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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错金【完结】

时间:2025-01-12 14:39:34  作者:错金【完结】
  他们出身不高,但忠心耿耿,勉强算得上是刘氏的远亲,太子在心里一直把他们当作娘家人来看待。
  太子知道对他们而言,自己的威仪不可冒犯,可打肿脸装胖子又有什么用?太子心里清楚的,你无权无势的时候,再强硬,别人也能把脚踩到你脸上!
  就像他曾经踩到别人脸上一样。
  万贤也跪了下来:“殿下,卑职其实是不希望您答应的,但并不是因为我们害怕落入三皇子手中。他冒犯了您,即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也依然会呵斥他。”
  “卑职只是不想让您落入刀剑无眼的境地中,比试中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得不偿失。”
  “但,卑职也明白您有多么想念远在北疆的莲夫人,多么期望能够再度见到那酷似皇后的容颜。假若您愿意冒险一试,无论输赢,卑职万死不辞!”
  太子咬了咬牙,看向赵芥:“你方才所说当真?”
  赵芥轻描淡写道:“我伯父一句话的事罢了。如今北地六城八镇皆在他手中,换几个人回来,算什么?”
  太子点头道:“好。”
  京城内贵胄子弟的比箭偏于矜持,要么射靶,要么放鹰射兔。
  赵芥选择了后者,他们放出飞鹰去寻找草地里肥硕的兔子,一旦鹰开始降低身位盘旋,便是寻找到了目标。
  一众人打马前往飞鹰投下阴影的地方,在半路上比试就已经开始了,好的弓箭手不需要到猎物的身前,但需要抢占视野与搭弓的身位。
  太子很想赢,所骑的也是北疆供奉的良驹,带着没有受伤的万贤跑在了前面。
  他眯起眼,已经在摇晃的草尖中寻得了一抹模糊的白色,于是抽出囊中的长箭,预备搭弓一试。
  而赵芥落在他们身后,驾驶着胯下马匹迈着并不急切的小步,缓缓地拉开了弓。
  一根下人的舌头,就像让他作罢?笑话!
  他要的是太子身边空无一人!
  太子这些年自然过的苦楚落魄了,可他也付出了自己的代价!母妃走了,外祖父死了,仙人被封印白山,再也不回应他的话。
  他时常拜见父皇,可那个男人对他不冷不淡。
  赵芥曾试探地提起自己逃跑的母妃,企图从他脸上看出暴怒来,但他却依然平静,仿佛出逃不是自己后宫的妃子。
  于是赵芥总是觉得背后发冷,他没有从皇帝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真心,即便在外人眼中,自己最得圣宠,那也只不过是这个男人的伪装罢了。就像他曾经假装自己很宠爱太子。
  最偏爱自己,最为自己着想的人,在七年前的那场隐秘的献祭中,全部离开了。赵芥因此而耿耿于怀,他冷笑着射出一箭,箭矢擦着太子侍从的马腿插入草地。
  万贤的马受了惊,长嘶起来,险些把他甩下去。
  太子受惊回头,惊怒地望了赵芥一眼。
  赵芥狞笑起来,再度抽箭搭弓,这一次,径直将箭矢对准了太子!
  紧接着赵芥将弓拉圆,放箭,在万贤的吼叫声中,太子猛拽缰绳,疾奔出去,而赵芥的箭矢紧追其后,深深扎入泥土。
  “三皇子!”万贤惊叫:“您这是要射杀皇储不成!他毕竟还是太子!”
  赵芥抬高手,慢悠悠地从背后又抽出来一支箭,闲散道:“喔?我射的是兔子啊,只不过射偏了些。看来,我的箭术是不如大哥咯?”
  他猛然一夹马腹,直追上去,笑着高喝道:“来啊,大哥!”
  万贤冲向马匹,欲上马护主,却听身后风声呼啸,赵芥的侍从骑马奔来,挥舞着剑柄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万贤摔在地上,眼前发黑,头颅剧痛。他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只知道今日他们成为了他人的猎物,于是再也顾不上什么威仪,大喊:“太子快跑!”
  侍从们又砸向马匹,马儿惊声嘶鸣,在疼痛中忘记等待主人,撒开蹄子就奔开去。
  太子来不及回头,因为赵芥的第二箭、第三箭也如同毒蛇一般,追在他马蹄子后头咬,听见万贤的大喊,巨大的恐惧猛然抓住了他。
  他忽然觉得赵芥真的会杀了他!
  前尘旧事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几乎不用细想,他曾经天真而恶毒地评判赵芥的母妃;他曾随意欺辱他,直到被母后训斥;他曾命令赵芥整日地浸在满是爬虫的水池中,用石头砸破他的头。
  最重要的是,如今赵芥得势!
  就算他被赵芥得了手,也大可以被归为猎场上不甚被猎物所伤,他这个已经被密谋商议要被废掉的太子,还能怎么样?
  他反抗不了!
  最初是兄弟两个的追逐,之后变成了一群人对太子的追赶。
  他们如同打猎时一般大声呼喝,发出喊声来恐吓与驱赶他,而太子在这样的喊声下左奔右突,无论他寻找的哪个可以逃窜的方向,最终都会发现,这不过是赵芥他们故意给他留出的缺口。
  他逃得急了眼,想要尽快离开猎场,胯下的马匹却猛然停了下来,不安地打着响鼻。
  太子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进入了赵芥等人的圈套,不知何时他们形成了一个圆,马蹄声沉沉,缓缓地朝自己包围过来。
  赵芥已经将手中的长弓,换成了一种长柄的轻捶,他在手中玩儿似的转着轻锤,慢悠悠地逼近太子。
  赵芥说:“太子,你这样乱跑,马蹄声把我的猎物都吓走了,这还怎么比?你是成心耍我么?”
  太子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手攥紧了自己的弓。逼至绝境,他不打算让赵芥再这样羞辱自己了,如果他打上来,他即便弓被打断也会反击!
  赵芥看出来了他的恐惧和羞愤,笑起来:“那我们在这上面也比一比。”
  他挥舞起轻锤,乘着马匹前冲的势砸向太子的胸口,太子举弓相抵,随着清脆的声响,长弓应声而断,轻锤敲击在太子的胸口,如同一记重拳当胸砸下。
  太子身子猛地斜倾,险些因为这一锤摔落马下。然而他紧抓马鬃,硬生生将自己又拉了回来,第二锤又从后砸在他的脖颈,太子的惨叫声被打断在喉咙里,好似脖颈被如同那把长弓一样打断了。
  他忍住剧痛,抓住赵芥挥锤的空挡,大喝:“驾!”在众人猝不及防间冲破了他们的防线,朝前奔驰而去。
  这回真的是在逃命了。血涌上太子的喉头,从他嘴角溢出,他来不及擦,只能任凭血颗颗滴落在马鬃上。
  赵芥打马跟上,急射两箭命中太子的马,马腿中箭后脱力一撇,在奔跑中便不受控制地整个斜着栽了出去。
  太子被摔落马背,在地上翻滚着爬不起来,赵芥大笑起来,不仅不减速,反而再度狠夹马腹加速,如同凶狠的飓风,朝着太子刮去!
  这简直是打马球的打法,可是马匹上加速的锤子打在球上,能够使马球飞旋着掠过空中,如果打在人身上会怎么样?能够将人的脑袋从脖颈上打歪折吧!
  太子听见了可怖的风声,他没有回头,他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头,等待那一击的到来。
  可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拔地而起的鬼魅,凶狠地直撞赵芥的马头。赵芥的马有西北选贡的战马血统,长鬃宽额,肩肌阔厚,堪称雄驹。
  然而这样一匹马竟然在撞击中顷刻翻到,哀鸣着摔在了地上,将赵芥也随之摔落了下去。
  “谁!”
  黑色的阴影霎时投在了他的身上,逼得赵芥不得不抬起头去,仰视着那个逆光的身影。
  望了许久之后,赵芥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陈相青!”
  陈相青如今已经少年身形,大抵是因为打猎,脱掉了外面的罩袍随意绑在腰间,显露出来肩臂极其健硕,如同一只弓起脊背的幼虎。
  他骑着一匹漆黑的战马,庞然冷峻,马匹胸口的筋肉虬结着,就连呼吸声都沉重如同猛兽,在众人的注视下不耐地翻刨着蹄子,将脚下的草皮连根翻出。
  陈相青低头把玩着他不知何时被夺走的轻锤,下垂的睫羽下,流转过来戏谑的目光:“三皇子,好久不见。”
第45章 给你一耳光
  的确已经过了很久,九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祖父的宅子外。赵芥看着陈相青脚步摇晃地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平南王与捉住了仙人的人群。
  他满手满身的血,表情却空洞而疲惫,站立很久之后颓然倒地。
  在那段日子里赵芥每天都在盼着他死,饿死,累死,病死。他甚至在祖父的葬礼结束之后,几度尝试买通照顾陈相青的下人投毒要他的命。
  但最终陈相青活了下来,他大病一场,买通的下人说他醒来之后很沉默,总是在半夜偷偷溜出房间,一点一点沿着墙根去寻找什么东西,直到天亮才肯停歇。
  后来平南王携二子回到南地,将仙人供奉回了白山上的庙宇。
  这九年来赵芥断断续续听说过许多他的事情,比如说他开始随父行军,开始着迷于驯兽,又比如说他险些用一把匕首杀了太子。
  九年前皇后就沉睡在床榻上,失去了所有意识,宫中的御医去了一个又一个,药方也开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无济于事。
  皇后像一个被长久放置的苹果一样干瘪下去,皇帝处置了她的家族,不再去看她,往日忠心的宫人开始疲惫和懒散。
  这个时候只有太子整日地守在皇后身边,四处寻找名医来医治自己的母亲,甚至开出了一张药方千金的价码。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赵芥就开始折磨太子。
  赵芥挑选那种连医术都读不通的街头骗子,在城中为他营造出名医的派头和身份来,将名医入京一事闹得声势浩大、一面难求,吸引太子重金将骗子请去宫中。
  又随手编撰出所谓的药方和诊治的法子,让骗子誊抄后交给太子,让太子花上几千金来买他这随手的涂鸦,用毫无用处的可笑药方去折腾自己的母亲。
  终于在赚了将近万金之后,这场只有他知晓的闹剧结束了。
  赵芥命骗子给皇后放血治病,而骗子在隔开皇后的手臂后,在屋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任何一滴血从皇后身上流出。只有一种苍白纤细,如同活物般的东西在皇后的皮肉下扭动着。
  骗子大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太子站在一旁,面无血色。
  第二日骗子就被太子宫中的人埋在了后宫荒芜的废园中,赵芥并不作声,只是记下了埋葬尸体的地方。
  此时太子终于明白皇后结症大夫无法处理,于是上了白山,向仙人献祷。
  只是仙人响应是有代价的,有时候是人命,有时候只是新奇而世间稀有的玩意儿。
  当年南地气候极暖,有花农在万顷的花田中,种出了一株百年难遇的血红重瓣龙舌,便将其整颗挖出,进献给当地官府。当地官府又进而上献给了代父出行的陈相青。
  陈相青命人先将花送上白山,自己从临县动身跟着前往,却不料重瓣龙舌在半途就被太子强行买走,抢先献给了仙人。
  勃然大怒的陈相青闯进庙宇中,一把将重瓣龙舌摔在地上踩烂,大喊着皇后早就已经死了!你凭什么浪费我的花!
  太子看见自己苦苦寻求,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好东西,还没来得及得到仙人的响应就被损毁,更为愤怒,拔出自己身上的匕首冲向陈相青。
  太子的手比陈相青的快,但陈相青比他下手更狠。
  假若不是下人及时拉开了二人,当日要么太子丢掉一只眼,要么是陈相青被匕首刺中脖颈。
  赵芥远隔万里喝着热茶得知了这个消息,摇摇头叹息二人竟然没有出事,并在几年后皇后下葬那日挖出尸体,以此朝中其他官员的名义重重参了太子一本,将他脚下的基石毁得摇摇欲坠。
  这九年来他们各自都发生了很多事,三人并不经常见面,但总是如同黑暗中的野兽般,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面嗅闻彼此的方位。
  太子得知了当年赵芥对他的戏耍,自己挣扎在前朝的攻歼中难以脱身。
  赵芥的母妃被编撰成无德而不知廉耻的女人,与情人逃走的行径被传唱在大街小巷。他生父的身份也隐隐成为了街坊民众的茶余闲谈。
  而陈相青随父行军,入伍,驯兽。赵芥时而收到他重伤的消息,又紧接着在一段时日后,失望地知晓他已经恢复下床。
  赵芥一直以为三人都会这样直到他将太子彻底拉出东宫,全然不曾料到陈相青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一别九年,脱胎换骨啊。”赵芥冷笑:“现在不哭鼻子了?”
  陈相青也笑了,他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锋锐的冷意,那是在刀火中磨砺出的锋芒。
  他跳下马,握着轻锤在手掌中轻轻敲打,赵芥的其他侍从们围着他挪动,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相青的马感受到了那种四面八方的敌意,于是打着响鼻,发出咆哮般的嘶鸣,这让周围的马匹惊恐地嘶叫起来,不受控制地后退。
  赵芥脸色非常难看,在那匹黑马嘶鸣时,他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血腥的热气。
  赵芥知道这种马,京中人把它们称作阎罗驹。
  通常来说南地的马匹身量都偏于轻巧俊秀,只有北方用于雪地运输辎重的大马,与专为骑兵训练的战马,才会体重庞然。
  可阎罗驹却与之完全相反,它们不仅来自位于最南部的阿汨罗王朝,并且身量极其高大,凶狠好斗,嗜血而暴躁。
  阿汨罗人不知用什么办法驯化了它们,在它们身上披上带着铁刺的重甲,在对战中放出阎罗驹来冲阵。
  而当敌人将其误以为它们只是勇猛的战马时,阎罗驹便凶狠地用打了铁钉的蹄子踢击敌人,撕开他们的软甲,呲出如同铡刀般的牙齿啃食血肉。
  坊间传言这是阿汨罗王朝大祭司用邪术创造出的邪物。前线的将士也传信回来说,这是阿汨罗人用血肉喂养长大的凶兽,它们捕杀战士,会用蹄子踏碎将士们的骨头,来寻觅骨髓享用。在战事结束的乱葬岗边,经常能看见它们抛开坟土,将混着浓血与碎肉的草根一同吞下。
  这嗜血啮骨的凶兽一度令前线将士魂飞魄散,到阿汨罗王朝倒塌之时,朝中还为如何处置这种马而发生过争吵。
  平南王曾为皇帝献上两匹性格温顺的阎罗驹,但最终都因它们在世人眼中依然太过暴烈嗜血而遭到处死。
  马厩被带来的阴影至今都未消散,据说事发当夜下着大暴雨,这两匹阎罗驹用嘴打开了围栏,闯进其他马匹的栏中将它们全部咬死,将尸体全部拖行到马厩最里面的墙角堆积起来,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栏中。
  第二日喂马的圉官发现马厩里静悄悄的,于是疑惑地一间一间查看过去,终于他在最里的墙角发现了马匹们堆积的尸体,可是这个时候两匹阎罗驹也缓缓地跟随着走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转身的时候猛然抬起庞大的身躯,将他踩死在蹄下。
  京中弟子凡出身将门,都爱玩几手驯马,西北的烈马无论是哪一种都敢试一试手,却从未有人再想去饲养阎罗驹。
  在赵芥等人看来,阿汨罗人天性凶残嗜杀,他们生活在炙热的南部,不耕种,以战事与掠夺为生,喜好在战前吟唱着未知的古谣来诅咒敌人,每打赢一场仗就把敌人的血涂在自己的盾牌上,抢掠来敌人的孩子喂养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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