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绮年紧接着又发愁:“可这一来一回少说要十来天。开业广告已经打出去了,时间不能改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傅承勖道,“我在香港有很多有钱的朋友,借一架私人飞机应该不难。几个小时,我们就能返回上海。”
宋绮年的心扑通猛跳:坐飞机?
“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那你坐过邮轮吗?”傅承勖问,“海上的大邮轮。”
宋绮年摇头。
傅承勖笑得很开心:“那你这下可以好好过一把瘾了!”
第三十四章 恩情难报
时间紧迫,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了起来。
董秀琼的工作室里,长桌上摆满了各种设备。
一旦涉及自已的专业领域,董秀琼一改腼腆。她有条不紊、侃侃而谈,充满了自信。
“各种安瓿我准备了四盒,应该足够你们用了。这是麻醉剂。蓝色标签的让人迷糊但不昏迷,红色的让人昏迷,但药效有点强劲,最好别给老人和孩子用。时效和用法都写在这张卡片上了。这是我最新做的烟雾弹——”
她把一盒口红递给了宋绮年。
“为了缩小体积,所以烟雾量不是很大。但是我觉得配合臭味安瓿使用,效果还是不错的。”
宋绮年打开口红的盖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小节口红装个样子。董秀琼真是细心,把道具做得以假乱真!
“接下来的是重点。”董秀琼指着那一堆工具,露出自豪之色,“这是我改良过的升降绳,比之前更加稳固,回升速度也更快。这是破窗工具。邮轮的玻璃窗比普通窗户要厚许多。这几个是攀爬工具,我根据宋小姐的手掌大小做了女土尺寸的。这个是专用的防滑手套和鞋套。不过,说真的,海上风大,我建议两位尽量不要在船外部攀爬!”
宋绮年和傅承勖对视了一眼,都对这最后一句叮嘱有点儿不以为然。
董秀琼叹气,继续介绍:“这个是常用工具包。这些是武器。三爷,您的枪我都给过保养了。哦,这个是我专门给宋小姐做的。”
董秀琼拿起一个嵌着大颗宝石的手链,递给宋绮年。
“这个看着是个金手链。但是,只要把扣子扣到最里面,就能变成一个铁拳。手链里面有一层防震的绒布,还能保护你的掌指关节。”
宋绮年照着董秀琼的解说戴上了这个圈套,爱不释手。
“真是个好玩意儿!我管它叫‘断子绝孙镯’吧。”
在场的男人都默默无言地望向宋绮年,心想您是打算朝哪个部位出拳?
“这个是什么?”宋绮年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黑色背包。
“海上落水求生包。”董秀琼道,“里面有防水的手电筒,一瓶淡水,干粮,口哨,包本身还有一定的浮力……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真掉进了公海里,这个包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请尽量在船舱内活动!”
“我会量力而行的。”宋绮年笑嘻嘻地朝董秀琼行了一个军礼。
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到桌子边放着的好几个大行李箱上。
“这个给你准备的。”傅承勖道,“你将会作为我的女伴和我一起登船。而我的女人的生活水准必须和我一致才行。”
说到这里,傅承勖这家伙的口气不自觉地傲慢了起来。
“这是一套Louis vuitton的行李箱,除此之外五套名牌女土手袋、鞋帽,都是你在船上要用的。我还给你准备了好几套珠宝……”
“等等!”宋绮年叫道,“我只能做你的女伴?就没别的身份可选了?”
“时间太仓促,我只买到了头等舱套房的票。你要和我住一起,就只有女伴这个身份了。”傅承勖摊手,“你也可以做我的女管家,我能给你买一张三等舱的票……”
“那还是女伴吧!”宋绮年果断作出了明智的决定。
从俭入奢易。
宋绮年这一年多来的生活越来越宽裕,衣食住行越来越讲究。以前大通铺都随便睡的,现在三等舱她都看不上了。
但是,和傅承勖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另外一回事。除了在千影门的时候住大宿舍外,宋绮年还没和哪个男人同居一室过——哪怕她和袁康一起出门接活儿,也各住各的。
傅承勖安慰:“套房有两个卧室,我们只会共用起居室和洗手间。我向你保证,我的卫生习惯相当好。”
“……”宋绮年还是有点嫌弃,但忍了。
“再来说一下卡特的情况。”傅承勖道,“他也在头等舱,会是我们的邻居。和他同行的是他的母亲老卡特夫人。卡特的行李大部分应该都会存放在邮轮下层的货舱里,包括他的新收藏品。那里看守不是很严,顶多找起来有些费劲儿。而且,我们准备好了用来替换的仿制品——”
傅承勖向董秀琼示意。
董秀琼拿出一个大纸盒,里面装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青花瓷瓶。
“这是我这几天赶制出来的,也是我做得最满意的一个。只要不找特别厉害的专家鉴定,我有信心他们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小武哼道:“成色这么好,又是‘子川’大师的作品,放黑市里少说也能卖一千来块。便宜那美国佬了。”
傅承勖继续道:“不知道宋小姐对邮轮上的生活有什么了解……”
“不就是坐船吗?”宋绮年茫然。
她懵懂的模样让她突然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傅承勖眼底柔情涌动,轻声细语地解释:“邮轮相当于一个海上的高级大饭店,尤其是我们要搭乘的维多利亚女王号,她还很新,酒吧、高级饭店、赌场,运动场所,应有尽有。作为头等舱的客人,我们要赴下午茶会和晚宴,即便是早饭和午饭也很讲究。所以……”
“我会带上我最好的衣服的。”宋绮年会意。
邮轮晚上九点半启航,傍晚五点开始接受乘客登船。
宋绮年已将大件行李交给傅承勖,随身带着一个装私人用品的小提箱。
“我会在开业前一天赶回来的,放心。”宋绮年叮嘱着柳姨,“女工们的工作任务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替我盯着就是。如果有客人上门,请她们开业后再来。如果江小姐那里有什么事,就给船上发电报……”
“好啦,就几天的时间,能有什么大事?”柳姨把宋绮年往门外推,“傅先生的车没准已经等在外头了,你赶紧去吧。好好玩几天!”
“我不是去玩的。”宋绮年再一次解释,“我真的是去……”
“张先生!”四秀突然叫了一声。
宋绮年和柳姨齐齐转头朝外望,果真见张俊生正站在门外。
“你要出门?”
“你回来了?”
两人都十分意外。
柳姨很是不客气地冷哼:“张家总算有人上门了。也该给咱们一个交代了。”
张俊生霎时羞愧得抬不起眼。
宋绮年朝柳姨使了一个眼色,把张俊生请进了屋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绮年倒着茶,“公司的事都办好了吗?”
张俊生心不在焉道:“办好了。合同签下来了……”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宋绮年替张俊生高兴,“才开年就签下这么大一单生意,你这个新公司就算站稳脚跟了。”
“是啊……”张俊生嗓音喑哑,“我本来是想明天来见你的,结果听我爹娘说了你上门求助那件事……我……我……”
回忆起刚才的经历,张俊生就被羞耻感压得抬不起头。
他是在邻居们的侧目和窃窃私语中回到家的。因为早就知道父母和邻居们关系不大好,张俊生最初也没把这现象当回事。
可等进了屋,张家二老扑过来向儿子告状,张俊生才知道他不在家的这几天,父母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个宋氏,简直是个泼妇!”张老先生跺脚大骂,“她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待在家里,成天到处乱跑。闯下祸来了,还要我们去替她赔钱!我们不肯,她家的老妈子就在咱们家门口骂街,生生把咱们家的名声搞臭了!”
罗太太也抱着儿子哭哭啼啼:“俊生呀,你千万不能娶这么泼辣的女人!我会被这种媳妇欺负死的。”
张俊生瞠目结舌。
张老先生紧接着严厉地问:“儿子,你和我老实说,你和这女人没有什么首尾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什么?我和绮年……没有!”张俊生恼羞大喝,“我和她清清白白的!绮年也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姑娘!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怎么可以……”
“你还怪我们?”罗太太呜哇大哭,“她家老妈子居然还说当初是她救了你,说你拿到的贷款也是她找来的。现在邻居们当着咱们的面都骂我们白眼狼呢……”
张俊生呆呆地坐了下来,面色如纸。
“怎么回事?”张老先生看出不对劲,“难道宋家老妈子说的是真的?”
张俊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傅承勖算计张家是为了接近宋绮年,宋绮年是张家这场祸事的引线。可宋绮年本人又是无辜的。她也……
“……她确实救了我。”张俊生低声道,“傅承勖是被她说动的,后来给我贷款的,也是傅承勖。傅承勖做这一切都是看在绮年的面子上……”
不止于此。对于傅承勖来说,只要能让宋绮年高兴,他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张家二老面面相觑。
“你……你怎么不早说?”张老先生跺脚。
张俊生不知如何回答。他是绝对不会把事情内幕告诉父母的。
“那……”罗太太试探着问,“那你求婚是认真的?你是为了报恩?凤娇怎么办?怀玉怎么办?我这儿还有好几个女孩等着你认识呢。有家里是开食品厂的,有办报纸的,还有个父亲在外交部的。都是年轻漂亮、知书达理的姑娘,哪个不比宋绮年那个小裁缝强?”
“是啊。”张老先生也道,“娶妻娶贤。不说宋绮年的父母都不在了,光是教养,她就肯定不如那些大家闺秀。就她家那个老妈子……真是市井小民作派!我们家可是诗礼人家!”
张俊生挣扎:“可是绮年聪明能干,自已创业。那些千金小姐,哪个不是靠父亲兄长?自已有什么本事?”
“女人要那么能干做什么?”张老先生不屑,“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儿媳妇。安安分分在家里养孩子,把家管好,才是女人该做的!”
“就是。”罗太太也摇头,“我还盼着有儿媳妇伺候我打牌呢。宋小姐看着是连茶都不会给我端的人。”
张老先生语重心长道:“俊生,你要报恩,好好地赠送她一份厚礼就是了。何必把自已一辈子都搭进去?”
张俊生忍不住讥讽道:“这次绮年上门求助,如果爹娘当时帮了忙,那这恩情早就还清了!”
张家二老满脸讪讪。
“我得去见绮年。”张俊生起身。
“找她做什么?”张家二老十分紧张,“你铁了心要娶她?”
“我要去向她赔礼道歉!”张俊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诗礼人家’该做的!”
父母究竟是惭愧还是恼怒,张俊生没力气深究了。他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又匆匆赶往宋家。
“我没脸来见你,绮年。”张俊生说不出的沮丧无奈,“我要替我父母向你道歉!我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宋绮年在张俊生身边坐下,手放在他胳膊上,感受着那份颤抖。
这一刻,她很同情张俊生。
他或许有许多缺点,但他的道德标准一直很高,且严于律已。却他偏偏摊上一对自私、势利、见识短浅的父母。他无法和父母割裂,只能一次次替父母赎罪背过。
“俊生,我问你一个事。”宋绮年道,“你之前为什么突然向我求婚?”
张俊生讪讪:“我知道那么做很仓促。让我补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宋绮年执着道,“我想弄清楚你求婚的动机。”
张俊生支吾,始终不敢看宋绮年的脸:“你这么优秀,我们认识了很久了,又很合得来……”
“可你父母明显不赞同。”
“他们只想我娶一个家世好的女人,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张俊生苦笑,“可婚姻是关系到我自已一辈子的事。我只想娶个我欣赏的女人。”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张俊生迟疑了片刻:“日久见人心。我现在掌握家里财政大权了,我爹娘只有听我的。大不了,婚后我们搬出来单过。我不会让你受气的,绮年,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宋绮年笑。
她相信张俊生是真心实意的,但她也确定他空有美好的意愿罢了。他性格上的多情和软弱让他并没有足够对抗父母的能力。
“俊生,我一直都能照顾好我自已。”宋绮年道,“所以我找丈夫,不是找棵可以攀附的大树,更不会要求男人能为我斩妖除魔。我只想找个伴儿,和我彼此扶持,一起走漫漫人生路。还有,眼下我更想好好闯荡一番,想创建事业,想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我是绝对不会做个一边织毛线衣,一边等丈夫回家吃晚饭的妻子的。你想过这样的情况吗?”
张俊生注视着宋绮年,继续沉默着。
巷子对面的马路上,那一辆凯迪拉克停在老位置。傅承勖坐在车里,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张俊生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路口,宋绮年才拎着小提箱走出了巷子。
傅承勖下车接过宋绮年的行李。
“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宋绮年的神情平静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你久等了。”
“不用为这种小事道歉。”傅承勖微笑,吩咐阿宽,“出发吧。”
“维多利亚女王号”是一艘下水不到两年的英国邮轮。船型新颖,设施齐全,通体白色的她像一只漂浮在碧水上的白天鹅。
黄昏之中,宋绮年挽着傅承勖的胳膊,沿着长长的舷梯登上了这艘巨大的邮轮。
船长带着高层管理人员亲自迎接着这些头等舱客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英国人,举止极之彬彬有礼,却有一种不掩饰的傲慢。
这是个白种人从骨子里歧视有色人种的年代,但金钱和地位能稍微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傅承勖的西岸口音临时转为了牛津腔——这对于在英国求学多年的他十分容易——再加上他声势浩大的排场,金光闪闪的名片,船长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更恭敬了几分。
“这就是您定的‘皇家套房’,先生。”客房管家一路将傅承勖一行送到了房间门口,“我是您在船上的专属管家,全程为你们服务。有任何需求只管召唤我。祝你们旅途愉快。”
阿宽替傅承勖给了丰厚的小费。管家满意离去。
宽大的套房同陆地上的新式电梯公寓差不多: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名画仿制品,茶几上摆着新鲜的插花。侍应生还捧来了随套房附赠的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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