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二少夫人的露华香苑他不是没派人打听过,榷场唯一仅有的香露铺子,十来文一瓶的香露能转手十倍卖给魏国人,这其中的利润着实大。
可榷场里只有她一家香露铺子,想想便知背后的原因绝对离不开周大将军这层关系。
冯老板自然不想得罪周大将军,于是便痛快签下了契约。
卫瑜然拿到契约后放了心,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是懂的,先前北珠也是一样的道理,若要保持这个价格或者提高更高价,就得保持稀少。
她店里许多香露,一开始有多少卖多少,导致魏国那边满大街的女子都是同一款香露,原先来买的夫人和贵女都只想问有无特殊的新露种,她这才明白需要做些特殊的“减少”,只卖给有钱的夫人和小姐,就如同黯然销魂香露卖给的都是有钱却不太行的男人。
回到府里,卫瑜然施施然穿过甬道,正要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路上遇上了周枭,身旁还有她娘。
“女儿,你回来了?正巧了,周将军刚刚过来。”
卫瑜然让绿樱把契约拿回房里,这才看向周枭,自从上次他走后,似乎就没再见过他。他也没来找过自己,应当是那日的话被他听到了。
这人好像也没怎么变,穿着身玄色圆领袍,腰上黑金革带,手上戴着皮质硬挺的护腕,金相玉质。
上次送了两次猎物过来,有一只还养在园子里没吃。
“胎儿很好,不必担心。”她冷冷道。
周枭也在看她,看她气血恢复如初,再没枯瘦病恹,甚至血气更好了,脸上未施粉黛,却泛着淡淡的粉色来,血气充盈。
他看了一眼她扁平的肚子,嗯了一声。
朱琇云打算让人去做饭,“等会留下来吃饭吗,周将军?”
“不必了丈母,我今日是过来看一看。”周枭目光从卫瑜然身上收回,“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去。”
朱琇云听他唤自己丈母,便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她也不愁了,多给女儿做些思想功夫,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女儿迟早会想通的。
她不解为什么那么急,刚来就要走,连杯茶都不喝,可又说了是公务,她又不好多加阻拦,“那真是忒可惜了。”
“下次罢。”周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耳边是朱琇云喊春桃送客的嗓音,卫瑜然攥着手帕微微侧目,余光瞥到石子铺平的甬道上那道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76章 你还有多久才能放下他?……
孕吐上来时,卫瑜然是有些难受的,任何带腥味的饭菜都吃不下。
朱琇云带她去庙里祈福,保佑母子安康,朱琇云回头看到其他香客捐了油钱就能得到德高望重的主持大师用朱砂写的黄符。
带着女儿过去求了一个。
朱琇云想要不要也给女婿求一个,问起自己的女儿,卫瑜然对黄符已经心有余悸,她和周枭的感情正是因为这小小一个黄符急转直下。
本想让她娘别弄了,弄不好他又要疑她,可就在她出声时,想到的却是她病危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保自己的一幕。
“你想为他求便求吧。”又不是她求。
“那行,娘待你为他求一个。”
卫瑜然想阻止,却为时已晚,朱琇云已经让主持大师写了个官运亨通、福寿相依的佑词,转手塞到女儿手里,“你交给他吧。”
卫瑜然欲言又止,朱琇云转身带她回去,回去路上,碰到周枭的马车停在田府门前,周枭被属下扶着坐上马车,朱琇云寻思这兴许是女儿和女婿修复关系的好机会,便使人过去问是不是喝醉了,是的话让他先到她们这边喝碗解酒汤,休息休息。
李勇知道这半个月来,爷虽说不怎么提大少奶奶,日常也是操练甲兵,处理公务,看似很忙,但偏偏能在忙中连着两日去狩猎。
上次围猎了一头梅花鹿,当天就让人送过去,得知大少奶奶不吃,养了起来。爷怕她没补到身子,隔日又去打了一只獾,给送过去。
有次爷出来办点事,早早办完了,经过大少奶奶门前时,突然使唤他去东街头给他买点酒回去,东街头脚程过去也要一个时辰,他一来一回都到黄昏了。
别看买到酒他们就回营寨了,重要的是那两个时辰里爷一直在大少奶奶府前看着。
后来有次被从外面回来的朱姨娘看到,请进了府里喝杯茶,没想到大少奶奶那日正好出门谈生意去了,不在家,爷坐了会,看到人回来了,和大少奶奶说上一句话才走。
李勇知道爷心里挂念大少奶奶,但不知为何两人愈发疏离,相敬如宾,爷克制得也不像他了。
印象里正是去年小年前从田观察府上回来大吵一架后,两人便有了嫌隙,打那以后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爷在军营待久了,血性难泯,有时怒气上来把人凶哭,惹过火了又得去哄,直到大少奶奶怀上了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爷就变了个人。
但是大少奶奶怀了孕也没和爷和好,新宅里连他的房间都没留一间,爷愈发沉闷。
见朱姨娘让他们去府上休息,李勇自然求之不得,食君之禄,忠人之事,他要给爷制造些机会,马鞭一扬,架着马车就把人送过去。
这碗解酒汤,他高低让爷喝上。
到了门前,李勇扶着与友人喝醉了的周枭进去,跟着春桃扶到一间房里,朱琇云则是让丫鬟去煮解酒汤,完了让卫瑜然端过去,让她顺便把黄符送给人家。
“娘,这种事交给丫鬟就行了。”
朱琇云把她拉住:“黄符这种东西,不亲自送哪有诚意,娘这身份也不合适,你快去,顺道谢谢他这些天送来的猎物,上次都没来得及道谢一声。”
卫瑜然不得不过去,绿樱把解酒汤放到桌上就离去了,卫瑜然站在桌前看着坐在黑檀罗汉床榻上的男人,半个手臂搭在炕几上。
见他带着醉意看过来,卫瑜然知道这人喝酒不会喝得酩酊大醉,她估摸也就喝了个七分醉吧,还有意识。
把解酒汤端过去,放到炕几上,“解酒汤,趁热喝了吧。”
周枭看着她好一会,随后看向炕几上的解酒汤,抬手罩住碗口一侧,一饮而尽。
下肚后,酒带来的难受消退些许,他搁回炕几上。
卫瑜然想到袖口里的黄符,迟迟拿不出来给这个男人,不是不想给,而是不想再因此想起那些事,怕他又误会自己在给他机会,她瞥了眼炕几上的解酒汤,反正汤喝了,至于娘知不知道黄符有没有送出去,她也不知道。
她端起空碗,转身准备回去。
“你还有多久才能放下他?”
蓦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询问她。
卫瑜然脚下一顿。
“半年够不够?”
卫瑜然没说话。
“一年呢?”
卫瑜然还是没说话。
“若是孩子都出生了,你怎么跟孩子解释他爹娘不亲近?”
“难道要做戏给孩子看么?”
卫瑜然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回头,直直看着他,柳眉微蹙,“喝多了就少说点话。”
周枭果真就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那深沉的黑眸看过来,总叫卫瑜然生出几分对不起他的愧疚来。
再一次转身欲走。
“能不能……让我摸一下孩子?”
周枭开口,目光却是紧盯她微侧的柳腰,又在下一瞬不甚在意地移开。
好似料定了她不会同意。
直到他眼里出现卫瑜然窈窕的身段,他才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
周枭诧异她居然会同意,喊了声多谢后,大手覆到卫娘的肚皮上,粗粝的掌心隔着柔软光滑的绸缎贴着小腹。
两个月大的孩子在她肚子上肉眼看并不显,但周枭偏偏能从她平坦的腹部上感受到轻微的弧度,那是他们孩子存在的第一个显现的痕迹。
别人都说女人的肚皮只有在做那档事时最勾人,但周枭却不这么觉得,哪怕卫娘怀了孕,他隔着绸缎抚摸,感受到她那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也如镰刀一样勾人得要命。
勾得他这半个月以来,日思夜想。
曾几何时,卫娘的肚皮与他腹部紧-密相触过,也曾毫无阻碍地贴着他手臂而眠,甚至吻过。
如今却有了他们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周枭难以言喻这种感受,就像是从军那么多年,穿梭在无数刀尖舔血酷暑寒天的夜晚里,忽然间一回头,有间屋子燃着如豆灯光,在静静等着他归家。
周枭放下手,感谢她让自己摸,又哑声道了一次谢。
卫瑜然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心里疑惑这人变了似的,以前给点甜头他就能蹬鼻子上脸,让他摸一摸,他就能越界摸到后腰,再把人搂到怀里,哪次不是这样,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提起别的男人就震怒。
哪会这么克制,还破天荒连着道谢两次。
既然他这么“规矩”,卫瑜然也乐得看见,转身欲走。
“你最近用的香露很香。”周枭冷不丁夸了一句,“是用了新的香露?”
卫瑜然先是讶异,而后对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竟然懂得欣赏自己新用上的香露莫名感到些许愉悦,证明她的眼光不错。
下巴抬了抬,高傲嗯了下,转身离开。
周枭听出她语气里的愉悦,不免跟着心情愉悦起来,莞尔一笑。
-
次日一早,周枭被丫鬟唤醒,说是丈母让他过去吃早食,周枭洗漱后便前去正厅。
桌上摆着一些热气腾腾的早食,而桌边上卫娘已经坐下。
丈母坐在另一侧,留了个主座给他。
周枭过去坐下,刚坐下,朱琇云便问起:“那黄符你拿了吗?”
卫瑜然眉心一跳,示意她别说了:“娘……”
周枭不明所以:“什么黄符?”
朱琇云:“昨天我和瑜然去庙里求的黄符,还给你也求了一个。”
周枭往卫瑜然那边看过去,卫瑜然移开视线,“……我忘了。”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朱琇云也就不追问了,让他们自己解决,想到清明快到了,问起:“清明节快到了,咱们是不是得回去祭祖?”
周家虽然只剩下周枭一根独苗,但祭祖却是整个家族的事,更何况去年周贯聿去世,他们一个作为妻子,一个作为大哥,无论如何都是得回去的。
“周将军,你这边得告假吧。”他们路途比较远,若是坐马车,得小半个月,一路骑马倒是快上许多。
朱琇云想的是他们三人一块儿回去,正好趁着宗亲都在,让周枭先和宗亲里的长辈商议把卫瑜然娶为正妻的事,不然得不到长辈首肯,哪怕周枭再疼她女儿,也还不是要委屈一辈子?
嫁给了周枭,她女儿就是官眷,将来是要代表整个周家交际的。
“娘,阿聿说过大哥职位特殊,未必能告假,往年都是他代全家祭拜,今年应当也不例外,娘,我们两回去就够了。”
朱琇云看向她女儿,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目露担忧:“可是你……”
卫瑜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身上怀了孕,怀的还是大哥的孩子,她如今这身份诸多不合适,再加上身体经不起这样周波劳顿。
周枭终于出声:“你怀着孕,待在遥州安心养胎,我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隐隐有不容置喙的意味,甚至听得出有几分冷。
卫瑜然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有意无意用怀孕这个借口,不让她回去祭拜周贯聿。
“若是……我非要回去呢?”
不回去,她的脊梁会被戳成什么样子。丈夫去世不到一年,清明节上那么多宗亲来祭拜,却独独缺了她这个妻子。
第77章 你在这方面总是道理无数……
吃了早食,周枭便打算回营寨,忙他的事去。因着昨晚睡前换下了正服,此刻回房打算穿回。
卫瑜然不知他在寝室里换衣裳,她站着外室的圆桌前,打算给他解释为什么清明一定要回去。
方才吃早食,这人就冷着一张脸,气氛窒息得吓人。她娘让她过来解释清楚,顺便把黄符给他。
“族里宗亲长辈那么多人,我不回去,说不过去。”她打算说两句就走,一边垂眸从袖口里掏出黄符,放到桌上。
“在你眼里我难不成是哑巴?”
周枭冷不丁出声,卫瑜然抬眸望过去,看到他只穿了下半身,赤着膀子走出来,那结实的胸膛让人羞赧,碗口粗的手臂一侧两道青筋顺着臂弯蜿蜒而下,他手里拿着件里衣,卫瑜然见状,心头一惊,匆匆转过头。
“还是你觉得我周枭要看他们眼色行事?”
周枭见到她把脸转过去了,心里冷冷一嘲,“你若是不明白你男人的官职分量,不妨当一下官太太,好好体会个中滋味。”
周枭见她不吭声,瞥了眼桌上的黄符,“到底是为了堵众人之口,还是放不下他才回去祭拜,你心中有数。”
卫瑜然转过头来,对他这样的猜忌暗恼,“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妨和你坦白,堵悠悠之口是一方面,我想祭拜阿聿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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