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皎踉跄着走到床榻,翻来翻去却只找到楚宥敛一件里衣。
无奈下,她只得穿上。
里衣甚长,甚至能遮住脚,颜玉皎正好没鞋子穿,如此勉强体面。
她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到门口敲门:“来人啊!有没有人!”
门外立即响起声音:“可是娘子醒了?奴婢这就把饭食抬进来。”
颜玉皎听出是芭蕉的声音,略有几分开心:“芭蕉?是你么?樱桃在不在?你们能给我开门吗?”
芭蕉没有回答。
反而是另一道和芭蕉相似的声音答道:“樱桃姐姐没有腰牌,进不来此地,此地只有奴婢青绿和芭蕉。”
颜玉皎怔了怔,泄了几分力气,慢慢趴在门上,她明白楚宥敛这是把她禁在此地了不许出去,也不许与熟悉的人接触了……
等等!
樱桃不在,芭蕉怎么在?
颜玉皎张唇欲问,却于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嗓音微颤道:“芭蕉,你和青绿早就相识,对么?”
芭蕉依旧没有说话。
可青绿也沉默了。
颜玉皎顿时明白她猜对了。
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拐卖,也不存在什么青绿的养父母,芭蕉和青绿本就是孪生姐妹。四年前芭蕉被楚宥敛派到她身边,如今她嫁到郯王府,芭蕉和青绿也不得不装模作样,对着她演了一出“认亲”的戏码。
颜玉皎已经没力气感到可笑了,亏她那日还担忧青绿骤然得知身世会难过,却原来都是假的……
被欺瞒和监视的愤怒达到顶端,竟让她的神色逐渐麻木起来。
“还真是难为你们了,为了主子的命令,被迫别离四年。”
“不,求娘子别这么想!”
芭蕉说着,抬手就推开了门,盛夏的日光疯狂地涌进来,灼热明亮得颜玉皎忍不住眯起眼。
“当时娘子和郎君闹着要决裂,郎君不知娘子为何如此,便派奴婢来娘子身边打探缘由,可惜奴婢愚钝,这些年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颜玉皎许久才适应了光线,却不知该不该信芭蕉这番话。
她抬眸细细地瞧着芭蕉,这个往日里一身虎劲的笨丫鬟,今日竟稳妥冷静,说话颇有调理。但或许这才是芭蕉是真面目。毕竟是郯王府训练有素的侍女,不过是为了在她面前不露出破绽,才一直装笨装傻。
颜玉皎顿时丧失了所有想要询问芭蕉的欲
望,如同楚宥敛不想知道她待在他身边是否另有所图一般,她也懒得探究芭蕉这些年是否把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禀告楚宥敛。
她如今满脑子就一个疑问。
颜玉皎抬眸望向门外的天地。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成片的竹林围绕着禁娇阁,依稀能看到竹林小路间有人走来走去。
颜玉皎本以为房门只会开个缝,然后饭食从门缝中递过来,却没想到门就这样大开着。
芭蕉和青绿提着饭盒站在门外,对着她行了礼,见她没有再说话,就默默地走进门把饭盒放在桌子上。
颜玉皎回过神,望着芭蕉她们进门布置碗筷,心里仍旧难以置信,就这样大开着门,她们不怕她跑吗?
她一时迷茫,没发觉自己竟然把这些疑问说出口了。
芭蕉不明所以道:“娘子当然可以出去。”
颜玉皎愣了愣:“楚宥敛没说把我关在这里不许出去吗?”
芭蕉和青绿立时摇了摇头。
芭蕉更是皱起眉:“郎君怎么会说这种话?娘子切勿胡思乱想,郎君只说娘子怀孕身体不适,要奴婢们好好照顾娘子。”
颜玉皎沉默了。
她没有怀孕,但楚宥敛把她拘禁在此,明面上总要有个理由堵住悠悠众口,结果又是怀孕这个借口。
颜玉皎抬眸,望了眼门外灿烂灼烧的阳光,到底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转身一声不吭地吃完饭,平静地让芭蕉去给她找件衣服。
芭蕉来到角落里的几个衣柜,打开衣柜后,翻找片刻,而后抱着一件轻薄的华服走过来。
颜玉皎静静地看着。
一时之间,她竟搞不懂楚宥敛究竟想做什么,看似要把她禁锢此地,连日不让她下床,连件衣服也不给,实则衣柜里有衣服,门一推就能开。
“我想出去。”
颜玉皎穿好衣服后,小心把自己脖颈上的吻痕遮住,淡淡道:“或者你们把樱桃和贤婆子带过来,我有些话想和她们说。对了,还有夜乌,几日不见夜乌,它定然也想我了。”
颜玉皎心里很清楚,她如果想和楚宥敛和离,那必须先离开楚宥敛,而这定然需要娘亲的帮助。
樱桃和贤婆子都是颜府出来的,或者能帮她联系到娘亲。还有夜乌,若她想逃,至少能护住她罢?
芭蕉和青绿对视一眼,道:“娘子稍等,奴婢们这就去。”
颜玉皎点了点头。
她方才没急着离开,也是站在门口时,发现此地台阶甚多甚高,而她腰膝酸软,体力不支,根本不可能独自走下这么多台阶。
芭蕉和青绿行礼后离开了。
颜玉皎坐在软榻上锤了锤腿,安静地等着,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不由着急是不是出了变故。
尤其禁娇阁高绝空静,四面环林还环水,气氛简直安静到死寂,待在这里的人也容易胡思乱想。
颜玉皎脑子里逐渐乱糟糟的,总归还是伤心和生气。
她隐隐后悔当初没有听梅夫人的话非要和楚宥敛成婚,乞巧宴后也非要去找楚宥敛问个明白。
如今倒好,她恐怕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欢爱而虚竭的王妃了。
人心易改,昔日的楚家哥哥早已面目全非,偏执阴桀,是她一直沉湎于过去,没能及时察觉到异常。
颜玉皎摇了摇头,起身去门口驻足等待,缓解焦躁。
无聊时,她抬眸望着门牌匾,一字一句地读道:“禁、娇、阁。”
话音落下,颜玉皎愣在原地。
太阳渐渐西垂,闷热的暑气却丝毫未消,还隐隐蒸腾。
颜玉皎却觉得一股刺骨冰寒直入头颅,冷得浑身都在发抖。
直到贤婆子爬完台阶,来到她面前问好,她还在恐惧没回过神。
“这是什么意思!?”
颜玉皎指着那个牌匾,握住贤婆子的胳膊,神情竟有些疯魔了:“禁娇阁?禁的是我吗?……多久了,这个地方存在多久了?!”
这是颜玉皎和楚宥敛婚后初次欢爱的地方,在颜玉皎心里,即便这几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也是因为他们之间误会重重,她还是会怀念他们曾经的小幸福。
但眼前的事实却告诉她,那些小幸福可能也是假的,早在成婚之前,楚宥敛就已经蓄谋,要把她禁在此地了。
第74章 再逃失败
贤婆子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旁人在,才安慰道:“娘子莫慌,奴婢这就带娘子离开。”
颜玉皎失魂落魄,也没有注意到贤婆子略显怪异的举止:“好,我们带上樱桃还有夜乌。”
贤婆子道:“来不及了,郎君已经回来了,娘子先换上侍女的衣服,再随奴婢从偏门走罢。”
颜玉皎微微茫然,觉得她不至于落到这等鬼祟的地步罢?
可细想起这几日的禁锢,连如厕都是被楚宥敛抱着去的……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腿脚发抖,忙扶住贤婆子,道:“你看着办罢,先回颜府,越快越好!”
贤婆子道:“从石阶下去,恐怕会直接碰到郎君,奴婢近日从石阶旁边的竹林里踩出一条路,委屈娘子劳累些,随奴婢从这条路走了。”
颜玉皎摇摇头:“不当紧。”
她提起裙摆,眺望石阶尽头,眉目间渐渐浮起不告而别后被楚宥敛抓住的担忧,但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贤婆子走了。
林中幽静,竹叶声簌簌,偶尔有怪奇的虫子咕咕叫。被贤婆子踩踏出来的小路非常陡峭,每一步,颜玉皎都需要帮扶。
如此走了许久,太阳彻底西落,天地间彻底陷入昏暗,离路的尽头却还差一些。
颜玉皎不由着急:“婆婆,你是找的是哪个偏门?靠谱吗?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贤婆子道:“放心罢娘子,是小盟主安排的,绝对靠谱。”
颜玉皎脚步猛地一顿。
瞬息之间,仿佛有巨大的轰响声自她耳畔掠过,世界都陷入死寂。
颜玉皎慢慢扭过头,看向贤婆子的眸光茫然而困惑。
“什么小盟主?”
贤婆子挽着颜玉皎的胳膊,还坚持拉着颜玉皎往下面走:“娘子的表兄韩翊小盟主派人在静澜轩的一个偏门等着娘子,待出了郯王府,娘子就和小盟主汇合,一路去往……”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顿住——因为拽不动颜玉皎,差点踉跄摔倒。
贤婆子愣了下,回身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颜玉皎抬高了眉,怔怔地看着贤婆子,仿佛听到什么诡奇的事般,音调都异样了:“你不是说你只效忠于我么?怎么会认识连炿盟的小盟主?还听从他的安排?”
贤婆子忙道:“时间紧急,实在来不及解释,待娘子离开此地,奴婢再细细和娘子讲明。”
颜玉皎一甩衣袖,后退几步,避开了贤婆子的手。
今日突然得知芭蕉是楚宥敛派过来的人时,颜玉皎虽然心酸,但或许是因为当时天地明亮,日光温暖,她并没有清晰感受到被背叛的痛楚。
然而此刻,天色阴晦,竹林空幽冷寂,她逃命般地奔波,心情也陷入紧张躁郁,骤然得知贤婆子也并非纯粹为她的人,一时受不了了。
“你们都是骗子!”
她后退着,撞到了几棵竹子,立时急促地呼吸,眼泪涌了出来。
爹娘隐瞒她的身份,楚宥敛隐瞒自己的怀疑,身边的侍女,芭蕉是楚宥敛的人,贤婆子
是韩翊的人。
她到底活在一个怎样的骗局中?
“我不要走了!”她哭出声,哽咽着捂住脸,“为什么……”
贤婆子慌了:“娘子,奴婢真的是一心为你好啊,你莫怕!”
颜玉皎缓缓摇了摇头,提起裙角就向竹林其他方向跑去。
贤婆子在她身后边喊边追:“天黑了,娘子慢些,小心受伤!”
颜玉皎充耳不闻,闷着头乱七八糟地跑着,摔倒了就爬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力竭,左脚绊右脚绊倒了自己,摔在地上。
裙摆的轻纱翩然落下,下一瞬,火光也照亮了这片竹林。
踩碎竹枝的声音传过来。
颜玉皎抬起头,看到熟悉的缠金线靴子,赤焰纹玄衣。
她心中一颤,顺着玄衣往上看,果然看到了楚宥敛冷峻的面容。
楚宥敛在颜玉皎面前停住脚步,背后的溶溶火光将他映得肩背宽直,腰细腿长,清泠泠好似孤月高悬。
然而下一瞬,这个孤月俯身掐住颜玉皎的脸,眸中带着讥笑:“夜深人静,娘子身边怎么也没个丫鬟,竟然迷路在此?”
颜玉皎心如死灰,被迫抬起脸,看清楚宥敛晦涩的神情后,却下意识绞住腿,心中一时彷徨又害怕。
垂眸想了想,她伸出被地上竹枝划伤的手,娇声道:“夫君,手流了好多血,好疼……”
楚宥敛就似乎真的被转移了视线似的,单膝跪在她面前,捧住她的手细细看着,却叹道:“若娘子在阁内乖乖等我回来,就不会受伤了。”
颜玉皎一想到那个楼阁的名字,心底就直冒火,可她又不敢质问楚宥敛。尤其她往楚宥敛身后看了一眼,好几排羽龙卫举着火把——也不知楚宥敛是发现她消失了,才派羽龙卫前来寻找,还是早早就等在此地。
颜玉皎抿住唇,正在想借口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就发觉手指陷入一片温热之中。
抬眸一瞧,楚宥敛漆黑的瞳孔正透过修长睫羽,静静地盯着她,唇却含住了她的手,舌尖轻轻抵舔。
他身后,羽龙卫依旧浑身肃穆地立着,半个眼神也没探过来。
颜玉皎简直心惊肉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楚宥敛这等病态又亲密的姿势还是太超过了,她特别怕楚宥敛发疯,不管不顾在竹林里要了她。
“夫君……”她带着哭腔,“我有些饿了,想回去吃晚食。”
话说完了,见楚宥敛还不松开,颜玉皎怕怕地爬起来,探过身,对着楚宥敛的侧脸啵唧吻了下。
“我真的饿了,身上摔得很痛,我感觉膝盖都青了,”她怯怯看着楚宥敛,小声地撒着娇,“回去罢。”
这是这几日颜玉皎于床榻间学到的技巧,只要娇气一些,边亲楚宥敛边说自己很痛,楚宥敛就会心软,没多久就会放过她。
果然,楚宥敛松开了她的手,喉咙滚动,把吮吸到的血吞干净,又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颜玉皎认得,这还是未成婚前,她给楚宥敛喂药后,给楚宥敛擦唇的帕子,婚后她也见到楚宥敛拿出来一次,怎么还留着?
楚宥敛擦完唇,又把帕子珍惜收回袖子里,然后勾起颜玉皎的膝弯,将她抱起来:“娘子下次出来玩,还是带个忠心的仆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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