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海棠树着实名贵,兄弟俩亦不假他人之手,小心翼翼的起出来,高扬牵来马车运了出去。
辛颢看着御花园中央这个大大洼坑不禁有些头痛,他觑了辛颂一眼道:“你不能管挖不管埋啊,这个坑着实丑陋,得种点什么才好?”
辛颂沉思片刻道:“我爱吃石榴,阿兄爱吃什么?”
“明明从小寄居佛家,哪来这么重的口腹之欲?”辛颢调侃道。
“好,那就都种石榴。”辛颂道。
“我爱吃葡萄,得种一颗葡萄。”辛颢不甘示弱。
园丁望着御花园大坑只好东坑种石榴,西坑种葡萄,太子和祈王他一个也不好得罪。
辛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也好,宫里少了一项海棠宴。”
“不久之后会添葡萄宴和石榴宴的。”辛颂回道。
囊中羞涩多日的太子殿下嘴角一抽说道:“宫中不许办这种杂七杂八的宴席,浪费银钱。”
“臣弟亦是如此想的。”辛颂附和道,转头以太子的名义召令整个大明宫开始缩减开支,勤俭度日。
大明宫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帝后,东宫,零星几个妃嫔和待嫁的公主,妃嫔和公主的花销十分有限,东宫早就在勒紧裤腰带过活,这节省开支意指未央宫那边。
正满心满眼谋划海棠宴的皇后闻言差点气的暴跳如雷!她算是看出来了,辛颂就是要和她过不去,为了不开这个海棠宴连海棠树都连根撅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有海棠宴还有牡丹宴桃花宴杏花宴,御花园里的花多的是!
是,御花园里的花是不少,辛颂不给宫中各司批多余的银两,皇后想给他选妃就自掏腰包吧。
几番拉扯过后,皇后才开始正视辛颂这个皇次子,他可过的一点儿都不落魄,性格中亦没有其父兄的优柔寡断,他更像他娘,裴元妃。
元妃可是个硬骨头,若元妃当年怀的不是双生子,自己是没办法斗赢她的!
是以,皇后待辛颂的态度不再敷衍,而是拿出当年斗元妃的架势来应对。
皇后的所思所想对辛颂来说不重要,她只是荥阳郑氏伸进六宫的一只手,打掉荥阳郑氏,皇后自没了依靠。
他现在只盼着这棵移栽到卧佛寺的海棠树能活,为此又在宫里抽调了不少园丁来照顾这棵树。
虞向晴每日都要到树下观摩一圈,有时遇到辛颂便开心的什么似的。
有一日,她特别好奇的问辛颂道:“你师父呢?怎么久久不见他?”
她口中的师父是指辛颂的舅舅裴v之,辛颂闻言身形一滞,而后他打手语说师父有事出门了,等过几日就回来。
觉迟站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并十分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暗道:“裴v之想一跑了之,逍遥自在,没门儿!”
正在西湖旁小酌的裴v之忽然打了个寒战,春风料峭微带着些寒意,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唤书童来将酒温了再饮。
书童吹旺小炭炉,开始烧水温酒。
裴v之忽然问道:“京中有消息递过来吗?”
书童摇了摇头道:“主子,尚无。”
裴v之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家里那两个小的斗的怎么样了?他这个做舅舅的总不好参与过多,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哪个都有愧于阿姊,索性他就脚底抹油跑了。
坛子里的酒忽然荡起数层波澜,裴v之刚欲起身,便被人按了一下,那人将手中重剑拍在桌案上自报家门道:“末将龙骁暗卫营统领暗一,奉祈王之命请国舅爷速速回京。”
来人面色肃杀冰冷,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裴v之闻言一滞,十分微妙的问道:“据我所知龙骁暗卫营只听令东宫,如何会听令祈王?”
“末将是在东宫接到的命令,还望您跟末将走一趟。”来人不由分说的将裴v之抓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往长安赶,好悬没把他颠散架!
那统领沿途倒是一声不吭,他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直到临近长安城时,暗卫营的统领并没有带着他进城,而是一路往骊山的方向赶去,裴v之更觉得怪异了!
直到他被一路提上骊山之巅,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他以为他来到了岳州!这里竟然还有一座和岳州一模一样的卧佛寺?!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是太久没回京的缘故吗?
忽而寺门被人打开,觉迟悠悠然从里面踱步而出,十分有礼道:“裴施主,好久不见。”
裴v之又是一怔,连忙走向前去问道:“秃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觉迟冷哼道:“问你的好外甥,咱俩一个也跑不掉!当初我就说离寺就离寺吧,别瞒虞家小丫头,你非是不听,这下好了,人家小姑娘因此事神智乱了,朝安也跟着疯了。”
裴v之扶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随着觉迟的脚步进了寺,在觉迟那里得知前因后果后,不禁说道:“他这样离谱,陛下和太子也不管管?”
觉迟摸了摸鼻子道:“说实话,你觉得陛下与朝安谁更离谱?自从元妃娘娘离世后,陛下心灰意冷,一心向道,大多俗事是不理的。”
“那东宫呢?”裴v之气急败坏的问道。
“自信点,咱俩养大的孩子,东宫管得住吗?”觉迟道,“更何况东宫恨不得朝安放火他扇风呢!”
“群臣没有异议吗?”裴v之不可思议问道。
“群臣?关群臣什么事儿?还是你外甥本事大啊,凭空起佛寺没用国帑一分,全是挂靠在虞氏名下,虞氏本来就掌朝中风宪,哪有自己参自己的理?”觉迟道。
“岂有此理,他怎能将这些小聪明用在这方面?你也是他师父,怎么不骂骂他?”裴v之道。
“咦!出家人不打诳语,不造口业,怎么能随便骂人呢?”觉迟振振有词,将裴v之气个绝倒!
他敛了敛袖口道:“我千方百计将他送回长安,是让他任意妄为的?”
觉迟道:“万般皆是业,万般因由缘,岂是人所能左右的,他的业障不一定是皇位,裴v之,你着相了。”
裴v之闻言微震,愕然看了觉迟一眼。
觉迟笑吟吟的往佛寺角落一指,两个小儿女正坐在海棠树下翻读佛经,阳光透过繁复的树枝倾洒下来,落在一双人的瞳眸中格外灿烂,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裴v之和觉迟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光阴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山中无岁月的时候。*
裴v之搓了搓手掌,轻咳一声。
第31章
叫我雉奴,吻你的人是辛雉奴!
虞向晴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是裴v之,她忙站起身来冲他微笑着打招呼,辛颂亦转身对他微微颔首。
虞向晴附在辛颂耳旁,轻声道:“我见他板着脸面色不豫,想来事情办的不是很顺利,他……他不会迁怒你吧?”
辛颂春温一笑,打了个请她放心的手势,他能应付得来。
虞向晴揪了揪帕子,细声说道:“我暗地里学了许多梵文,如果他罚你译经的话,我可以帮你。”
那双小儿女仍在看着他窃窃私语,裴v之不禁又低咳了一声:“咳……嗯……”
虞向晴见状更加担忧了,辛颂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一番后径直朝裴v之走去。
此时,觉迟早跑了!裴v之骂人很凶很难听,他可不想当被殃及的那条小杂鱼。
辛颂沉默着跟裴v之进了禅房,轻轻关上了门。
“跪下!”裴v之不由分说厉声喝道。
辛颂依言利落的跪在蒲团上,聆听师训。
只见裴v之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瞅了辛颂一眼道:“我不在长安,你便如此任性妄为,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下山呢?”
辛颂抬手便是打手语,他并未迟疑回道:这是朝安的法。
裴v之气极反笑道:“你的法便是在女人跟前打转?!你身为皇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羞耻吗?!”
“为何要羞耻?”辛颂打手语问道,他真的不解。
裴v之怒道:“你的禅功早破了,少在这儿跟我装模装样,开口说话。”
“在寺一日便修一日的禅功。”辛颂打手语道,“菩萨眼里,这算不得破功。”
“强词夺理!”裴v之气个绝倒,酝酿半晌后又道,“如今不比先时,这里到底是长安不是岳州,她还是你的皇嫂是太子妃,不再是寄居在岳氏的孤女,你再如何小心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你与她的事儿被群臣知道了,你当如何?”
裴v之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莫说是你和她,你父皇母妃当年亦是艰难,陛下并没有护住你母妃,朝安啊,有时候恰恰是一腔爱意才将人逼至绝境,我不想等酿成大祸时你再追悔莫及,那时就晚了啊。”
辛颂还未来得及打手语,啪的一下,门被人推开了。
一名头戴幕篱的青年踏入门中,他急声道:“我有办法。”
裴v之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蒲团怒道:“你也跪下!”
青年取下头顶的幕篱放置在桌案旁,闻言老老实实的跪在辛颂身侧的蒲团上,与辛颂极为相似的身量,极为相似的眉眼,他缓声说道:“舅舅不要骂雉奴,当日赐婚圣旨上分明写着虞氏是太子妃,他嫁给的是太子,而不是辛颢。”
裴v之揉了揉要气炸的额头道:“合着你还挺聪明?更换国储,辛颢,你倒是大方?”
辛颢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舅舅,父皇当年是如何托孤的,您与觉迟上师最为清楚不过,身子康健的皇子出宫躲祸,身子羸弱的皇子养在深宫封为太子,从始至终,这个储君之位就不是我的啊。”
裴v之闻言身形一晃,他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辛颢道:“当日情形郑氏逼迫的紧,我与觉迟匆匆离宫,陛下担忧朝安不能活这才立下此言,让我与觉迟以为自己抱走的是真正的太子,是大尚江山的未来,让我们无论遇到什么绝境都要带着朝安活下去!他的目的是让他的两个儿子都能活,并没有要你做挡箭牌的意思。”
“可……谁立皇嗣会立一个身子不太康健,头脑亦不聪慧的人呢?”辛颢喃喃自语道。
“立长不立贤是祖宗家法。”裴v之严肃道。
辛颢沉默片刻后继续开口问道:“舅舅心里,真的属意我当太子吗?”
此言甚是犀利,辛颂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裴v之叹了一口气回道:“朝安毕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心里偏疼他一些亦是人之常情,可你亦是阿姊的孩子,为了他而向你挥刀这种事我裴v之做不出来,我不仅是朝安的舅舅,亦是你的舅舅。”
辛颢垂首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颂打手语道:“我只想要之之。”
“虞氏是太子妃,你想要他就必须当太子。”辛颢回道。
“你为何不想当太子?”辛颂打手语问道,极美的桃花眸子里盛满疑惑。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郑氏都迟迟搞不定,他日若为君也是左支右绌,疲于应对。”辛颢深吸一口气道,“关键是……短命!”
裴v之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道:“万万不可有此种心境,你若撂挑子不干了,郑氏第一个便会拿朝安开刀,届时你们兄弟俩一个都活不了,江山又要平添多少灾难?”
辛颢抚平袖口处的压痕说道:“自然是先将郑氏斗下去,再论其他。”
“你呢,朝安?”裴v之垂眸看着辛颂问道。
“斗掉一个郑氏还有数不尽的‘郑氏’等着上位,消解世家之力才能釜底抽薪彻底医好大尚的弊病。”辛颂神情严肃,打手语回道。
“舅舅,留下来吧。”辛颢说道,辛颂亦是打着这样的手语表示,兄弟俩不愧是双生子,出奇的心有灵犀。
“我们没什么可用之人。”辛颂追补道。
觉迟远远瞧见一个头戴幕篱的人推开辛颂的禅房门走了进去,久久也不见人出来,门口却立了好几位大内高手。
他凝眉沉思,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禁扶额暗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v之那狗脾气发作起来浑然敢指天骂地,别是连着太子一道给训了。
训什么呀?裴v之动起手来了,狠狠拍了兄弟俩一人一巴掌,真真是气煞他了,这两个家伙居然敢合起伙来给他下套儿,长本事了!为了诓他回京真的是煞费苦心!
舅甥三人谈罢,辛颢又摸索着幕篱迅速戴上,裴v之看得眼酸,不禁怒问:“遮遮掩掩的像什么话?”
辛颢摆了摆手道:“又好奇你们在卧佛寺的生活,打算过来看一看,又害怕虞氏。”说完,他情不自禁的战栗了一下,强调道,“我是真的害怕。”
辛颂为虞向晴正名道:“之之很是乖巧可爱的。”
裴v之心里梗梗的,甩袖出门而去。
虞向晴不放心,站在海棠树下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她的“阿狰”,她不由借着添供下月香油的名头到寺中来寻他。
春日茵茵,连风中都带了淡淡的青草味,虞向晴携碧桃碧月缓缓走着,她不由问道:“哎?今日寺中好冷清,连个香客都没有,如此下去怎生得了?”
碧月安抚道:“兴许只有今天这样。”
虞向晴担忧的点点头,她轻声说道:“也罢,若一直这么冷清我便多供些香油,总不能叫阿狰他们饿了肚子去。”
三人迎面正好撞上裴v之,裴v之闻言不阴不阳的说道:“无妨,寺里香火不旺便让他化缘去!”
一句话瞬间将虞向晴说的心中惴惴不安,她也不找他了,扭头急匆匆的往家赶,碧桃碧月紧在后面跟着连声喊道:“主子,慢些,小心苔藓滑。”
不喊不要紧,一喊虞向晴跑的更快了,也是凑巧前两天下了雨,青阶上生出不少新鲜的苔藓出来,虞向晴一个不备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辛颂用尽全力腾挪身体飞奔而来,在她将要落地的那一刻捞起了她,两个人惯性使然又往旁边滚了数圈。
虞向晴一直被辛颂牢牢的圈禁在怀里,不曾伤到,待二人停止滚动之后,她水灵灵的杏眸痴痴的望着他,表白道:“阿狰,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辛颂身子一僵,揽在她后背的手掌开始慢慢收紧,极美的桃花眸子定定的望着她,眼眸中似是灼起了火苗,又羞又恼又热又烈,单单没有佛家弟子的清明淡定。
他才不是阿狰,他是雉奴!这个恼人的姑娘真是要气煞他!
二人的距离越收越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有些窘迫,紧张到想要逃离又不甘心的想多看他一眼,太近了,他离她太近了,她心里的那只小鹿在蹦蹦跳跳的四处撒野!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有推动,而后抿了抿唇,鼓足勇气直视他那双世间独绝的美眸,忽而下定决心道:“刚刚不是故意走不稳路的,是惧怕寺中香火不旺,你师父派你去化缘,你天生修闭口禅的,出去难免吃亏受人白眼,我回家烙些干馍送过来给你吃,不去化缘好不好?”
辛颂鸦睫微颤,眸中似有星光流转,他轻声喟叹,垂首牢牢将她遮住,水色的唇瓣毫无征兆的压了过来,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画道:“叫我雉奴,吻你的人是辛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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