衣物。”
“哦。”他垂眸看着被她抻开在手里的内裤,尾音拉得长长的,唇角笑意微深,“不过好像小了些,芈莲,我的尺寸你是知道的。”
姜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脸上冲刷,恨不得把手中内裤甩在他身上,可她不敢,讪讪地塞回包装袋,心想天怎么还不亮,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他不知何时已踱到她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想撩起她一绺发丝,却触了个空。
“回来吧,芈莲。回到我身边。”他手徒劳地抚着她头顶,声音是难得的柔软与缱绻。
姜暖撇撇嘴:“又不是我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寡人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就算你把我父亲切成一片片,我也回不来。”她没好气地说。
“那我现在就把赵国灭了,把赵Z抓来,一天砍一个器官扔下去如何?”
“你”姜暖气得说不出话,眼睛圆圆地瞪着他,却看见他眼底氤氲着淡淡笑意。
他是在开玩笑,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告诉她,他其实很愿意将赵Z大卸八块。
“都说了,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回不去!”姜暖嗖地站起,跺着脚道。
秦王笑而不语,悠闲地看着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徒劳地喵喵着。
嗯?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姜暖刚想发问,身上忽然一痛,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接着眼前就再度色块旋转。她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是扶苏翻身时胳膊打了她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太阳穴附近,虽然不重,却足以让她的梦境失去稳定,渐渐醒来。
她轻轻挪开扶苏的小胳膊,折身坐起,下地到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外面仍是一片漆黑,手机上显示时间是三点整。她慢慢喝下半杯水,脑海里还回放着他方才的那抹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坐在沙发上想,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索性又爬回床上,试试看能不能继续刚刚的梦。
遗憾的是,她虽然很快睡着了,却没有再做梦。
等她再度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隔着窗帘洒在眼皮上,她左右翻了两个身,才揉揉眼皮睁开眼睛。
旁边扶苏仍睡得香甜红润。小孩子就是觉多,而且在这里也不用早起上学堂,他便可劲儿地睡,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扑扑。
她俯唇在他腮上,满怀爱意地印下一吻,然后才慢慢转身,打算继续眯一会儿。
然而刚侧过身体,漫不经心的目光便猛然顿住。
一抹黑色,冷不丁出现在了她眼角余光中。
她惊恐地抬起眼睛,沿着垂在她床边的熟悉的袖角一寸一寸向上看。
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抱着被子就从床上惊座而起。
直挺挺立在她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只穿着白色里衣的秦王,正垂着浓黑眼眸,默无声息地凝望着她。
鼻梁高挺,长眸曜丽,仿佛灵异故事里走出来的妖孽邪祟。
姜暖终是没能忍住,扯着喉咙惊声尖叫了起来。
第65章 延续
“由此看来,王上您是在睡梦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就像我前两天那样。”
姜暖谨慎地解释道,眼皮耷拉着,努力不去看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只穿着里衣,面色阴晴不定的秦王。
蒙毅也耷拉着脑袋,垂手立在一旁,像是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唯有扶苏,眼巴巴瞅着自己父王,眼里蓄满委屈。
不久之前,他被阿母的惊声尖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却看见许久未见的父王正站在床头,眉眼隐匿在房间光与影的交汇处,辨不清神色,但透着无比熟悉的亲切感。
他当即兴奋地跳了起来,朝父王扑过去,却扑了个空,险些摔到地板上。
父王抬手想扶住他,也摸了个空,最后是阿母薅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拎回了床上。
他顿时腾起无限委屈,直到现在还眼眶红红的。
他想感受父王的体温,他很想他。
秦王转头环顾四周,对于这间现代化居室颇感兴趣,只是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和一脸不爽似的神情,让姜暖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想办法将这里夷为平地。
她小心翼翼往他面前推了两只奇异果,虽然不知道他这种状态能不能吃东西,但她得让他看见自己的殷勤,以便抵消掉前两夜胆敢拿石子砸他的嚣张。
不知怎么的,在这里见到他,比在自己“梦境”中见到他更紧张,明明这里才是她的主场
秦王睨了眼那两只灰不溜秋的水果,目光从她转移到蒙毅:“看来你在这里适应的也不错嘛,还想回去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然而蒙毅却脸色煞白,使劲摇摇头:“臣从未想过留在这里,臣唯一的愿望就是陪伴王上身边,随王上一同统一天下。”
姜暖小幅度瞟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昨晚拿走弟弟的手机,玩游戏玩到后半夜,这会儿眼圈还黑着呢
秦王满意地轻哼一声,目光又落到她身上,入鬓的剑眉微微挑起。
“你呢?”
姜暖嘎巴嘎巴嘴,没能说出回答。
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间危机四伏,姜暖怂答答地往蒙毅身后躲,蒙毅也怂了,身子微妙地躲闪着,似乎不大愿意与她统一战线。
她只好往书架方向挪蹭,最后被他逼近的身影堵在了书架上。
然而他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抬起手臂,越过她拿起书架上她与弟弟的合影。
合影里,两人脸贴着脸,笑得春花灿烂,弟弟的一条手臂还紧紧搂着她肩膀,端的是亲密无间、两小无猜。
肉眼可见大魔王的脸色黑了下来,接着相框玻璃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姜暖忘了害怕,急忙从他手里夺过相框。相框里,弟弟的脸上罩了一层蛛网般裂痕,心疼得她不顾碎玻璃渣,拿手指一点点试图抚平、补救。
“你为何要与他贴那么近?”他幼稚地质问道,眼光又盯上其他合照。
“都说了他是我亲弟弟,和弟弟这样贴在一起不行吗?”姜暖把相框护在身后,小猫一样呲牙瞪他,“倒是您,穿着一身睡衣在我房间里晃来晃去,属实不礼貌。”
其实她也没资格这样说,谁让他们都是在梦境里互相穿越呢。
那边,蒙毅已经抱着扶苏去洗脸刷牙,远远地躲开了他们之间的纷争。
姜暖见状,灵机一动:“我、我要去洗漱,您就先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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