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打算与沈之禾聊聊那三位钦差,抬眸却见她站在桌前意味不明地瞧着自己。
眼下沈之禾也不知为何,方才瞧着之安同他这般亲近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她倒是从未见过阿弟与自己以外的人如此亲近,虽说先前阿莹也常来,阿弟瞧着也算同她亲近,但从未见过他对旁人提要求。
方才陆郎君来时,之安是小跑着撞入他怀中的,思及此,沈之禾目光一转,满是狐疑地望向陆今屿,除了元宵自己伤后那几日,难不成他两人又私下见过面,果然儿大不中留,软乎乎的阿弟竟背着自己同外人有了秘密。
一时间,沈之禾瞧着陆今屿有些不顺眼,她冷哼一声,撩起衣摆坐在他对过的位置,“后日那几位大人便要到府上,郎君如今才来同我说,岂不是晚了些?”
听出沈之禾语气中的不满,陆今屿只当她是因自己险些误了事,并未多想,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摊在桌上。
正如先前周夫人给自己的信纸一般,上头写着那三位大人的籍贯,比之更详细的是,上头还写了那三位的喜好,与偏好的食材,如沈之禾先前所料那位姑苏的章大人喜甜口,喜卖相精致的食材,正好可做上一条松鼠鳜鱼。
而那位金大人约莫三十上下,乃幽州大户人家之子,十五岁左右离开幽州后便再未回去,眼下正是思乡的年纪,极爱羊肉,在京中时常与同僚感叹想念家中厨子所做的手抓羊肉饭。
见此,沈之禾纤长的指尖点了点手抓羊肉饭,心道这羊肉饭倒是不难,不过这算是主食,放在宴席上多少有些不合适,她思忖片刻,抬头望向陆今屿,哪知他正一错不错地瞧着自己,映着灯火的眸子里满是自己。
一时间沈之禾愣在原地,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响动,她才猛然惊醒,莹白的耳尖瞬间爬上一抹嫣红,她错开目光循声望去,只见铺子的窗棱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正歪着脑袋,睁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珠子望着他二人。
“陆郎君,周家可备好了食材,那位金大人喜好羊肉手抓饭,虽说做起来不难,但这手抓饭总归是不适合放在宴席上的。”她侧头望着窗棱上那只胖乎乎的麻雀,轻声问道。
“小娘子说得极是,那手抓饭可否单独为金大人准备一份,你需要何种食材,今日可给我写的单子,我回去便让老师准备。”陆今屿撑着下巴,望着沈之禾的侧脸。
墨色纤长的羽睫随着她的动作微颤,小巧圆润的鼻尖下,一张嫣红的殷桃小嘴,他面上一红,飞快移开目光。
闻言,沈之禾心念一动,他倒是同自己想到一出去了,原本自己也是打算单独为金大人做上一份羊肉手抓饭,宴席上则是做上一份面包羊腿,这样既是照顾了其他食客,也算是突出对金大人的重视。
说起来,姑苏那位章大人也可在单独做上一份奥灶面,亦或是单独备上一份苏式糕点,毕竟若是单单只为那金大人准备,总归有些厚此薄彼,她垂着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若是在后世,食材丰富,哪里需要如此烦恼,沈之禾目光下移,落在岭南那位林大人上,上头记载着林大人好酒,喜食清淡,以往在京中,时常约着同僚一同与酒馆饮酒,却酒量不佳。
匆匆扫了一眼,沈之禾圆亮的眸子咕噜一转,瞧着信纸上的描述这林大人便是又菜又爱玩的典型,爱喝酒却酒量不佳,那正好适合自己新酿制的桃花酿,口感清爽绵软,正适合这种酒量不佳的人。
自己原本便打算在这几日推出桃花酿,眼下这现成的机会不就来了,若是借着这次宴席,桃花酿得了大人的喜爱,往后自己便可在推出时,直接打出钦差大人同款的名号,以此噱头,自然有人趋之若附。
思及此,沈之禾眉眼一弯,“郎君可要尝尝我新酿制的桃花酿?”
估算着时间,今日这酒差不多便好了,原想着明日带上些让阿莹尝尝,她若觉得好,沈之禾便打算寻个黄道吉日推出这桃花酿。
闻言,陆今屿一挑眉,倒是来了兴致,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小娘子了。”
话音一落,沈之禾便匆匆朝后院赶去,不过片刻,手中端着木托盘步履匆匆。
只见上头摆着一只瓷白的酒壶,边上摆着只小巧可爱的酒杯,淡淡的带着桃花香味的酒香,顺着风钻入陆今屿鼻中,他鼻尖一动,倒是有些意外,先前倒是尝过沈之禾酿的米酒,带着一股特殊的清甜。
瞧出了他的期待,沈之禾将托盘摆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壶口缓缓流下,清冽的酒香带着花香四溢,落在浅口酒杯中,漾开一圈涟漪。
“郎君尝尝?”沈之禾将装满桃花酿的酒杯,朝陆今屿的方向推了推,笑着开口。
端起酒杯,陆今屿凑到鼻尖,琥珀色的酒水香味清冽,夹杂着桃花的芬芳,他晃着手中的酒杯,酒水的香味愈发浓烈,“小娘子可是打算将这酒水用在宴席上?”
“郎君聪慧,快些尝尝。”沈之禾盯着他手中的酒杯,不停地催促。
察觉她的焦急,陆今屿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手撑着下巴,“小娘子,怎这般着急劝我饮酒?”
“自然是为了让郎君品尝一番,郎君乃是京中来的贵人,自当是见识广博,若是郎君都觉得我这酒水味道不错,那自然是可送钦差大人饮用。”沈之禾抬眸,直直望入陆今屿含笑的眸中,虽然这人从未明说过自己的身份,但自己多少能猜出些来。
只是他不愿意说,那自己便当不知。
闻言,陆今屿愣了愣神,片刻抚额笑出声来,他如今算什么贵人,不过是被赶出京的
丧家之犬罢了,被发丝遮挡的眸中划过暗色,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带着凉意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冲淡了陆今屿心中的惆怅,这桃花酿入口清甜,口感绵软清爽,糯米酿制的酒水本身带着酸涩,也不知这小娘子如何处理的,竟喝不出半点酸涩的滋味,反而夹杂着桃花的香味,与这北疆极烈的烧刀子比,倒是多了几分江南的委婉。
“好酒!不过小娘子不知,那林大人除了爱酒,更爱美食,尤其爱稀罕的美食,例如他从未见过,但味道极好的吃食。”陆今屿回味着口中的甘甜,开口提醒。
稀罕的吃食,那好办了,原还想着要做些岭南特色的吃食,正为这食材发愁,如今好了,旁的不说,自己好歹是个吃遍全国的美食博主,见过不少地方美食,倒是好好琢磨琢磨便能做出不少。
她眸子一转,心道那林大人位高权重,估摸着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不如做些山里的野味,正好今日那阿婆送了不少山里的野菜,里头好似有不少蕨菜,正好做个腊肉炒蕨菜。
日子过得极快,一眨眼便到了三日后,沈之禾随着周家的下人踏入灶房,一眼便瞧见了与自己相熟的钱大厨,周边站着几位年岁不大的少年,皆是满脸好奇地瞧着她。
“小娘子来了。”钱大厨瞧着眼前个头不过到自己肩膀的少女,心情复杂,他跟着周老数十年,从繁华的京中到这偏僻的红叶镇。
周家这几位小主子哪个不是吃着自己的饭长大,如今也不知从哪里这么个丫头,先前茶宴也就算了,如今这种宴请钦差大人竟也请她,也不知她究竟给这些小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82章 松鼠鳜鱼
虽说心中不满,但钱大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快步朝沈之禾走去,昨日几人已定好今日宴席的菜品,六荤四素,正好十道菜,凑了个十全十美之意。
才踏入灶房的沈之禾瞧着钱大厨大步走来的模样,当即笑着开口:“今日小女子要仰仗大厨的手艺了。”
闻言,钱大厨脚下步子一顿,诧异地望着沈之禾,本以为这丫头年少出门,性子多半张扬,眼下瞧着倒是谦逊得很,钱大厨上下打量了沈之禾一番,只见她礼数到位,并未半点可挑剔之处。
心里对她的不满倒是散去几分,他冲着沈之禾招了招手,指着一处干净整洁的灶台冲着沈之禾道:“小娘子便在那处做菜,这位是我家的小子,自幼跟着我在这灶房中,今日便让他给你打下手。”
说罢,钱大厨将站在他身侧的少年,朝着沈之禾的位置轻轻推了一把。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双圆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瞧着就是个机灵的,沈之禾点了点头,冲着钱大厨道了声谢,便领着那少年朝西南角的灶台走去。
走近一瞧,灶台旁摆着半人高的三层木架,头一层摆放着沈之禾要的羊腿等食材,第二层便是她昨日特地从家中带来的蕨菜与腊肉,最后一层摆了一只木盆,里头装满了井水,她俯身一瞧,便见一条半臂长的鳜鱼,心道不愧是有钱人家,如今这鳜鱼数量稀少且价格昂贵,周家都能弄来。
她扫了眼鳜鱼便收回视线,松鼠鳜鱼要将鳜鱼切好后过油炸,若是早早将鱼炸了,到饭点这鱼肉便软了,味道便没有刚出锅那般鲜美,不如将这鱼肉最后做,正好可保存它原有的鲜美。
与此同时,浓郁的香味从另一侧传来,沈之禾抬头望去,只见钱大厨手下动作利落,几下便将牛棒骨剁成块,丢入锅中炖煮,又取了一块牛肉切成块,撒了一小把盐腌制片刻。
“我阿爹做的是番薯炖牛腩,他炖的牛腩鲜香四溢,小娘子一会可讨些尝尝。”那少年瞧着沈之禾许久未有动作,抬头瞧了瞧,便见她正瞧着自己的阿爹,他顿时自豪地挺起胸膛。
“既小郎君如此说,那我一会指定要厚着脸皮朝钱大厨讨上一碗。”闻言,沈之禾收回目光,她一边笑着一边取过羊腿。
面包羊腿是个精细活,因着今日要宴席要用,与先前自家人吃又不同,她打算直接用整只羊腿,而不像先前那便切成小块,如此一来这面包羊腿美观性便强了不少,眼下要先将羊腿洗净腌好,然后再炉子中烤制到八分熟的样子,再裹上发酵好的面团。
顶着那少年疑惑地目光,沈之禾飞快将羊腿腌制好,放在一旁,抬眸瞧了眼站在自己身侧无所事事的少年,便开口唤他将那蕨菜择干净,自己弯着腰将最底层的木盆拉出,一不留神溅了一地的水。
而另一边,钱大厨切好的牛腩已然下锅,肉香四溢,他趁着空隙瞧了眼沈之禾那处,只见他家的小子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择菜,而沈之禾单手掐着鳜鱼的两腮,一把将它提起后摔在案板上。
甩了沈之禾一脸的鳜鱼,顿时蔫了吧唧地躺在案板上,沈之禾动作利落地切去鱼头,刮去鱼鳞,她神情专注地将鳜鱼沿着中间的鱼骨劈成两半,剔掉鱼刺,手法熟练,钱大厨瞧着,更是叹服,这刀工若是没个三五年自然是练不出来的。
片刻,沈之禾将鳜鱼翻了个面放在案板上,只见那嫩白的鱼肉带着些许微红,她小心翼翼地将鱼肉切开。
“小娘子,这个力道恐怕没法将这鱼肉切断。”择完菜的少年抬头瞧着沈之禾的动作,露出嘲讽的笑容,心道小姐指定是被这小娘子骗了,就着刀工水平,恐怕连自己的比不上。
谁料沈之禾并不搭理他,只是专注于手中的鳜鱼,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总算是将鳜鱼切好,她扫了眼四周,瞅着角落那桶清水,抬脚踹了踹还蹲在地上的少年,“劳烦小郎君替我打盆水来。”
“你!”那少年脸色一变,心道自己还以为能跟在她身边偷学些做菜的手法,如今瞧着这厨艺估摸着连自己都比不上,自然不愿意听她使唤,可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少年本要退口而出的辱骂,又咽了回去,愤恨地站起身子,替她打了盆水。
“喏。”少年不甘不愿地用力将水盆放在沈之禾身侧,随后自己便寻了一处墙角,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瞧着沈之禾将那鳜鱼放入水盆中。
放入水中的鳜鱼,随着水流,切好的鱼块随波而动,晶莹剔透,宛如手法精致的手工艺品,她将洗净的鳜鱼捞出,放在一旁的笊篱中晾干水分。
先前腌制的羊腿估摸着差不多了,沈之禾取过自己调制好的酱汁在羊腿表面刷了一层,片刻原本暗红色的羊腿便染上一层神色,用刷子反复刷了几遍之后。
她取出先前特意寻了铁匠打得架子,将羊腿夹在其中,夹在炉子上烤着,原想着寻那少年看着火候,抬眸对上他满是不服气的表情,沈之禾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冲着不远处的王二娘喊道:“二娘子快些进来。”
话音一落,王二娘将手中的物什塞到扈娘子手中,匆匆朝沈之禾赶来,先前因周莹同沈之禾说,灶房人手充足便想着今日让王二娘歇一歇,谁料这人手充足不过是钱大厨那头人手足罢了。
领着王二娘回到灶房,沈之禾指着那架在炉子上的羊腿,道:“劳烦娘子看着羊腿,瞧着烤到七八分熟便唤我。”
先前做面包羊腿时,王二娘便在自己身旁,眼下那少年罢工正好如了自己的意,毕竟这烤羊腿也是门学问,稍微不留神,这羊腿便会烤焦,到时候出了岔子,自己都来不及找补。
叮嘱完王二娘,沈之禾步履匆匆走回灶台前,那少年站在原地,杏仁大的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娘子竟自己寻了个帮手,他抬头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阿爹。
对上他生气的眸子,那少年瑟缩了一下,暗道一声不妙,今日是自己央求着阿爹,让他带自己来见识一番,来时他便千叮咛万嘱咐,哪怕这小娘子没有真才实学,自己也不可耍脾气,眼下好了自己不仅耍了脾气,还惹恼了
这小娘子。
他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阿爹是周家资历最老的大厨,谁人见他不要恭维一句,去年也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小娘子,勾住了小姐不说,连挑嘴挑惯了的陆世子都时常往她那食肆跑。
忽然,“滋啦”一声,油香四溢,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沈之禾手中捏着鳜鱼鱼尾,他目光下移,顿时愣在原处,眸中划过惊诧,原是他方才嘲讽沈之禾的刀工。
眼下那鳜鱼鱼肉沾满了生粉,鱼块如开了花一般,瓣瓣分明,瞧着切得极深,却粘连着鱼皮,她正小心翼翼地将鳜鱼放入油锅中,片刻鳜鱼边缘便开始镀上一层金黄,浓郁的香味在灶房中弥漫开来。
且不说离得较劲的少年,连一尺远的钱大厨都抬起了头,鼻尖微动,嗅着空气中鱼肉的香味,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望向沈之禾的眸光变了又变,最终满眼佩服。若说先前还有些不服气,眼下是再无半点不服,他本就擅长做鱼,如今这小娘子不仅刀工了得,连做菜的手法也十分新奇,如今他倒是十分好奇这菜的成品。
“小娘子,这是在做松鼠鳜鱼?”早前便讨论过菜单,钱大厨自然知晓沈之禾所做的菜品,笑着问道。
“诚然,我瞧着时辰不早了,估摸着也该上菜了,这松鼠鳜鱼做好便可上桌。”她瞧着锅中的鳜鱼炸得金黄,便取过笊篱小心翼翼地将鳜鱼捞起,直到将炸好的鱼完完整整放在盘中,这才应道。
倒不是怠慢钱大厨,只是这鱼炸得酥脆,稍不留神便会将那鱼肉带下,若是少了一块自然是要影响美观,最后淋上一层琥珀色的酱汁,摆上炸得金黄的鱼头,松鼠鳜鱼便出锅了。
沈之禾时间估算得基准,她才将松鼠鳜鱼摆好盘,便瞧见不少侍女从前头赶来,为首那人沈之禾见过不少次,便是时常跟在周夫人身旁的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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