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许重重抹了把脸:“说。”
网上吵翻天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哪里刮来的风尚,遇上这种天灾事件,娱乐圈流行集体捐款,地震的新闻一出,各家工作室纷纷晒出捐款凭证。
数额也很有讲究,一般都是大家一起商量好的,一线明星报团决定一个恰当的数字,后生们则要再低一档,别抢了那些功成名就的前辈们的风头。
这样一来,谁捐款了谁没捐款,就太明显了。论坛上甚至拉了个清单,没捐款的艺人通通上榜,晏宁因为流量高名气大,被排在第一位,一个日活不怎么样,最大的作用就是给营销号提供搬运素材的论坛,帖子的回复量瞬间过千,直接带动晏宁的大名登上热搜。
有人扒出了广焱的财报,猜测财报里提及的一年给公司赚了上亿的艺人A就是晏宁,这下更不得了了……
【卧槽一年赚上亿都不舍得捐款吗?】
【她是真的打算嫁入豪门不在娱乐圈里混了吧?】
【这点钱她一天就赚回来了吧?给猫送几十万的项链营销到飞起,现在装什么死?】
【赚的钱都花在营销上了吧?】
【富二代也不是傻子,跟沈濯在一块估计也没捞到多少,不过她自己也挺能赚的,怎么这点钱还舍不得,真服了。】
一天过去,反应过来的艺人都捐了,最后那个名单上就剩下晏宁一个人。
【还装死呢?】
【都被骂上热搜了还这么抠门也是少见。】
【别给我扣道德绑架的大帽子,他们赚这么多钱就应该承担社会责任,gj有难的时候捐款捐物资不是应该的吗?】
【有钱买热搜没钱捐款(白眼)】
也有人替她说话。
【晏宁每年都跟进广焱的公益,只不过从来没拿这个营销罢了!】
底下评论说――
【笑死,粉丝别洗了,谁知道是不是拍几张照片作秀啊!】
有一瞬间萧知许很想骂人。
公司出于大局考虑,既怕给救援队添麻烦又怕引起“公众人物得到优先救援”的舆论不敢声张,现在晏宁人被困在灾区生死未卜,还要因为这种事被骂成这样!
她对网络感到厌烦,人被困在信息茧房里,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随着大流一窝蜂地上去吐一口唾沫。
没人真正在意晏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骂爽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但艺人躲不开这些事情,公众人物理所应当要承担更大的舆论压力,萧知许缓了缓,问:“财务部呢?财务部是死的?捐钱啊!”
舆情部其实监测到了,但是老板和一姐同时消失,萧知许和楚浔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发什么疯,兢兢业业干活的打工人李植也不见了。
部门呈上去的报告根本没人看,公司上下乱成一锅粥,谣言四起,一会儿说老板出轨被捉奸在床,晏宁当场和小三扭打在一起,现在双双进了医院,一会儿又说俩人正甜甜蜜蜜地在南半球度假。
萧知许也没功夫去管,灾区那边消防武警医疗都出动了,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打打辅助,萧知许托关系找朋友帮忙,搞了一大批物资,随着民间救援队一起送进灾区。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亲自飞过去,把晏宁从学校废墟里刨出来。
墙角和床沿是一个三角区域,晏宁被沈濯抱在怀里,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一开始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他们这是什么运气。
深埋在碎石瓦砾之下,除了等待救援别无他法,漆黑一片的情况下,最无法估计时间,除了一开始惊魂未定之外,晏宁和沈濯很少说话,尽量保存体力。
等待的时间越来越漫长,心里的恐慌不断增加,实在忍不住了,晏宁会想死在这的可能性,然后追着沈濯的下巴接吻。
生死之际,万千话语被堵在喉间,化成唇上缠绵悱恻的触感。
时间被无限拉长,黑暗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晏宁只觉得困,要撑不住了,缺少水和食物,她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这时候不能睡,她撑着眼皮,忽然很后悔。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极度缺水让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轻,声音不似平常般清润,像指甲划过黑板,“不来找我,你就不会被困在这儿了。”
沈濯第一反应是,他不来,她不就一个人被困在这儿了吗?那怎么行。
他轻轻挠了下她的手心:“说明咱们俩注定要在一块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在一块儿。”
晏宁很短促的笑了一声,干裂的唇流出血珠:“死也要死在一起吗?”
沈濯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哄小孩子的那种动作:“是一起活着。咱们俩都会好好活着的。我的阿囡是小福星,不会有事的。”
晏宁答应了:“嗯。”
可她已经相当虚弱了,沈濯留心听她的呼吸声,那么轻,像随时就会断线的风筝,他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忽然攥紧了晏宁的手。
“别睡,晏宁,跟我聊会天。”
这点力道让晏宁在昏昏沉沉中清醒片刻。
她喉咙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干涩的要命,又疼,说话很费力,也很慢。她叫他的名字,那么缠绵,幽幽的含了一口哀叹。
“沈濯,我爱你。”
晏宁费力的抬头去看他,在心底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眼睛已经快适应了这个暗度,能勉强看清轮廓。
他眼皮下擦伤一点,挂了彩,依旧很好看,剑眉星目。锋利的线条其实很容易让人感到一股冷冰冰的距离感,但他的目光那么柔和,包裹着无限的爱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聚着水光。
泪珠顺着下巴落在晏宁脸颊上,很快就一片湿润。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间想起,沈濯最近哭的很频繁。
她这一生,六亲缘薄,如果说还有最后一点牵挂,也就只剩沈濯了。晏宁在心底默默道,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会向神明祈祷,永远保佑你。
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晏宁,别睡,晏宁,看看我……”
她听见沈濯叫她,但耳朵里像灌满水一样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缓缓闭上眼。
晏宁的身体越来越轻,恍惚间,天地一片混沌,她只身站在中央。
二十余年转瞬即逝,财色名利皆过眼云烟。没有镜头,没有镁光灯,没有万人追捧和无数咒骂,在生命的尽头,晏宁两手空空,一身落拓,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
她看到沈濯落下车窗,向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故事由此拉开序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千多个日夜转眼间化为齑粉,他们仍站在最初的起点上,谁也没有走开。
彻底失去意识前,唇上沾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
沈濯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恳求:“喝一点,晏宁,喝一点。”
腥甜,有股铁锈味,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液体都能极大的缓解脱水症状,就像终于在沙漠里找到一捧清水,晏宁循着本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咽下一口。
“你不会有事的。”沈濯的声音也很轻了,“听我说,阿囡,我的书房里有个保险箱,你还记得吗?就在书桌旁边,里面放给我留给你的东西,还有一封信,你拿着它去找祁温言,他会带你去见一个我在美国的律师,叫威廉,是专门负责管理我的资产的,他们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虽然祁温言很可信,但你还是留个心眼。我能留给你的东西不多,也就只有钱了,你不要嫌少。”
晏宁的脑子转的很慢,听着这些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血。
是沈濯的血。
第86章 第86章
黑暗里,晏宁的眼睛倏尔睁大,她紧紧闭着唇,拼命摇头,企图扯开一段衣服布料来帮沈濯止血。
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失血过多,会休克的,更深一步,晏宁连想都不敢想。
沈濯按住她的手,不容分说地手腕伤口抵在她唇边:“别乱动,听话。我口袋里有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晏宁手指颤抖着,摸到一个四角坚硬的盒子。
她有预感里面是什么,所以不敢打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埋在碎瓦里,就捡不出来了。
“你生日那天,就想给你了。”这真不是个适合求婚的地点,沈濯轻轻笑了,“其实不该这时候给你的,但你就当我自私吧,我怕再不送出去,就没机会了。当年我和郑婉秋说我非你不娶,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娶到,不过总算也没娶别人不是?应该还算信守承诺吧?如果我……”
沈濯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以后你再遇见喜欢的人,就和他在一起吧。”
“沈濯。”晏宁浑身都在发抖,“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喜欢上别人?”
沈濯叹了口气:“总会有比我更好的。除了我的遗产,保险箱里还有些别的东西,拿着这些,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沈澈和周聿安都会帮你,我也可以放心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的阿囡。”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晏宁整个人被即将失去挚爱的恐惧淹没,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她也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我不要,我不要别人!我求求你沈濯,活下去,求你了,活下去娶我。你要是敢死,我出去就把你的遗产全捐了!”
沈濯伸手去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一脸潮湿的泪水:“别哭,傻阿囡,别哭了。”
晏宁只喃喃地说:“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沈濯轻微地摇了下头,闭上眼,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脑海中恍惚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天他和沈诚明吵了一架,忘记因为什么事情了,总之离开沈家老宅时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去赴周聿安的局,路上车便开的快了些,积水溅到行人身上,沈二少难得觉得不好意思,往后视镜一瞥,接着踩下刹车,落下车窗。
晏宁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套一件针织衫,在雨中展颜一笑,背后大厦反射出来的霓虹光影瞬间黯然失色。
在此之前,沈濯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一见钟情。
当晚他在周聿安的局上,心神摇曳,总是频频想到晏宁,一反常态到连周聿安都有所察觉,问他怎么了,他刚说了句“今天遇见一个女生”,周聿安便两手一摊,幸灾乐祸般地说――
“明白。想不到你沈二少也有栽在女人身上的一天啊!”
“沈濯,沈濯!”晏宁在叫他,声音越来越小……
“不要睡,求求你,别睡。”晏宁摸着他的脸和闭上的眼睛,陷入一种绝望的心境中,她开始疯狂地推压在头顶的石块,声嘶力竭地喊,手心被粗粝的石面擦伤,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滚。
沈濯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囡……”
“哐当”,头顶的石块被掀开,有光漏了进来,随即杂乱的欢呼声也跟着新鲜空气一起涌进来了。一道女声高喊着:“伤员失血过多,需要尽快输血!”
灾区血液站储备必然不足,也不知道现在还够不够用。
晏宁被抬出去,骤然接触阳光,看不清东西,只好眯着眼睛,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抓住了谁的胳膊,用尽浑身力气说:“输我的,我和他一个血型。”
说完这句话,她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彻底晕过去。
萧知许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快要晕过去了。
她在北京待不住,顾不上灾区余震不断,跟着民间救援队的车一起进了灾区,因要运救援物资,所以坐的是货车。
一路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的几乎都是大货车,挂着红底黄字的横幅,某某地区机构驰援灾区,尾灯亮成一线。
离灾区越近,萧知许心越不安。
她们谁也没真正接触过地震,几次看到的、全网默哀的地震新闻,都是国人心头一抹永远无法褪去的伤痛。
塌陷的建筑物里,人存活的几率究竟能有几成?有没有被乱石砸伤;已经两三天了,断水断食,晏宁的身体能支撑下去吗……?
萧知许不敢多想,只有一个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是上苍眷顾,刚到灾区,人就被挖出来了,两个人在一线做了简单的处理,输液的输液包扎的包扎,送往医院,萧知许守在病床前,晚上大概八九点,晏宁醒了。
盯着天花板,晏宁有片刻眩晕,刚缓过来,她拔下针头就要往外跑,萧知许一把把她按在床上,叫护士来给她重新输液。
“你干什么?!”
“沈濯呢?”晏宁抓着她问,“沈濯呢?”
她眼底盈满恐惧,随着她的动作,身体一动,水波也跟着摇晃。萧知许忍不住心软,拍拍她的手:“你别急,沈濯在你隔壁病房,应该也快醒了。”
楼体坍塌的时候,沈濯把晏宁护的很好,因此她只是受了点轻伤,轻微到身上不过是几处擦伤,随便沾点碘伏消消毒就行了,都不用担心是否会感染,晕过去只是因为断水断食太久。
沈濯就不一样了,他左腿被落石压骨折了,手腕上的伤口是硬生生用碎石划开的,失血过多,差点休克,救援人员再晚发现他们一会儿,他差不多就该死在里面了。
听到消息的一刹那,萧知许感慨万千,总归是知道他们安全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甚至还分出来一丝精力,一会儿想如果沈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该怎么和沈家交代,一会儿想她改明儿真得谢谢沈濯全家。
晏宁眸光闪动:“他还没醒?”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今晚或者明天就能醒。”萧知许怕她乱来,连忙又按住她,“你老实点,先输完液,他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
晏宁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萧知许像捏住了她的命脉,翻出个小镜子对着她说:“你看看你这脸色,白的跟鬼似的,你这样沈濯醒过来肯定要担心,听话啊,咱们好好休息休息,他那边有人守着呢,保证他一睁眼就来通知你,行不行?”
晏宁点点头。
因为怕忽然恢复饮食胃肠道负担过重,晚上依旧输营养液,只给晏宁喂了一点小米粥,文火熬出来一层米油,养胃最好。
输完液,萧知许也睡了,晏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四处走走,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晃进沈濯病房里了。
她推门的动作很轻,怕吵醒沈濯,站在门前没敢动,怔愣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沈濯腿上打着石膏,手腕上的伤已经处理了,缠着几圈纱布,视线向上,仔细描摹他眉眼,又觉得他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是从未见过的样子。
晏宁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知道肩膀都开始微微发麻,颈部的一根血管,连着心脏和大脑,扯着整个上半身都在疼。
被埋在废墟下,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划破血管的呢?
晏宁坐在床边,神经质地一遍遍摸着他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腕,想感受到深藏在皮肤之下的脉搏。突然,沈濯的手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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