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颂扶额,决定给他皇兄留两分脸面,没有拆穿此事,遂吩咐高远高扬道:“闻月山庄有两筐蜜橘,你们着人搬过来。”
碧桃碧月实在过意不去,便想推拒道:“殿下,这……”
“本王口味清淡,向来不爱此物,留着也无甚用。”辛颂淡淡的说道。
碧桃碧月忙道:“谢殿下赏赐。”
她们心里知道,这样可口的鲜果哪里没用了,即便自己不爱吃,留着赏赐下人也能笼络人心,但祈王殿下肯给主子,祈王殿下真是菩萨心肠!
碧桃碧月无以为报,欢天喜地的去小厨房给辛颂端刚出锅的点心,高远高扬去闻月山庄抬蜜橘,辛颂在院子里闲庭信步。
忽而,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辛颂应声回望,见虞向晴衣衫单薄立于房门处,便道:“碧桃碧月她们去膳房了,待会儿过来,这里风硬你去屋里等着便是。”
虞向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不找她们。”
辛颂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虞向晴索性跨出门槛,走到辛颂面前伸手环住他的劲腰道:“你还在,真好!”
温香软玉在怀,辛颂胸口处的心跳越来越聒噪,渐渐的他的耳朵尖也微微泛着红晕,像初夏盛绽的石榴花。
良久,他悄悄收拢了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身子好些了么?”
虞向晴睡了一阵,气色好多了,精神头也足了不少,于是点点头道:“嗯,好些了。”她指了指窗边放着的那本佛经道,“本是放着等你来教我译梵经呢,没成想你自己倒把活儿全干了。”
“想学梵文?”辛颂问道。
“很想学。”虞向晴点了点头说道。
“我来教你。”辛颂自告奋勇提议道。
“会不会打扰你?”虞向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辛颂摇了摇头道:“不会,我每日申时末过来教你一个时辰如何?”
虞向晴闻言霍然抬头注视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繁星一样,美得动人心魄。
辛颂蓦然一怔,而后哄说道:“不过你得听话,每日按时吃饭睡觉,不许身上带着病就去门口守着。”
虞向晴满口答应,他说的这些她都能做到的。
“每天都来?”她复问了一遍。
“嗯,每天都来,若有事耽搁了,我会提前着人告诉你,所以,不必去大门口呆呆的守着。”辛颂叮嘱道。
“我那样很呆吗?”虞向晴不自在的询问道。
辛颂低咳一声,正色道:“外头风硬,会吹坏身子的。”
虞向晴打量着他的神色,讨好道:“往后你不叫我去,我就不去。”
辛颂顿觉有些不对劲,她没有小期口中说的那样凶悍和疯狂,乖巧的像只小猫,他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着,过分柔顺了些。
按说,他与皇兄长得那样像,她能一眼分辨出皇兄不是那人,没道理到自己这里她反而认不出来了,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但这几次接触下来,她似乎并不排斥自己,真是怪哉。
辛颂按下心底的异样,将人劝进了花厅里,他拿过之前看过的那本梵经,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梵文词汇。
碧桃碧月端着点心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内心十分感动,暗道:祈王殿下真是个好人,一点儿天潢贵胄那种拿乔拿派的腔调都没有,太子与他是双生子,做人的差距可真大。
高远高扬一人扛了一大竹筐蜜橘来,碧月指挥着他们将蜜橘放在存放鲜蔬的杂货间,而后盛了满满一琉璃盏的蜜橘给虞向晴送去。
梵文晦涩难懂,就连朝中大儒也不见得学得明白,只有在钟灵毓秀之地的名刹古寺里才会有得道高僧精通此文,辛颂最初想教授她梵文,是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有事做,莫要一直沉溺在永失所爱的悲痛中,但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灵透,一点即通,不知不觉间便多教了些。
虞向晴学得不亦乐乎,每当领悟一个词汇,她都仰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甜如蜜糖的笑容里夹带一丝狡黠的小得意,辛颂的神色亦十分温和,带着些许纵容。
碧月将盛满蜜橘的琉璃盏放在书案上,虞向晴趁着休息的功夫剥开一个,小心翼翼的去掉上面的经络,放在手心里递了过去:“阿狰,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辛颂嘴角的笑容一僵,皱了皱眉头,似是极不喜从她口中听到皇兄的小名,他那个良心坏了的皇兄才不会对她这样好,只会给她送酸橘子吃。
碧月悄悄观察着辛颂的面色,见他微微收了笑意,心里咯噔一下子,正要说些什么打圆场,岂料辛颂暗中一摆手制止了她,他接过虞向晴手中的蜜橘,一瓣一瓣的分开数好,他和虞向晴一人一半。
虞向晴见他接了蜜橘又数出一半来给了自己,开心极了。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美滋滋吃着他递过来的橘子。
碧月却是看得心头一跳,祈王殿下这个无意间的举动倒真和朝安公子重合了几分,因为朝安公子也爱这样与主人分吃食物。
不同的是,朝安公子在卧佛寺清修,这些口味比较浓重的鲜果是从来不吃的,但主子每次去卧佛寺礼佛的时候,都会带各色时令瓜果,一半用于供佛,一半与朝安公子分着吃了,朝安公子亦会将他那一部分分作两半与主子一人一半。
碧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辛颂,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难怪连主子都分辨不出来,好在他是个心思纯善之人。
辛颂在溶月山庄待了半日,等用过晚膳之后,他才带着高远高扬回了隔壁的闻月山庄。
千里之外的云州,琴行里修琴技艺最高超的师傅安好最后一根弦后,手指拨弄了几下,确定音色准确无误了,这才将手上这张名贵的独幽琴奉了过去,恭敬道:“虞大人,琴修好了。”
儒雅俊美的男人略微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书童将琴接了过去,轻置在案上,男人手指一划,叮咚如流水的琴音瞬间跳跃而出,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自有随从将修琴师傅领去账房结账领赏。
“长安那边情况如何了?”男人低声问道,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漫不经心。
“大小姐与太子起了争执,后来被皇后送去了溶月山庄。只是传出消息说,大小姐貌似磕坏了脑子,心智受了影响,变得有些痴傻疯癫,日日在门口等候朝安公子。”管家回道。
男人低叹了一声,说道:“听说祈王回京了?”
“是,好巧不巧的就住在与溶月山庄一墙之隔的闻月山庄。”管家继续回道。
“他知道向晴嫁给了太子?”男人问道。
“此事长安城内人人皆知,祈王回京两个多月了,没道理不知道。”管家疑惑道,“主子,我们是不是压错了宝?”
虞会舟垂首意兴阑珊的拨弄琴弦,十年前,他得到了这把传世名琴,却怎么也忘不了这把琴的来历。
倏而,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气定神闲道:“不会,一定是京中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
十年前,他出任两湖转运使,赴任途中路过岳州,顺势探望了寄居在岳家的女儿,有个目光恬静的少年拦了他的车,并奉上此琴,希望他能将此琴转赠给他的女儿。
虞会舟轻轻抚摸了一下琴身被补好的地方,不由叹道:“若向晴知道琴是那人送的,必不会毁它。”
“大小姐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管家恭敬说道。
“世上之事,过刚易折。”虞会舟惋惜道。
“老奴倒不这样觉得,世上哪有过刚之物,只是没有合适的容器罢了。”管家道。
虞会舟笑了笑,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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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相信我!
长安,虞府。
二门的婆子将太医迎到主屋门前便退下了,守帘的婢女打开帘子,虞大夫人的陪房徐嬷嬷满面含笑出门迎道:“老太医,里面请,夫人已恭候您多时了。”
王太医背着药箱进门,并不好在这富丽堂皇的华屋里多瞧,只紧紧跟在引路嬷嬷身后走,顷刻之间便来到了一处小花厅。
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主位上,虽是韶华已逝,尤可算是风韵犹存,让人见之忘俗。
还未等王太医出口,那妇人便双目含愁道:“有劳王太医了,我这个岁数怀身子到底有些不易,近来总觉得小腹坠坠的*疼,今早便见了红,这才劳烦您走这一趟。”
王太医忙道:“不敢当。”他顺势将药箱置于茶几上,旁边的侍女拿出一团红线,待那妇人绑好红线后他手持红线一端认真把脉。
片刻后,他捋须思索了一番说道:“夫人气血弱,孕育子嗣艰难,只得加倍小心才是,老夫开张保胎的方子,每日一次,平日里夫人谨记莫要生怒动气,多卧床休息。”
妇人点了点头,王太医被人引到外间开方子。
一刻钟后,徐嬷嬷拿着王太医开的药方子走了进来,虞大夫人接了药方仔细一看道:“跟之前郎中开的大差不差,左不过那几样药去。”说罢,她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徐嬷嬷见势劝慰道:“夫人先吃着药,保胎的方子总也没坏处,其余还是老办法?”
虞大夫人低叹道:“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生下那个天煞孤星来,往后她的手足全被克的无法出生,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能留,偏生夫君认准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子嗣,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她边说边摸了摸小腹又继续道:“我这当娘的又何尝是那狠心之人,这么多年来便是再不信邪也该信了。”
徐嬷嬷静静的听着,也不急于插言,待到虞大夫人数落够了,她这才出门去寻水月观的冯道婆子索求解救之法。
这冯道婆子与虞家二房的陪房交情匪浅,是虞冬晴幼时在庙观里的寄名干娘,素知些虞家这种高门大户私底下的事儿,并将其看作是长久的捞钱门道,见虞家大房的侍从来找她,很是出了些馊主意,尤其隐晦的点出了虞向晴的生辰日子不祥来,装模作样的给了徐嬷嬷些浸了草药涂了朱砂的纸人,吩咐其悄默默的放在虞向晴枕头底下镇着,等虞大夫人生产了,再将这些东西择第一个午日烧掉,如此方算平安。
徐嬷嬷仔细听了,奉为圭臬。
若虞向晴还住在东宫的话,她做成此事还颇费些波折,如今虞向晴被皇家厌弃抛在京郊的庄子上,真是方便了她。
徐嬷嬷挑了个晴天,在虞府点了些人,打着给太子妃送名贵补品的名义浩浩荡荡前往溶月山庄。
临行前,虞大夫人嘱咐道:“她虽然被皇家厌恶了,到底还是东宫正房,你们行事仔细些,别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夫人。”徐嬷嬷应道。
午后,溶月山庄。
虞向晴带着碧桃碧月在暖阁里做针线,眼瞅着天寒了,那人经常骑马出去办事,一来一往难免裹些寒气,她准备给他做一双带狐裘里子的暖袖,省得到时候冻了手。
看门的老宫监禀告说虞府来人了,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虞向晴沉默半晌后吩咐道:“她们有何事就在院子外边说了便是,不必迎进来。”
她话音未落,虞府的徐嬷嬷就带着人乌央乌央的进来了,十分不见外。
徐嬷嬷满脸堆笑在虞向晴跟前问东问西的,一副十分关心惦念虞向晴的模样。
她边说边跟身侧的小丫头使眼色,那些小丫头们齐齐将碧桃碧月围住,然后经验老道的婆子鬼鬼祟祟的往虞向晴的卧室里钻。
虞向晴眉脚一跳,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让开。”
徐嬷嬷面色一僵,仍涎皮赖脸的往虞向晴面前献媚,碧桃身子高挑,三下五除二剥开了围绕着自己的小丫鬟,她不经意一抬头,正看到虞府的一个婆子往虞向晴的卧室里钻,不禁怒道:“也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奴才,怎这般不守规矩,太子妃的寝殿是你们这群腌H货说进就进的吗?”
虞向晴闻言脸色一变,忙推开徐嬷嬷往卧室里走,此时那个塞纸人的婆子正在虞向晴床帷处摸索,见她床头摆放着一本梵经甚觉新奇,以为是什么名家抄本,心想着暗悄悄的塞进怀里带出去卖掉换几两赌资,不料却被闯进来的虞向晴逮了个正着。
虞向晴不由分说向前抢经书,几番拉扯下,刺啦一声,经书被扯破,那婆子尴尬的松了手,臊眉耷眼道:“奴婢看经书上落了些灰尘,想伸手拿袖子掸掸,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啪”的一声脆响,此婆子被人抽的像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碧桃撸袖子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娘娘的经书。”
两方劝的劝,骂的骂,乱作一团。
虞向晴捧起散落一地的经书,钻进高脚桌底下默默流泪,双手颤抖着去拼碎掉的经书,却发现怎么拼都拼不起来,神情越发的焦躁。
碧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守在高脚桌子旁,被乱哄哄的人群推搡的歪东倒西,虽是如此仍拼命护着高脚桌的安稳。
恰在这时,辛颂骑马停在溶月山庄门口,却见守门的奴才都不见一个,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翻身下马往里走,内室的哄乱声大喇喇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去,他神色一冷,阔步进门。
跟在辛颂身旁的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祈王殿下驾到。”
屋子里的人瞬间一怔,忙骇的倒地便跪,行大礼道:“奴婢见过祈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颂眉头紧拧,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碧桃见辛颂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一五一十的将徐嬷嬷等人的行径说来,越说辛颂的脸色愈沉。
末了,辛颂道:“往日本王听说豪家骄仆,恣肆放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嬷嬷吓得瑟瑟发抖,偏偏那闯了祸的婆子不知死活道:“殿下,奴婢冤枉啊!”
辛颂并不听她辩解,只对身后的高远高扬说道:“押送去长安县衙,命县令好好研判此事,县令判不好便提到刑部去。”
“属下遵命。”高远高扬领命后,便压着一众丫鬟婆子去了衙门。
虞向晴仍躲在高脚桌下拼梵经,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边拼边喃喃道:“拼不好了,拼不好了。”
辛颂心头遽然一痛,他亲自轻轻移开高脚桌,亦俯身蹲在虞向晴身侧,伸手握住她的手与佛经碎片道:“没关系的,拼的好,让我来试试?”
虞向晴猛然一扭头看到了辛颂,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道:“都是我不好,弄坏了经书。”
豆大的眼泪顺着辛颂的颈侧直往里钻,烫的他心都碎了,不知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她哭,仿佛他曾见她哭过千千次,再多一次他便承受不起。
半晌后,辛颂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佛经的碎片集齐,一边阅读一边比对,他命下人拿来浆糊,小心翼翼的拼凑着,虞向晴抽抽搭搭的坐在他身侧,十分乖巧,望着他深邃的眉眼问道:“真的能拼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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