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一楼是书斋,二楼是被隔成一间一间的茶室。
客人可以先在楼下挑好书,再到楼上的雅间里,泡一杯清茶,要一碟子点心,度过一下午的时间。
采文斋不比别的茶楼,或有人高谈阔论,此处大家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与友人小声交谈。
只有特定的时候,采文斋会举办诗会或是其他活动,大家便可以高谈阔论起来。
“老板,楼上还有靠窗的雅间吗?”
正在角落里整理书籍的青袍男人转过身子,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秦姑娘,你来了,还有的,桂树下的那一间。”
莘温文是采文斋的老板,秦相宜自和离后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与莘老板也算混了个眼熟。
莘老板人还不错,妻子早在五年前因难产去世了,留下一个小女儿,每次秦相宜来了,小姑娘都要扑到她怀里撒娇,可爱得紧。
“秦姐姐来啦,爹爹刚刚做好了一碟子栗子糕,正好给秦姐姐吃。”
秦相宜浅浅笑着,掏出铜板放在柜台上:“那就劳烦了,我要一碟栗子糕,一壶茉莉花茶。”
说完,她踱步到书架前,准备为今天下午的闲适时光挑一本书。
书斋里的布局昏暗,几排大书架挡着,阳光洒不进来,但有几条窗棱上透过来的光,照着飞舞的灰尘。
四处都弥漫着纸张的味道,秦相宜打算找本话本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莘温文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辞赋递给她:“这是刚到的一本,你先拿去看。”
秦相宜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辞赋读起来虽自有一番妙不可言,却费心神,读完后虽觉得获益良多,但也难免疲累,一字一句啃读起来都不容易。
“我今天就先不看这个了,有没有新到的话本子?”
莘温文手放在唇边笑了笑,收回那本辞赋:“行,我再给你找本有趣的话本子。”
秦相宜在一旁敛手等着,莘温文从书架上拨弄了一会儿,递给她一本书:“拿去看吧。”
秦相宜捧着书上了楼,小姑娘端着她点的茉莉花茶和栗子糕跟在她身后,千松连忙接过来:“你玩儿去吧,让我来就行。”
小姑娘放下餐盘,回到自己爹爹身边去了,抱着莘温文的大腿撒娇,说要去街上买糖葫芦吃。
秦相宜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了,她来到桂树下的那间茶室,千松拉上隔门,主仆二人准备就此歇下来,闲适地度过一下午。
此时的太和殿,景历帝高坐龙椅之上,北方传来战事,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军队所需要的粮草和物资,几个将军一大早就出发了,还不等他安静一会儿,这些人又给他闹起事来。
朱遇清在下面跪着告状,下颚处还高高耸起了一处红肿,泛着青紫色,骇人极了。
朱太保在一旁为儿子撑腰:“皇上明鉴,贺宴舟昨晚不分青红皂白,把遇清打成这样,还请皇上您做主啊。”
皇上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心里的烦躁简直快到临界值了。
大太监王炎在一旁看得很是心疼,这些人一天天的就知道给皇上找事,不就是被打了一拳嘛,还敢闹到皇上跟前来。
哎哟,皇上,他看着皇上这焦头烂额的模样就难受。
依他看,还得是把这两个人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才好!
皇上把目光投向在另一旁跪着的贺宴舟身上,威严地问道:“贺卿,你为什么打他?”
皇上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要给这两个人一个教训才行,才省得他们什么事都敢闹到他跟前来。
贺宴舟义正言辞指控道:“禀皇上,朱遇清昨晚当着臣的面儿,侮辱臣的议亲对象及其家人。”
景历帝皱起了眉头,没听说贺家人给贺宴舟定亲了啊。
朱遇清眼见着再不反驳,就要被贺宴舟泼上脏水了,连忙道:
“皇上,贺宴舟只是在同秦家女议亲而已,还未真正定亲,臣议论两句秦家女,关他何事,贺宴舟简直是多管闲事,何况臣说出口的话明明是在夸秦家女,并未有侮辱性言论。”
贺宴舟捏紧了一双拳,简直气急了,这朱遇清简直是没品到了极点,是小人中的小人!
景历帝听他们一来一回的说完话,心里也有了数。
“朱遇清,你的言论到底构不构成侮辱,当事人也没有听到,无法断定,但是贺卿觉得你构成了,那说明你确实有言语不当之处,既然贺卿已经惩罚过你了,朕就不再惩罚你了。”
朱遇清抬头望着帝王,一脸的难以置信,就,就这?甚至还想惩罚他?打人的明明是贺宴舟好不好。
景历帝又看向贺宴舟,他今日打定主意了绝不让两人都好受,这个贺宴舟虽然没做错什么,但是皇上还是想惩罚惩罚他。
“贺卿,既然你是因为朱遇清侮辱了你的议亲对象,而导致的生气打了他一拳,那这样吧,你就别跟她议亲了,你与朱卿就此和好,别再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来。”
说到这儿,皇帝又反应过来什么:“哎对了,宴舟是在跟谁家议亲来着,朕怎么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王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皇上这句话就是在指责他了,他颤着声音回道:“回皇上,贺大人是在跟秦老将军家的长孙女议亲呢。”
景历帝回忆了好一会儿,才从困顿的记忆里搜出秦老将军这号人:“原来是他啊,朕记得他去世时朕还派人送了一份奠仪过去,没想到这么快他的长孙女都要嫁人了。”
贺宴舟时刻绷紧了脑中的弦,他实在是摸不准帝王的心思,景历帝说的话,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实在是怕极了,随之而来一些什么完全无法掌控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也别让秦老将军的孙女嫁贺宴舟了,这次的事情是你朱遇清对不起人家,那就让她嫁朱遇清吧。”
皇上当即拍板道,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十分满意,景历帝心情总算是好起来了。
这个主意简直好极了,他本来就揣着要让这两个人都不痛快的心思,现在好了,他俩回去保准要难受几天。
一想到这里,景历帝就想笑,贺宴舟的议亲对象没了,而朱遇清也要娶自己昨天还侮辱过的女人,哈哈哈,叫他们两个再把这种小事情闹到朕的面前来。
朱遇清和朱太保两张脸顿时变了神色:“皇上,皇上……”
景历帝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现在心情好极了,轻快地拍了拍桌案:“王炎,现在就给朕拟旨赐婚,朕要亲手促成这件好事!”
朱遇清屁股往后一栽,满眼绝望,不要啊,真的不要啊……他跟贺宴舟从小比到大,偏偏样样都比不过就算了,现在还要他捡贺宴舟剩下的女人……
反倒是贺宴舟,现在一脸无辜,他歪了歪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朱遇清,忽然很想笑出声来,却硬生生止住了。
自他从秦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回去以后,就已经向家中长辈汇报了当日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说是贺家自己没有调查清楚事情在先,可是猛然遇到这种事情,谁心里也会不痛快。
“宴舟别急,我这就去找秦家说清楚,婚事就此为止。”
贺宴舟当时拦住了祖父,别说这么一件事情不足以劳烦祖父走一趟,他更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家声誉。
整个青京城都知道贺家想跟秦家议亲,这时候说不议就不议了,不仅让秦家失了脸面,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议论秦家女,只怕秦雨铃遭遇的事情,都要被秦家人怪到秦相宜身上去,贺宴舟不想那样。
所以那件事情终归还是压了下来,贺家人准备从长计议。
却没想到这时候这件苦恼已久的事情却被皇上轻而易举解决了。
贺宴舟第一次觉得,摊上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皇上,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皇上赐的婚,任谁也说不出秦贺两家婚事告吹是哪一家的错。
只是一想到那天与姑姑一起听到的,秦雨铃与唐明安的事情,贺宴舟此时看着朱遇清,就觉得大快人心。
贺宴舟适时垂下身子磕了个头,语气哀怨又沉重:“皇上,臣,遵旨。”呜呜呜。
朱遇清神色复杂地看着贺宴舟,他昨日能为了秦家女打自己一拳,必是已经情根深种了,那秦家女当真有这么好?
现在皇上把秦家女给了自己,那贺宴舟还不知该有多伤心欲绝,一想到这里,朱遇清莫名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赐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昨天还见到秦雨铃跟着她母亲在街上闲逛呢,他当时就觉得此女甚美,才找人去打听,知道正是秦家那个与贺宴舟议亲的女人,这才消了心思。
他后来跑到贺宴舟面前去说,也不过是一阵调侃,谁知道贺宴舟当即给了他一拳,真是不讲道理极了。
现在皇上把他的未婚妻给了自己,朱遇清觉得,他活该!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秦相宜用一下午的时间看完了这本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栗子糕软糯香甜, 秋日里吃着最令人舒心了。
“姑娘,天色不早了,饮完这杯茶, 咱们就回去吧。”
千松给她倒了最后一杯茶,秦相宜舔了舔嘴唇, 回味着刚刚的最后一块栗子糕, 混合着茉莉花茶一起咽下, 滋味真是绝妙。
她合上书本,迈步往楼下走去,将书放在柜台上。
莘温文道:“如何?好看吗。”
秦相宜道:“还行吧,不过这些情情爱爱的, 我现在的年龄已经不爱看了, 觉得幼稚, 且不真实。”
莘温文笑了笑,收回书道:“不正是因为现实里太难过了,才需要到这书中不真实的世界里避一避吗, 在这样的书里,落魄书生能与千金小姐相爱,丫鬟能与王爷相爱,所有不可能的事情皆能成为可能。”
秦相宜心里动了动,人该可怜到什么程度,才需要借由书中世界来逃避现实, 落魄书生需要知道, 千金小姐绝不会看得上他, 丫鬟也需要知道, 奴籍就是奴籍,肖想不了主子。
而她也需要知道, 自己是个和离过的女人,绝对攀不上贺家的宴舟。
秦相宜垂眸道:“看了那些故事,不会觉得自己更可怜了吗?”
莘温文苦笑一声:“书中有那么多爱人死去后又活过来的故事,我只是期盼着,那样的故事有一天也能发生在我身上。”
秦相宜眉头微微蹙起,深深看了他一眼:“先生也该往前看才是,恕我直言,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虚构的,除非你的妻子现在正在别的地方过着自由快乐的日子。”
之所以说起这样的话来,秦相宜是突然想起了彩云公主。
在裴清寂的眼里,彩云公主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令他每日活在提心吊胆中。
在寻了彩云公主一年也没有寻到的皇家人眼里,或许彩云公主极大可能是死了。
但只有秦相宜知道,彩云公主还活着。
莘温文笑道:“我已经走出来了,秦姑娘也不必安慰我,我妻子是在我怀里咽的气,必不会出现像你说的那种情况,但秦姑娘也别太悲观了,这世界那么大,话本里的情节,说不定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上演着。”
秦相宜点了点头,不欲再多话:“今日多谢,先告辞了。”
刚从采文斋里出来,扭头就撞上了一个她极不想撞见的人。
秦相宜冷了一张脸,千松伸手护在她身前。
“裴清寂,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着主仆两个满怀戒备的样子,裴清寂直想笑,又想欺负她了呢怎么办,可惜她现在不是他的妻子了。
“我只是在街上走路而已,相宜,你就厌恶我至此吗?”裴清寂一脸受伤地说道。
他真是极其善于在公众场合把自己的深情公子模样做足,秦相宜倔着性子一定要跟这样的一个人和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闻言,秦相宜侧过了身子,意思是叫他先走,她让路。
这裴清寂却偏不走,一双眼深情凝望着她,满是不舍。
“相宜,听说你嫂嫂介绍了她娘家的庶兄弟给你,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秦相宜眉眼瞪着他,大街上说这个,他是何居心谁都清楚。
“我不会嫁给他,裴清寂,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裴清寂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太好了相宜,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我,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八抬大轿再迎你进门。”
千松目光恨恨地一直将他盯着,将秦相宜护在身后,这人脑子没病吧,姑娘跟王大人都到了商讨买宅子的阶段了,还轮得着他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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