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前面有点陡,你抓紧我。”
“哦。”
时愿这一路想了很多,从二人的初识到了解,再到情不自禁地靠近和欣赏,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可她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对这家伙动心?他有什么好?爱讲大道理,异于常人的冷静,还有那么多需要坚守的狗屁破原则。
她意识纷飞,和芒草丛一同左摇右摆,一时半会找不到落脚点。她联想起老王早上的那番苦口婆心,仿佛想通了点什么。下一秒,膝盖关节的刺痛突如其来,强行拽回她的神思,连累她倒吸了口凉气。
“痛?”石砚初敏锐察觉到她眉宇间的隐忍,“要么我背你吧。”
“不用。”时愿撇撇嘴,嗓音漏出些笑意,“我没那么弱鸡,ok?”
石砚初紧了紧搂她的胳膊:“别逞强。”
“哦。”
四个人走走歇歇,待坐上大巴车的刹那,齐齐发出了一声长叹。
吴欢自行背上“搅屎棍”的称号,第一时间找石砚初求原谅:“石哥,今天是我的锅。安全意识薄弱,以后保证不会了。”
石砚初这人做事一贯六亲不认,从没觉得公事公办有什么问题。可此刻见到吴欢满脸负疚模样,他不由得反思起自己的行为,解释着:“我刚没有责备你,只是就事论事。”
吴欢瞪大双眼:“可是很吓人啊。”他斜着身子绕过椅背,贴到石砚初耳边:“你旁边那位可受不了你这么一本正经和她讲道理。”
石砚初听闻笑笑,“所以她第一次和我合作就炸毛了。”
“不光合作,以后遇见任何事都不能一上来就搬出大道理。”
石砚初没听明白,更没料到老王和吴欢早已自行磕起了CP。他侧着脑袋琢磨片刻,似懂非懂地拍拍吴欢肩膀:“我之后注意。”
时愿正倚着车窗闭目养神,只觉有人往她脖颈处塞了个什么,软绵绵的。“谢谢。”她懒得睁眼,捏了捏,哦,是个U型护枕。
斜阳给她侧脸打上了高光。石砚初目不转睛看了会,随即瞥见她膝盖白纱布上微微渗出的血渍,烦闷地“啧”出声。
时间仿若被无限拉长又缩短。
时愿做了个久远的梦,梦里是少女模样的她,穿着新买的牛仔连衣裙,忐忑地敲了敲门。她心跳早已失了频率,却依然在门开的瞬间,露出了最明媚灿烂的笑容。
对方穿着蓝衬衣黑西裤,颇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时愿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直奔主题:“石砚初,我喜欢你,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对方直愣愣望着她,神情毫无波澜,似是陷入了沉思,又宛如在费力编造一个不伤人的拒绝辞令。
时愿等到一刻,耐心耗尽,朝他扔了个信封,一溜烟跑了。她跑了很远,上气不接下气,直至到了一处无人角落才痛哭出声。
“时愿。”一声熟悉的呼唤由缥缈逐渐归至清晰。
她睡眼惺忪,一眼撞进石砚初的双眸,呆怔数秒。她花了好一会回神,立马佯装无事般撇过脸,理了理额前碎发。
“待会我送你去医院吧。”
“去医院干嘛?”时愿还在纠结刚才那个梦,她是疯了吗?
“处理伤口。”
“我直接去药房买双氧水。”
石砚初本想说她处理手法肯定不如护士专业,弄不好还会灌脓发炎。他尚未启唇,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吴欢的轻咳,又及时收声。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伤了右腿,开车不方便,要么我送你回家?”
“你的车怎么办?”
“老王开,我们早上一起来的。他正好送吴欢去医院。”
“哦。”
回家路上,石砚初依然开得不疾不徐。他看上去淡定又欠揍,总慢悠悠踩刹车,有礼貌地避让加塞车辆,简直是活脱脱的马路包子。
时愿这会有些累,索性放弃口头劝诫,侧目牢牢瞪住他,眉越蹙越紧。
“上车时导航说四点到家,一直没变。”
“……”
他径直开到时愿小区附近一家药房门口,“你等我会,我去买点东西。”
“好。”
时愿视线追随他身影,看他小跑到柜台边,和店员交谈一小会,随即提了一大兜东西出来。
他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指着时愿的腿,“我赶紧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我回家自己弄。”
石砚初置若罔闻,蹲下身,指着她右腿,“转过来。”他没再征求她意见,兀自开始拆解绷带,“我也不是非常专业,如果之后发炎了还是要去医院,知道吗?”
“嗯。”
“可能会有点疼。”
“好。”
伤口在阳光下红得晃眼,纹理边缘正往外渗着水。
石砚初眉头始终拧着,轻轻吹了吹,“湿性愈合好得快,不留疤。我先用碘伏清创,再用生理盐水冲走碘伏,以防色素沉淀。你千万别沾生水知道吗?”
“知道。”
“然后我会涂抹点百多邦。贴上无菌敷料。初期有可能渗液严重,你每天换两次,之后等不渗液就不用贴了。”
“好。”
他异常唠叨,每做一步都要解释几句注意事项。
时愿没嫌他嗦,歪着脑袋,目光笼罩着他,满脑子咕噜噜蒸腾着同一个问题。声音越来越大,再也无法忽视。
她开口前清了清嗓子,“石砚初。”
被点名的人顿住手,抬起头:“弄疼你了?”
她缓慢前倾,不怀好意凑到他面前,将好留出一寸的间距,狡黠地笑着:“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第50章 你要怎么谈?
药房门口人来人往,喧喧嚷嚷。
世界却陡然安静了下来,周遭杂音仿若被抽干,唯独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石砚初掀起眼皮,和时愿四目相对,透过她澄澈明亮的双眸,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
“嗯,喜欢。”
他语气郑重,声音略微发颤,视线不由自主攀附上近在咫尺的唇,喉咙一紧。
时愿眼睛一眨不眨,大脑缓慢消化这条并不意外的消息。她右腿搭在他膝盖上,使不上力,得用手肘抵住大腿才能勉强维持平衡,以防误打误撞吻上去。
距离太近,近到两个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缺氧症状来得铺天盖地,刹那间,脑海中只剩一个最为直接和原始的念头:快吻上去。
时愿保持姿势,耐心等着。她已经主动向他靠近一步,发出了邀请函,没有再步步逼近的道理。
石砚初亦纹丝不动,努力压制内心的蠢蠢欲动。他已经半蹲了好一会,小腿有些麻,手上还拿着双氧水瓶和棉球,当下着实不是什么吐露心迹的绝好时机。他垂敛眼睑,试图暂时跳出她编织的网,回到该有的节奏。
他不动声色深吸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我不想蹲在马路边和你聊这件事,先帮你清理伤口。”
“哦。”时愿听闻直起身,歪头打量他。
石砚初手有些抖,嗓音紧绷着:“马上就好。”
“好。”
时愿问的时候没想太多,只知道那句话莫名其妙直冲喉咙眼,击退了所有理智。现下她冷静下来,不禁盘算:之后怎么办?再一想:还能怎么办?恋爱咯。反正吴欢说了,做人要走一步看一步。
她对自己的善变颇感无语。可石砚初笃定的语气像个小石块,不经意砸碎了她内心的玻璃缸,漏出些青春年少时才会有的、关于爱情的憧憬和梦想。
“嘶……”双氧水刺痛着每寸破损肌肤。时愿躲闪不及,嘟嘴抱怨:“好痛。”
“忍忍。”石砚初不停吹着气,无奈气息过于灼热,起不到丁点止痛效果。他小心翼翼贴好无菌敷料,随后大步流星上了车。
他系好安全带,攥紧方向盘平缓情绪,撇过头柔声问道:“找地方坐会聊天?”
“我家?”
“方便吗?”
“累了,想回家。”
“好。”
从药房到时愿家楼下,不过短短两三分钟车程。
车厢内安安静静,原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旖旎缱绻似是和碘伏起了化学反应,不知怎么就淡了。
石砚初目不转睛望着前方的路,满脑子都是:怎么聊?该聊什么?
他有点发懵,宛如被猝不及防拽上讲台,置身于聚光灯下,来场即兴演讲。他还有好多事没琢磨明白:两个人的职业发展、未来规划,甚至直到一刻钟前,他才获得另一个关键要素:原来时愿也喜欢他。
欣喜、激动、焦虑、无措,所有情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越涌越盛,拍得他无从招架。与此同时,大脑警觉地亮起红灯:冷静、再冷静一点,好好想想。
时愿侧着身子,不动声色观察起他的神情。她在脑海搜刮着过往的表白场景,疑虑心起:这次……为什么不一样?
石砚初停好车,径直绕到副驾。在他迈向时愿的短短几步内,理智已然向情感竖起了白旗。他灼灼目光一股脑倾泻在时愿身上,遵从本心跨过那条界线,沉稳又温柔:“我背你吧。”
时愿没再扭捏,“你确定?我住顶楼。”
“确定。”他作势蹲下,“我体力很好。”
“切。”时愿向上一跃,趴到他背上。她紧紧箍住他脖子,“我重不重?”
石砚初稳当当直立起身,掂了掂,“太轻。”
“唷,口气不小。”
他闷声笑笑,“我不喜欢夸下海口,也从不谦虚。”
时愿整个人被他托着,刚还飘忽动荡的心转眼又回归了安宁。她侧枕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头随着他动作晃来晃去,鼻尖不时会蹭到他颈边的肌肤。
石砚初略微怔步,耳廓愈发烧得厉害,完全不敢轻易偏头。他脚步稳健,一口气背着时愿上到顶楼,在她指挥下开了门,又将人轻轻放到了沙发上。
他出了一身汗,不好意思站在空调风口,便找了个角落默默站着。他缓缓平复呼吸,眼睛直盯着时愿,一时语滞。
时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下巴点了点斜对面的呆子,“你为什么不坐?”
“爬山时身上沾了很多泥,很脏。”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没事,我不介意。”
两个人并排坐着。
一个大喇喇半躺倒,坐姿随意,往茶几上架着受伤的那条腿。另一个坐在沙发边缘,双手交握,挺直了脊背,不知是略有沉吟,还是在深思熟虑。
时愿等到一刻,踢了踢他:“你不是说要聊会?”她不清楚他会摆出什么样的长篇大论,更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时愿。”他偏过头正视她,慎重坦荡:“我喜欢你。”
他声音不大,咬字清晰,每个字都带出胸腔的共鸣,显得格外掷地有声。他停顿数秒,斟酌、踟躇,本着开诚布公的原则,又补充道:“但我还没完全想好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石砚初的思路很简单:这是属于两个人的路,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他们需要彼此面对面坐着,了解对方最真实的想法,认真探讨可行方案。
时愿心绪本沉浸在那声表白中,又冷不丁被扯拽至残忍的后半句。她瞬间敛起唇角,原溢满眼眶的笑意转为了不解,“什么意思?”她不自觉附上冰冷的口吻:“什么叫没完全想好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我不能凭借脑门一热……”
脑门一热?时愿不想听,兀自打断:“你又要做计划是吧?”
“是,也不是。”石砚初自问口才不错,可面对时愿时,总有百口莫辩的无力感。他语调舒缓,看上去一如既往得冷静:“在我看来,如果要开始和经营一段感情,光靠互相喜欢远远不够。”
这句话宛如一根刺,狠狠戳破了时愿满心的粉红泡泡。
她鼻腔嗤笑,恨不能替他鼓鼓掌:不愧是石砚初啊,连表白都这么独具一格。厉害,简直太厉害了!她太阳穴突突乱跳,泵出气势汹汹的怒火,迅速烧光了所有的悸动和渴望。
她揉揉眉心,咬紧下嘴唇,纳闷为什么膝盖伤口的痛楚竟会越来越强烈,几度要激出泪来。
石砚初紧了紧交握的双手:“我们之前聊过彼此的感情观。我知道你不接受异国恋,虽然我暂时没有回英国的打算,但是……”
“别但是了。”时愿听够了,单脚直立起身,蹦跳到他对面的茶几处坐下。她躬着身子,不准他有分毫闪躲,忍着怒意:“石砚初,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屁……”她轻轻朝他脸上吐了个字,“真喜欢我的话,你现在不会考虑这些。”
“不考虑才是不负责任。”
时愿眼神怼着他的,却始终无法和黑瞳里的自己对视成功。“你知道刚才我听到你说喜欢我时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忘了所有现实因素,只想不管不顾和你在一起。”她主动坦白心迹,无比失望于对方的迟疑,“我只需要有那么一个瞬间,可惜你没有。”
石砚初听不懂这些花里花哨的心思,更气她自作主张否定他的情感。他字正腔圆:“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和思考模式不一样。你不能以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那你的标准又是什么?来场背调?判断对方是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
“不是。”石砚初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些有的没的。难道不应该好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时愿言之凿凿,骤然想起那晚,他坐在路灯下,云淡风轻描述着自己的婚姻观和恋爱观。她讪笑着摇头,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给了标准答案。
“不、是。”石砚初一字一顿地反驳,“不是判断结婚对象,而是看两个人如何将对方容纳到自己的计划中来。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好好聊过这些。”
“石砚初,你不会以为表白等于求婚吧?”时愿冷笑,神情多了几分轻佻:“拜托,谈恋爱而已,别想那么远好吗?”
“在我看来和求婚没什么区别。”他不满她此刻的戏谑口吻,“没人能保证最后结果是好的,但至少大家得奔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算了。”时愿一锤定音,挺直脊背拉开距离:“不用谈了。”她佯装无所谓,介意他的不坚定,更不愿看到本该甜蜜幸福的场景沦为一场理智、清醒的情感谈判。
石砚初被她的语调刺痛,“什么叫算了?”他蹭地起身,面露不愠,“前一秒说喜欢,然后算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时愿气得头晕脑胀,完全搞不明白对方的逻辑:“是你说还没完全想好。”
“我没想好是因为事出突然。很多事需要从长计议。”他不自觉加快了语速,“你听得懂我说的吗?”
“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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