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笑道:“没有大碍,玉姐儿安心就是,你爹就是累着了,好生歇歇就能好。”
她这话却是对着黛玉说的,黛玉听闻果然大大松了口气,到了用晚饭时,黛玉和母亲去陪着父亲吃,苏梅和乔安母子则是单独一起吃。
吃过饭,黛玉催着父亲歇歇,她则是又过来找乔安了,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游廊的灯笼被小丫头们燃起,乔安正在廊下凉榻上躺着。
见黛玉过来,乔安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置,两个人一同坐着。
乔安指了指黛玉门前的蓝色灯笼,问道:“你什么时候将灯笼换回红色的?”
蓝莹莹的光在夜色里瞧着有些}人,起初黛玉图新奇才换了□□笼时,乔安不防头,就被吓到过两次,如今虽已经习惯了,但每每逮到机会,还是想劝着黛玉换下来。
黛玉也不知道是真的太喜欢蓝色的灯笼了,还是更喜欢逗乔安,每每听到乔安意图让她换灯笼的话,都要笑眯眯地摇头,并且拉长了声音道:“不要――”
乔安知道她是故意的,气鼓鼓道:“等我找红的颜料来,将糊灯笼的纸都染成蓝色的。”
黛玉笑吟吟地抬高了手臂,故意惊呼道:“呀,碰不到,你好像还没有我个子高,你更碰不到了呀!”
黛玉晃了晃身子,撞到乔安肩膀上逗他:“等你长高了,我再换红灯笼。”
乔安被她撞得乱晃,他再晃过来撞得黛玉也晃来晃去,两个人惬意无比地玩闹,乔安笑嘻嘻地应了:“好啊,而且到那一日我要自己扎灯笼!”
第38章
次日晨起,苏梅并未先往医馆中去,而是领着乔安过来和黛玉、贾敏一起做五禽戏和八段锦。
林如海今日未到衙门里去,正在家中养病,但昨日从夫人那里听了苏梅对他病情的诊断,林如海这会子并不敢出来见苏梅。
固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伤到了林如海的面子,他一时也有过恼羞成怒的意思,但林如海确实又不是一个全然不讲道理的糊涂人,他静下来细细想过,发觉苏梅所言似乎的确没错。
林家祖上袭过列侯,家世不凡,自然想着枝繁叶茂,多子多孙家族才能长久繁盛,为此包括林如海在内,他们家代代为了承嗣娶妻纳妾,皆选人口昌盛的人家,可这么多代下来,林家子嗣还是如此凋零,源头八成真的在林家人身上。
心里承认归承认,林如海却还是不想面对,尤其是自家夫人便罢了,那是知根知底的,又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在她面前丢个天大的面子,林如海尚且能接受。苏梅再是个大夫,那也是外头的女子,这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林如海暂且无法面对,只能先逃避了。
若不是衙门里有公务,这是办不好皇帝会降罪的差事,林如海连药都不想喝了,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除了这些,林如海还不免觉得遗憾,若是早些年能遇上一个好大夫便好了,早早治了病,兴许他们的小儿子便不会生来多病以致早夭了。如今,他和夫人年纪都不小了,只怕再难有喜讯了啊。
苏梅并不知道林如海丰富的心里活动,虽然她昨天不当面说的确有怕林如海因为脸面有失当场发怒的可能,但依着她和贾敏如今的关系,小姨子跟姐夫说那些话,本身就很不妥当,告诉贾敏,再由她决定要不要告诉林如海,才是最妥帖的。
贾敏也知道林如海这会儿绝对不想见苏梅,八成也不想见到自己,因此早饭便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吃,他们母子母女则去了小花厅中。
用罢饭,苏梅给黛玉诊过脉,说了一个好消息,这半个月黛玉不必再吃药了,忌口也不再有那么多,辛辣之物仍旧不能吃,但甜食点心可以少吃一些。
另外苏梅还写了一张单子,上头列了些滋补的食材,是这半个月黛玉要吃的。这样的单子,贾敏也有一张,只要将单子送去,林家的厨子已经能驾轻就熟的安排了。
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黛玉和乔安皆是欢呼雀跃,黛玉扑到母亲怀中,母女二人连连向苏梅道谢,乔安也拉着母亲的手说个不停。
苏梅跟着他们也笑起来,又玩笑道:“只是这半个月不吃药了,半个月后还有新的方子呢,到时候可不许骂我!”
“姨妈圣手,我必有不吃药的那一天,我要日日谢一遍姨妈才是!”黛玉拉过苏梅的另一只手,亲昵地贴着她笑道。
苏梅笑逐颜开,她抚了抚黛玉的脸颊,小姑娘香香软软,她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苏梅向贾敏笑道:“姐姐好福气,有个贴心的女儿,这样玉雪可爱,哪像我,只有一个臭小子!”
乔安懵然道:“娘,我不臭,我也可爱。”
苏梅看向儿子,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瞧着自己,的确是个可爱的娃娃。
苏梅笑吟吟地逗他:“这会儿是可爱嘛,长大可就不一定唠。”
乔安不满道:“长大也可爱的……”
黛玉欣然附和道:“你可爱你可爱!”
贾敏将他拉过来,大笑道:“安哥儿长大了该是玉树翩翩的少年郎,哪有男子汉大丈夫说自己可爱的?”
乔安立即就被安慰到了,他挺起胸膛,道:“对!我是男子汉!”
黛玉努努鼻子,笑道:“男子汉,你先坐下来擦擦汗,要滴到你眼睛里啦。”
嬉闹片刻,黛玉和乔安到了该去上学的时辰,丫鬟嬷嬷们照例备好各色物品,跟着两个小主子往上学的院子里去了。
此后日子照常,林家无波无澜,有病的林如海日日吃药,不需要吃药的黛玉则是每日吃些样式不同的荤素点心,乔安也跟着她大饱口福。
六月底宣平侯世子从京城赶到了扬州,当时冯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全,何家之事随即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宣平侯府握到了何知府的把柄,何知府再找不到借口推迟拖延,为了保证官运亨通,只得立下字据,发誓提携冯家后辈举业。
因着兄长的到来,冯夫人也如愿以偿,往后她只与何知府做表面夫妻,宣平侯府不能再要她生个何知府的孩子,否则她不怕鱼死网破,只怕宣平侯府和何知府承受不起。冯夫人乃是姨娘所生,她生母已逝,的确并无挂碍,将她逼急了,确有可能作出这事。
冯夫人自来懦弱,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这是何大姑娘给她出的主意,何大姑娘与这位嫡母相处的不错,想要她留在家中,见她的确怕死了自己父亲,宁愿回到娘家被刁难,也不敢再与何知府接触,何大姑娘便趁机为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何大姑娘自有一番道理,父亲另有姨娘,又不是非太太不可,她这也不算是对不起父亲。
宣平侯府虽然达成了目的,但冯夫人能生个孩子他们还是乐意见到的,可若因为逼着她生孩子,让宣平侯府到手的好处没了,他们更加不愿意。何况,冯世子想,内宅里的女人哪有不想生孩子争主君宠爱的,过不了多少日子,冯夫人就得后悔。
何家的事解决了,冯夫人病愈苏梅不再往何家去,贾敏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毕竟她帮着冯夫人送了一次信,心里不免惦记着这件事。将冯夫人悄悄送过来的谢礼收下,贾敏便只当从没有这回事。
贾敏收到母亲的回信要比冯世子到扬州晚了半个月,彼时已是七月中旬,京中日渐凉爽,扬州仍旧有些燥热。
歇过中觉,黛玉过来跟母亲一起看外祖母的信,信中先是诉了多年不能见的思念,又问贾敏、黛玉、林如海可好,再说自己很好,贾敏的两个兄长也好,一家子都好,让贾敏不必挂心,最后又提了遍自己的宝贝孙儿,说他多么讨人喜欢,说贾敏见了定然喜欢他。
贾敏已经将信看过一遍,落了一次泪,这次陪着黛玉看,心情平复了许多,她揉揉黛玉的头,笑道:“外祖母惦记着我们玉儿呢,正好你学了女红,玉儿,不如你做个香袋,等年底咱们家往京中送年礼时,给你外祖母送去,也是你对外祖母的一番孝心,她老人家会高兴的。”
黛玉犹豫道:“可是,娘,我才学了几日,怕是做的不好,外祖母一个人看就罢了,外祖母家中还有舅母嫂子姐妹们呢,我怕她们笑话我。”
“前头你给娘做的那个就好极了,你爹你姨妈看了都说好,安哥儿就不用说了,日日眼巴巴瞅着你给他做一个呢!”贾敏笑道,“我们玉儿这么小就想着孝敬外祖母,谁敢笑话你?玉儿,你尽管做,没人敢笑话你。况且咱们做这个不过是无趣时玩一玩罢了,打发时间而已,谁还正经学这个,家里又不是没有针线上的人,总不能指望闺阁小姐做针线吧?”
黛玉本就是落落大方之人,只是因着外祖母家人多,她又一个都没见过,少不得谨慎几分,得了母亲的话,她便再无顾忌。
黛玉笑道:“娘,我不知道外祖母喜欢哪个颜色,您得替我挑丝线,还有绸子用什么颜色的,您都得选好了,我才能做呢!”
“好!”贾敏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到底是谁做香袋,你倒先想着支使娘了。”
黛玉靠在母亲手臂上,得寸进尺地笑道:“还有呢,娘你自己说了,安哥儿眼巴巴地等着我给他做呢,这会子我可做不成了,您去跟他说,不然他哭鼻子了,我可没法子哄好。”
贾敏笑道:“你没法子?我看你对付安哥儿最有法子了,你说什么他不听你的,啊?”
黛玉扯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哎呀,娘,你说得跟我欺负他似的!”
“你可不是欺负他么!”贾敏可不给女儿面子,笑道,“这到过年还有几个月,你难道连两个香袋都做不成?”她睨了黛玉一眼,“你分明呀,是想逗一逗安哥儿,瞧着他说没关系,你就说逗他玩的,再看他哭又不是,笑又不是的,你是不是想这么做?”
被母亲看穿了,黛玉嘿嘿一笑,一脑袋扎到母亲怀里打了个滚,贾敏状似嫌弃,实则将女儿搂住,笑道:“大热天的,你别往我身上凑……”
“就赖就赖……”黛玉又打了个滚,直将头发衣裳都弄得乱糟糟的,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哎哟,本来一个还算文静,两个毛孩子真是越一起玩越淘气。”贾敏无奈又宠溺地笑道,拍拍黛玉的背,伸手将黛玉扶着坐起来。
黛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将头一点,笃定道:“都是安哥儿带坏了我。”
屏风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可逮到有个人背后说我坏话了哦。”
第39章
黛玉东张西望,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又无辜又困惑:“谁呀,谁说你坏话了?”
“是谁呀,她可真坏,是不是?”乔安从屏风那边探头进来,笑嘻嘻道。
贾敏忍笑道:“哎呀,玉儿,安哥儿在说谁呀?”
黛玉瞪大了眼睛,鼓着嘴巴道:“反正不是我……
“是呀是呀,不是你。”乔安走过来趴在榻边瞧着黛玉笑,“那是谁呀?”
贾敏憋着笑点头:“嗯嗯,肯定不是我们玉儿,玉儿这么乖,怎么会想欺负安哥儿呢,是不是?”
“就是……哎呀,娘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不理你们啦!”黛玉才要应声,就察觉到不对,她拽着母亲的袖子,却将脸转过去。
“真的不理我啦?”乔安拉着贾敏的手爬上榻,凑到黛玉身边,笑眯眯地问道,“我过来听你弹琴,你还弹吗?”
黛玉喜诗喜文喜琴喜棋,只要在家中,日日午后她都要同母亲学琴,但她这会儿纯心不想理人,便只嗯了一声。
乔安盘腿坐在榻上,左瞧瞧右看看,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疑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了,姨妈,是你在说话吗?”
贾敏再没能忍住,笑出声来:“扑哧……没有,哈哈哈哈……”
“那是你吗?”乔安伸长脖子去看黛玉,眉目间全是笑意。
黛玉撑不住也笑了,她伸手揉了把乔安的脸,故意气哼哼道:“现在是谁在欺负谁了,嗯?”
乔安嘻嘻一笑,道:“是我在欺负你啦。”
贾敏已笑得肚子疼,她喊夏禾过来给她揉一揉,又抬一抬手,断断续续道:“哎哟,你们可……可停一停,不闹……不闹了,不能闹了……”
问柳也过来给黛玉整理头发和衣裳,乔安来得晚,又没有折腾,身上头上还好好的,他重新盘腿坐好等着黛玉。
丫鬟举镜过来,黛玉刚要瞧,就听乔安道:“很好啦,你不必再看了。”
“嗯?”黛玉歪了歪头,看向乔安。
乔安笑道:“我替你瞧着呢。”
黛玉令丫鬟将镜子举正,笑道:“我偏要自己瞧。”
贾敏命人焚香,至琴前坐下,先奏了一曲,黛玉和乔安方才玩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
随着天渐渐凉爽下来,黛玉练琴和与乔安学棋时,都会在廊下点上驱蚊虫的药草,映着凉风习习,倒有几分风雅。
各府官眷们趁着秋高气爽之时,都约着相熟的密友手帕交出门游玩,贾敏在扬州虽无密友,但遍地撒网请人的太太们不会忘了她,是以她也收到了几张帖子。
贾敏还记挂着杨家少爷的事,虽然事后问过嬷嬷丫鬟,知道他并无恶意,而且他对乔安还颇有好感,看起来是能和乔安做朋友的。
然而杨家势大,杨太太礼数又多,那日瞧着像是不喜欢乔安的样子,贾敏又不免担心乔安再见到杨家少爷,会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波折来,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经得了?
种种顾虑之下,贾敏出门时便没有带上两个孩子一起,不过她也觉得孩子们不能总闷在家里,便挑了天朗气清的日子,趁着苏梅有空,她们两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去山上玩一日,再去庙里拜佛吃素斋。
提前一日向先生告了假,贾敏命管事媳妇和丫鬟们打点明日出门要用的各色器具,又令厨房明日早起做些哥儿和姑娘爱吃的荤素点心,一一安排好,贾敏方去了黛玉屋里。
黛玉和乔安正一人捧着一本书在看,贾敏过去瞧了眼,道:“这会子了,还用功,今儿养养精神,明日好出门去玩呢。”
黛玉道:“就是明天出门,今儿才要多读几页书,好能少耽搁些课业。”
“嗯,姐姐说得对。”乔安道。
“好了好了……”贾敏一手拿过一本书,又将手背到身后去,“我的两个小状元郎,你们才几岁,还不至于这般要紧,歇一歇,耽搁不了你们的大事!”
黛玉和乔安眼睁睁看着手里空了,懵了一瞬,方反应过来,黛玉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娘,就是因为我们现在年纪小,才该勤学苦读呢!”
乔安也道:“姨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读书就该趁着年轻啊!”
贾敏将书交给后头的春梅,笑道:“书读的不错,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但是呢,我这里就一件事最要紧,读书归读书,用功归用功,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今儿你们上学,做工课,写大字,练琴,学棋,已经满满当当了,好容易这会子歇歇喘口气,还要再读书,未免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你们说是不是?”
乔安和黛玉对视一眼,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还真是如此,他们这一日日的安排真就满满当当了,除了晚饭前后歇歇玩玩,旁的时候少有空闲,不过学这些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乐在其中,倒没觉得如何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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