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稚柔钻着空子,终于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堪堪站稳,便听到人群中有个尖利的哭叫声响起,“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谁来救救她!”
赵稚柔费力转头看去,便见得一身着朴素的妇人,瘫在地上,手指向不远处,那不过三岁的女孩,如今正茫然地站在路中间,而她身后,是那匹疯马。
那瞬间,赵稚柔想到了孩提时的自己,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她的位置比较近,只要小心行事,一定能将那女孩救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飞快跑到女孩身边,一把抱起那女孩,朝着一旁的人喊道:“接住她!”
赵稚柔看着女孩被接住,还未转身,一阵风扑面而来,那疯马后仰嘶鸣着,马蹄朝着她踩来,众人惊呼出声,更有甚者不忍地遮住了双眼。
“姑娘,小心!”只见得一白袍青年,踏风而来,朝着赵稚柔飞身而去,犹如天降英雄一般,众人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
赵稚柔闻声看去,想起今日太子哥哥说的那番话,在他靠近自己之前,她凝眸看向那匹,一息之间,果断朝着马脖子伸出手。
只听得空气中“咻”得一声,那疯马突然脖子一歪,挣扎着朝一旁摔去,而晏周也在此时赶来,一个点步,飞跃而起,一手拉扯缰绳,借力将疯马踢到护城河中。
“抱歉,臣来迟了!”晏周疾步行至少女身侧,看到她安然无恙后,心下松了一口气。
赵稚柔对上晏周担忧的目光,面色微缓,“谢谢。”
而此时的白袍青年,站在晏周身后,笑的古怪,赵稚柔看了那白袍青年一眼,淡淡道:“你是谁?”
“不过是个过路人罢了。”白袍青年轻打折扇,看着两人的目光,笑意更甚,他倒是小瞧了这位公主殿下。
众人刚松下一口气,须臾间,十几个黑衣人从两侧飞身而去,在暗夜中如同鬼魅。
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人群,此刻见了如此阵仗,开始四处逃窜,黑衣人手持利剑,稳稳飞落,将赵稚柔和晏周,还有白袍青年围在中间。
赵稚柔微微叹了口气,早知道在方才那个摊子前,她多买几个精巧的钗弩了,她看着晏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尚未可知。”晏周沉声应道,转身便将少女护在身后,冷眼看向那群黑衣人。
黑衣人一跃而起,朝着晏周直直刺来,一旁的白袍青年见状,出手相助,一边以折扇相挡,一边道:“你惹了何事,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晏周一边护着赵稚柔往后闪躲,一边对白袍青年道:“你不知?你们不是一伙的?”
白袍青年沉默了,他不过就是一个有点闲的人,并不是坏人啊,“你别这样侮辱我。”
赵稚柔被男人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钗弩,警惕地看着周围,还未回神,就看到太子兄长和许静窕疾步跑来。
“芝芝!你没事吧?”许静窕手持弓箭,一边放箭一边朝着赵稚柔跑去。
赵稚柔此刻终于心安,才发觉握着钗弩的手汗津津的一片,她压下心里的恐惧,“我没事,晏周来的及时。”
晏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心里微暖,即便自己如此让她不喜,但她从未否定和无视他的付出。
太子带来的侍卫和那群黑衣人很快就混战在一起,白袍青年也加入其中,赵稚柔只觉怪异,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为何会站在他们这边?
不等她多想,就看到许静窕身后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手持弓弩,朝着她射去,赵稚柔面色大变,高声道:“表姐!”
“不!快躲开!”赵锦禹被黑衣人缠身,压根无法赶到许静窕的身侧,他目眦欲裂低吼着。
几乎是一瞬间,赵稚柔朝着许静窕扑了过去,利箭刺入血肉,赵稚柔紧闭双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意料之外的,身后触及一片温热厚实的胸膛。
“殿下,没、事了。”晏周的嗓音,自头顶响起,赵稚柔猛然睁眼,便看到男人转过身望着自己,他的心口被箭矢没入,鲜血顺着那天青素袍,汨汨直流。
“你、你疯了!你怎么擅自主张替我挡箭!”赵稚柔不可抑制地红了眼,手忙脚乱地扶住男人,想要替他止血。
她并不想欠他的!
晏周垂眸看着少女,费力抬手,将掌心的佛珠手钏戴在她的腕间,近乎虔诚地凝视着眼前的心上人,嗓音嘶哑,“这次,我终于来得及了。”
话音一落,唇边便溢出鲜血,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令他眼前发黑,他好似看到少女眼中的自己。
此时此刻,他应当,也终于入了她的心罢?
“别说话,你闭嘴!”赵稚柔哽咽着,无措地拭去男人唇边的血迹,此时身后的黑衣人,手持短刃疾步而来。
赵稚柔眸中一紧,费力撑着晏周的身子,继而飞快抬手,将手中仅剩的钗弩射出,利箭破空刺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未料到赵稚柔会突然来这一手,急忙侧身闪躲,许静窕抓准时机,一个拉弓,命中黑衣人眉心处。
“芝芝,抱歉。”许静窕飞身向前,抵挡着黑衣人,哽咽说道。
“表姐,看看有没有马车,我们必须进宫,不然晏周怕是……”赵稚柔哽咽说道,她扶着晏周躺了下来,将男人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以手极力摁压着晏周的心口,想替他止血。
然而那鲜血却源源不断涌出,不过一瞬,便将她的手染浸,她无助地看向周围,用力喊道:“有没有大夫!这里有人受伤了!”
周围人群早已经逃离,个别没逃的,瑟瑟发抖躲在角落,就差晕过去了,就算是有,也不敢出来。
“殿下,可是、臣让你哭了?”昏昏沉沉中,晏周感受到水滴落在自己脸上,艰难睁开眼,便看到少女泪水涟涟。
赵稚柔闻声,低头看向男人,面色苍白,像是快碎的琉璃一般,她泣不成声,“你、你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无需如此!”
晏周只觉得心口胀痛无比,贪婪地看着眼前人,他伸出手,替她拂去泪水,薄唇微勾,艰难道:“殿、下,别哭……我想护着你。那和离书在、书房的抽屉中……”
男人话音一落,手臂也跟着垂落下去,多年的执念,这一刻终于成真,他并无遗憾。
若有来生……但愿再无来生。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赵稚柔看着怀里的陷入昏迷的男人,泪流满面,虽然她不愿和他有所牵扯,但她没想过,他会出事,明明方才他还、还好端端地和她说话。
他明明可以不用救自己,而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何意?明明说好了正月十五给她和离书……
赵稚柔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嗡嗡直响,即便极力想镇定下来,然心神已乱,如何能平静?
“芝芝,别急,我们这就带他进宫。”赵锦禹一剑挑开靠近的黑衣人,疾步走到自家妹妹身侧。
“哥哥,怎么办,晏周他好像没呼吸了?”赵稚柔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眉心止不住发痛,为什么,他身上越来越冷了。
一旁的白袍青年见状,面色一边,急急而来,便看到晏周面色惨白昏死过去,他暗道一声不好,忙道:“我是大夫。”
言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取出药丸便要往晏周嘴里塞去,赵稚柔一把挡住他的手,冷声道:“你是异族人?”
“哼,异族人又怎么样,我可不像你们一样心怀鬼胎,满心算计!”白袍青年一甩衣袍,面色不虞。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何证明,你是好人?”赵稚柔不敢信,毕竟这场刺杀,透着蹊跷。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递给赵稚柔,沉声道:“我姓白,名无凭。是这位晏大人找来的,而且原本要救的人,并非是他。”
赵稚柔看着手中玉佩,这是晏府的身份玉牌,并非作伪,她如今没有时间犹豫了,但她又怕自己轻信他人,真害了晏周。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他手里有我要的东西,若非如此,我才不来这庆都。”白无凭翻了个白眼,都说这都城暗藏杀机,他才刚来第一日,就见识到了。
言罢,他蹲下身,一边给晏周把脉,一边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这是保命丸,万金都买不到!要不是我答应了他,我才舍不得。”
“你能将他救回来?”赵稚柔问道,原本被惊散的心神,也渐渐凝聚,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没有十成把握,现在是赶紧找个地方安置他,不然他会血流而亡。”白无凭淡淡开口,对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殿下!”赤峰此时匆匆架着马车而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心口染了血的主子,当即就惊得变了声。
他方才被黑衣人纠缠,压根没注意此处发生了何事,继而又匆匆领了命去找马车。
“赤峰,快来,将他抬上马车,赶紧进宫!”赵稚柔看见马车,心下大定,即便不爱,但晏周对于哥哥,表示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绝不能出事。
“芝芝,别怕。”赵锦禹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和赤峰一同将晏周扶上马车,赵稚柔看着手心的血,整个人呆愣原地。
许静窕抱着赵稚柔的肩膀,心疼地安抚道:“芝芝,没事,晏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周围黑衣人已全部处理干净,只留下大理寺和部分东宫侍卫收拾残局,赵稚柔看着满地的血,横陈的尸首,头痛欲裂。
一路上没什么人,车轮滚过冰冷的青石板,声音突兀又刺耳,赵稚柔呆呆地看着面白如纸的晏周,像坠落云端的鹤,染了血,再也无法飞起。
“芝芝,擦擦手。”许静窕满眼愧疚,拿着帕子要给赵稚柔擦手。
“表姐,晏周不会死对不对?”赵稚柔喉咙发干,她低头看着掌心粘稠的血迹,只觉得一切都如噩梦般残忍。
许静窕心疼说着,将赵稚柔抱在怀里安慰,“不会的,一定不会!”
满目的血迹,好似一张网,紧紧地勒上她的心脏,窒息感传来,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芝芝!”许静窕看着怀里昏迷过去的少女,急忙朝着赤峰吩咐,加速往东宫而去。
“殿下,对不起。”男人的嗓音低沉,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在赵稚柔耳边,含着无尽的悲伤。
赵稚柔闻声看去,便看到不远处,晏周满身是血,心口插着一支利箭,跪在她面前,笑意温浅望着自己。
“晏周?你、你怎么在这儿?”不对,这不是他,明明她已经将他带回宫里,而且明明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殿下,臣犯了大错,这辈子罪不可恕,如今前来,是想以这条命,弥补曾伤害您的错。”晏周眉眼温和,好似感受不到疼痛,汨汨的血液,在他周围凝成一小摊血泊。
赵稚柔急忙解释,“晏周,不是的,我是讨厌你,但并不想你死。”
“殿下是好人,但我不是,若不是我,殿下不会……”晏周苦笑,面色越发惨白,身影突然模糊,像是即刻消失一般。
“不,你不能离开!”赵稚柔看着男人模糊的身影,几乎是一瞬间便抬步追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整个身子突然一软,脚下一片虚无,她朝着黑暗之中坠去。
“不!不要!”她费力挣扎着,猛然睁眼,对上青凝哭红的眼,方才回神,她做了梦。
“殿下!您终于醒了!”青凝看着少女醒来,当即就落了泪,方才深陷梦魇之中,怎么唤也唤不醒。
赵稚柔费力起身,看着周围摆设,喉间发痛,嗓音嘶哑道:“晏周怎么样了?可有醒来?”
青凝连忙将温水递过去,抹了一把眼泪道:“家主就躺在偏殿,还未醒来,那神医已经在殿内待了一个晚上了。”
赵稚柔脑海中浮现方才那个梦,莫名觉得不舒服,她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揉着眉心道:“派人通知母亲,先瞒着祖父和祖母。”
“奴婢明白,殿下用些膳食吧,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赵稚柔微微错愕,她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她扶着青凝的手起身,“我没什么胃口,先去看看晏周如何。”
许是睡的太久,又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身子软绵绵的,差点摔在地上。
“殿下!您还是先躺着吧,奴婢这就让人将膳食送进来。”青凝满目担忧。
赵稚柔点了点头,靠着软榻坐下来,呆呆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枝叶凋零,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冷清。
青凝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托盘,将膳食摆在桌上,哄着道:“殿下,这瘦肉银菜粥煮得稠稠的,搭配凉拌鸡丝,是您最喜欢的,先用一些吧。”
赵稚柔微微一笑,哑声道:“辛苦你了。”即便是吃不下,她也要全部吃完,晏周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她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即便不想爱了,但如今自己欠了他一条命,如何能安心?
赵稚柔味同嚼蜡,刚用完膳,便听得殿外一阵喧闹,她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朝外走去。
“殿下,您小心一些!”青凝连忙取过狐毛大氅跟了出去。
赵稚柔小跑着出了主殿,顺着抄手长廊,急急朝着偏殿跑去,刚出角门,便见得那白无凭正在廊下,面色严肃,同太子哥哥说着什么。
“兄长!”赵稚柔唤了一声,急促跑到赵锦禹身侧,急急道:“晏周如今怎么样了?”
“芝芝,你怎么跑出来了?你身体不舒服,为何不在殿内躺着?天这么冷,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赵锦禹说着,用力敲了敲自家妹妹的脑袋。
赵稚柔捂着头顶,哽咽道:“我害怕,若是晏周出了事,我怎么同晏府的长辈交代?”
她原本是孤身一人,但自从嫁给晏周,便拥有了温柔的母亲和祖父母,因为父皇,母亲失去了夫君,祖父母失去了他们的独子。
如今,若是因为自己,晏周失去生命,那她如何面对晏府的长辈?
赵锦禹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白无凭,那人看着赵稚柔苍白的面色,无奈道:“目前虽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在昏迷,不知何时能醒,你要做好他醒不来的准备。”
赵稚柔身子一僵,紧紧抓着衣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自然,你能和他多说说话也好。”白袍青年淡淡开口,转身朝外走去。
“神医,请问您的尊称是?为何会出现在灯会上?”昨日她晕了过去,全身心都在晏周身上,此刻才觉自己失礼。
白无凭脚步微顿,摆了摆手道:“我叫白无凭,一江湖大夫,其他的晏周自会和你明说。”
赵稚柔看着白无凭的背影,只觉得怪异,方才那个梦,又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心脏突然抽痛,她抚着心口,整个人缓缓蹲了下去。
“芝芝,你怎么了?”赵锦禹连忙扶过她,上一次见她如此,还是她被晏周伤害了那次。
“哥哥,我没事……就是好累。”赵稚柔苦笑着,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就像昨晚的那场刺杀,让人始料未及。
赵锦禹将自家妹妹扶进殿内,温柔道:“老师一定会醒的,你别多想。我也会查明此事,严惩幕后黑手,一定会给晏府一个交代。你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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