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番话,秦相宜不会听他说了,秦相宜不在意这些缘由。
只浅浅行了一礼:“祝好,再会。”
秦相宜便转身出了这个巷子,萧云意还在等着她,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来,连忙问道:“如何?庭阳跟你说什么了?”
萧云意觉得,若是庭阳能改变主意就好了。
秦相宜道:“没什么,就这样吧。”
萧云意眨了眨眼,一脸无奈。
她伸手揽住她:“会好起来的,相宜,会好起来的。”
秦相宜拎了一坛子酒回家,得知母亲和嫂嫂已经与戚家商量好所有事情了,顺道,今日还为他们合了个八字,她与戚文德的八字非常合,合得不得了。
千松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急得不行。
“姑娘,这下可怎么办,要不赶紧去老夫人面前说一说吧。”
秦相宜不问也不闹,拎着酒往自己的春霁院走去。
“跟母亲闹起来不好看,何必呢。”
千松道:“难不成,姑娘还真要嫁给那个戚文德不成。”
秦相宜漠然道:“我从始至终没有张口应过一句,随便他们怎么弄吧,不关我的事。”
千松睁大了眼:“姑娘的意思是,就算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了,秦家的姑奶奶跟戚家庶子定亲了,也不关你的事?”
秦相宜点了点头,只要没人能将她绑上花轿,这件事情说到底又与她何干。
千松愣愣地看着她,她觉得姑娘现在极度不正常,隐约带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等这婚事闹得满城皆知了,姑娘也不在意吗。
秦相宜的大脑暂时停止了思考,她想不了任何东西。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河流里的树叶,飘来飘去,被水流推着走,一片树叶再怎么翻身,也阻挡不了河流该走的流向。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又去筹谋呢。
秦相宜倒在春霁院的躺椅上,仪态全无,她的发丝就那么散落下来,拎起酒坛子往嘴里倒酒。
期间母亲那儿的丫鬟还来了一趟,叫她去前院儿见客。
秦相宜应了一声,说自己一会儿就去。
千松伸手拿过她的酒坛:“姑娘,你还真要去啊。”
秦相宜道:“骗她的,我才不去呢。”
去了那儿,说什么也不对。
秦相宜决定就这么将秦家一家子人的打算躲过去。
她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了,她从未开口应过一句的婚事,没人能将她嫁得走。
千松道:“姑娘不如先去当着大家面儿把事情说清楚,你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在正堂上脸都快笑烂了。”
秦相宜呵呵笑着:“那关我何事。”
千松怔怔地,眨了眨眼,决定不管这事儿了。
可是看着姑娘这么往自己嘴里灌酒,千松心里也是愁绪万分。
姑娘不正常。
可是她在笑,望着天笑,眼里却满是破碎的光。
任谁也想不到,这跟刚刚闯到衙门里去哭诉自己前夫无能的是同一个人。
贺宴舟穿着盔甲,骑在威严赫赫的战马上,带了一队兵马,出了宫门后直直往裴家而去。
裴家人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转移任何财产。
贺宴舟骑在马上,拿出圣旨宣判完,手一挥,兵分三队的人马迅速闯进去以最快速度控制住了裴家的所有人。
贺宴舟垂眸俯视被人押来跪在他身前的裴清寂,眼里尽是鄙夷。
裴清寂恨恨地看着他,到底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局究竟是输在哪儿了。
这个贺宴舟为何总要揪着他不放,而秦相宜也忽然说出了那件丑事。
这两个人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打配合一般,将他按得死死的。
贺宴舟只瞥了他一眼后,便完全无视了他,朝着裴家后院儿走去。
越往里走,脚步越沉重。
裴家的后院儿修得很深,穿过一进又一进的门,贺宴舟不知道秦相宜是怎么从这一层层的门里走出来的。
他看着这里所有的景物,石桌和凉亭,想象着她曾经在这里的生活。
尽管秦相宜还有许多以前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可他就是觉得,她一定不喜欢生活在这里。
贺宴舟一路走着,直到进了一间院子,他沉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四处零落着不少物件儿,而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根鞭子。
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伸手去握那根鞭子,鞭子整体很光洁,并无任何血迹,但是抽在人身上会很疼。
他握着鞭子扫视起来,迈步走进了这间屋子。
这里有她的气味,他的嗅觉和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告诉他这件事情。
尽管秦相宜本身就是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气味的人。
贺宴舟缓缓在这间屋子里挪移着,他看到了挂着青色纱帐的雕花床,看到了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看到了结了蛛网的梳妆台上嫣红色的胭脂。
他从未见过她涂这样鲜红的颜色,秦相宜的一张脸永远是素净的,却是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
他拉开橱柜一旁的抽屉,这里面放着秦相宜住在这里时,日日年年留下的书画。
贺宴舟把它们捧出来,一张又一张的翻看着,有她画的窗景,也有她画的雪景,下雨的时候,她喜欢喝茉莉花茶。
还有她闲时写的诗,一字一句中皆有小女儿神态,仔细看去,纸张已经枯黄发脆得厉害,应是她多年前,刚嫁来的时候写的了。
越往后翻,她的词句里便越透露着苦涩,贺宴舟伴着心内酸涩,一字一句地啃读。
这样,他也算是与她共度那段时光了。
恍然发觉,他竟了解她如此之浅。
姑姑最迷人的地方不在外表,恰在内心。
贺宴舟初是被她浑身风骨所吸引,后来,她在他面前越来越鲜活,他更想走进她的精神世界里去。
他伸手抚摸着纸张上的字句,指尖发着颤,他喃喃道:“相宜。”
七年的书画尽在此处,贺宴舟靠着椅背坐下,任外面来来往往,搜查得热火朝天,而他捧着这些纸张,完全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七年间,她的字体也有变化,从闺阁女儿常练的簪花体逐渐变成了飘逸磅礴的行书。
他知道她什么时候心情燥乱起来了,他也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平静的,还有少数时候,是幸福的。
贺宴舟一边看着,一边不知道自己眼眶里何时涌出了泪,直到晕湿了纸上的墨迹,他急忙伸出手去擦,又怕蹭坏了纸,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用袖子去洇干。
他抬起头,抹去脸颊上的泪,太阳已经落山了,有士兵在裴府里点起灯来。
整个裴府看起来,就像一座巨大的燃着幽光的坟墓。
贺宴舟将这些纸张都用箱子装起来,交给了怀玉:“怀玉,帮我保管好这个。”
秦相宜留在裴府的东西不多,除了这些纸以外,贺宴舟没再搜寻到任何。
他掀开她的床帘,轻嗅着扑面而来的幽香,她以为自己身上不会有任何气味,就连贺御史也不能察觉到她的任何气息。
但贺宴舟在那一晚,伸出牙咬她肩膀的那一晚,埋在她颈间吻她的那一晚,已经将她的体香嗅了个彻底。
她身上所有的封闭的不外显的气味,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这世上唯有贺宴舟知道她的味道。
他伸手抚着她的被面,深深呼吸着,他不敢说那些,他还挥之不去的画面。
也唯有在这无人的时候,敢放肆地想一想。
直到,他的指尖从她的枕头下勾出了一根,淡粉色的肚兜。
贺宴舟牢牢拽在手里,握紧了,他抬到唇边轻嗅,身体发起烫来,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月亮悄然在窗外升起,透过窗棱照耀着白玉无瑕的他。
秦相宜在春霁院喝了个烂醉如泥,母亲过来找了她一趟。
江老夫人似乎是对她极不满意:“客人都已经走了,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去好好讨好一些你未来的婆母,在她面前卖卖乖,你别看人家现在想娶你,等你嫁过去以后,难免又要嫌你这个二嫁妇的身份,等你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人家揉扁搓圆。”
秦相宜懒懒抬眸看了眼母亲,道:“母亲既知道我嫁过去了也要被嫌弃,为何还要让我嫁。”
江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不嫁人又能怎么办呢?我也想为你好啊,我为你好不就是赶紧给你找夫婿吗?我费这半天心,还不是怕我走了以后你无依无靠的。”
秦相宜道:“母亲要是真的为我考虑,不如就在临走前立下遗嘱,要哥哥照看我一辈子,好让我永远生活在秦家。”
江老夫人不乐意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别想赖上你哥。”
母女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秦相宜望着天看弯弯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她又听见了秦雨铃的脚步声,秦雨铃又出去会情郎了。
不过,她现在身上可是背着皇上亲自赐的婚,现在还敢搞这个,胆子真是大。
秦相宜扭头瞥了眼千松:“千松,你跟上去,帮她盯着些,别叫她犯傻。”
千松领了命。
秦相宜独自待了一会儿,她鼻尖萦绕着酒气,今天实在是喝太多了。
她忽然瞥见了桌上放着的水果刀,千松刚刚在给她削梨子来着。
她伸手将刀拿到手里,举起来凝视了一会儿,这刀还怪利的,在月下冒着寒光。
她伸出一截手腕,在月光下白得渗人,突出一根青色的血管,她拿起刀在上面比划了一下,要流多久的血才能失去生命呢,会有痛苦吗,她这般想着。
千松走了有一阵子了,她蹲在墙角听着。
却没想到这次铃儿虽说还想与那唐明安快活一番,唐明安却不乐意了。
“铃儿,既然皇上把你赐婚给了朱遇清,咱们之间就算了吧,我今日是来跟你告别的。”
秦雨铃却不乐意:“之前我跟贺宴舟还议过亲呢,你当时还说要我婚后还出来找你,怎么这时候就不行了。”
唐明安道:“贺宴舟怎么能跟朱遇清比,我们的事儿要是被朱遇清发现了,他非得扒了我的皮,更何况你这还是皇上赐婚,实话说,铃儿,我真不敢再跟你接触了,你原谅我。”
唐明安今天之所以再跑这一趟,也是怕秦雨铃自己不要命,把这事给嚷嚷出来,因此他俩这事儿还真得和平解决才是。
今天好好的告个别,往后就不要再见了,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唐明安心里正是这么想的。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朱遇清的女人,谁敢碰。
千松心里松了口气,只要是男人想分手,就没有分不掉的,看来这事以后姑娘也不必担心了。
千松决定墙角就先听到这里,站起身往回走去。
回了春霁院,躺椅还在摇晃着,人却不见了,千松有些疑惑地四处望了望,在看到桌上被移动过的水果刀后,心里忽然开始慌起来。
千松喊了两声:“姑娘,姑娘,你去哪儿了。”
千松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看到秦相宜的身影,她的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若是平常,她不会这么担心姑娘,可秦相宜今天整个人就没有正常过,千松全都看在眼里。
她现在真是担心极了。
直到在桌上看见一张纸条,是秦相宜留下的,夜晚放在这里,不太明显。
千松连忙拿起纸条,凑着烛光仔细看着,上面说:“千松,别担心我,我找贺宴舟去了。”
看完纸条,千松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比起让姑娘就继续那么郁郁寡欢认命下去,她倒希望姑娘能生出些欲望来。
那晚,贺宴舟翻墙进来的时候,千松在门外将所有声响都听了个彻底。
秦相宜实在是喝醉了,她出了门才知道,自己并不知道贺宴舟在哪儿啊。
她又不会翻墙,更不敢去翻贺家的墙。
自己今晚突然跑出来,多少是冲动了吧。
她沿着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的人生走到目前的境地,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街上的人在谈论些什么。
“不知道啊,裴家突然就被抄了,贺御史亲自领兵去抄的。”
“啊,我家前阵子还跟裴家签了契,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秦相宜抬步绕过众人,开始往裴府的方向奔去。
这个地方曾经是她的噩梦。
她的一颗心在剧烈跳动着,也不知自己突然到这里来,是为了缅怀从前的自己,还是为了裴家被抄喝彩,还是,为了来见贺宴舟一面。
她看到有士兵从里面抬出一台的一台箱子,里面装着各种珠宝和黄金。
而裴家的所有人,都被押在裴府门前的地上,模样凄惨。
秦相宜看到了裴清寂,实在觉得大快人心。
而裴清寂也看到了秦相宜。
他眼里满是不甘,真不甘呐。
只可惜,秦相宜再也不是他的了,他看到她的目光很快转向了别处。
贺宴舟从裴府门里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自两人对视起,天地都失了色。
裴清寂被死死押在地上,一双眼瞪得血红,眼珠子流转于那二人之间,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第30章 晋江文学 城独发
怪不得, 他在会仙楼豪言阔论,也不过是为了毁掉秦相宜一桩婚事而已。
那个叫王庭阳的人也的确放弃了这门婚事。
可裴清寂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自那件事开始, 自己哪儿哪儿都开始倒霉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裴清寂瞪着血红色的双目, 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贺宴舟看着站在人群里的秦相宜, 嘴角缓缓扯起了一个笑容, 他刚从她从前的世界里走出来,心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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