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皎赞道:“好茶!”
楚宥敛也点点头,却握着茶杯,若有所思道:“炿朝灵帝是炿朝最后一位皇帝,他死后,这茶便也彻底隐世了,不过袁天师见识广博,武艺高深,能得此茶也无甚奇怪。”
这话隐隐有试探的意味,颜玉皎听出来了,默默放下茶杯。
老道却坦然道:“此茶正是灵帝赏赐,不瞒世子,贫道年轻时曾在炿朝皇宫走动,为炿朝贵妃调配不孕之药,故而得到灵帝赏赐此茶,只是后来得知,原来贵妃不孕是皇
后搞的鬼,贫道不愿被扯进后宫的风云诡诈之中,便离开皇宫四处云游了。”
楚宥敛道:“原来如此,只是嵒朝已经建立这么久,极少听到有人称前朝最后一个皇帝为炿朝灵帝。”
他显然已经心中起疑。
连炿盟为了找一件前朝秘宝,在京城接连搞事,如今任何和前朝有牵扯的人或物都不得不让楚宥敛提高警惕。
尤其袁天师在嵒朝初建时,拒绝先帝的招揽,现在却喝起炿朝的茶,侃侃而谈前朝宫闱之事。
只是此地并不是审讯室,袁天师也不是能轻易得罪之人,楚宥敛不想撕破脸皮,就没有过多询问。
老道听得出楚宥敛的意有所指,他但笑不语,只盯着颜玉皎看。
“贫道观世子妃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正是贵气逼人、高不可攀、母仪天下之相,然而命犯桃花,会引来许多男子爱慕,需要坚定果敢地斩断多余桃花,不可犹豫不决,如此才能安稳富贵一生。”
颜玉皎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袁天师说错了:“母仪天下?”
老道捋胡子笑道:“贫道曾得一位贵人相助,才有今日逍遥自在,那贵人与世子妃长相相似,故而泄露天机以后遭到报应,贫道也认了。”
颜玉皎茫然,这天师都称她世子妃了,怎么还认为她能母仪天下?还什么命犯桃花,目前为止,除了楚宥敛还有哪个男子喜欢她?
又扯上泄露天机了……不经允许莫名其妙地测她面相,胡说一通后,还想让她心中愧疚,欠他人情么?
至于那什么和她长得像的贵人,她是全然没当回事忽略了,只以为是老道为这措词想来的借口。
颜玉皎对袁天师的初次印象逐渐变差,怀疑他是靠着坑蒙拐骗才成为的什么天师。
可她听不懂,楚宥敛却听得懂,当即心中微沉,眸色一利,道:“既然天机不可泄露,那袁天师还是多喝些茶,少说些话罢。”
老道点点头,好似看透了楚宥敛一般,笑道:“是也,是也。”。
楚宥敛有些讨厌老道的目光,眉宇间冒出几分戾气,但又极快地消散了。
他握住颜玉皎的手,低声道:“日光升高了,娇娇,我们走罢。”
颜玉皎立即点头,她可不想听这老道士再胡说八道了,而且这老道士恐怕身份也有些不对劲,搞不好和连炿盟有联络,安全为上,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楚宥敛直起身,道:“袁天师,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老道悠哉悠哉:“两位慢走。”
二人便坐上马车,继续前行。
只是登上马车之前,楚宥敛淡淡使了一个眼色给马夫。
没多久,颜玉皎再掀开车帘子,就发现马夫已经换了个人。
她默默放下车帘,犹豫道:“要么今日就不玩了罢?”
楚宥敛本就有公务的样子,现在不过歇歇脚又能遇到奇怪的人……实在不宜出行玩乐。
楚宥敛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闻言便道:“不必,我们都已经来了,便好好散一散心。”
颜玉皎并非强势之人,听楚宥敛这么说,虽然心里不赞同,但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结果二人到了日月湖后,还没有撑船入湖,就远远看到一群书生打扮的男子颇有些放浪形骸地聚在一起。
马夫前去问了问,回来禀告道:“听说是去岁的状元郎和探花郎在此地筹办了一场诗会。”
探花郎?
那不就是韩翊?
颜玉皎顿觉糟糕,拨了下额发,装作没看到楚宥敛投过来的目光。
楚宥敛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还是没有放过颜玉皎:“初夏在此开办文人诗会,真是雅事一桩,娇娇可想下去看一看?”
颜玉皎勉强笑道:“我一个闺阁女儿对这些不感兴趣。”
楚宥敛:“哦?是么?”
颜玉皎:“自然。”
楚宥敛眯起眼,却令马夫将马车停到一旁:“我倒是极有兴趣,娇娇随我一起去看看罢。”
颜玉皎:“……”
她真的不想看见韩翊。
她本就对韩翊无甚心思,又马上要嫁给楚宥敛了,若见到韩翊,他再像上次那般不知好歹,闹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倒霉的还是她。
偏偏楚宥敛手劲极大,她几乎是被提着走下马车的。
偏偏她心虚,又特别爱面子,也不太敢反抗,免得弄乱衣服,在一众书生面前丢脸。
不知何时,新换的马夫也离开了,两个侍卫打扮的壮硕男子跟上了他们的脚步,提着刀守候着。
文人诗会自然和缓放松的,甚至有不少男子喝得不省人事,衣衫不整地躺在河边石头上吹风。
乍一看到楚宥敛这一行人和威严的带刀侍卫走进来,静了一静。
有人小声道:“莫非有人犯事,官府前来拿人了?”
紧接着就被嗤笑一声:“看清楚那两个兵的穿着打扮,他们显然是郯王府的私兵嘛。”
众人顿时比方才还安静。
心道,这还不如是官府来拿人,郯王世子来拿人,那人还有活路吗?
楚宥敛却也不是不识礼数之人,找个地方坐下来后,其中一个侍卫便颇有眼色劲,对着一众书生,高声道:“打扰诸位,听说此地有诗会,特来一观,莫要把我等放在心上。”
这话成功安抚了一些人心。
大家也不再焦虑恐慌,而沐浴着暖和的日光,温柔的湖风,有些醉意盎然的人,竟然壮起胆子来。
高声笑道:“世子爷可想亲自下场与我等吟诗作赋一番?”
楚宥敛婉拒了:“才疏学浅,登不得大雅之堂。”
问话的那人便仰头大笑道:“世子爷太过谦逊,您的文采可是严大学士都称赞过的!”
颜玉皎坐在楚宥敛后面,丝毫不敢作声,生怕被诗会其他人看到。
毕竟在场的文人墨客没有一个带女眷前来的,唯有楚宥敛堂而皇之地拉着她走进来。
她心里觉得极为不妥,和面对老道时的担忧一样,万一他二人如此行径惹来众怒该怎么办?
一时更加后悔今日答应和楚宥敛一起出来玩,玩也玩不痛快,瞻前顾后,生怕名声更臭,惹来祸事。
颜玉皎兀自纠结,一时更为沉默,可这副沉默的样子落在楚宥敛眼中,意味可就不同了。
郯王世子到此,于情于理此场诗会的主办人都要前来拜见。
状元郎吴愉逑赶紧扶了扶帽子,整理一番衣服,俯身过来行礼:“拜见世子殿下,不知世子爷今日光临此地,可是有何指教?”
韩翊就在不远处的亭中饮酒,也看到楚宥敛了,却没跟过来。
他今日装扮得矜贵又不失雅致,束了银质玉石高冠,发带上的纹饰也是银色的,被风吹动时,光华流转——看起来不像他能买得起的珍品。
又穿了一身广袖白衣,似前朝文人一般躺卧着,举手投足间,衣袖翻飞,颇为风流洒脱。
颜玉皎只瞧了一眼,就火速撤回了目光,生怕被楚宥敛发现。
楚宥敛还在和吴愉逑交谈。
“谈不上什么指教,和未婚妻来此地赏一赏荷花,意外发现此地有人开了诗会,好奇过来看一看罢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似楚宥敛真是一时兴起才到此地。然而吴愉逑尤为擅长揣摩上司的意思,心道楚宥敛特意指出未婚妻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的,郯王世子的现任未婚妻曾是他结拜兄弟韩翊的未婚妻。
方才也看了一眼,这女子确实是有如珠似玉般的美貌,明丽端庄,却隐隐一股体态娇弱的妩媚之气。
怪不得义弟念念不忘。
可惜这等女子,看一眼便知需要金钱权势好好疼惜娇养着,绝不是他们能够拥有的。
吴愉逑叹了一口气,这可是难办了啊,义弟远远就看到郯王世子来了,却丝毫没有来见的意思……
他勉强周旋道:“原来如此,我等也不过趁着休沐来玩一玩罢了,胡闹得来的诗词,让世子见笑了。”
楚宥敛眯起眼,食指点了
点桌子:“怎么会,方才我远远便听到韩编修吟的一句‘纵使清凉遮炎夏,为甚委靡躲寒冬’,顿觉此句诗意味深长,回味无穷,只是有诸多不解之处,想要韩编修为我解释一二。”(注1)
吴修撰:“……”
冷汗都淌下来了。
慌忙道:“这诗并不是韩编修所作,而是前朝一位无姓诗人所作,韩编修只是一时无聊,念一念玩罢了,绝无他意。”
楚宥敛脸色淡淡,并不言语。
他极少说这么多话,显然是个极为谨慎之人,故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颜玉皎在一旁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这句诗的隐喻意味很浓,在场又都是玩笔杆子一路科考上来的文人,政治的敏感度谈不上数一数二,但绝对比普通人更警惕。说韩翊只是无聊念着玩,这话连她都骗不了。
“原来如此,只不过任何能让人念念不忘的诗,都有些许符合此人当下境遇的缘故,故而本世子很好奇,在韩编修看来,遮炎夏的是谁?躲寒冬又是为何?寒冬……什么是寒冬?”
吴愉逑眼珠转了转,连忙赔笑道:“想必是韩编修喝醉了,世子也知道我等有事没事就爱吟诗,估计韩编修最近心情不好,念多了酸诗,今日才一时不察脱口而出。”
楚宥敛看了颜玉皎一眼,嘴角勾了勾道:“此话何解?韩编修为何心情不好?可是对朝政有所不满?”
吴愉逑:“……”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甚至还故意扭曲他的意思了。
但吴愉逑也明白,事已至此,完全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只得闭紧嘴巴,半句都不敢多言。
见他如此,楚宥敛冷笑一声:“还是请韩编修来罢,吴修撰应当无法为我解答这些问题。”
话毕,他们身后其中一个侍卫手握刀柄,大步地走出去了。
看方向,正是去请韩翊了。
颜玉皎旁观许久,此时蹙着眉,隐约明白楚宥敛是不想韩翊好过。
可是……为什么呢?
楚宥敛若是不满她曾经和韩翊有婚约,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有无数机会可以整治韩翊,为何非要等这个契机,当着她的面整治?
难道说,楚宥敛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认清他和韩翊之间的差距,彻底对韩翊死心,转投他的怀抱?
此刻,颜玉皎竟然诡异地觉得,楚宥敛恐怕就是这么想的,曾经的温和少年早已阴晴不定,心思诡谲。
但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身份差距什么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而她本就和韩翊没什么,也已经决定要安心嫁给楚宥敛了。
但颜玉皎就很快想明白,楚宥敛恐怕是对她和韩翊有误会,以为她当初和韩翊是情投意合才订下的婚约。
一时心中无奈,拉了拉楚宥敛的袖子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宥敛却脸色难看起来,声音也冷冰冰的:“怎么?娇娇也认为韩编修是无辜的,想为他辩解一二么?”
第22章 月下独白(二更)
颜玉皎气急,下意识看了吴愉逑一眼,吴愉逑低着腰,始终没敢抬头。
她羞恼道:“你听都没听,怎么知道我是为韩翊求情?”
她也不想惯着楚宥敛,也不再担忧自己会被乱传名声了,起身就走。
楚宥敛冷冷道:“站住。”
颜玉皎充耳不闻。
侍卫却听楚宥敛的话,抬脚就挡在颜玉皎身前:“请颜小姐留步!”
不远处,许多人悄悄望过来,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颜玉皎耳根泛红,胸膛起伏,细听起来,似乎在强忍泪意:“世子究竟想如何?误解我的意思,曲解我的行为,还不肯听我的解释……”
楚宥敛凝视她片刻,摆摆手让侍卫先退下,而后走到她面前:“此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为一个外人惹你生气,但我着实不想从你嘴里听到有关韩翊的任何事。”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颜玉皎通红的眼尾:“更不想看到你为他而流泪。”
颜玉皎闭上眼,躲开他的手:“你少胡乱揣测我!……我不喜欢韩翊,当初与他定下婚约,也只是年龄到了,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夫婿……而韩翊诚心上门求娶,无论才华长相,还是身份品行,我没有不应的道理。”
楚宥敛一顿,眸色晦涩不明:“据我所知,上元灯节你们一见钟情,之后两家便开始相看婚事。”
颜玉皎立时感到几分讽刺:“如果你坚持认为我和韩翊有私情,那为何还要娶我?与我解除婚约,放我和韩翊举案齐眉,岂不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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