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坐着表演皮影,痛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首先开场的是范师傅,在对方表演期间,她一直坐在一旁静静观看,学习对方的神态、语气。
表演谢幕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范迟宇走出幕布。
后台开始进行整理,在对方讲话期间,为下一场戏清场。
时间越临近,周颂宜越是紧张,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一瞬间,全然忘记了自己腿疼的事。
人生中,第一次在大众的面前,进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皮影表演。
刚开始表演时,底下鸦雀无声,她的神经绷得很紧。
一个人,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又是旁白的。
神经紧绷,但好在忙中未出错。直到完成最后的动作,她捏着竹子的手,汗水湿润掌心。
腿骨缝隙间的疼痛,已经浑然不觉。
台下掌声热烈,悬着的心才算落地。还好,没有搞砸。
谢幕时,周颂宜走出来。
除了秋花身侧的位置。场馆中,近乎座无虚席。
那人在她走出白幕的瞬间,紧了紧脖颈的围巾,低着头,匆忙借过离席。
第50章 是非人
戏馆不大, 大约可容纳几十人。周颂宜谢完幕,从后台侧边走下了观演席。
刚走到秋花的身旁,才发现周平津一行人, 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从北京抵达泰安。
大半个月没见面, 此刻异地再见,还是在人生中的第一个表演场合,难免震惊。
她捂着嘴,眼睛一瞬变得通红, 眼眶中盛着晶莹的水渍, “你们怎么过来了?!”
又欣喜,又无措地看向身旁的秋花。泪水从眼眶滑落,“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故意瞒着我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周舒樾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 将手中的那束洋牡丹花束递给周颂宜, “当当当——”
“姐, 这可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演出,竟然还让瞒着我们。要不是秋花姨在电话中不消息走漏了风声, 我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到这,秋花对上周颂宜的目光, 难免羞赧几分。笑着说,“我怕人总会留下遗憾。视频中看, 终究是死物。”
“马上就要元旦了,你这边收尾工作结束, 回到北京, 差不多也是一周后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大家这么长时间不在一块。”周平津那双泛着细纹的眼尾,此刻上扬着,“今天周六,舒樾休息在家。公司上面的事情,已经交给自珩打理了,我和你佩茹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这次过来,我们也就当作来旅游了。”
“表演很出色,”他赞许,“你秋花姨说得对,视频和亲眼所见,终究还是不同的。这还是爸爸第一次见我们家颂宜不一样的一面。”
“很欣慰。”
“我也是。”
岑佩茹脸上的笑容真切,“不过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皮影表演,我们家颂宜带阿姨见世面了。”
“哪有。”周颂宜胡乱擦了擦眼泪,见他们这副模样,又哭笑不得,语气哽咽,“那都是你们对我的滤镜太厚了。”
“姐,你太谦虚了。”
周舒樾穿上自己的羽绒服,继而摸出手机,“今天难得我们在一块儿。姐,你在这儿也待很久了,有没有什么还不错的饭店,推荐推荐?”
“有是有。”周颂宜眼圈红红的,不大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几乎是强忍住的,她扭头,往后台那儿看了一眼,“不过要等一会。”
“这边结束后,还有点收尾工作。等处理好,我和范师傅说一声,待会给你发消息。”
“这样好的日子,怎么还哭了呢?”周平津眼神温柔,“不急。”
“我们都等你。”
*
新的一年,以皮影表演为开端,生活变得忙碌,跟着范师傅走街串巷。
在大众面前又进行了几次皮影表演后,周颂宜对于皮影的操作,逐渐变得熟稔。
一切都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北方冬天还是太过严寒。气温一降再降,许多人在家中屯好过冬的食物后,便很少出门了。
相应的,街上的行人减少了许多。
由于大多数皮影戏馆,都是小成本运营。收入不高,亏损乃是常态,全凭这一腔热爱在维系运作。
现如今,临近春节,很多场馆已经打烊了。
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没有走进大众眼前时,注定了它是小众的。
小众,就意味着知情、了解的人士不多,年轻人更倾向于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愿意为其买单的人士更是少之又少。
难以维系生计,导致愿意学习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随着老一辈传承人的离去,这门非遗手艺传承,未来或将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尴尬期。
断了代,慢慢的,也就失了传。
和范迟宇商量一番后,周颂宜从泰安返回北京,已是隆冬天。
身体受天气影响,周颂宜的腿使不上太大力道,偶尔疼得人冷汗涔涔。这几日,她几乎都是卧床休息。
临近年关,周自珩也忙得天昏地暗。开大会、跨国会,各种会议开不完,还得处理公司的年会。
一时间,偌大的宅院,只有她和周平津、岑佩茹在,以及家中待了几十年的佣人。
沈滢偶尔也会回来,同她聊聊天,关心她的身体。
周舒樾已经放了寒假,不像高中那样还有寒假作业,于是三天两头地就往她的院子里跑。
不想大家将注意力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索性一直闭门不出。
最近雪停了,短暂地放了晴。
尽管冬日里的阳光仅仅只是一个摆设,没什么温度,但周颂宜的腿,痛感没有早前那么强烈了。
不至于疼得整夜睡不着,需要靠止疼药来维持睡眠。
趁这个时间,她打算回一趟自己的工作室。马上就要过年了,想把先前存放在里头的东西取回来。
顺便,再在那处待一几天。毕竟总是待在家里,终归不太自在。
这段时间,不疼的日子里,她都有在认真学习、翻看各种资料。深造皮影的学习,寻找皮影传承的突破口。
有些东西,时间太短,掌握住的仅仅只是皮毛。
需要不断地深造、革故鼎新,才能将渐渐失传的手艺发扬光大。
不过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虽然明面上没有表态,但大家都很担心她的身体。
于是,在开口提出想法之前,她主动表明自己这次可以带着秋花一起。
*
今天大寒,北京迎来降雪。
外边雪如鹅毛。一道草地雪深点,像是一块蓬松的蛋糕;一道草地露着深色的绿茬,新下的雪,将将覆盖绿叶尖。
周颂宜无事可干,坐在轮椅中,将许多年前看的《星你》、《w两个世界》投屏又给刷了一遍。
室内热意烘烤,难免有点儿倦怠了。
她歪头、靠在沙发边,拿起手机,刷了会儿微博。
人民日报正在直播故宫的雪。
点进去看了两眼。
故宫的红瓦覆了一层白。既下雪又刮风的,两名记者冒着严寒,给全国的观众直播讲解。
摄影机转动,漫天飞雪、银装素裹。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与地。
都说下了雪,故宫就成了紫禁城。
在北京这么多年,除却中学时代,偶尔在冬季去过几趟故宫和颐和园。
自从腿病犯了,冬天就像冬眠的动物,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从前,她对于坐轮椅这件事态度格外应激。
曾偏激地认为,这只会让外人知晓她是一个残废,一个失去行为能力急需他人照顾的废人。
怜悯、同情,即便是善意的眼神,都会让她如临大敌。心太敏感脆弱,神经就绷得紧。
家里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在她面前说错了话。那几年,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噩梦。
周颂宜自厌情绪达到峰值,将门反锁,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同龄人的霸凌、身体的缺陷,最是无声、伤人。
屋内的那扇窗,将她的世界划分成两块。那时候,外边的雪,下得也和今天一般大。
那段时间里,周自珩和周舒樾轮流蹲守在她屋外。
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的新鲜玩意和冷笑话,一天一个,都不带重样的。
试图融化她冰封起来的内心。
再后来,她慢慢地也就接受了现实。
视线从直播中移开,想起周晚棠在故宫里面工作,于是点进和她的的对话聊天框,闲聊了几句,【刚才无聊,刷了会儿微博。刚好发现人民日报正在直播故宫落雪[链接]】
“在看手机呢?”秋花正在厨房中忙活,探头出来时,刚好看见周颂宜低着头敲键盘,“这几天天冷,我打算晚上煲点汤喝,暖暖身体。”
“颂宜,你是想喝萝卜汤、海带汤,还是莲藕汤?”
“莲藕吧。”
“那行。”秋花擦了擦手,从厨房走了出来,“我待会去买点莲藕。”
“今日既是大寒,又是腊八的。再过几天,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这个星期待过去,我们就得回宅子里了。”她说,“你爸他们,终究还是担心你。你不在他们眼前,也不大敢和你联系,于是这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嗯。”周颂宜关掉手机,笑着说,“我知道了。”
“正好,我这边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
马上就要新年了,靳家的公司年会定在1月20号这天。
往年都是靳嵩朗参加的,今年却是个例外,大概是家里头闹的这出事过于难堪,又或者是靳晏礼接手了公司。
这下彻底撒手不管,连走个过场也不愿意了。即便如此,年会排场还是一如既往的浩大。
靳晏礼正式接手公司,也就这一两年发生的事。
去年,周颂宜在他的身边,他忙着照顾她,压根也没心思参加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汤烨希去办。
今年,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她不再他的身边。
难得在年会现了身,但也没待多久,走了个过场。
汤烨希深知其秉性,这番做法,大概率还是要继续当甩手掌柜。
他问:“你待会去哪里?”
“有点别的事要做。”
“你能有什么事?实验室那边,最近也不需要你耗费太多心力。”汤烨希西装革履,游刃有余地和过来打交道的老板客套着,等人走远后,又继续道,“还是说,最近感情进展不顺?”
靳晏礼和来人碰了碰杯,客套几句后,“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这你们家的公司年会,让我一个外人处理,你这个做老板的离开,不太合适吧?”
“而且,”他抽走靳晏礼手中的酒杯,“你不是酒精过敏,还喝酒?找死也不是你这样的。”
“弟妹电话多少,我替你联系她,也好过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别打扰她了。”
“只是轻微过敏。”靳晏礼没大在意的语气,“来之前,我已经提前吃过抗过敏的药了。”
隔着落地窗,灯火辉煌,“这杯酒喝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当我出门透口气吧。这些天,事情挤压在一起,太累了。”
“难得有你松口说累的时候。”
汤烨希挥了挥手,不耐的语气,“走吧走吧。”
“谢了。”
出了宴会厅,因为喝过酒,靳晏礼也就没自己开车。
从前总是给靳嵩朗开车的司机,如今在对方退下去后,变成了他在公司里的专职司机。
“是要回庄园吗?”
“不用。”靳晏礼捏了捏眉心,“随便转转吧。”
闻言,对方没再说些什么。
车开上路。因为天冷,街上实在没什么人来往。
冷清清的,两侧行道树挂满冰棱。高楼建筑,夜景照明灯依次亮起。
楼房鳞次栉比,晚灯昏黄。
靳晏礼侧着头,清隽的面皮泛着潮红。侧着头,凝望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眸色深沉。
良久,他说:“去灵境胡同那处转转吧。”
-
商铺还未打烊,招牌上的发光字在黑夜中清晰可见。
现在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流量,只有下了班,匆匆赶家的行人。
门外高大的白蜡树,叶子在风中凋零。冠顶立在风雪中,粗壮的枝干,盛了不少雪。
巷口的电线杆、晚灯,正在不知疲惫地工作。晚灯点亮。昏黄的光,从灯泡散出。
街景变得熟悉无比。
靳晏礼降下车窗。冷风拂脸,混沌的思绪,清明几分。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让人将车速降低。
迈巴赫车身浸在黑夜中,缓慢、低调地行驶在胡同路上。
车身即将擦过,靳怀民叹一口,车速一再放低,最终停在大门右前方。
他问:“不进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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