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茶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安钊继续说:“你在顾虑什么?你男朋友?”
他淡淡笑了笑,说:“那个男的根本就不爱你,我是男人,他爱不爱,一眼就能看出来,江茶,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止是要和你谈恋爱,我还要和你结婚,和你一起生孩子,一起变老,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爱意能从目光中看出来,胡卓喜欢她但不爱她,夏江南也不爱她,可周安钊呢?他口口声声,所言是真吗?
江茶低头看着桌面,停了几秒移到周安钊的身上,说:“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前提是你要和父母断绝关系,你能做到吗?”
周安钊温柔的说:“茶茶,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我们应该现实一些,和长辈闹僵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好处,你和我的父母都是我最亲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舍弃,我想要的是你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一起用时间和态度去征求他们的同意,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父母会接受你。”
江茶无言以对。
周安钊握住她的手,说:“茶茶,每个人的父母都希望孩子能过得好,我父母知道你的病,所以才抗拒你,可换了任何人的父母,我相信都是一样的态度,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知道你的情况吗,你去见过他的父母吗,说过实情吗?不是我爸妈对你有意见,他们只是希望我过得好而已。”
江茶怔怔的看着他,一股闷涩渐渐从胃里弥漫。
换了任何人的父母,都不会接受有精神病的江茶,是这样吗?任何人的父母都不会接受孩子的配偶有这样的病,有暴戾行为的家庭背景,是这样吧。
袁庭业的脸浮现在眼前,那个带她去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的人,那个在酒店天台上亲吻她额头的人,那个会在病房外等候一夜的人,那个家境优渥、身份尊贵、涵养极佳,那个被所有人喜爱仰慕的天之骄子,他的父母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精心栽培的豪门继承人和饱受虐待、家境糟糕、有家族犯罪历史的患病的江茶,怎么想都不般配。
江茶说要把感情的幼苗扼杀掉,却难以忍受袁庭业身上一道小小的伤口。
江茶说恋爱脑的人很可怕,但可怕的是明明沉沦却不敢承认的她。
如果世界上有对绿茶婊等级进行分类,江茶心想,自己一定名列前茅,虚情假意,言不由衷,居心不良。
“不是谁都能接受你的病,但我会陪你治病,我和我姐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江茶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不管她多用力掩饰,不过她逃到哪里,现实总会用尽各种办法来警告她,别痴心妄想当一个正常人。
为她治疗多年的心理医生都不敢让弟弟去爱她这样的病人,换做普通人呢?若袁庭业知道,若温秋知道,若胡卓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她呢?
江茶她,可能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袁庭业,喜欢到希望世界上没有江开心,只有江茶就好了。
“......周安钊”,江茶眨掉眼底的雾气,哑声说:“你能不能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周安钊没想到自己剖心挖肺的把所有的感情都告诉她,却仍旧没有得到响应,“江茶,你真的要逼我和我父母断绝关系才行吗?”
江茶没看他,快步走出了饭店。
新年还没过完,旧疾就迫不及待的纠缠上来,江茶被当头棒喝,在惨痛中终于清醒了。
初七上班,部门经理王可开了全体会议,阐述去年的成绩和不足,根据集团指示制定系统部新年的战略方向。全体会议开完,开发组开组内会议,然后是各小组带人开会。
连开了两天的会,第三天就开始加班赶开发进度。
为了缓解假期综合征,主管竟弄了一桶黑咖放在水房,让大家免费饮用。
江茶往杯子里倒咖啡粉,用热水冲开,又酸又苦的热气冒出来,小贾说,这咖啡酸苦的像打工人的命。
元宵节是周六,江茶早上起来看到了袁庭业发来的消息,“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汤圆?”
江茶没有回消息。
半个小时后,袁庭业拍了一张电子菜单的照片,“每一种都尝尝可以吗?”
江茶看着对话框,打了字又删除掉,反复几次后,她先站起来去吃了药,然后拿起手机给袁庭业发消息,“那天骗你的,我不喜欢吃汤圆。”
“今晚人民公园有灯展。”
“袁总,我今晚有约。”
秘书敲了敲门,说:“袁总,海外公司连上线了。”
“嗯”,袁庭业最后看了一眼对话框,放下手机。
秘书说:“已经和那边交代过了,先汇报重点内容,18点结束会议。”
袁庭业微一颔首,离开了办公室。
说晚上有约的江茶,直到19点半,屋里的灯都还亮着,袁庭业站在黯淡的楼栋外,看到窗帘后面隐约闪过的人影。
她明明在家,却不肯见面。
袁庭业看着广场上拎着花灯跑来跑去的小孩,江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一定是他哪里没做好。
电梯响了一下,从楼栋里走出来的人猝不及防和外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江茶挽着丸子头,穿碎花纯棉睡衣,到楼外丢厨余垃圾,看到了昏暗处站着的高大身影。
袁庭业只好从阴影里走出来,“今天是元宵节,可以放烟火的最后一天。”
江茶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去。”
袁庭业说好,又说,“我有东西给你。”
他拿走江茶手里的垃圾,丢进路对面的垃圾箱里,带着江茶往楼栋里走,按开电梯,然后按负一层,袁庭业的车停在江茶居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他沉稳的说着话,眼底却有几分得意,“昨天签的合同,车牌已经录进系统里了,办事效率很快。”
江茶感觉有一柄尖锐的刀子抵在了她的胸前,随着袁庭业说的每一句话,就往她心里捅进一分。
袁庭业拉着她走到后备箱,说:“这些送给你。”
箱门自动打开,江茶看到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她茫然问:“这什么?”
袁庭业说:“宾客送的,不适合我,送给你吃。”
后备箱里整整齐齐码满了精美的礼盒,有的礼盒边缘能看到桃胶、雪蛤的字样。
哪有人给单身的袁庭业送礼会送女士吃的药膳补品。
事实上是袁庭业向袁太太请教,女孩吃什么会让身体健康、气色变好。
袁太太对他的问题感到诧异,但还是让管家拿来礼品清单,勾选了一些出来,她裹着披肩站在庭院里,看独当一面的儿子兴致勃勃的和管家一起从仓库搬运礼盒,然后一箱一箱码在后备箱里。
袁太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目送袁庭业开车离开。
江茶沉默片刻,说:“我不想要,我先回去了。”
她低着头,头发在头顶挽成蓬松的花苞,才几天不见,她好像就瘦了一点。
“江茶,你怎么了?”袁庭业想去拉她的手臂,但最终只是选择挡在她身前。
江茶淡淡说:“没怎么,就是不想要。”
不知道是江茶穿的少了,还是别的原因,她感觉周围冷了下来,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袁庭业此刻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江茶勉强笑了一下,说:“那我先走了。”
车位上停满了轿车,地库里光线黯淡,江茶去乘电梯,走到转角时下意识朝来路看了一眼,袁庭业仍旧站在原地。
隔了一些距离,明明看不清他的脸,江茶却突然心酸,他像个明明没有犯错却被大人批评了的小孩,想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人的本性很可恶,一边强调人人平等,一边却因为被爱占据了感情的高位,就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江茶站住脚步,闭了闭眼,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返回袁庭业的面前,微笑着说:“袁总,我这个人喜怒无常,如果因为这事得罪了您,还请您见谅,您不会因为我无礼冒犯就开除我吧?”
袁庭业看到她走回来,其实心里轻松了几分,可听到她拐回来说的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下意识抬起手,江茶看向他的手,瞳孔瑟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惊惧。
注意到她的神情,袁庭业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以为他会对她动手吗,在她心里他便是这种人吗?
江茶为自己刚刚产生的反应感到痛恨,可她的病发作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说的这般无理取闹,袁庭业却想抱她一下,但因为江茶的反应,他放下手,缓缓说:“江茶,你能不能不要——”
他的视线落在她姣好的面颊上,好像在寻找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
江茶勉强笑着接话:“不要不知好歹?不要不识抬举?”
袁庭业缓缓说:“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第054章 她不想生病
地下停车场里有车进来, 长长的灯影闪过两个人站的地方,江茶逆光而站,看到车灯照过来的那一刻面前的人犹如神祇般温柔隽永, 可光亮很快熄灭,昏暗重新笼罩在周围。
袁庭业说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江茶几乎要窒息了,袁庭业怎么会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因为她, 袁庭业怎么会站在这种地方?这里污浊的空气,这里的昏暗肮脏, 这里的江茶, 怎么值得袁庭业低声下气说着恳求的话。
她浑身颤抖, 浑身都在叫嚣着剧痛,竭力忍着眼泪, 微笑着, 慢慢说:“我为什么......不能拒绝......我不喜欢的人......”
袁庭业神色落寞,看了她片刻, 缓缓说:“我知道了。”
江茶恍惚的回到家,关上门,想做些什么, 却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她扶着沙发扶手坐到地上, 剧烈的咳嗽, 干呕,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怎么办, 她怎么办,她好想去爱袁庭业, 她快要崩溃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能......
她也不想生病的。
她可以不生病的。
她不是神经病。
她没有抑郁症。
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被打怕了,她只不过是在等她妈妈,她只不过是......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如果有人好好照顾小时候的她,她也可以长成和其他孩子一样,又快乐又健康,她也可以想爱谁就爱谁,她也可以每天都笑。
江茶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来,她不想哭的,她不想生病的,她不是神经病,她不想吃药......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没有办法,她再怎么伪装都装的不像,她无论怎么逃避也逃不开。
*
春天到了,但比冬天还冷。
生理性的发烧第二日如约而至,江茶这次吃了退烧药。
昏昏沉沉的忙了几日后,江茶在周四下午下班之前接到了周安晶打来的电话。
“我在你们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名字是蓝鲷,我们见一面吧。”
江茶赴约。
见面后,周安晶说:“你的脸色不好,病又发作了?”
江茶点了一杯冰美式,摇摇头头,恹恹说:“最近有些感冒,周老师,找我什么事?”
周安晶穿了黑色羊绒大衣,头发低挽,带一对珍珠耳环,面色红润,看起来生活美满。
她用一双略显锐利的目光看着江茶,说:“过年的时候安钊来找你了?”
“嗯。”
周安晶说:“你们聊了什么?”
江茶用金色花瓣形状的汤匙搅着咖啡杯中的冰块,淡淡说:“你可以去问他。”
周安晶的眉头皱了一下,刻意的将语气放平缓,说:“江茶,安钊被家里人宠惯了,可能在某些事上有些胡闹固执,你比他成熟懂事,所以这件事我找你谈比和他谈会比较好。”
“你想谈什么?”
周安晶说:“你先回答我,你喜欢安钊吗?”
江茶笑了一下,用汤匙舀起一块冰块。
周安晶一时没理解她笑容里包含的意思,只能继续说:“你对他说过,如果他和父母决裂,就答应和他在一起的话吗?”
江茶:“我说过。”
周安晶说:“江茶,你有没有想过安钊可能真的会为了你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喜欢我是傻事吗?”江茶弯起唇角,面带微笑说:“周老师,为什么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是做傻事?”
周安晶默然看着她。
“因为我有病是吗?”江茶笑了起来,笑的握着汤匙的手都颤抖起来,汤匙叮叮当当撞在咖啡杯壁上。
周安晶看了她几秒,说:“江茶,你最近吃药了吗?”
江茶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扔下汤匙,向后靠在隔断沙发的椅背上,说:“我的病为什么治不好?我又不是天生就有精神病,是你们不肯相信我。”
她说:“我哪里不好啊?我为什么不值得被喜欢?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是做傻事?”
周安晶冷静的问:“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江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整了整头发,说:“周安钊......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他,在我眼里,他软弱无能,狂妄自大,纠缠不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周安晶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弟弟,更何况还是她一直看着长大的病人。
“江茶!你不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了?安钊是有缺点,可你忘了吗,在救助站里所有人都不理你的时候是安钊每周都来陪你。是安钊陪你说话,是他让其他人不要欺负你,即便你不喜欢他,也不要这样说他。他对你是真心的,你送的项链,他一直带在身边,带了十二年。”
“项链......那条项链让他扔了吧”,江茶说:“为了出去买那条项链,我差点被救助站里的人□□,我打伤了对方,然后被关了禁闭,一直关到周安钊生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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