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如今难免有了更多思考,他提了一口气,忽然对皇上提议道:“皇上,臣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当让百姓先吃饱饭,百姓才是江山的基石。”
景历帝拧着眉看他:“贺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先不要顾及北方战事了,百姓为重,南边还有一大片活在饥荒里的百姓等着朝廷呢。”
“战事虽远,灾荒却近,灾荒之年,若民不稳,则军无力,皇上,何不将军资用来先救济百姓,固民心之本。”
贺宴舟闭了闭眼,这番话非他能说,非他愿说,说出来就要遭受非议,虽说百姓受苦受难,战争更是燃眉之急。
在两相权衡之下,贺宴舟身为他自己,只能选择百姓。
景历帝却不愿意承担战事失利的风险,饿死了一大片百姓不要紧,若是丢了一片国土,他才是无颜面对先人,要在史书上留下丑名的。
贺宴舟紧接着说道:“皇上,民为国之本,若是民怨四起,怕是要闹出更大的事情。”
景历帝虽说觉得贺宴舟说得有理,但他不想多管闲事,他只想安安稳稳做他的皇帝。
“贺卿,朕不管你怎么做,但军资肯定是不能动用的,至于那些百姓,朕不是已经把王庭阳给你调来了吗,你们俩想办法就是,行了,没有要事不要再来烦朕了。”
贺宴舟就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他只是想尽力劝一劝,皇上不管他也没有办法。
太和殿既是皇上现在接见大臣“处理”政事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寝宫。
他在龙椅上坐得困了,打着呵欠就倒了下去。
这时候,淑妃领着三皇子来了,贺宴舟朝他们行了礼:“淑妃娘娘,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昌云今年五岁,看到贺宴舟奶声奶气地喊他:“贺大人免礼。”
像个小大人。
淑妃一来,皇上又从龙椅上起来,脸上露出笑来:“爱妃来了,哟,看看这是谁。”
昌云往景历帝怀里扑去,皇上很宠爱他们母子。
贺宴舟垂眸,寻思自己该走了,又忽然被皇上给叫住。
“对了,还有个事儿,朱遇清去秦府赔罪没的?”
景历帝唯独会主动关心的,也就只有这些鸡毛蒜皮却有趣的小事儿了。
大太监王炎答道:“回皇上,还没的呢。”
景历帝歪嘴笑了笑:“朕就知道那小子要拖延,宴舟,今天下值以后,劳你一趟,你押着他去,哦对了,还有裴家那小子。”
贺宴舟领了命。
皇上让贺宴舟押着朱遇清去找秦雨铃和她的姑姑赔罪,这不知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好主意。
“对了,还有,最近怎么这么多事儿,裴府昨晚被抄了,朕今后还要用他们做生意赚钱,你赶紧拟旨,就说裴家皇商的身份不变,以往的生意照做。”
贺宴舟再次领了命。
他在皇上跟前的时候,皇上总爱叫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贺宴舟也想安安静静做自己的都察院御史,每天扫视各位官员,抓他们的小辫子,但现在皇帝近臣的身份也让他许多事情做起来轻松了许多。
比如在皇上面前暗戳戳地给看不顺眼的官员上眼药。
景历帝怀里搂着淑妃,看了贺宴舟一会儿,朝他挥了挥手:“行了,你走吧。”
贺老太傅家的这个小孙子,站那儿就板正得很,皇帝有时候想骂他都不忍,偏他又每天那么义正言辞的,从他嘴里无论说些什么出来,景历帝再讨厌再心烦也说不出他错了这样的话,看贺宴舟那个样子,大殿上任何人有错、有道德上的缺陷,他也不会有。
皇上叹了声气:“爱妃,你看那小子,走个路都那么伟光正,就是因为这样,朕能拿捏得了朱遇清,却唯独拿捏不了他。”
淑妃看着贺宴舟走出了大殿,一直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手在皇上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抚着绕圈圈:“皇上,朱遇清那小子若是不拿捏着点儿,指不定给您做些什么坏事出来,贺宴舟却不一样,他无论如何都只会做对您好、对朝廷好的事儿,是为皇上分忧的。”
淑妃说话就是这么熨帖,一句话下来,皇上的烦恼便全都没有了。
景历帝呵呵笑着,将淑妃按倒在龙椅上,兴致一上来,直接就伸手去剥她的衣服,一刻也等不及的要与她欢好起来。
淑妃一边柔媚笑着,一边赶紧朝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她的亲信迅速将三皇子拉了出去。
三皇子被人牵着出来,在殿外遇到了贺宴舟。
“贺大人。”
贺宴舟回过身,蹲下身子温柔叫道:“三皇子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一旁的侍女不敢回话,直到殿内传出了阵阵不堪入耳的声响,贺宴舟了然。
他伸出手捂住了三皇子的耳朵:“咱们来玩儿个游戏好不好,你看我口型,猜我在说什么。”
三皇子点了点头,任由贺大人捂住了他的耳朵。
淑妃的哼叫声,皇帝的喘息声,还有肢体碰撞的水声,皇帝喜欢女人叫,叫得越大声越好,淑妃自是投其所好,声浪一股一股地传出来。
贺宴舟眉目始终温和淡然,直视三皇子,为他念着诗。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一旁的侍女红了一张脸, 淑妃娘娘叫她快些将三皇子送走,却还是没来得及,幸好遇到了贺大人。
贺大人面目始终清明, 丝毫未受影响,而三皇子殿下也没有听到任何不该入耳的声音, 他在认真地猜贺大人口中说的是什么话。
淑妃正在卖力地迎合皇上, 她在皇上眼里媚浪到了极致, 更是喜欢得不行,淑妃心里却清楚,自己是在为自己和昌云挣命。
皇上眼里别的都不看,只看谁能讨他喜欢, 谁就能得到好处。
在这条路上, 淑妃走得很好。
贺宴舟并不会因为今日听到的任何, 对淑妃产生别的看法,她是昌云的母亲,而昌云……
昌云笑着说:“贺大人, 你念的是苏先生的《记承天寺夜游》。”
贺宴舟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芝麻糖给他。
现在里面的声音已经停了,贺宴舟收回了手,三皇子拿着芝麻糖,还有礼地道了声:“贺大人,多谢。”
贺宴舟站起身, 与昌云道过别后, 往远处走去。
昌云小小的身躯看着贺大人渐行渐远, 贺大人今日给他念的这一篇《记承天寺夜游》, 会记在他的心里很久很久,那是一种读书人之间, 缓慢而踏实的影响力。
贺宴舟脚步轻快地往司珍房走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还早,但他今日想去守着她。
他摸了摸腰间的口袋,给了昌云一个芝麻糖以后,还剩下一个。
秦相宜做了一会儿今天的工作,趴在桌案上,摆上纸笔,开始写起香方来。
千松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甘松半两、白芷半两、牡丹皮半两……姑娘为何又写起香方来了。”
秦相宜落笔后,将纸上的墨晾干,塞给千松:“你待会儿去把这些给我买回来。”
千松点了点头,将香方揣进兜里,一抬头:“咦,贺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秦相宜抬头看过去,只见一道紫色的身影立于窗外,光是看见他,她心里就感觉无比的安心,垂下头浅浅笑着。
千松提前将她的箱子收拾好,拎起箱子道:“贺大人既然已经来了,姑娘下值以后跟着贺大人一起回府就好,我就先走了,去帮姑娘买要用的香料。”
秦相宜点了点头,将随身的掌珍令牌递给她,免得千松等会儿到宫门处被拦下。
千松从司珍房里走出来,贺宴舟看见她,朝他点了点头,千松行了一礼:“贺大人,我们姑娘就劳烦你送回府了,我先走一步。”
贺宴舟目送完千松,又背过身子,站在司珍房的窗户外面,就那么等着。
秦相宜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扫视了一眼司珍房里都在认真干活的各位同僚,似乎没有谁有精力注意到她的事情。
贺宴舟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偏偏他们两个在外人眼里都是正派得不能再正派的人,怎么也想不到那方面去。
倒是有人说:“相宜,贺家小郎君不是已经不跟你家侄女议亲了吗,还每日来接送你,真是有孝心啊,不愧是贺家教出来的。”
秦相宜听得好笑,面上又发起红来,也不知贺宴舟听到没有。
贺宴舟站在窗外,背着身子,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无人知道他心里该作何感想。
秦相宜瞥了他一眼垂下头,整张脸布满了火烧云,难堪极了。
他们俩之间,确实太荒唐了。
“不跟你说了,我先下值了。”
秦相宜应了声“嗯”,看着同僚们一个一个的走光了,每一个都路过了贺宴舟,而她走在最后。
“宴舟。”
她隔着窗户喊了他一声,随后路过窗户朝门走去。
贺宴舟回头时,便看不见她了。
直到她出了门,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贺宴舟回过身来,沉沉望着她。
“姑姑。”
“嗯。”
现在天色还早,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大家下值下得都早。
现下莫名其妙的,司珍房就剩下她一个了,也没有什么活要干的,那便先回家吧。
贺宴舟望着她头上的金钗,忽然道:“姑姑今日簪的金钗甚美,趁着今日天色还早,我想亲手为姑姑做根簪子。”
秦相宜微怔了一下,贺宴舟已经抬步进了司珍房。
这里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这次却来得堂而皇之。
司珍房里的人都走空了,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默契。
秦相宜还未反应过来,贺宴舟已经坐到她的位置上去了。
这人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
贺宴舟伸手拨弄着她桌上胡乱放着的一堆各色宝石,伸手拿起一颗蓝绿色的绿松石蛋面。
他说:“姑姑肌肤胜雪,若是用这绿松石相配,定是美艳绝伦。”
他将绿松石举在她鬓间,融入她黑融融的云髻中,冰肌雪肤,眼如点漆,一时竟看得呆了。
秦相宜也不刻意移开视线,他如何看着她,她就如何将眼眸懒懒垂下看着他。
他喜欢她这样沉静又温和的眼神,就像春风吹过大地,柔和,却能催发万物。
“姑姑。”
姑姑是一种意味,是她独有的女性柔婉的气质,是她端庄中带有一丝妩媚的勾引。
桌上有花形金簪托,将绿松石嵌进去就行,做起来简单又快。
贺宴舟拿起她的钳子,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做好,拿起来亲手簪入她的发间。
秦相宜微微垂头,感受金簪划过她的发丝,最后稳稳地落在她的鬓边。
绿松石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云发丰艳,两条柳叶眉,酝酿出十分春色。
手扶在发簪上,指尖沿着鬓边缓缓挪移,在他的手捧到她脸颊的时候,他的唇也靠得极近了。
气息碰撞之时,秦相宜没什么动作,却缓缓闭上了眼。
她的呼吸很清浅,她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盖下了一扇阴影,贺宴舟看得有些痴了。
就在秦相宜等了许久,眼皮开始颤动,准备挣开眼时,贺宴舟浅浅吸着气吻了上去。
夕阳斜移,照得司珍房的墙壁亮黄黄的一片,像酿了三十年的酒,沉淀出独有的颜色和气味。
贺宴舟挪开唇,将一粒芝麻糖放到她唇边,秦相宜一张开唇,糖便滑落进了口腔。
她的舌尖环绕着糖块绕来绕去,品味着它慢慢融化带来的甜蜜。
“甜吗?”
秦相宜夹在齿尖咬碎了一块,好叫它融化得快一些,她点了点头,笑得眯了眼:“嗯嗯。”
贺宴舟捧着她的脸、她的唇,便又吻了上去,抢她的糖吃。
两道身躯依偎交缠,在白墙上留下了一道道剪影。
“时辰不早了,该回家了。”
秦相宜两只胳膊吊在他的脖子上,点了点头。
贺宴舟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就这么牵着。
走出司珍房的一瞬,她抽出了手,状若平常。
他们像以往一样走在这条宫道上,她两只手交叠与腹前行走,贺宴舟腰间还挂着她送的禁步,此时倒越来越像是一种她对他的约束。
纵然他心底再波澜壮阔,此时也唯有不惊,步伐被禁步牢牢管束着,他用余光看着她晶莹红润的唇,便要用全身的力量来维持体态的端庄。
今日不同的是,贺宴舟一直将她送到了将军府门前,也未曾离去。
秦相宜坐在轿中催促他:“宴舟。”
她看着他的一双眼夹杂着混乱的情感,是催促,也是不舍。
贺宴舟骑在马上对她说:“姑姑,一会儿见。”
秦相宜看着他打马离去,直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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