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夷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李家,但她与李家那两位少爷有过一面之缘,只觉都是举止轻浮的人。
陈容鸢拽着秦知夷道,“哎,李家派了马车来接的,你进来没瞧见?我不去李家,是因为那宅子诡异得很,我一个人肯定不能再去第二趟。但是有你就不一样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眉宇充斥贵气,似是紫气东来……”
秦知夷眯起眼,冷不丁问道,“他们给你的看诊费出价多少?”
陈容鸢有些羞怯地比了个一。
“一两银子?”
陈容鸢摇摇头,说道,“是一两金子!”
秦知夷这才知道陈容鸢在这愁眉苦脸的,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想要推拒又舍不得,是这一两金子把这小财迷拴住了。
陈容鸢又央求道,“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就陪我一趟?”
陈容鸢平日一副怼天怼地的桀骜性子,若不是这一两金子,秦知夷还真见不到她求人的模样。
秦知夷有些无奈,问道,“你非要赚这个银子不可吗?”
陈容鸢正色道,“是金子,没办法啊,谁会嫌钱多?”
已经在乡野住了半年多的秦知夷现在也很赞同这句话,想到陈容鸢对她诸般帮忙。
她叹了口气,“行吧,陪你一趟。”
鬼神之说什么的,她倒是没有那么陈容鸢那般忌讳。
镇上李府,李成宣的院子里,正屋窗门紧闭,只有院门口的石阶上坐着李成宣的小厮番儿。
番儿百无聊赖地拣起树杈子戳着地砖,又时不时抬头四下看探几下,又垂下头去。
屋里的榻上,郑秋锦和李成宣刚至高山,才出云雨。
李成宣食饱餍足,坐靠在榻边,衣衫大敞,露出一片肚腹。
郑秋锦刚头着实累着了,好半晌才从锦被里钻出,慵懒地伸出一只玉手攀上李成宣裸露的胸口,有意无意地撩拨着。
她说道,“等这事完了,你怎么报答我?”
李成宣伸手去捉她作乱的手,笑得流气,“是不是刚刚没让姨娘快活,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
郑秋锦有些羞,佯起恼意,挣开手来。
她又伸手去点着李成宣的鼻子和心口,“哼,你心里眼里可不止我一个人,为了你老子的那张纸,只怕前头那两位,你也没少招惹!”
郑秋锦很聪明,从一些细枝末节便能顺藤摸瓜地猜出些旁的事情。
李成宣听了这话,心头涌起一道不快,但他也不打算瞒着郑秋锦。
他只是装出一副迷恋模样去够她的发丝,模棱两可地说道,“她们都太蠢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最聪明,又是个体贴人的,我最喜欢你。”
郑秋锦玩着新染的红艳指甲,不为所动地说道,“这会是在榻上,自然是最喜欢我。若明日你当了家,指不定要去哪个温柔乡里醉着呢。”
郑秋锦知道,二人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她选了这条路,就得为自己的将来拿个保障,所以她才有心试探李成宣的心意。
李成宣垂着眼,掩去眼底的不耐烦,说道,“就算我当了家,你也会一直在这家里,我还能醉去哪个温柔乡?”
郑秋锦不满地说道,“自然是你母亲前阵子给你说的那个表妹。”
李成宣才觉这是吃味了,笑了一声,低头诱哄道,“好姨娘,她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哪能成事的?日后娶进来,就是个摆设,我也不会再寻旁人。大夫人搬去庙里礼佛了,我娘只求个颐养天年的,到时你就是后院里唯一能掌事的年轻姨娘,整个李府还不得交到你手上料理?”
郑秋锦听了,心才稳当当落了下来,坐直了身子去掐他的脸。
她娇俏地嗔道,“死鬼,谁要给你料理这糟污的一大家子人。”
郑秋锦坐起来时,身下锦被也滑落,露出她光洁一片的胸口。
李成宣知道这是将人哄住了,也遂了她这副装模作样勾引人的风骚,俯身又将人含住。
不多时,又至高山,娇喘连连。
屋外是在院门口守着的小厮番儿,他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
待屋里动静小了些,他才毕恭毕敬地靠着门说道,“二少爷,大少爷回来了,还叫人请了大夫来府里看诊,这会正往老爷院里赶呢。”
一句话惊动屋内糜烂的二人,李成宣当即下床穿起衣衫来,郑秋锦也揪着锦被不知在神游些什么。
李老爷这个身子状况自然是不能让大夫看诊的,大夫若是嘴上不把门的,说出些什么,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李府前院。
秦知夷和陈容鸢下了马车,才进李府院内,秦知夷便觉整个院子的装点都让身心压抑起来。
屋檐下都挂着红白两色的经幡,院里但凡是个盆栽景物,都贴了七八道黄底红字的纸。
仆从们腰间也挂着红络打的长绳,一走一晃的,十分诡异。
怪不得陈容鸢先头说什么也不再来,她都不赚悬赏的偏财,这样的邪门地儿只会是千百个不愿意来。
二人跟着引荐的仆从穿过弄堂,秦知夷突然悄声问,“这难道不算偏财么?”
陈容鸢瞟了她一眼,压着声音说,“院子是邪门了点,但这也是正儿八经来给人看病的……”
显然,如今再站在这院子里,她好似都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不一会儿,便到了李老爷的院里。
屋里是李老爷的文姨娘,说什么也不肯让李向旻请来的大夫进去。
李向旻冷了脸,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现在这府里是姨娘掌家了,也能拦着亲儿子不见爹的。”
而此刻,李成宣和郑秋锦匆匆而来。
秦知夷心中疑惑,怎么见了两回他俩,他俩两回都一处出现?
李成宣经过陈容鸢时,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上前对李向旻说道,“怎又劳动大哥请了大夫来?科考在即,大哥应当用心读书才是,上次大哥不也请了陈大夫来,不也……”
郑秋锦跟在后头,看到陈容鸢身旁站着的秦知夷,她不觉眉头蹙得更深了,却也没说什么,只往文姨娘身边一站。
李向旻看着挡在屋前的三个人,不觉冷笑道,“你们是当我死了,还是当我眼瞎耳聋,不知道你们在后头算计着什么?”
李成宣说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屋里,李老爷突然一声巨声痛鸣,震得屋外几人都一惊,一齐往屋里去。
屋内,李老爷一脸狰狞模样,痛得再度昏厥过去。
文姨娘抹着泪,趴坐在床榻边上,哭喊着,“老爷!老爷!”
趁着乱,李向旻带着人进了屋里来,他对陈容鸢说道,“有劳大夫替家父看看。”
文姨娘听了这话,立时止了哭声,要出言去拦,李成宣却将她按住了,他只不动声色地挑眉看向陈容鸢。
陈容鸢与李家几人的眼神皆一触即离,她自顾屈身上前去给李老爷把脉。
秦知夷跟着进了内屋来,闻着屋内气味甚异,香炉内不知燃着什么香。
她皱着眉,退身至门口。
屋内,文姨娘几人面色有些焦灼。
良久,陈容鸢切完脉,又扎了几针。
李老爷人仍未醒,她面色并不好,只问道,“李老爷最近可在服食什么丸药?”
文姨娘偏着脸不答,李向旻随即皱眉看向郑秋锦。
郑秋锦被这眼神一吓,往后瑟缩着,看了眼李成宣,李成宣却半分眼神不给她。
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是那些药,老爷一向信任永空道人的方子……”
陈容鸢是知道那个神鬼道士的,她肉眼可见不耐,对李向旻三缄其口地说道,“李老爷这是垂危之相,先前用的,不论是什么都得先停了。”
文姨娘霎时怒骂道,“庸医!在这里胡诌!老爷明明已经快大好了!成宣,快去请永空道人来!”
永空道人自诩是从道观下来,云游四海,为寻有缘之人。
偶然遇到李老爷,永空道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了些颠三倒四的话把李老爷唬住了。于是便被请到李府来住,好饭好菜的款待着。
不多时,永空道人便随着仆从来到了李老爷屋里。
秦知夷站门口瞧着,那道人看着不过四五十岁,头发不多,却连着胡须都是雪白的颜色,一对小黄眼珠在眼眶里似待不住一般的转着。
文姨娘见永空道人来了,忙说着,“仙人,您可来了,老爷前两日身体还硬朗着,今日不知怎么就起不来床。刚还痛得晕过去了,大夫扎针也没效用,您快给看看。”
文姨娘这话还捎带脚地踩了陈容鸢一把,陈容鸢听了,真想立时抱着药箱就出这个门。
永空道人听了,伸出手来比划着,故作高深道,“急不得、急不得,都是缘法,待本道算上一卦,便可。”
少顷,永空道人算定,大惊,“不好!是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破了府里的卦阵,冲撞了老爷!”
李成宣说道,“仙人,这如何是好?”
永空道人单手举于胸前,气势全开,眼尾褶皱都要炸开,“本道用多年功法驱逐即可。”
永空道人一套招式下来,又是画符贴符,又是吟唱经文。
待动静一闭,他掏出一个葫芦来,喝了一口里头装的东西,含在嘴里,冲着李老爷躺着的床幔喷洒吐出。
秦知夷见着这装神弄鬼的架势,还没宫里节庆请的跳大神有看头。
她刚想同陈容鸢说那葫芦里的符水是什么东西时,陈容鸢却把她摁住,轻轻摇了摇头。
正待秦知夷不解之际,她俩错神这会,永空道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李老爷已有了醒过来的动静。
只见李老爷突然嗓间嘶哑几声,喘上来一口气,他猛睁开眼来。
静了片刻,他环视屋内一圈,突然怒斥道,“你们这群糊涂东西在我房里杵着做什么?一室不能站超过四人的规矩都忘了吗!”
这是永空道人在家里布卦阵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
李成宣率先作揖说道,“爹,您突然晕过去了,我们都担心您,才都聚在这屋里了,大哥还请位大夫来看您呢。”
李老爷听了这话,气得咳嗽了两声,“什么大夫,赶出去!”
李向旻见此,欲言又止。
他母亲信佛,自从李老爷信这些歪门邪道,她就搬出去了。
他吃住一概在书塾,也不大回李府。
偶然听说了李老爷缠绵病榻,又听信道士之言,他才三不五时想带大夫来为李老爷看看。
李向旻道,“爹,您是生病了,总这样不看大夫,身体怎么能见好?”
郑秋锦突然说道,“老爷,先头这位大夫也替你瞧了,后来永空道人来了,您才醒了过来,也不知是大夫的功劳,还是仙人本事大呢?”
李老爷听了,脑子虽不大清醒,也明白了,他坐起身来对李向旻吼道,“滚出去!早就说过不许请什么大夫,你三番五次忤逆你老子的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老爷和家里两个孩子的关系都不大好,他为人精明算计,不与血缘亲近,就是原配张夫人都是他算计娶来的船商家的女儿。
李向旻被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欲再争辩,他沉着张脸甩袖出了屋子。
李府外,李向旻还是依约付了银钱,又打发车马送秦知夷和陈容鸢回县里。
陈容鸢上马车前还是同李向旻嘱咐道,“令尊若是再这样折腾下去,身体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大少爷早做打算才是。”
李向旻看了看陈容鸢,又看了看秦知夷,作揖说道,“多谢,家丑不宜外扬,今日让二位姑娘见笑了。”
回嘉平县的车马上,秦知夷说道,“那屋里焚的是大烟,李老爷这样下去,怎么可能离得开那装神弄鬼的道士。”
陈容鸢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家哪个不吸大烟?那李少爷自然是知道的,连他都劝不动,更别说我们了。那水也是些糟乱东西配起的,只能说好言难劝要死的鬼。”
待回到嘉平县时,天昏昏暗。
秦知夷没有立即回炊记食肆,而是拿着陈容鸢给的五两银子进了她常去的成衣铺子。
店老板正嗑着瓜子,见秦知夷来了,她将瓜子皮儿一丢,热情地起了身来,“哎哟,我说今日店里怎么来了那样好的料子,原来是等着宋姑娘您呐!我带您看看,是双面绣的玫色花样子,可是精致好看呢!”
这姑娘可是出手阔绰,之前在她这买走了好几件精贵衣裳,她迫不及待将这新到的货再卖个好价钱。
秦知夷顿了顿,说道,“我要看看男子服饰。”
“呃?”店老板面色呆滞一瞬,又伸手引到,“男子服饰也有,这边,这边。”
秦知夷逛了一圈,发现这儿卖的男子服饰同女子服饰一样,都不好看,款式普通,选的料子也不好。
秦知夷挑了一匹竹纹图样的弹墨料子,说道,“拿这匹料子做件深衣来。”
她想了想,又叫店老板拿了他们做衣服的图样子来。
她又凭着记忆,用笔墨在纸上改了几处样式。
店老板在一旁看着,问道,“可是什么身量的人穿?姑娘可有贴身尺寸?”
秦知夷这才一愣,她并不知道蔺九均的衣服尺寸。
天已经夜了,秦知夷从铺子里离开,回了食肆,发现食肆外围了好些人,方才散去。
她纳闷走进食肆前庭,才发现店里一片狼藉。
帐房先生正拿着纸笔,同蔺九均算着被打砸毁掉的物件银钱。
秦知夷走近了一问,“有食客闹事?今日不是闭店么?”
帐房先生道,“好在下午夫人不在呢,蔺家三郎带着人又是打又是砸的,刚刚才被衙役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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