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筹码一收,带着宋绮年离去。
赌场经理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赢来的钱,让两人去位于船尾的一间意式西餐厅吃了一顿大菜。
船尾又别有一番景色。
凭栏俯瞰大海,只见船桨翻起的滚滚浪花。海水呈现墨水般的深蓝色,说明脚下的海极深。
望久了,不免有点目眩之感,仿佛人一不留神会栽进这片深海里。
“你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袁康的声音自斜后方飘来。
宋绮年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转身望过去。
袁康穿着休闲西装,头发抹了油亮的头油,打扮得像个标准的富家小开。
昨日那两个警员并未出现,跟在袁康身后的,是他的徒弟大双。
大双也穿着西装,朝宋绮年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师叔。”
宋绮年点了点头,微笑道:“你长高了一头,像个大人了。你妹妹呢?”
“小双留下来看家。师叔,我们都很想您。”
宋绮年笑着朝袁康瞥了一眼:“你师父平时肯定没少对着你们抱怨我。”
“没有的。”大双忙道,“师父是最想您的……”
袁康狠狠地瞪了徒弟一眼。大双赶紧闭上了嘴,退缩到远处角落里去了。
“那两个警员呢?”宋绮年问袁康,“你是怎么把郭仲恺忽悠住的?”
“山人自有妙计。”袁康一脸倨傲,不肯细说。
宋绮年犹豫了片刻,道:“郭仲恺是个公正严明的警探,为人也很正直……”
“我又没打算害他。”袁康不以为然,“我甚至还在替他干活呢!就巡捕房的那点儿破薪水,能请到我这样的人才,郭仲恺赚大发了!”
宋绮年对袁康的厚脸皮无话可说,只好换了话题。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我还以为三等舱的乘客不能来头等舱的甲板。”
“走楼梯上来的。”袁康冷笑,“还有,我们住二等舱。”
“公费旅游居然还有二等舱可以住?”宋绮年惊讶,“郭仲恺可真是一个难得的上司。你何不承了他的情,就此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为国家效力吧?”
“少劝我。”袁康不耐烦,“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改行。”
宋绮年笑嘻嘻:“我倒觉得劝人改行犹如劝寡妇改嫁,很多时候不过是借别人的嘴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阳光和碧海的映衬下,白衣女郎的笑脸格外明媚动人。袁康板着的脸有了一丝软化。
“你打算怎么办?”袁康问,“真的要和我较量到底了?”
“不然呢?”宋绮年反问,“花瓶只有一个,又不能打烂了各分几块碎瓷片。况且……”
她身体前倾。
“狼哥,我们俩还从来没有真正较量过。你就不好奇到底谁的本事更大吗?”
一股优雅的香气飘入袁康鼻端。他忍着向宋绮年靠近的冲动,将心一横:“比就比!你想怎么了断?”
宋绮年满意,道:“我赢了,你发誓不会对别人揭露我的真实身份,尤其不会告诉郭仲恺。”
“那我赢了呢?你回来?”
“你想得倒美!”宋绮年呸道。
“那怎么办?”袁康无奈,“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指望。”
宋绮年一愣,心弦似被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拨动,牵起过往十多年的记忆。
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他们对望着,都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小双早就远远地退开了。
“那……你好生想一想吧。”宋绮年躲开袁康的视线,转身离去。
“等等。”袁康唤,“有个东西要给你。”
宋绮年转身,接住袁康抛过来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鸭蛋大的方板,四角圆滑,只有两三毫米厚,材质应该是牛角。
“这是什么?”宋绮年将牛角板翻来覆去地看着,十分不解。
袁康道:“你刚被捡到的时候,身上除了一身破衣服,就只有这个玩意儿了。师父让我把你的衣服烧了,却将这个板子收了去。前阵子我整理师父的遗物,发现了它。我想,也许它和你的来历有点关系。你还记得吗?”
宋绮年震惊,再度把牛角板翻来覆去地研究,却依旧不得要领。
板子有些年份了,表面并布满裂痕和小凹坑,但没有刻字。若说是一块刮痧板吧,这形状又不大像。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谢谢你,狼哥!”宋绮年由衷感激,“还有,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那也没能把你留下来。”袁康嘲道。
宋绮年耐着性子,再一次解释:“那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可你却很喜欢。我们俩哪怕在一起了,也终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
“你现在的生活,就是你喜欢的吧?”袁康不屑,“纸醉金迷的名利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狼哥。”宋绮年道,“可天下温顺又朴素的女孩多的是。你何必硬把我拗成你喜欢的样子呢?”
“我没有不喜欢你这样的。”袁康转身离去,丢下一句,“是你不喜欢我这样的。”
宋绮年望着袁康远去的背影,很是五味杂陈。
傅承勖这才走了过来。
“袁掌门是一位非常杰出的青年。”
“在他那一行,他确实是个佼佼者。”宋绮年道。
“不止。”傅承勖道。
宋绮年有所感触,朝傅承勖望去。
蓝天为背景,男人的侧脸被眩目的阳光模糊了边缘,但大致的轮廓依旧十分优美。
“怎么?”傅承勖转头看过来。
宋绮年忽而问:“等我们把花瓶拿了回来,你会把它还给许家吗?”
傅承勖的剑眉轻轻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许家的关系很好。”宋绮年道。
“因为我和许磐是熟人,你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傅承勖浅笑。
宋绮年讪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很忐忑,有些后悔把话题往这个方面引,却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长久以来,她同傅承勖谈论着各种话题,却极少聊到感情生活。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横在那里,将他们的公务和私事分得清清楚楚,让两个世界即便靠得再近,也无法交融。
而宋绮年现在正鼓足勇气想跨过那一条界线,看一看对面的风景。
好在,傅承勖也并没有竖起屏障,将她拦下。
他以放松的姿态靠在栏杆上,俯瞰着船尾滚滚的白浪。
“花瓶是许少爷卖出去的,从道理上讲,就已不属于许家了。我就我对许磐的了解,她对这个花瓶的归属并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傅承勖朝宋绮年看去:“江映月同你说了我和许磐的事,是吗?”
宋绮年讪笑,晒着太阳的脸微微发热。
傅承勖的笑意也加深了。
“我和许磐的关系,其实同外面传说的并不一样。我们俩确实有一些复杂的过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们只是朋友。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宋绮年啼笑皆非。
“其实和许磐没有什么关系。”她坦然道,“我知道,你对过去讳莫如深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你对我的生活可谓了如指掌,而我只能从你的只言片语里去了解你。我觉得这不公平。”
“确实。”傅承勖认真地点了点头,“要不这样,从这一次起,每完成一个任务,我就向你交代一段过去。”
“只讲一段?”
“不是我卖关子。”傅承勖解释,“而是我的故事有点长,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宋绮年调侃,“你喝了雄黄酒会现出原形?”
傅承勖:“……”
“还有。”宋绮年道,“如果任务失败了……”
“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傅承勖无奈。
宋绮年大笑。
她迎着阳光的面孔皎洁秀丽,引得人挪不开眼。
卡特觉得这一趟从上海前往香港的海上之旅真是不顺极了。
作为一名南部豪门世家的新家主,终于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卡特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个访问中国新政府的访问团。
他在中国的这大半个月里过得很快活。
受到了政府的盛情款待,签了几单大生意,甚至和好几位美丽温柔的东方姑娘结下了一点露水之缘。
就连一向古板、爱唠叨的母亲,这段时间也表现得十分温柔慈爱。
可谁想这好运随着访问结束而戛然而止。
离开上海的第一天晚的邮轮上,卡特一家就遭了贼:他们家存放在库房的行李被偷了!
虽然因为保安及时发现,对方只偷了几样不大值钱的首饰,可行李箱被翻得乱七八糟。
更让卡特不安的是,盗贼还翻了他的文件袋。虽然里面的东西没有丢失。但有几封写着商业机密的重要信件,也不知道这盗贼看了没。
也正因如此,卡特暗中怀疑这个贼并不是冲着钱来的,而很有可能是他的商业对手派来的。
尽管邮轮方竭尽全力搜查贼的踪影,却一无所获。一想到自已还要和这个贼被困在这艘船上好几天,卡特母子就有些焦虑。
好在邮轮上的娱乐场所很多,不用担心时间难打发。
这日趁着母亲去做美容,卡特兴致勃勃地走进了赌场。
这里的一切都是卡特熟悉且让他兴奋的。
闪烁的灯光、老虎机的叮当声、人群的欢呼……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雪茄和廉价香水的气息,随处可见赌红了眼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
卡特在经理的指引下朝牌桌而去,见几个同访问团的熟人聚在一张桌前,正玩着德州扑克。
一个中国男人翻开了底牌,围在他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fullhouse(满堂红)”荷官朝这个男人递去含情脉脉的眼波,“又是傅先生赢了。”
“承让了。”男人抽着雪茄,看那镇定的态度,似乎对胜利习以为常。
卡特对这个叫雷蒙德·傅的男人印象不浅。
不光因为他在华尔街和西岸的名气很大,还因为不同于别的东亚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轮廓俊朗分明,丝毫不输白人。
至少连自已的母亲见过傅后,都私下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婚姻状况。
傅显然是个教养很好、潇洒健谈的男人,访问团的成员们和他接触过后都对他赞不绝口。但是卡特没打算结交一个半途相遇的银行家。他的生意大都在南部,和西岸也没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这人是个黄种人。
左思右想之际,傅又赢了一局。他每次押的不多,赚也是小赚,显然只是随便玩玩。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是个老玩家。
傅的那位漂亮的女伴并不在场,三个女郎殷切地挤在他的身后,搔首弄姿。可傅并不怎么搭理她们。
再开一局,荷官逐一发牌。
傅承勖看了一眼牌面,将牌一扣,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卡特的左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跳。
同类相吸,一个老千是能敏锐感受到另外一个老千的存在的。
虽然卡特并没有看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傅刚才已经将手里的牌调换了。
这让本打算离去的卡特来了兴趣。他留了下来。
等到摊牌时,傅承勖翻出的顺子是最大的牌面,又小赢了一把。
卡特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不但确认傅承勖在出老千,而且摸清了他赌牌的规律。
这显然是一个精明且谨慎的男人,他每次赌得都不大。持续小赢了几盘后,他又会适当地输上一两局。自已吃肉,让别的玩家也能喝一口汤,免得他们起疑。
可是连着输了几次后,他又会将所有筹码押进去,做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然后大获全胜。
在卡特的注视下,傅承勖又玩了两局,手中的筹码已翻倍。可其他玩家因为有输有赢,也都玩得十分起劲,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卡特心痒手也痒,觉得自已出千的手艺未必比傅承勖差,迫切地想和他一较高下。
巧的事,仿佛心声被人听到,一个玩家离席了。卡特顺理成章地占了他的位子。
按照规律,下一局傅承勖又该全押了。
卡特摩拳擦掌,准备借这个机会将傅承勖的筹码全赢过来。
他甚至已等不及看到傅承勖错愕震惊的表情了。
“卡特先生,”傅承勖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您家昨晚的遭遇真吓人。令堂还好吧?”
“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一切都好。谢谢关心。”卡特也维持着社交上的礼貌。
“听说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是啊,很幸运。”卡特敷衍着,注意力都放在发到手里的牌上。
傅承勖追加了盲注,笑道:“中国有句俗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接下来的运气一定非常好,卡特先生。和您玩牌,我们可都要紧张了。”
同桌的玩家们纷纷轻笑。
卡特倨傲地笑了,下意识也加大了盲注。
荷官发第五张牌时,有的玩家加注,有的则盖了牌。傅承勖则果真如卡特所料,将大半筹码都推了出去。
“噢,雷蒙德,你可不想对上正走运的卡特。”一个玩家知道卡特会出老千,暗示傅承勖,“他没有额外运气的时候,手气就够好的了。”
“您怎么不早说?”傅承勖抱怨,“丢出去的筹码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众人又是一阵笑。
卡特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得意洋洋地将它们扣下。为了气势上不输于人,他也跟傅承勖一样,将大半筹码推了出去。
玩家们神色一变,围观的人群则发出一阵低呼。
傅承勖的笑容微微一僵。卡特看在眼中,越发得意。
接下来便到了最后的翻牌阶段。
玩家们的手气参差不齐,好一点的能凑出对子或者顺子,坏的就不用提了。
卡特翻开底牌,在一片低呼声中,展示出了一副漂亮的四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傅承勖身上。这个男人喜怒不显地挑了挑眉,有些犹豫。
“亮牌吧,雷蒙德。”先前提醒过傅承勖的玩家开口,“你今天也赢了不少了,给卡特吃一点甜头没什么。”
“是吗?”傅承勖低声笑着,亮出了底牌。
同花顺!
卡特已酝酿在唇边的胜利笑容夭折了。围观的人群鼓掌欢呼。两个曾在卡特手里吃过不少亏的玩家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伙出了老千!
卡特在心里狂喊,却不敢将这话嚷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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