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我不为自己辩解,错已铸成,无法挽回。这段时日,我反复思量,才明白心中所失,皆因未曾珍惜你,是我错了。”晏周真诚又坚定的话语,落在静寂的花房内,融入微醺的日光里。
本应是美好又真挚的,然而赵稚柔却觉得可笑,眸中复杂之意尽显,朱唇微勾,“晏少师的心意,听起来真挚,和前段时间的你,判若两人,以前对我冷漠如敌人,如今又说什么情深义重。”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狠狠扎在晏周心间,不等他应声,又听得少女绵软的嗓音道:“到底是我太过天真?还是这世间的情意,本就如此善变?”
晏周面色僵白,太阳穴突突直跳,抽动心口,痛意蔓延至全身,他知道这一切皆因自己,只是不知,原来爱而不得,是这般感受。
掌心的佛珠已然冰冷,膈得生疼,他言语中带了一抹急切,嗓音嘶哑:“芝芝,只要你别把我推开,一切都应你,好不好?”
这般卑微的晏周,完全无以往那副悲天悯人的清冷模样,赵稚柔冷眼看着,只觉可笑。
“晏周,你也许不了解我,我对于舍弃的东西,不会回头的。”赵稚柔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缓了缓心神,又道:“我已经累了,你我就放过彼此吧。”
言罢,赵稚柔转身离开,晏周下意识抬步跟上,还未靠近少女,就被突然横出来的手阻挡,“晏大人,芝芝说放过彼此,她已经不爱你了,你又何必纠缠?”
晏周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越过那只横亘在前的手臂,落在了少女的背影上,显得格外单薄而坚决。
他心中五味杂陈,整颗心撕裂般的痛苦,周围变得灰暗冷漠,好似又回到以前跪坐于佛龛前,脆弱又无助的时光。
“我……”晏周开口,声音略显沙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而理智,“我并无恶意,只是想……”
想什么呢?他想获得她的原谅,想靠近她,将藏在心底那压抑已久的如同波涛般汹涌的所有情意,亲口说出来。
可如今,他好像没有资格,也没了继续向前的勇气,他害怕看到她厌恶又冰冷的目光。
“阿遥,芝芝自有分寸。”赵锦禹走过去拍了拍许江遥的肩膀,沉声说道。
许江遥瞪了一眼赵锦禹,面色带着怒意,嗤笑道:“你知道这两年芝芝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你以为你道歉后悔就能抵消所有了?”
“你从未在意过她的感受?又怎能要求,她在意你的回复呢?”
冷漠的来自他人的质问,犹如一把无形的手,猛然揪紧他的心脏,反复撕扯,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赵稚柔脚步微顿,压下心中苦涩,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晏周,为时不晚已经不适用我们了,从落水那日起,或者更早之前,我们就注定走到这一步,你说的对,我们不合适。”
“殿下……不如,这颗心,你拿了去,只要能弥补我以前的错,如何?”晏周笑意苦涩,眸中浸染着无尽的哀切,同清冷君子大相径庭。
赵稚柔从未见过晏周这般模样,那是以前她最期盼的,不免有些乱了阵脚,因为她从始至终并没料到,晏周会如此直白地说出那番话,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一定要坚定地对他说出这番话,不论如何,她此时此刻,不想回头了。
“晏周,我不稀罕了,我说过,我已经不爱你。写好和离书,对你我都好。”
晏周闻言,身形微晃,面色褪尽,掌心的佛珠应声而落,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花房内,尴尬又诡异的氛围。
“我们……再无可能么?”他紧攥着佛珠,声音中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盯着少女,想从她眼中寻找一丝动摇和犹豫。
但他知道,不过是自己臆想,既然是迟了,便是迟了。
北风钻进半开的窗,将红梅的冷香裹挟而来,吹散室内的沉闷感,又轻轻拂起少女垂落在肩膀的发丝。
赵稚柔面色沉静,朱唇微抿,语气冰冷:“没有。”
若有可能,那她受的伤,又算什么?她记得之前,她问过他是否有一丁点爱自己,他说不会有。
赵稚柔想说些什么,但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这般的纠缠,实在耗费心神。
“就像你曾说的那般,以前现在及未来,我们都无可能。”
少女的话语,如混着碎冰的雪水,铺天盖地落在他身上,尖锐的痛意不由分说刺进他心里,一寸一寸,凌迟般,残忍又缓慢,缓慢又令人痛不欲生。
他想起了那些话,那些他曾对她说过的,尖锐似刃的话语。
男人清冷的眸子黯淡无光,那翻涌复杂的情绪皆被敛于其中,原本挺拔的背脊,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被染了一股颓态。
花房的暖意和冷风交融,静寂非常,佛珠落地的余音仿佛正在回响,轻轻碰撞了两人的心间。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晏周嗓音嘶哑,苦涩笑道:“好,我明白了。”
赵锦禹和许江遥沉默立于一侧,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却又默契地不去追究眼底的那抹深意。
赵锦禹走到自家妹妹身侧,低声安慰道:“累不累,厢房收拾好了,去歇息一会儿好不好?”
“哥哥,我没事”赵稚柔勉强地扬起笑意,继而看向男人,语气轻和缓慢,“晏周,其实你在这里,很多余,让我难受,若是可以,我并不想见你。”
言罢,赵稚柔转身离开,他此刻终于彻彻底底相信,她眼中已无他,心里亦是如此。
直至少女的背影消失在红梅林中,晏周才收回目光,附身拾起佛珠,心口的痛似回响,反复横跳。
“殿下、许公子,今日多有打扰,芝芝就劳烦你们照顾了。”晏周说完,转身,缓步走出花房,红梅冷香砸了他满身,他想起了不久前,两人依靠窗前亲昵的画面。
她笑意温柔,眼底只容他一人,那令他避之不及的暖香,不顾礼法的举动,亲昵的称呼,好似在一瞬化为咒语,紧紧刻在他心间。
指尖泛白,摩挲着手中的佛珠,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痛楚,但心口的早已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他知道,那日少女落水眼睁睁看着他抛弃她时,心里是不是也这般感受?
是啊,她亲手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即便受尽他人嘲笑,也不曾有一丝怨言,她因他落水受寒,却依旧维护晏府的体面。
而他却步步紧逼,丝毫未考虑她的想法,一味的弥补,可笑的愧疚,其实不过是他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刚出门口,等候在马车旁的赤峰便迎了上来,看着面色苍白的主子,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主子,这……您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事安排?”
“……无事。”晏周面色淡然,抬步上了马车,少女残留的气息扑面而来,栀子花团般,令他避无可避。
然他不愿逃离,与其重回冷寂麻木的那个世界,还不如痛的生不如死,街道喧闹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你这裙衫从哪家店买的?花样不错。”
“当然是乌娘子店里推出的新款式,我听说庆安公主甚是喜欢呢,宫里贵*人喜欢的样式,定然新颖。”
“既是宫里贵人看上的,又怎么能容许我们这些人用?”
“非也非也,乌娘子说了,公主殿下重金买的花样,不论平民商贾,高官贵族都能用,若谁要找茬,报上她的名号即可。”
“真的?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亲和。”
“自然,乌娘子亲自说的,殿下为人和善,听闻在太傅府里也是很得人心呢。”
“若真是如此,那少师大人可不懂珍惜,这般好的人,为何会辜负?”
“谁知道呢,也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两人渐行渐远,然而说的话去一字不落全被晏周听了去。
而坐在马车外的赤峰,自然也是听见了,他朝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起方才主子的神态,忍不住叹了口气。
冷不丁地,车内人忽而开了口,“赤峰。”
“是!”
“……你派人去城东的绣阁递句话,让郑掌柜……”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天色近黄昏,霞光满天,红彤彤一片,像是在冬日燃了一把火,给天地添了几分暖意。
“主子,殿下出来了,一旁还跟着太子殿下和许公子。”赤峰正打着盹,突然听到OO@@的说话声,抬眼看去,便看到赵稚柔等人正在门口说话。
此刻马车内的晏周闻声,素手推开车窗,清冷的眸子微抬,透过缝隙,便见得少女娇小的身影。
她亭亭玉立,霞光落了她满身,犹如天上仙子,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久违的,虽然是窥探着,但让他的心暖了几分。
“芝芝,要不在表哥府里过一夜吧,还没和你相处多久,怎么就黄昏了?”许江遥可怜巴巴地看着少女,面上满是不舍。
话音刚落,许江遥就被一旁的太子殿下敲了一下脑袋,“芝芝已经嫁人了,要是留宿你这里,明日她就要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许江遥闻言,捂着脑袋,眼眶不自觉红了,哽咽道:“我知道……就是舍不得,若像以前那般,该多好。”
“哥哥,你怎么动手打人呢!遥表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算我不能过夜,表哥去晏府留宿不就好了?”赵稚柔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眼自家兄长。
“就是就是,还是芝芝最心疼表哥。”许江遥躲在赵稚柔身后,也跟着少女一起,朝着太子殿下瞪了一眼。
太子殿下看着两人,抬手各给了两人一个爆栗,看着他们捂着脑袋哀嚎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好了,别装了,等过了除夕,自然有时间聚在一起,时辰不早了,我送芝芝回去。”
“哥哥,你不必送我,我又不是小孩了,而且还有护卫跟随,你和表哥不是还有事吗?”赵稚柔亲昵说道,还朝着自家哥哥眨了眨眼。
“咳,有事也不在那一时半会儿的……”太子殿下心虚地咳了一声,面上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许江遥连忙打着哈哈道:“哎呀不急,不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护卫哪有表哥贴心呢?”
“不,你们忙去吧。”赵稚柔摆了摆手,不容两人开口,像自家里一般,带着青凝离开了。
太子殿下看着自家妹妹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总喜欢一个人把事情藏在心底……”
“芝芝已经不是那个躲在我们身后,哭着要糖吃的小丫头了,她想来也是给你带来麻烦。那日你递了信来,可将我吓了一跳,还好她没事,不然我定不会放过晏周。”许江遥冷冷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太子殿下垂首看向低自己一头的许江遥,眸中染了几分深意,打趣道:“所以你才逼着你兄长……”
“哎,你知道就好了,隔墙有耳!”许江遥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此时的赵稚柔听着身后传来的说话声,面上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气。
令她觉得心安,好似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青凝跟在身侧,看着自家主子的笑颜,心里是稳稳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虽然殿下看着安静平和,然而笑意却少了几分真切。
“青凝,永州那边的铺子可都安排好了?”赵稚柔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想到自己日进斗金的铺子,笑的更开心了。
“嗯,一切都很顺利……”青凝正笑着说话,突然看向府门口大树下的马车,“咦,殿下,为何赤峰会等在那处?”
赵稚柔闻声一顿,想到男人今日离开的背影,他今日如何回去?难不成……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还不等她多想,就听到赤峰的声音道:“殿下。”
“嗯……你怎么在此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赤峰挠了挠脑袋,此刻马车内便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殿下,是臣擅自主张等您。”
这是她不曾想到的,赵稚柔心里微沉,看了一眼许府,若是现在回去也不合适,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其实不必如此……”
“殿下上车吧,天冷。”晏周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布。
赵稚柔抬眸看去,便看到男人半个身子隐于昏暗中,眉目柔和,像是错觉,她飞快敛了目光,沉默不语。
“是臣心甘情愿,殿下不必在意。”晏周心里苦涩,微微起身,朝着少女伸出手。
赵稚柔静静看了一眼男人的掌心,骨节分明,如玉般泛着白,以前她也这般渴望过,他能朝自己伸手。
如今在看,心里半点波澜也无,赵稚柔避开男人的手,一边扶着青凝的手,一边靠着车缘上了马车。
“晏大人,这里没什么人,自然点就是,没人会在意你的君子之称。”赵稚柔落座在男人对面,捧着手炉,略微冻僵的指尖终于有了几分知觉。
少女冷冰冰的嗓音,如同枝头被震落的细雪,扑簌簌贴着他耳畔,同心里的苦涩交织,让他不自觉微颤。
“殿下,臣做这些,并非为了那些虚名,也许说了您不会信,但臣是真的想对您好,方才在许府说的话,并无虚言。”孩子般笨拙的解释,从才华横溢的才子口中说出,怕是要让不少人啼笑皆非。
“晏大人,我想我说的够清楚了,这些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你若真的想弥补,就把和离书写好送来。”言罢,赵稚柔闭目养神,从始至终,不在看男人一眼。
为何他会觉得,只要他回头,自己就会心软呢?两个人的拉扯,只会让人觉得厌倦。
晏周看着少女冷淡的神色,眸中尽是失落,宛如一尊跌落世间的神佛,染了几分迷惘,指尖不自觉摩挲着佛珠,试图将心底翻涌的痛处压下,然七情六欲无解,禁锢着他的心,让他无法挣脱半分。
车厢内寂静无比,窗外的喧闹声如潮水般,将寂静吞没,无形中化为一道屏障,将两人隔开。
赵稚柔虽沉着眉眼,但却能察觉到男人似有若无的目光,心里极为不平静,想离开的心越发急迫。
她几乎等不到一年后,既然表哥能瞒着人出门,那她是不是也能瞒着众人离开?这般想着,倦意不由袭来。
男人不知少女心里想法,目光时不时落在少女身上,像是想寻一个落脚点,昏黄的霞光洒满整个车厢。
他看着少女安静的眉眼,心里像是有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眸光幽沉,骨节分明的手无意识朝着少女的脸抚去。
赵稚柔迷迷糊糊间,只觉得眉心忽而传来一股轻柔感,像是蝶翼般拂过。
她下意识睁眼,触之无物,她有些疑惑地碰了碰眉心,正出神,就听得外头传来青凝的声音道:“殿下,到了。”
“殿下,怎么了?”男人的声音适时响起,赵稚柔收回手,淡淡扫了一眼坐姿端正的晏周,“晏大人,和离书别忘了。”
言罢,赵稚柔转身便下了马车,晏周透过窗子看向少女的背影,像是逃离般,步行极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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