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谭延舟,说:“我还是觉得,你们在我的管控下,会活的更好。最起码,不会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
她摊开手,对谭延舟展示周遭发生的一切:“你说呢?”
谭延舟无话可说了。
他只好道:“老师应当来见过你了。”
济善点头。
“老师很被动,他只是杀了你,但守门人一派却妄想成仙。”谭延舟道:“那么,我将解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吧。”
“在你死后两年,老师终于从守门人的监禁中逃了出来,重新联系了那些愿意追随他的孟氏。但他和我们一样,在知道守门人的目的后发现都已经太晚了,善善等仙人已经被培育了出来。”
“于是老师又安排我与陈相青联系,告知了他白玉京的一切。在推算后,我被安排到了善善身边,等待在几年后的某一日确保她的死亡,陈相青被安排用来左右你的选择,阿黏则是个万金油,哪里需要就被派到哪里去用。她确实有点疯疯癫癫,我觉得她跟你们是同类人。”
“接下来我们的人也会确保其他仙人在和你对弈的过程中死掉,你会在此期间变得更强悍。”
“然后那些老东西在京城开法阵,整个大昭的琉石塔都会在同一时刻被点燃。”谭延舟道:“只是爆开一条在线的琉石塔便.....若是全部打开,人间真是炼狱了。”
谭延舟挠了挠鼻子:“我们会将开启石塔的时刻推后,也不会把石塔全部点燃,只会围绕京城点一圈。那个时候,你正好在京城,那些石塔会把你和那些守门人全部炸上天。”
“仙人能够被琉石塔所杀。”
济善歪着头看他。
“不过,这些话不是白告诉你的,我们也可以做一个交易。你能替我将白玉京也一并除掉么?”
“包括你的老师?”
“是的,包括我的老师。”谭延舟微笑点头:“这么多年,他也有点老固执了。从他建造琉石塔的时候,不就暴露出来了吗?他也是那种为了达成一时目的,不惜先死点人的性子。就像曾经那些大臣一样,满口百姓民生,可是今年的祭祀大典没钱办怎么办呢?还是先苦一苦百姓吧!把钱收上来先办大典再说,大典可是立国之本啊,岂能丢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丢了大昭的颜面?”
谭延舟目光向下,不知道在看哪个地方。
“在权势中浸染太久的人,最后都会变得......”
“其实善善早就能杀了,可是老师一直说要留着,让她把恶事做尽了再死。说,只有这样,人们才会对仙人恨之入骨,才会踏上弑仙之路。”
他抬起眼睛来看着济善:“成交?”
”你背叛了老师,不怕又变成我的傀儡么?”
谭延舟说:“嗯......也许吧,随便了。”
“我所说的是我知道的计划,但是你知道的,陈相青那个人啊,从来跟着别人的计划走的。”
他道:“即便我死了,或者变成了活死人,你也未必就安全啊。”
济善想了想,:“把你们安排了人手的点全部报给我。”
“这可不行。”谭延舟道:“我只能保证到时候那些琉石塔不会爆炸。”
琉石塔并不难找,济善放弃从他口中要点,又问:“什么时候?”
“二十日后。”
谭延舟一根一根竖起手指:“竖着日子过吧,二十日。”
济善点点头,随后毫无征兆地抬起手中长剑,把他刺进谭延舟的胸口。
“许愿吧?”
她说:“我还是不太相信你。”
谭延舟身子晃了晃,没太惊讶,他看着没入胸口的长剑,嘴角露出笑容:“我就知道......”
“知道死期将至所以说那么多话么?”
“对啊。”谭延舟嘴角流出鲜血来:“要死了,总要说个酣畅淋漓啊。五年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只是一直在想会死在善善手里还是你手里。原来最后还是你。”
他抬起手:“死其实挺可怕的,但是,这个世间...疯了。济善,疯了好多年了。王室,朝廷,整个王朝。这也许是代价,大昭是依靠仙人力量建立的,最终也要毁在仙人手里。”
“假若你不能终结这些,那么你接下来也活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世吧。”
“再说,你掌控我们又有什么意思呢?仙人?”谭延舟断断续续地说:“想要做一个和鱼群相伴一个辈子的人吗?你会孤独到死的。”
“你最开始不是......对人很感兴趣吗?”
济善拔出长剑,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缓缓倒在地上:“许愿吧。你还能看见一切结束的那一天。”
“我不许。”他说:“我——不许!”
济善沉默地看着大片的血迹从他的身下流淌而出,将沾满了血的长剑立在身前,蹲在他身前。
在谭延舟的气息逐渐微弱,地上的鲜血开始凝固的时候,济善忽然抬手,在谭延舟的胸口一压。
谭延舟发出“啊!”的一声大叫,如同被甩上岸的鱼,猛地弹了一下,大口喘息起来。
“好了,不许就不许吧。”济善说:“我真是好累了。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想法?我读你们的书,每一本都在讲不同的念头,根本弄不明白。”
谭延舟按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你不杀我?”
济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提刀朝外走去。
她接下来需要立刻安排人手去寻找京城周围的琉石塔,找已经那些躲在城中的守门人,然后把他们杀了......
守门人死了就好办了,顾巽虽然也不会对她善罢罢休,但是只要谭延舟活着的话就会阻止他把全部的琉石塔点爆。
至于陈相青,他最好办也最不好办,他喜欢来阴的,默默的在你前进的路上挖一个陷阱,让人莫名其妙地摔进去了,他还要假装自己刚路过似的搭把手。
所以不需要担心陈相青会干和顾巽一样的事情,总之他不会像个亡命之徒似的满天下炸,炸一次大抵也就够了。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很可笑,守门人藏了这么久,将自己伪装得玄而又玄,只不过是一群躲在暗处做法的老帮菜。
也就是这群老帮菜,一手策划了这数月以来血淋淋的屠城之战。
最好笑的是无论死多少人,哪个仙人获得胜利,他们的借法都不会成功。
而他们宏伟而血腥的计划,在两个年轻人口中,寥寥数语就将一切瓦解。
孟巽有着身为法师的果决和傲慢,他因为坚信自己能够通晓未来,而带领家族走上弑仙之路,但假若他真的对未来了如指掌的话......
自己又为什么会被监禁,沦落到这个地步?
最后还不是要顺从守门人的计划。
济善走着走着笑起来,她边笑边摇头,笑得弯下腰去。
谭延舟坐在地上,捂着血干了一半的胸口看着她。
济善的笑声传出去很远,活死人的军队骚动,发出起伏。
善善死后,济善接过了她所控制的活死人。
济善转动手中的刀,在空中挥动,军队原地重整转向。
济善回头看了谭延舟一眼,跑回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忘记问你。甘州的那个东西,你们打算如何对付?”
谭延舟道:“你可知当地的刺史?”
济善眨巴眨巴眼。
“那个刺史姓顾——顾是个大家,与孟氏的关系相当缠绵呢。在五年前知晓真相后,她果断地杀了跟随守门人的父亲和弟弟,来到甘州赴任。”
“她是和孟巽差不多的人吧。”
“仙人都得死。”
第101章 大灾难
*
“刺史,什么是大灾难?”
身长玉立的女人站在城墙之上,一身铁甲戎装,她紧握着手中的长枪,道:“所谓大灾难就是,仙祸遍及大地,普天之下,死人暴行。”
她望着城墙下的暴动的人群:“守住门。一个也被放出来。”
下属简直想从城墙上跳下去。
只听过守门不放敌军进来的,没听过不放敌军出来的!
下头的人群发出各种各样的哭叫声,几乎都是平民,挤在一块叫喊着要出城,看得下属心里发毛。
几日前刺史忽然召集了他们,将守城兵尽数调出城外,在城外架起了登云梯,随后登上城门,下令关闭大门,在城墙上开始守。
一直到昨天夜里,城内的人忽然开始莫名其妙的聚集起来,一同跑到城门口要求出门。
如今外头到处战乱,百姓不会这么积极地往外头跑,又不是都活腻了。即便是毫不知情的下属也能看出来这个境况不对。
可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只是叫嚷着要出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下属心里有点犯嘀咕,心想是不是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就想派个人下去一探究竟。
刺史拦住了他:“下去一个,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属道:“怎么会!咱们上头这么多弓瞄着呢,他们还敢暴动是怎么着?”
“就算回来了也不再是他了。”刺史冷冷道:“不许派人下去!把各口子都守住!”
要守住里头城墙的入口,比守住外头进来的城墙难得多。
大伙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即便是老百姓不听话也不至于这样呀,再说了,你刺史做出这副姿态,老百姓们恐慌,要求出城倒也是正常的,这不能怪他们呀?
但刺史平日实在是爱民理智的样子,不像那种昏头昏脑的人,于是众人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到了夜里,下头一直留恋不去的人群开始暴动起来。
不知道是谁又开始说起了话,下属今夜不轮值,睡得好好的,被下头的嘈杂声吵起。
他火冒三丈地爬起来,仔细一听,发现下头的人都在说同一句话。
“开门!”
“开门!”
“开门!”
“开门!”
声音如浪,拍打在城墙上。下属产生了一种加下城墙摇摇欲坠的错觉。
刺史从一侧伸出手来,猛地扶了一把,声音冷冽如同冰泉:“别放松!”
下属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墙,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再晚一步,就要头朝下地整个儿栽下去了。
用火把一照,下头那些叫喊的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笑容,他们都张着嘴,仿佛在等着他掉下去。
下属当时就从脚到头出了一层冷汗,又从头到脚出一边,被刺史拽回来,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咋,咋回事......”
“究竟是咋回事儿!”
“大灾难。”刺史低声说:“大灾难被启动了。”
“咱们怎么办?”下属战战兢兢道:“他们就这么喊着?会不会打上来?”
刺史看了他一眼,嫌弃似的皱眉道:“当然会......否则我驻兵在外是为什么?”
“不,不会吧?他们,他们打咱们为啥呀?都变成鬼,不是,变成那个东西了?可是,可是.......”
刺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举起手中的火把再度朝远处照了照。
下属跟着她把目光放远,终于看见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是那个轿子!”
下属低低地叫喊起来:“城里之前总是有那个轿子游街,说是什么什么仙......”
轿子上一如既往的盖着布,由人稳稳当当的抬着,在夜间行走,一侧跟随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提着灯。
这一幕让下属毛骨悚然,想起一些夜间的鬼故事,冥婚送嫁之类的,总之这种排场出现在夜间绝对不是好事!
“要做法么?”下属问:“做个法驱一驱?”
刺史看他:“你会?”
“不会,问问兄弟们有谁会......”
刺史叹了口气,道:“将我水壶拿来。”
下属大喜:“难道大人早已经备下了驱除邪祟的符水,装在水壶之中。”
“不是,”刺史道:“我渴了。”
她喝了一口,又递给下属:“你也喝一口。”
下属颇有不解,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看着刺史将水壶盖拧上,她在夜色中笑了笑。
“坐下。”
下属坐在了地上。
刺史放开了声音:“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听到说什么,都不许再动!”
她抛开水壶,将手中的长枪横在膝上:“擅动者,杀无赦!”
下属一凌。
他没有看到的是,下方躁动的人群自觉分开一条路来,以供那夜色中的轿子进入,提灯的少年缓缓掀开上方的布来,露出下头一颗苍白的,微笑的头颅。
“姐姐。”
那个头颅在刺史的脑海中轻轻地说:“姐姐,你最近过的好吗?”
刺史一言不发。
祂反复地问了几句,得不到回答,忽然转变了一个口吻,喝问:“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女!为父有哪里亏了你,竟叫你干出弑父杀弟这种有背人伦的行径来!说啊!”
“呖儿。”
又换成了母亲的声音:“你看看娘,你看看娘——!”
刺史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火把,对脑海中嘈杂的声音充耳不闻。
可脚边的下属却站了起来。
“坐下!”
她爆喝。
“我,”下属扭过脸来看她:“我听见我娘的声音了......大人,你不是说将我娘安置好了吗?”
刺史冷道:“叫你坐下!”
“我真的听见了!我还听见我娘叫我小名,说城里乱的没东西吃,铺子全关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娘的药也没地方抓了。她,她在下头说叫我放她上来......”
“这是守城!”刺史喝道:“放你娘上来?你胡涂了!”
下属被她唤醒了似的,要坐回去,可是坐到了一半,又要站起来:“我看一眼,大人,我就看一眼.......”
“你——!”
“万一下头的是我娘呢!“下属大叫:“我就这么一个娘啊!我看一眼不行吗?又没发生啥事儿,我叫她别跟着下头那些人凑热闹了,早些回去睡呢!”
哪个老人会大半夜不睡觉,跟着去叫城门?还是自己儿子在守的城门?
但是这种情况下人的思绪都被搅乱了,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就看一眼......看一眼......”
刺史下意识抬手去抓他,可这次她慢了一步,下属走到边上,鬼使神差地猛地撑手一跳,往下跳去。
刺史只得半路改变方向,抓过一旁的火把,将火把混合着桐油砸在他身上,重重的落地声后,是什么被燃烧的声音。
下头传来撕心裂肺一生短哭:“儿啊——!”
周遭的士兵神情震动。
刺史心里猛地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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