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做得出成就。”韩小姐道,“我看大多数女人忙活了一番,赚的钱还养不活自已,最后还不是得找个男人嫁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陶小姐道,“我看宋小姐现在就做得很成功。”
“那要是不成呢?”覃凤娇反问,“白白耗了精力,又浪费了时间?昔日的追求者早就妻儿在怀,她却成老姑娘,想嫁人都找不到好男人了。”
真是句句不离嫁人。
陶小姐还想辩驳,被韩小姐讥讽道:“陶小姐,你自已不也要嫁人了吗?赵先生也一表人才。你一边抓着金龟婿,一边鼓吹女人应该不结婚去工作,真是两边的好都没落下。”
陶小姐霎时满脸通红,恼羞得要哭出来了。
宋绮年高声笑起来:“咱们不过是在讨论女人的几种生活方式,又不是在开批判会,怎么搞得剑拔弩张的?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我没有呼吁诸位学我去工作,诸位也不必拉着我一道嫁人,不是吗?”
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可覃凤娇心中有芥蒂,不说不行:“宋小姐,别的男人也就罢了。俊生又有哪点不好,你还瞧不上?”
宋绮年瞧不上的男人,她覃凤娇即便将其抢到手了,也总觉得赢得不够痛快。
“俊生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不适合我罢了。”宋绮年收拾着工具箱,“好比狐皮大衣再精贵,也不能在夏天穿。俊生希望妻子是一个好主妇,而我热衷于事业,也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那你想给什么样的男人做主妇?”覃凤娇讥讽,“像傅承勖傅老板那样的男人?”
“傅老板不是正同许家大小姐在交往吗?”韩小姐尖声道,“人家门当户对,还是再续前缘,可般配了!宋小姐,做生意有野心是好事。可嫁人,还是要踏实一点的好。”
“我不想给任何男人做主妇!”宋绮年的耐心已耗尽,面色冷了下来。
“就拿那幅缂丝画的作者来说。朱克柔出身贫寒,从小潜心学习缂丝,终于成为一代名匠。在那个几乎所有行业都被男性统治的年代,她的作品被文人显达争相购买,宋徽宗还题诗赞美,直到今日依旧深受收藏家的追捧。她不是以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被记住的,而是以一位艺术家的身份被记载在历史里。我就想像她一样,有所作为,成就不凡。我想让我的名字被世人铭记,让我的人生更有价值。”
陶小姐她们听得心悦诚服,不住点头。覃凤娇和韩小姐一脸悻悻之色。
宋绮年也不给覃凤娇再找茬儿的机会。
“今天就到这里吧。”宋绮年提着工具箱,“裙子要修改的地方不少,我得回去赶工。多谢覃小姐款待。”
“难得来一趟,多玩一会儿再回去吧。”覃凤娇做出挽留之态,“你还没见到俊生呢。他应该正在花园里陪客人。你总得和他打过招呼再走。”
宋绮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把工具箱和衣袋交给女仆拎着。
陶小姐陪着宋绮年朝楼下走:“我听明诚说,你一直在资助一家妇幼济慈院。我来上海没多久,很想找一份慈善义工来做。”
“那太好了!”宋绮年高兴,“我们现在不是很缺吃穿,但最缺教孩子们识字算术的老师。”
“这个我能行!”陶小姐道,“之前在家里,堂弟堂妹们的启蒙功课,都是我在教。”
“那改日约个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两人走在前面,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宋绮年小声道:“陶小姐,刚才多谢你为我说话。”
“不用客气。”陶小姐腼腆道,“其实很多人都不赞同覃小姐她们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公然反驳她罢了。我和朋友们私下聊起你,都觉得你是新女性的表率。我们都很羡慕你自由。”
“你也自由呀。”宋绮年道,“你家境好,父母也支持你念书。听说赵明诚是你自已相中的,你父母也很支持你自由恋爱嘛。”
陶小姐摇头。
“我的自由是有条件的。是必须嫁人,是只能在父母挑选出来的男人里选一个做丈夫。可你不同。你有信念,有能力。即便没人支持,你也能去追求想要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宋绮年一时有千百种感慨自心头掠过。
两人刚走进花园里,就见张俊生和赵明诚结伴而来。
见到宋绮年,张俊生又露出那一种尴尬且无奈的表情。赵明诚却是十分热情。
“大忙人,宋大设计师,可算见到你了!你开业那阵子我正好在外地出差,没有赶上,真是对不住。”
宋绮年也大笑:“明诚?天呀!差点儿没把你给认出来!”
宋绮年认识赵明诚时,他家已经落魄。比起清俊脱俗的张俊生,赵明诚十分朴素。宋绮年只听张俊生描述过赵明诚早年风流潇洒的模样。
眼前的赵明诚显然重回了巅峰时代。
合身的手工西装,意大利皮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劳力土金表,领夹和宝石袖口还是一套的。𝚡ᒐ
城里最讲究、最时髦的公子哥儿,也不过如此了。
不同于张俊生的虚胖和萎靡,赵明诚反而瘦了一些,更显精神奕奕。
这样的赵明诚,才符合一位娶到富家女的男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这些日子经常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你的消息。”赵明诚道,“一群朋友之中,果真还是你最能干,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得这么好。”
“你这话就太偏心我了。”宋绮年谦虚,“俊生也把家里的生意起死回生。”
张俊生道:“好啦,我们现在全都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认识那么久的老朋友了,还互相拍马溜须,无聊不?”
三人一起大笑,仿佛他们之间尴尬的感情纠葛从不曾发生过。
成年人的生存策略之一就是要学会遗忘。
自已的不堪,别人的狼狈,能忘则忘,大家才可以长久地、和睦地相处下去。
“听说你现在都做到经理了?”宋绮年问赵明诚。
“阿诚在我家厂里做事。”陶小姐望着未婚夫的目光充满了热烈的爱意,“我爹很欣赏他呢。”
“我也不过尽力不辜负伯父的栽培罢了。”赵明诚谦虚。
陶小姐娇羞地挽着赵明诚的胳膊。
赵明诚看未婚妻和未婚妻看他,目光截然不同,平淡之中还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很同情未婚妻会爱上自已这样的人。
宋绮年忍不住道:“陶小姐是个很可爱的人,希望你们俩能和和美美。这世上充满各种浮华肤浅的人,朴质的真心才是最难得的。”
话已至此,听不听得进去,只能看赵明诚自已了。
赵明诚点了点头:“我们要去和一位长辈打招呼,你和俊生慢慢聊。”
等赵明诚他们携手而去,张俊生才低声道:“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热心。明诚恐怕会辜负你的一番好意。”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宋绮年叹息,“我是替陶小姐觉得不值得。”
张俊生却道:“陶小姐是独养女,冲着她家产来的男人从没断过。她能从一堆人中选中赵明诚,我想她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张俊生长叹:“结婚不同于恋爱,是一门经济事务。只要有切实的利益,什么真心、人品、性情,都可以放一边。”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
他和覃凤娇才订婚呢,就已这般颓靡,婚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以张俊生的条件,娶个小家碧玉、温柔体贴的姑娘并不难。但他显然为了“切实的利益”,放弃了本可以得到的温馨家庭生活。
“值得吗?”宋绮年不禁问。
张俊生苦笑:“都付出了这么多,不值得也得值得。”
“俊生,你过来一下!”覃凤娇在远处唤。
张俊生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这才转身去覃凤娇那里应卯。
宋绮年望着张俊生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又有两位朋友从她的生活里离去了。
虽说人生总是在不停地相逢和离别,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风景。可最近的离别似乎太多了一点。
宋绮年离去之意更浓,转身朝大屋走去。
耳边忽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浑厚,富有磁性,爽朗潇洒。
转过头,就见覃凤娇的父亲覃副司长笑容满面地陪着一位男客走了过来。𝚡ᒝ
此时避开已来不及了,宋绮年只得同那男客打了个照面。
傅承勖脚步一顿,脸上用于应酬的世故笑容瞬间一收,竟是露出一点混杂着惊喜和紧张的神色。
第五十二章 暗中跟踪
但这表情如浮光一掠,快得无人能捕捉。便是宋绮年也觉得那是个错觉。
再定睛一看,傅承勖又面带柔和而客套的浅笑。
“宋小姐,真是巧了!”
“是好巧。”宋绮年敷衍地笑了笑,“我正要回去了。”
“我也是。”傅承勖温文儒雅,“我送送你?”
“不用了。”宋绮年拒绝,“不顺路。”
傅承勖退了一步:“那,让我陪你一道出去吧。”
覃副司长和几个客人已察觉两人气氛异样,目光带着探究。
宋绮年在摆脱这些烦人的目光和与傅承勖同行一段距离之间,选择了后者。
覃副司长远比他女儿圆滑,他很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傅承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落后宋绮年半步,同她一道朝大门走去。
“张俊生最后还花落覃家了。”傅承勖选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开了场,“我本以为他会娶一个乖巧温顺的女孩的。那才是他的口味。”
“我也没想到。”这个话题,宋绮年还算乐意聊两句,“还是江映月看人准。她早就说张俊生会娶个有钱的太太。”
傅承勖无声笑了一下:“我也佩服你,还能继续和他们俩做朋友。”
“有始有终罢了。”宋绮年道,“等他们结了婚,这段友情也就正式到头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覃家。以往提到覃副司长,你对他评价可不高。”
傅承勖道:“我不是过来交际的,而是为了办一件事。”
宋绮年朝傅承勖望去,正想发问,忽而有一对少年打闹着冲了过来。
就在宋绮年朝一旁让路的同时,傅承勖向前迈了一步,抬起手臂将她挡住。
那一股无形却又不能无视的张力如一张网,将宋绮年牢牢笼罩。
有那么片刻,宋绮年浑身紧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抱歉。”傅承勖放下手臂,“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想问什么。”宋绮年别过脸,继续大步朝前走。
她本想问傅承勖来办什么事。可转念一想,他办什么事,和她没有关系。
傅承勖快步追了上来:“覃凤娇又刁难你了?”
“如果让我背化学元素周期表,那才叫刁难。”宋绮年不屑,“覃凤娇她们,不过是一群小菜鸡扇着翅膀咯咯叫罢了。”
是很烦,但不搭理就是了。人和一群小鸡对骂,像个什么样子?
傅承勖莞尔。
宋绮年确实从来不屑女人间的口角之争。
她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常年游走在黑白之间,如今又在商场上奋力拼搏。一百个覃凤娇加起来,格局都没有一个宋绮年大。
“但你看着有点不开心。”傅承勖说着,又抬手将一枝低垂的树枝拂开,以免它勾住宋绮年的头发。
宋绮年却不想和傅承勖再谈心了。
既然两人的关系已止步在了普通合伙人的阶段,谈心便成了有害无益的事。
宋绮年淡淡道:“这日头太晒了。”
可傅承勖却是坚持把热脸贴了过来,再度转了话题,努力不让这场对话中断。
“覃家比我想象中要奢华不少。你看到挂大厅里那幅陶道子的画了吗?”
宋绮年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瞎子都看得到。覃家怎么就不遮掩一下?”
“因为这些钱名义上都是干净的。”傅承勖道,“覃副司长以妻舅的名义开了一家物资公司,借职权之便倒买倒卖,赚得盆满钵满。这公司甚至都做上市了。”
宋绮年腹诽:这样的贪官之家,眼下风光,前途却很不稳定。张俊生本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为什么要和这样走偏门的人家结亲?
“你在覃小姐的闺房走了一趟,还见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傅承勖问,“你有没有碰巧看到一幅缂丝?”
宋绮年倏然止步,目光犀利地扫傅承勖。
傅承勖笑容狡黠。
“这就是你要办的事?”宋绮年冷笑,“你居然还亲自来踩点?这天下就没别的贼可为你所用了?”
傅承勖不答,只问:“所以,那幅缂丝就在覃凤娇的房间里,对吗?”
宋绮年没回答。
但她知道自已脸上的细微表情和方才的话,已证实了傅承勖的推测。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正门口。
阿宽已将车开了过来。
女仆理所当然地将宋绮年的工具箱和衣袋交给了阿宽。阿宽则顺理成章地将它们放在了后备箱,一副宋绮年肯定会搭傅家的车回家的样子。
宋绮年眉头紧锁。
正要开口拒绝,一辆白色小轿车疾驰而来,急刹停在了大门口,还把傅承勖的车给挡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宋绮年定睛一看,后颈的寒毛竖起,如一只受惊时炸起了尾巴毛的猫。
这男人竟是孙开阳!
傅承勖的眉尾也重重挑了一下。
孙开阳这一身打扮,分明是来赴宴的。
江映月的案件已被定为意外,正式结案了。
孙开阳没有被定罪,必然会重新出来交际。可宋绮年怎么都没想到,覃家居然会邀请这畜生上门做客。
孙开阳摘下墨镜,笑嘻嘻地朝宋绮年他们走来。
“宋小姐,傅先生。看样子上海真小呀,走哪儿都能碰到。”
“不见得。”宋绮年冷声道,“过去如果不是你来骚扰我,我可是从来都见不到你的。”
宋绮年一开场就不给面子,孙开阳也不介意。
覃副司长带着管家前来迎客,见孙开阳和宋绮年他们对上了,便没有凑过去。
“那你放心,江映月已经死了,我以后更不会去打搅你了。哦对了,诸位都知道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吧?可惜我的这个亲卫。不过,我已经为他请了最好的律师,而且还和江映月的家人达成了谅解。毕竟,如果不是江映月一时发疯……”
“孙少校,还请尊重一下逝者!”傅承勖沉声。
孙开阳一声嗤笑:“尊重一个想杀我的女人?江映月不仅要杀我,还弄臭了我的名声!我的心胸可没傅老板这么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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