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宜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所有烦恼都抛掉了,她本来也不想活了, 那么接下来, 就算她做出再疯狂的事情, 也没关系的对吧。
如果说她从此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那么便只剩下一个,贺宴舟。
贺宴舟绕过重重阻碍, 缓缓走到她身边,他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在她耳边问了句:“姑姑,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如今更觉得她像一盏琉璃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他须得在以往待她恭谨有礼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小心翼翼。
他将她捧着。
他抚了抚胸口, 而他的衣襟里, 还揣着她的浅粉色肚兜。
他羞于见她, 便更要将她捧着敬着, 来掩饰自己的荒谬和无耻。
秦相宜抬眸看他,一双媚眼如丝, 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她的红唇浅浅勾起,叫了他一句:“宴舟,我有些想你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使得人必须将耳朵凑得离她极近才能听见。
每个字的呼吸都打在了他的耳朵上,贺宴舟顿时浑身血液停止了流淌,他浑身发着烫。
他有些知道,裴清寂所说的,她看似古板无趣的背后……
他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思绪,他不该那么想她。
可秦相宜随后拉起他的手,隐入了人群之外。
贺宴舟感觉双腿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任由她将他拉着走。
走到了裴府后面一个无人的小巷。
这里安静无比,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
“姑姑,你喝酒了。”
直到那股酒气越凑越近,凑得萦绕上了他的鼻尖,有些惶乱。
一些东西即将要呼之欲出,在他们交织的气息中,在他们的唇边。
那些欲望像一池冰融的春水,一流就流了出来。
在贺宴舟心里,她是观音,不可亵渎。
但他只是个俗人,对她虔诚就好。
秦相宜只需稍稍把下巴往前挪一挪,挪到他们刚好气息交织,却又不相触碰的地步。
她忽然扯起了唇角,她自会渡化他。
贺宴舟双手攀上了她的肩,拉近了最后的那一点距离,两片滚烫的唇相触。
她收回了勾起的唇角,因为她察觉到了他唇的轻颤,还有他从眼眶里滑落的热泪。
宴舟啊。
他的泪烫得她发疼,她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头,再一次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而她微微张开唇,开启了下一步的试探。
她在试探,贺宴舟却在进攻。
在湿湿热热的舌尖相触的一瞬,他们同时滑落的热泪,渗入唇舌之间。
柔软的触感让他和她同时心颤着,月光下,她听到他的心跳如擂鼓,他听到她的呼吸绵长而沉重。
他们对彼此的探索都是小心翼翼的,到辗转亲吻之前,试探了许久。
直到唇舌交融,滚烫相贴。
贺宴舟的吻很生涩,但他在很努力地占据主动权。
他紧紧搂着她的肩,喊她:“相宜。”
是他在唇舌里含了许久的名字。
秦相宜挪开唇,头滑落到他的肩上,就那么靠着:“我喝醉了,宴舟。”
她的声音软糯又绵密,极细小地在他耳边说着。
他鼻尖里轻轻嗅着她的酒气,他知道。
他想起刚刚在裴府看到的一切,垂眸看她时,眉头微蹙,眉目间隐约流转出淡淡的忧愁。
这不是该出现在一个二十岁男子脸上的神情,但贺宴舟成熟得很早,长大得也很快。
在被所有人评价为贺家单纯善良的长孙时,他已经默默做了许多事情了,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家。
他知道她今天又是喝醉了,秦相宜真的很爱喝酒,尤其是市井间卖的劣酒。
她瘫倒在他的肩头上,酒劲儿上来之后,浑身都没了力气。
秦相宜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敲了敲昏涨的脑袋,从床上挣扎起来。
千松进来看她,一早给她煮好了大红袍,早上起来一口灌下去,瞬间神清气爽。
秦相宜隐约记得些昨晚的事,她朝千松问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今天又降温了,千松给秦相宜多拿了一件衣服出来。
“昨晚是贺大人把你扛回来的。”
秦相宜差点被手里的大红袍呛住,又强调了一句:“扛?”
千松点点头:“是啊,你当时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秦相宜有些懵,她何曾喝酒喝成这样过。
“那,那他呢。”
千松将她的手臂拉起来,一边一边地给她套上衣服:“贺大人把你交到我手上后,就离开了。”
秦相宜靠在床头,思绪乱乱的,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好的坏的,接踵而来。
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昨晚的吻。
千松给她穿好衣服,瞥了眼昨晚那把移动了位置的水果刀,什么也没说,她小心伺候着姑娘,现在无论姑娘想做什么,她都不打算提出任何意见。
“姑娘,今日要进宫上值,你抓紧着些。”
早上起床已经费了一番功夫了,秦相宜精神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
在被千松披上最后一层新添的大氅时,秦相宜心情彻底好起来,因为她知道,今天的宫门处,一定又有一个贺宴舟在那里站着。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千松看着她翘起来的唇角,不知不觉面孔也带上了笑容。
“姑娘今后,便都只为了自己而活吧。”
秦相宜看了千松一眼,笑道:“说什么呢。”
千松帮她打理好衣领,秦相宜站在铜镜前看了自己半晌,忽然道:“千松,你去把我前阵子做的那只金雀珍珠步摇拿来,给我簪上。”
千松愣了愣,应了声:“好。”
她从首饰盒里翻出来,稳稳地簪进了秦相宜的发髻里,长长的珍珠步摇垂下来,坠在额间,显得她整个人娇媚极了。
许是宿醉的缘故,秦相宜的脸颊处还泛着红晕,一路晕到了太阳穴上去,与远山眉连成一片,像是眉间的朝霞。
“姑娘,这步摇不是做了准备送给淑妃娘娘的吗?”
之前在乐苑的时候,淑妃救了她的事情,秦相宜一直想找机会答谢。
她伸出柔夷抚了抚鬓边青丝,一套动作把千松都看得呆了,如今的姑娘,竟比在闺阁时还要美上三分,从那娇俏明艳的少女,变成了妩媚动人的娇娘。
秦相宜一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庞,一边道:“我想自己戴了,给淑妃娘娘再做个别的吧,千松,你看我这样子,好看吗?”
千松觉得,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姑娘,简直好看极了。
“好看。”
“那你说,宴舟他看了会喜欢吗?”
千松张了张嘴,抑制不住心里的震惊,姑娘竟然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可是千松还是为姑娘感到高兴,她笑着道:“贺大人见了一定喜欢!”
秦相宜眼眸流转,从铜镜前转过身:“那咱们便出发吧。”
千松替她支开伞,早上雾气重,多少能隔绝一些。
秦相宜拢着碧绿色大氅,迈步走下台阶,裙摆被摆动得旋出一朵花儿来,姑娘落落大方、明眸善睐,真是养眼。
秦相宜带着千松乘上轿子,抬轿子的人是她花钱雇的,每日专门来接送她。
买人力的花销算下来,比买马车再雇人养马的花销要低得多。
秦府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闲钱养一批专门负责抬轿子的人,也没有闲钱养马。
府上需要用马车或轿子时,都是去街上现雇。
由此看,秦家倒真的是落魄了。
秦相宜道:“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把后门的漏洞堵了,嫂嫂也真是的,不该省银子的地方非要省。”
千松小心翼翼道:“那个,姑娘,现在后门也不只是大小姐她用,贺大人也用来着。”
贺宴舟从后门出入秦家,也又那么两次了,千松觉得,之后怕是会有更多次。
秦相宜愣了愣:“你说得也是,那就先不补了吧。”
千松又道:“对了,有件事儿还没告诉你呢,我昨晚上听见的,那唐明安已经和大小姐分手了,姑娘之后也不必再替大小姐操心了。”
秦相宜点点头,她倒也没为铃儿操心过什么,只是想看着她点儿,不过铃儿一直都做得很有分寸,不该做的事情一概没做,除了被贺宴舟发现以外,倒也无伤大雅。
秦相宜丝毫没有觉得,随着她自己开始自暴自弃以后,对别人的做法也宽容了许多。
婚前与别的男人私会这样的事,在她看来竟然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这样也好,婚前多会几个男人,也不会像她曾经那样,看错人了。
秦相宜这般想着,千松撩开轿帘,她一抬眸,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紫袍的,站在红墙前面如冠玉的男子。
她的唇角勾了起来,由千松搀着下了轿。
在她一步一步朝贺宴舟走去的过程中,贺宴舟心里打着鼓,姑姑,还记得昨晚的事吗?最重要的是,她认吗。
秦相宜调整着自己的身姿和步伐,直到走到贺宴舟身前的一瞬,她又恢复如常了。
端庄、谨慎、守礼、清冷……
贺宴舟心底咯噔一声,扯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躬身行了一礼,又叫回她:“姑姑,你来了,今日来得有些晚了,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他行完礼抬起头时,千松收了伞,默默后退了几步。
而秦相宜迈着她一贯的端方又漂亮的步子,一路走到了贺宴舟身前,又路过了他,朝前走去。
贺宴舟站在原地,看得呆了,她今日的发髻上,多了一根金钗,流苏垂在额间,一荡一荡地,他的心也随之一荡一荡的。
贺宴舟快走了两步,跟上去与她同行。
他忽然垂下头,刚刚还僵硬的唇角如同被春风吹化的溪流,笑容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尽管他们二人今日同行,与往日的任何一次都无任何不同,但贺宴舟就是知道,不一样了。
秦相宜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她头上多出来的一根金簪,是她与他心照不宣的默契。
秦相宜脚步沉静又轻快,心底雀跃着,宴舟,别急着伤心,你看,我会为你打扮。
旁的再不必多说,贺宴舟心里便明白了,昨晚的事情,她认,她全都认。
他们就这样同行着,纵是现在不是雨天,不用同打一把伞,他们的衣摆还是互相磨蹭交织起来,唰唰作响,干脆而利落,步伐间不染一丝尘埃,仿佛他们正如外表上看上去那样清白。
秦相宜道:“宴舟,我收回之前的话,我可能还要在司珍房待很久,就再劳烦你,陪我再多一段时间了。”
她话说得平常又淡漠,贺宴舟听进耳朵里,却是酥酥麻麻地挠着痒,他笑着说:“荣幸至极。”
他的眼睛温和而柔情,他的笑容像一只白毛小狗,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秦相宜舌尖抵着上颚,望着他微笑,千松站到她身后去,她说:“我到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贺宴舟目睹秦相宜进了司珍房,秦相宜透过窗户朝他笑,又挥了挥手,他才转过身,依依不舍地迈步离去。
秦相宜一转身,猛然撞进了萧司珍的怀抱。
萧司珍认真地看着她:“相宜,我很担心你。”
秦相宜回到自己工位上坐着,让千松放好各式工具,她拿起铲刀开始打磨手镯,沉声道:“我没事。”
萧司珍到她身旁站着,看她灵巧白净的手处理起各样珍宝来游刃有余。
“玩儿玩儿可以,别动真心,你现在的人生,再也没有试错的机会了。”
秦相宜抬起眸来看她,一双灵动如水的桃花眼眨了眨:“萧司珍,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不怪萧司珍担心。
秦相宜埋头去做自己的事,萧云意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希望今年能早些降下瑞雪,来年才好丰收。”
她托腮看着窗外,外面是一望无际地两条红墙。
“屋子里还怪冷的,该放炭盆了。”
秦相宜轻轻“嗯”了一声,往镯子上镶嵌宝石,这是个精细活,出不得错的。
太和殿,贺宴舟准时到了景历帝身边陪着。
“对了,你叫王庭阳来帮你安抚京外百姓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贺宴舟答道:“京里但凡能调来的粮食,都已经送下去赈灾了,旱灾过去不过三月,百姓种下去的稻苗也才冒了个尖。”
景历帝不爱听这些,他只要听结果。
“你就说,现在朕的江山是不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贺宴舟愣了一会儿,额,如果不是北边正在打仗的话。
国朝上下,处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现在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
京外的百姓也才勉强填饱肚子而已,可京中实在抽不出余粮了。
他与王庭阳刚从京中大户每家每户诓出来的粮食,立马就被北方的战事调走了,能拿去赈济救灾的又有几粒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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