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何秋月猝然回头,只见一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低头捂着肩膀,而待看清那张面孔时,何秋月更是吃了一惊。
“你……?”
却不想那女子极迅速地朝何秋月眨了下眼,随后宛若无骨般地倚靠在闻声赶来的男子怀里。
“你什么你?那么大两个眼睛是摆设啊,今天有客人在我不跟你计较,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有你受的!”
说罢她就靠在男子怀里,摇曳生姿地走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何秋月一眼。
“呸,下三滥的东西”,前面的苏公公重重淬了一口,看了后面难掩怒意的何秋月一眼。
“狗仗人势的东西,甭跟她一般计较,那位还在楼上等着,再怎么也别误了咱们的正事。”
“无妨,多谢苏公公关心,您请。”
此时,何秋月紧绷的嘴角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任谁都觉得她还再为刚才之事生气,连老谋深算的苏公公都没有注意。
她鹅黄色的左袖口处,不知何时露出了洁白的一角,而这,正是那位曾经在酒楼遇到的歌女,借着撞她的时候偷塞过来的东西。
强按住有些杂乱的心跳,在楼梯的转角何秋月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果真撞见了那双湛蓝的双眸,是完颜诚。
虽然非常想找个无人的空地,查阅令歌女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密信,但何秋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张临芝的来意。
倘若可以,她更想拿到一些证据,一些能证明他和裴尚书往来的证据,即使明知是虎谋皮,她也愿意以身入局。
装饰精良的木门被女侍缓缓推开,在漆花红木雕椅上居高临下望来的,便是她选择的突破口,也是当今女皇面前的红人,中书令张临芝。
“民女何秋月,见过张大人。”
“方才我还说呢,这屋内摆设美则美矣,但过于华贵反而少了些灵气。素闻何掌柜极懂欣赏,不知在你看来如何呢?”
被他如此问,何秋月仍旧保持着行礼时半躬身的姿势,就这样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视线,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大人谬赞了,民女所学浅薄,不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灵气固然宝贵,但实乃可遇不可求之物。华贵虽为高洁之士所鄙,但终究是看得见摸得着,也是通过努力可以获得的。”
“故而依民女拙见,灵气于华贵之间并非对立,而是相融的关系。倘若连衣食都无法自给,还整日坐谈守旧,那这灵气怕是也就变成了酸腐气。”
屋内霎时间陷入了静默,即使低着头,何秋月也能感受到面前两道冰凉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她,但她仍紧绷着被冷汗打湿的背脊,端正的维持着标准的礼仪。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但何秋月觉得,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等待。
对面的视线犹如锋利的尖刀,一片片地拨开她的外壳,直探她深藏的内心,而更可怕的远不止此。
现如今和一个“草包”对峙就如此艰难,倘若是背后权势滔天之人,她又该如何?
但好在,这一关她是通过了的。
张临芝终于收回了视线,饶有兴致地笑了两声,随后示意两人起身落座,自顾自地端起了面前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好,从前我也问过多次这个问题,其中也不乏学识渊博的学者,但从未得到满意的答案。”
“不过,今日何掌柜的一番话,倒是别有一番新意。透过表层看本质,当真是别具一格,让我眼前一亮啊!”
何秋月又行一礼,“能得大人如此夸奖,民女不甚感激。”
而张临芝又是微微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苏公公,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角。
“想必苏公公已经同你说了。实话说我呢,也不是个跟钱过不去的人,不过在这个多事之秋想要合作,还是得再考验一下你的诚意。”
考验诚意?
依据看影视剧的经验,恐怕不是让她杀人,便是要她害人,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何秋月心下一惊,面上仍尽量维持着平静,案下的双手紧紧握住襦裙下摆,目光从神情寡淡的苏公公,移向了一脸玩味的张临芝。
“敢问大人想如何考验?”
张临芝促狭地耸了耸肩,“既然何掌柜是薛清安的未婚妻,想必应该清楚
,你的这层身份于我们而言可是不小的隐患啊!”
第53章 考验诚意 只是……传信吗?
许是看出了何秋月镇定下隐藏的紧张, 张临芝笑着摆了摆手,又继续开了口。
“何掌柜不必紧张,常言道凡事皆有两面, 你的这个身份虽说敏感,但从长远看对我们也有裨益。”
他向前倾了倾身, 那张被粉铺满的惨白面容上,唯一有着不同颜色的嘴唇还透着鲜艳的红, 一开一合间宛若艳丽的食人花,随时准备将面前之人撕个粉碎。
“实话告诉你, 薛家百年根基,我们暂时动不得也不想动。但是凡事也都有个万一, 我们想要你做的也不多, 只是偶尔来给我们传个信而已。”
何秋月更加疑惑,“只是……传信吗?”
一直沉默的苏公公此刻也抬起了头,有些无奈地看了何秋月一眼,转而嗔怪地开了口。
“你这女娘, 不然还能如何?张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 难不成还能真让你去杀人放火?”
“苏公公多心了,民女只是一时诧异”,何秋月也赶忙认了错, “只是不知张大人要我送的, 是哪方面的信呢?”
张临芝放下手边的茶, “啪”地一下打开折扇, 饶有深意地将视线紧紧锁定在何秋月身上。
“朝中形势瞬息万变, 薛家人一门心思不知变通,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虽然陛下念在他一家报国有功,一再宽宥过去, 但我们这些臣子却不得不多个心眼。”
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一旁的苏公公。
“别看苏公公这样,这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呢。怎么样,不过是偶尔书信传递薛家行动的任务,想必何掌柜不会拒绝的吧?”
间谍,好啊,跟她现在的工作正好重合,还是个碟中谍。
“民女自然领命,只是不知该如何向您传信?毕竟也算是机密,还请大人一并指点。”
听罢张临芝和对面的苏公公对视一眼,随即朗声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递给了何秋月。
“爽快,我就喜欢这般爽快的人,不拐弯抹角,甚好。”
何秋月将那枚刻有叶纹的令牌小心收好,又笑着拱了拱手。
“多谢大人夸奖,请您放心,日后定当竭诚为您效力。”
两人又是一番大笑,随即何秋月也举起酒杯,三人遥遥一碰,就算是都应下了。
此刻屋内门窗紧掩,唯一的亮光都是来自于屋中的烛火。
跳跃的火光中,何秋月眼角瞥过脚边的那抹莹白,瞳孔微微一缩。
刚才张临芝取出令牌时丛他怀中掉出来的珍珠,浑圆透亮的色泽,显示着并不是寻常可见的凡品。
趁着两人举壶斟酒的空档,何秋月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将那颗珍珠捡了起来。
“张大人,这可是您方才不小心掉出的珍珠?”
直到张临芝放下酒杯,何秋月才将珍珠递了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他一瞬间的慌乱与惊诧。
“正是,幸好幸好”,张临芝赶忙将珍珠小心翼翼地收好,仍有些心有余悸,“这要是弄丢了,裴大……”
“咳咳……”
他刚说到裴大二字,旁边的苏公公赶紧大声咳嗽了起来,不早不晚,刚好打断了他下意识的话。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录音设备,就算听到什么也无法作为证据,但何秋月还是感觉一口气憋在心里,尽管如此,也装糊涂地小声开口。
“张大人您方才说裴大,可是……?”
这次还苏公公没有再装糊涂,直接抢过了话头。
“噢……张大人想必是说此物太过珍贵,若是丢在这里,恐怕是要赔大钱了。张大人,您可是这个意思?”
“正是正是,苏公公真是善于洞察人心啊,多亏何掌柜心细,要不然啊可真是太大的损失了!”
看着两人一左一右打哈哈的神情,何秋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得,想套话是没戏了。
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望着杯中自己朦胧的倒影,何秋月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与两人一同举杯饮下。
不过,这趟也没有白来,想确认的基本已经确认,而且,还有了一样意外收获。
看着张临芝指尖捻着的那颗珍珠,何秋月唇畔笑意更盛,如同一朵妖冶的食人花,静静看着因贪婪而不断靠近的人。
他一定不知道,那颗美丽皎洁的珍珠上,被她涂上了一层无色无味的粉末。
那是老神医的最新发明,不仅可以经久不散,还可以在火焰的炙烤下泛起荧光,最重要的是,此物含有毒草,若半月内没有解药,便会周身溃烂而亡。
看着那张被人称为狐媚惑主的脸,何秋月指尖轻叩着面前的酒杯。
这毒只有老神医可解,不知那时,这位不可一世的宫廷红人,是会死守秘密慷慨赴死,还是会为了性命而和盘托出呢?
不,在她看来,此人或许都撑不过十日,这位如此注重面容的张大人,只怕在有症状的那天,便会惊慌失措了。
想到这里,她偏头看了一眼笑意沉沉的苏公公,在心里偷偷想。
也真是苦了老人家了,这么大岁数勾心斗角就算了,还安排这么个貌合神离的猪队友,也算不容易啊。
于是,一顿饭就在几人各怀心思中结束。
又在外面转了一会,回到瓷行时,已是暮霭浓浓。
刚送出了最后一个客人,老周正往上挂打烊的招牌,一抬头,就看见了从路口出来的何秋月,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秋月回来了!”
出乎老周意料,赴宴回来的何秋月不仅没有半分郁郁,反而比走之前高兴了太多,尽管已经尽力控制,但面上还是有明显的得意。
“嗯,回来啦。”
一边跟着老周往店里走,何秋月一边简单说了下今天的进展,当谈及往珍珠上涂药时,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然而笑归笑,末了老周还是不忘板着脸,嗔怪何秋月一句太过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周叔说的是,下次我肯定注意。”
“下次下次,每次说你都说下次,然后还继续我行我素,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小心着点。”
这次老周没有像平时一样一笑而过,而是紧紧拉着何秋月的手,苦口婆心地继续叮嘱。
“周叔,我真知道错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何秋月自知心虚,也低头认着错,正赶上薛夫人闻声而出,忙回头寻求帮助。
“娘,我下次肯定不敢了,您快帮我劝劝周叔!”
没成想薛夫人也一反常态,和老周站到了同一阵营,非但没来帮她,反而坐在一旁也跟着嗔怪起来。
“我觉着你周叔这次说的对,哪怕事出紧急也不能总是冒险,更何况对方是那样的人物,这次让你长点记性也好,省得日后吃亏追悔莫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着木门被拉开,马祥那张憔悴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借着老周一晃神的功夫,何秋月迅速挣脱了被紧握的左手,飞一般地跑到门口,推着马祥就往外走。
“娘,周叔,我和马祥有些事要谈,晚饭你们先吃,我回来热一下就好!”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的性子,一时半会真是很难改变,不过也好,这样的性子才是她。
被推着走出几步,马祥有些疑惑地停住脚步,“莫非今天探查到了什么线索?”
何秋月脚步不停,抬手指了指后院的瓷窑,“当然,不过人多眼杂,去那里面再说。”
因着没有燃火,瓷窑内虽然逼仄,但没有那么憋闷到难以忍受,不大的空间内,两人也勉强能够容身。
直到掩好砖门,反复确认周边没有旁人后,何秋月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口去除那封密信,在马祥面前展开。
而马祥也用火折子点燃了手边的蜡烛,借着跳跃的火光,信上的字迹终于跃上眼帘。
不仅纸张只有
细细的一窄条,信上的内容也更为简练,只有“亲王 裴”这三个字。
马祥用力揉了揉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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