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没立马回复,应酬完朋友圈其他人,才不慌不忙绕回到他身上:【哈哈。】
闫昱恒:【你一般怎么放松?】
时愿胡乱扯了几个:【酒吧?健身房?或者找个安静的公园坐坐?】
闫昱恒:【哦……我们实验室定期去电玩吧打游戏。】
时愿:【电玩吧?好玩吗?】
闫昱恒:【好玩啊,PS5,switch上的游戏都有,环境也都不错,不会太吵。】他紧接又追了一条:【你之前说喜欢去网吧玩QQ飞车?】
时愿完全忘了提过这茬,【本科的事了。我其实是游戏废。】
闫昱恒:【想玩吗?你公司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电玩吧。】
时愿并不迟钝,依稀从字里行间提取出更深层的含义。她撇撇嘴:貌似不反感?
她斟酌再三后,缓慢敲字:【这周五晚上?】
闫昱恒:【好啊,没问题。】
第22章 看透了就那么回事
周五快下班时,时愿接到一通电话。
时女士哑着嗓子,呢喃呼唤她小名,却又佯装无事般照例询问:“晚上回家吃饭伐?”
电话那头的语调异常低落,夹杂着明显哭腔。时愿心跟着一揪,立马发了条信息给闫昱恒,简明扼要解释家里有急事,改天再约。
从城西到城东的晚高峰,堵到人彻底没脾气。
时愿寸寸位移,直至被卡死在隧道中间,进退两难。她放下车窗,伸出脑袋打探前方路况,差点没被浓烈的汽车尾气熏吐。
喇叭声此起彼伏,刺耳又尖锐,几乎完美复刻了爸妈吵架时的战火硝烟。
自记事时起,时愿便懵懵懂懂领悟到一件事:爸妈的恩爱有很多前提条件,包括但不限于:两个人近期没有遇上恶心同事或领导、彼此家里亲戚暂时没有作妖、以及方老太太忙到没时间冒泡。
她偶尔甚至会怀疑,爸妈是不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们相濡以沫近三十年,深知彼此的脾气和喜好,几乎能凭借一个眼神判断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和做什么,默契度堪称满分。
他们明明关心彼此,却依然会肆无忌惮挑衅对方红线,还常为了用什么牌子牙膏、电冰箱门没有及时掩好,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争到面红耳赤。
那今天又是为什么?
时愿轻踩油门,跟随车流缓缓驶出昏暗隧道,暗自祈祷千万别撞见二人急赤白脸的场景。进屋前,她耳朵贴着门偷听了一小会,松口气:里面安安静静。
时慧玲正窝在沙发上葛优躺,拇指快速上滑一个个短视频。
搞笑背景音和土味情歌交替回响,合奏出让人直皱眉头的音符。时愿坐到妈妈身侧,屁股拱了拱,“妈,怎么啦?不开心?”
时女士懒散地挪出一个空位,笑容做作又渗人:“为撒不开心?我不要太开心。”
时愿没法接话,目光掠到一旁擦灰的方卫荣身上:“爸,你在干嘛?”
“打扫卫生。”
好家伙,时愿心头一凛,自动将战事定义至最高级别。
爸妈都是典型的火象星座,大部分时候藏不住情绪,气来得快,散得也快,吵完便忘。可一旦二人改了心性,心如止水,轻言细语,多半是在酝酿下一场战争。若再严重些,说不定会来场动真格的冷战,期限不定。
时愿眨巴着眼,凑到时慧玲耳边:“到底怎么啦?”
“没事。”时女士目不转睛盯着霸总小短剧,“晚上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荠菜鲜肉大馄饨?”
“行。”时慧玲费力地支撑起身,大步朝厨房迈,途中朝方卫荣身后的水桶,狠踢了一脚。
水晃晃荡荡,溅了大半。
方卫荣蹲下身,语气不爽:“有话说话,别拿东西撒气。”
“我跟你没话说!”时慧玲突然提高音量,“姓方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
这声怒斥伴随着一截破音尾调,直击时愿耳膜,激起了她内心深处对争吵的恐惧。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呆坐在角落,紧抱着她的泰迪熊取暖。她听不懂大人们究竟在吵什么,只好闭紧眼,用小手捂住耳朵。
那些疾声厉色的指责和谩骂如一柄柄利刃,径直剖开了她最心爱的泰迪熊玩偶的肚子。刹那间,棉絮纷飞,乱了一地。
她小小身躯跟着发颤,只觉棉絮透过她眼睛、耳道和鼻孔,钻入五脏六腑,渐渐成为难以摆脱、且神出鬼没的消极情绪。
“时慧玲,总说这话没意思。”方卫荣慢条斯理搓着抹布,“老为一件事吵也没意思。”
“是没意思!简直无聊透顶!”
“你们谁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时愿不耐烦地站起身,杵在二人中间。她两手叉腰,高声质问:“喊我回家干嘛?看你们俩人吵架?你们又在吵什么?”
方卫荣扔下抹布,背过手,走进书房,重重带上了门。
时慧玲面对女儿,委屈劲上来,泪光盈盈:“外婆忌日快到了。我找高人给她打了几个衣包,昨天顺手放在入室门厅的柜子上。你爸不乐意。”
时愿不理解:“为什么?”
“他嫌晦气。”
“诶,时慧玲,你别污蔑我啊!”方卫荣猛地拉开门,义正言辞:“我只是说一般人家都不拿这些东西进屋。”
“那该放哪?”时慧玲扭过脖子,怒气汹汹:“那是我妈!当年我被你妈赶出家门,要不是我妈在,我早带着女儿们跳江了!”她压根没给方卫荣反驳的机会,“怎么?嫌我妈东西晦气?你有良心吗?”
方卫荣脸色亦不太好看,“家里还有两位老人。你去问问别人,是不是得稍微避讳些?”他万般无奈地摊开手,“而且我没说绝对不能拿进门,只是提醒你一声。”
“提醒什么?”时慧玲狠狠抹了把泪,“需要避讳什么?我妈衣包怎么了?冲到老太太了?方卫荣你别太离谱!老太太现在有个头疼脑热,怪我头上?”
“没怪你。不过是告诉你老太太今天高血压犯了,我待会吃完饭得去看看。”
“少来!”时慧玲“呸”一声,“我不关心这些,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
“你说话注意点。”方卫荣脸色愈发暗沉。
“怎么?你们方家是什么名门大户,进了你们家门,我连话都不能说?”时慧玲气咻咻地怼到书房门口,“你别太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了?这些年,我事事依着你。你平时不愿见老太太,没问题。你只肯每年大年初一在饭店露个脸,也没问题。下个月方梨回家,老太太正好过寿打算办酒席,你总不能也不去吧?像话吗?”
“我对着你妈吃不下饭!”时慧玲早已蓄势待发:“她当年赶我出方家门的时候,没料到会有今天?”
方卫荣深叹口气,“这些年不是相安无事?过年不是也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我一年只会给你一次面子,今年已经给过了。”
方卫荣闭上双眼,若无其事道:“随便吧。”
时愿冷脸旁观,又一次被迫重温了积攒数年的恩怨情仇。
这些年,爸妈之间永远都横着一个雷区,不定期爆炸,波及面或大或小。他们无法清雷,便由着自己一次次被炸成遍体鳞伤,以此反复。
有意思吗?
“离婚吧。”时愿发自内心地建议,“这么多年,我跟方梨听你们吵架,也听累了。真没必要凑合过日子,你俩还年轻……”
“这孩子说什么呢?”二人异口同声,瞬间将枪口一致对外。
方卫荣板着脸,“离什么婚?夫妻间吵架不是很正常吗?”
时慧玲不自觉帮腔:“我跟你爸吵这么多年,要离早离了。”
时愿哭笑不得:“你们找不出解决方案的呀。”她心平气和,摆出事实:“你们这些年为了同一件事反反复复吵,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兴许是见识到太多次爸妈间的恶语相向,她好像对爱情拾不起太多信心。她不愿和另一半从你侬我侬,走到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更不愿在一次次争吵中磨损掉对彼此的依恋和滤镜。
她不经意又回想起那场失败透顶的恋爱,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足以让人相看两厌。
这么一想,怪讽刺的。
时愿的话如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怒火。
方卫荣重新回到客厅中央,跪在地上擦拭那些污水渍,语重心长:“你恨我妈我知道,在她那受的委屈我也知道。可那是我妈。”他加重了力度,和地板上一小块泥垢较劲:“她有再多缺点,也是我妈。”
时慧玲弯腰扒拉出冷冻柜里的荠菜馄饨,自说自话:“我没指望你抛弃你妈,但你要考虑我的感受。”她挥挥手,偃旗息鼓,望向时愿:“看到了吗?嫁对人家很重要。”
“我不想嫁。”时愿实话实说,“我没那个精力吵架。”
时慧玲这会摆不出催婚的态度,“以后再说吧,男朋友还没有呢。”
方卫荣掀起眼皮,“局里新来了个小伙子,看着挺精神。”
“别,没兴趣。”
屋子转眼又变得静悄悄的。
铁锅里的水咕噜噜冒泡,时慧玲挑拣着瓶瓶罐罐,麻利地调出三份馄饨汤,“吃饭了。”
几分钟前的剑拔弩张,竟陡然转成了关于汤底咸淡的讨论。
时愿捧着热腾腾的大馄饨,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感叹爸妈间的闹剧永远都结束得猝不及防。
“看什么?”方卫荣咕隆着:“你妈包的大馄饨没话说,能拿出去卖。”
时慧玲明显吃这套,忍着笑:“少哄人。”
“不骗你,卖两块钱一个都有人抢。”
“那肯定是你逼下属抢的。”
“诶,这话不好乱说。”
时愿无语地放下筷子,问出了埋藏心中多年的疑问:“你俩是怎么做到,大吵一架又能秒和好的?”
“夫妻吵架很正常,但是不能有隔夜仇。”时慧玲眉一挑,那股子精明和N瑟劲又回来了,“舌头和牙齿都能打一起,更何况人。”
方卫荣慢悠悠补充:“吵架是增进了解的过程。”
“没想过分开?”时愿察觉到老爸异样的神色,解释着:“纯好奇,没别的意思。”
“没到那地步。”
“哪种地步?”
“这孩子。”时慧玲插嘴抢答:“趁热吃饭。”
时愿悻悻地“哦”一声,咽下心中的疑问。
时慧玲意有所指:“年轻人谈恋爱,失败一次没什么大不了。不能因噎废食。”
“跟那个没关系。主要是看透了就那么回事,没劲。”
“哟,才多大就看透了。”时慧玲又拨了两个馄饨到她碗里:“不够吧,多吃点。”
时愿有阵子没尝老妈的手艺,胃口大开,连汤都喝了精光。她吃饱喝足,一头钻进卧室,翻出只完成了一半的乐高树屋,全神贯注。
她心无旁骛,按零件按到食指泛红发痛,直到一小时后才从爸妈的争吵中缓过来。她捂着刚砰砰乱跳的心脏,猛地想起当年方梨分手时,哽咽着说的那句话:“从小到大,爸妈从来都忘了做示范,教我们如何正确地去爱别人。”
第23章 以为你又要和我吵架
台灯笼罩出一小片昏昧光圈。
时愿心无旁骛,沉浸在将每块零件严丝合缝组合拼接的乐趣中。她机械似重复动作,脑袋处于极度放空状态,只偶尔集中注意力研究图纸。
又过了好久,她大功告成,缓慢舒出一口气。她花了几分钟回归现实,随即揿亮卧室落地灯,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激到闭眼。她赤着脚,踩出尖锐扰人的嘎吱声,将成品放置在展示柜最显眼的位置,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分享至大洋彼岸。
方梨:【你拼这个得有一年了吧?】
时愿:【一年半。】
方梨回了通视频,急促地呼哧呼哧:“怎么?爸妈又吵架了?”
时愿戴好耳机,视线追随着她身后不断变化的街景,“你在骑车?”
方梨喉咙里咕隆出声,单脚点地停在路口,垂眸睨一眼:“刚开完会。”
“哦。”时愿倒地平躺,不停挪动屁股直至抵到墙根,高架起双腿。
“他们吵什么了?”
“就那些事呗。”
“我猜也是。”
姐妹俩默契地跳过这趴,转而聊起了方梨的回国安排。
满打满算,方梨只能在家待十天,其他时间则要辗转于北方和中部几所高校,参加专题研讨会。她学资源环境出身,最近两年研究的东西愈发高深晦涩:「高寒陆地生态系统对全球变化的相应及其反馈」。
时愿很少问,主要是问了也听不懂;只知道方梨一门心思追求着那些高不可攀、宏伟壮阔的理想,比如预测全球变暖趋势、生态系统对全球变化的响应。
“好玩吗?”
“还行。之前忙着建立全球变化野外控制实验平台,刚发了篇论文。”
时愿对着屏幕眨眼当鼓掌:“厉害。”
“对了,跟你说件事。”方梨轻描淡写:“我下半年应该会去巴黎。”
“去干嘛?”
“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导师,是法国冰川与环境地球物理实验室的,让我去玩玩。”方梨停好车,摘下头盔,理了理软趴趴的刘海,“我挺感兴趣。”
“继续做博后?”
“嗯,想多做点东西。”
“蛮好。”时愿曲起双膝,缓解绷紧到发麻的韧带,漫不经心:“不打算回国发展?”
对话暂停一瞬。
方梨拧着钥匙开门进屋,利落地换了件家居服,边扯着下衣摆,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短期不考虑。”
她言简意赅,眼神垂落地面数秒后,喃喃自语:“当初我跟他说在个人前途面前,其他的都得靠边站。我总得做出像样的成绩吧?比如为地球和人类做点贡献?”她自嘲般笑笑,“不然我不甘心。”
“后悔过吗?”
“不后悔。”方梨挪回视线:“我到现在依然觉得前途最重要。他是家里的独子,没办法跟我飘洋过海。我更不能以爱情的名义绑着他,陪我实现个人理想。”她难得敞开心扉,说不上究竟是释怀还是耿耿于怀,“如果非要说后悔,应该后悔当初没意识到现实会那么残酷吧?”
时愿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语滞到连鸡汤都泼不出口。
方梨歪着脑袋,透过镜头打量她神色:“怎么不说话?我真没事。”
外人口中的安慰向来只能隔靴搔痒。时愿咽下那些矫情话,“听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婚礼办得精致又温馨,和夫人看上去很配。”
“他值得。”方梨举起手机,面对镜头抱怨:“哎,我怎么又瘦了。”
“回家三天,保证你跟吹气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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