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准,前些日子来闹事的那对母子也是钱婆子请来的。”
“那不能,钱婆子可是一毛不拔的性子,要让她花钱堪比要她的性命。”
“说的是,那粥铺卖的粥全是米汤,捞到底都不见得能捞出一颗米,她家生意差能怪得了谁。”
……
讥讽的话语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钱婆子一张老脸顿时憋得通红,恶狠狠地等着王婆子,恨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如今攀上了这小娘子,就当着自己抱上了能下金蛋的鸡?笑话,不过是低贱农户出身还妄想翻身?”
说罢,钱婆子阴冷地目光扫过沈之禾,转身钻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沈之禾满心莫名,正回想着自己何处得罪过那婆子,哪知瞧见那婆子悻悻离开,周围的食客便一拥而上,沈之禾当即将那婆子抛之脑后,因着那姓吴的食客与沈之禾方才所言,众人皆是要试试那辣椒油。
估摸着是因辣椒油开胃的原因,不过半个时辰那一桶豆腐脑皆数卖空,随行而来的王娘子笑得嘴巴都未合拢过,瞧着沈之禾的眼神如同在瞧财神娃娃一般。
“小娘子这般厉害,想必要不了几日便能在这镇子里盘下一间铺子。”王娘子手脚利落地替沈之禾收拾着碗勺,奉承道,“不过小娘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记着账的沈之禾,闻言抬眸瞧了眼王娘子忙碌的背影,“您说。”
王娘子将碗勺放入木桶中,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手,转过身子靠在那板车上,“小娘子如今生意这般好,为何不涨价,这满满当当的一碗豆腐脑仅卖三文钱,那钱婆子家没有几粒米的粥可都要是卖五文钱一碗。”
闻言,沈之禾记账的手一顿,抬头望向王娘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忽而一声轻笑,放下手中的笔,身子随意的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那王娘子觉得一碗豆腐脑该卖多少?”
此言一出,王娘子顿时喜笑颜开,心道昨日莫不是自己瞧错了,这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心眼,如今不还是要听自己的话。
“小娘子,这豆腐全镇仅有我们一家,古人云物以稀为贵,我们自然是要抬高价格,少说要卖个十文钱。”
王娘子一拍手,若是十文钱一碗,一日卖上五十碗便是五百文,五五分账自己亦能到手二百五十文,不出半月便能将二郎的束凑出来,她想得正美,全然未察觉沈之禾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倏忽间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一侧传来,打碎了王娘子美梦。
“娘子可知诚信乃商人立足之本,我不过在此处卖了五日的豆腐脑便涨价,此为何举?乃背信弃义之举,此举势必不可为,若是娘子还想着做这门生意,往后涨价一事不必再提。”
被落了面子的王娘子讪讪一笑,却满心不以为然,有道是无奸不商,若能多赚些银钱,抛弃诚信有何不可,然如今要靠着沈之禾,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
“小娘子说的是,今日是我多嘴,还望小娘子莫怪。”王娘子瞧着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快步上前走至沈之禾身侧,歉然一笑道。
与此同时沈之禾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抬手揉了揉沈之安的脑袋,余光扫过身侧之人,瞧着她似乎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想着今日自己还要去
之安去买两身衣服,还需再买些食材。
她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也不知如今几时,顿时有些怀念后世的手机,只瞧着这天色似乎是要下雪的模样,无意与王娘子纠缠,只想早些将事情办完家去。
沈之禾便冲着王娘子摆了摆手,将手中的账本递到她手中,“娘子可识字?”
“小娘子可是要我记账?若是旁的不敢说,记账我是一等一的好手。”王娘子接过沈之禾递来的账本笑着道。
闻言,沈之禾牵起沈之安的小手,缓缓朝摊位外走去,唇角勾起,“那如此甚好,明日起便由娘子记账,记完后交于我便可,我还有些要事要去集市一趟,稍后若是王大哥来了,你便与他先回去吧,到时将这板车停在门口便好。”
落在身后的王娘子瞧着姐弟俩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咬着牙心中暗恨,从昨日至今这小娘子已落了自己两回面子,待她入了王家的门必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今日回去便与大郎商量一番。
“阿姐,之安不喜欢那位王娘子看阿姐的眼神。”走远的沈之安,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望向自家摊位。
幼童心思纯净,对旁人的眼神比较敏感。
听得此言,沈之禾牵着沈之安走到一旁,蹲下身子,握着沈之安的肩膀,眸中满是认真,“之安可知阿姐为何要与王娘子合作?因为阿姐想将阿爹的铺子赎回来,但光靠卖豆腐脑便是遥遥无期,你如今已五岁,本该是开蒙的年纪,阿姐手头却没钱,所以阿姐想做些新的吃食来卖,豆腐脑费时费力便交给王娘子来做。”
瞧着沈之安迷茫的模样,沈之禾不由轻笑出声,心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一个五岁的娃娃能懂什么,正准备起身时,沈之安温热的小手覆在沈之禾手背之上,“阿姐,之安要快快长大,替阿姐分担。”
软糯的嗓音砸在沈之禾的心头,满是酸涩,她轻揉着沈之安的脑袋笑着道:“好,阿姐等你长大。”
说着话,姐弟二人便行至成衣店门口,倚在门口等着客人的小二,垂着眸扫了两人一眼,却一动不动,原想着若是无人理她二人,自会离去,没成想那二人竟直直朝着店内走来,小二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二位要瞧些什么?”眼见着沈之禾便要踏入铺子中,那小二赶忙迎上前,堆着敷衍的笑意道。
“我与他的成衣各要两套。”沈之禾目光扫过铺子中,只见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虽说她知晓成衣价贵,不如扯些布料自己制衣合算,奈何她一双巧手,对针线活愣是一窍不通,故而只得来这成衣店。
“如今天气严寒,您不如瞧瞧这袄子如何?”小二闻言精神一振,指着一件素绒绣花袄道,“您姿色清丽,这素色棉袍便是极衬您的。”
沈之禾顺着小二的手指望去,那袄子虽是素色,上头却绣着不少花色,瞧着不错,她快步走近,抬手摸了摸面料也是十分厚实,便让小二取下包了起来,随着小二的步子,约莫过了一刻,姐弟二人总算是将衣服买齐。
原本只说买两件袄子,最后姐弟二人又一人多添了一条厚实的披风。
沈之安瞧着自己裹着的新披风,又瞅了瞅自己的阿姐,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摇头道:“阿姐被人骗啦!”
闻言沈之禾不由笑出了声,抬手掐了掐沈之安被自己养出些肉的腮帮子,牵着他朝猪肉铺子走去。
第10章 赶集
估摸着临近年底,不同于前几日集市的冷清,今日虽说天气不甚好,但集市上挤挤挨挨,皆是来往的人群。
寒风吹过,带落屋檐上的积雪,洋洋洒洒落在站立在屋檐下的人的脖颈中,那冰凉的触感冻得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之禾遥遥瞧见那人滑稽的动作,嘴唇微抿,抬手抚过额间发丝,掩住微扬的唇角,她立在街边只听得叫卖声不绝于耳,现下正值饭点,街边卖午食的摊位早已摆出,蒸腾的热气混杂着食物的香味,顺着寒风直直钻入姐弟二人的鼻中。
嗅着那香味,沈之安的肚子不由发出一声叫唤,他瞬间不好意思地将脸藏入披风之中,露出的耳尖泛着一点微红,见此沈之禾抬眸望去,只见集市中旌旗林立,茶铺酒铺比比皆是,年关将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忽而一阵浓香从身侧传来,沈之禾扭头望去,原是一家刚出摊的肉饼铺子,只见摊主将锅热好,顺手取过一侧的油罐,挖了一勺油倒入锅中,油香瞬间炸开,紧接着那老翁手脚麻利地在盆中捞起一团带着些许微黄的面团,又挖了一勺早便腌制好的肉馅放入面团中,那面团不过在他手中随意摆弄了几下,便成了一块圆乎乎的馅饼。
紧接着摊主将馅饼放入油锅中,“滋啦”一声,大约过了半刻钟,微黄的表皮在滚油的鞭笞下渐渐变得金黄,瞧着那馅饼变得金黄酥脆之际,摊主飞快地取过桌上的长筷子,将那馅饼夹起,架在那沥油的架子上。
金黄的油滴顺着馅饼缓缓滴落,落在架子下的金属制的板子上,因着天冷不过片刻,那油滴便冷却凝固成乳黄色的固体模样。
“小娘子可要尝尝,老头子可是在这集市卖了十几年的馅饼,这肉馅用的都是上好的牛肉,一早起来剁得碎碎的,辅以五香粉及酱油,再撒上一小把翠绿水嫩的葱花,搅拌均匀再包在那面团中,往滚油锅里那么一炸,那味道啊简直妙不可言。”
摊主是位年岁较大的阿公,他瞧着玉雪可人的俩姐弟在自己摊位前站了许久,便放下手中的家伙什,笑着道。
就在那阿公提及五香粉之际,沈之禾眉心微动,正巧之安也饿了,自己来了此处后也未尝过牛肉,脸上顿时堆满笑意,冲着那摊主道:“阿公要两个,多少银钱?”
“这馅饼一个十文钱,一共二十文。”摊主接过沈之禾递来的铜钱后,取过油纸将两个刚出锅尚在冒着热气的馅饼装入其中,随后将其递给沈之禾。
沈之禾将包着馅饼的油纸细致地理好,左右瞧了瞧,沈之安刚好可以一手捧着啃,这才将馅饼递给他,谁料一早便饿的肚子咕咕叫的沈之安,拿到馅饼后并未立刻开吃,而是等着阿姐一同。
“你姐弟二人的感情真好。”趁着还没有食客上门,老阿公坐在矮凳上,瞧着姐弟俩的动作,浑浊的眼睛中泛起一阵笑意。
“嗯,阿姐是之安最亲的人。”闻言,沈之安扭头望向摊主,瞧着他和善的模样,站在沈之禾面前骄傲道。
沈之禾垂眸望着跟前不过到自己腰间的幼弟,眸底泛起稀碎而又温和的光芒,自打自己醒来之后,不管有何危险之安都会强忍着害怕站在自己身前,她咬了口手中的馅饼,浓郁的汤汁在口中爆开。
汤汁虽然鲜美,却似乎还差了些什么东西,沈之禾沉吟片刻,忽然想到这老翁方才似乎只说加了葱花,并未说加过姜,自己也未曾尝出姜味,故而这牛肉还有着一股未去尽的腥味,而且自己尝出的五香粉的味道,好似也与自己后世所用的不同,不过这外皮倒是炸的极为酥脆。
一口下去,浸满牛肉肉汁的外皮,混杂着油香和焦香在口中炸开。
三两下将那馅饼吃完,沈之禾冲着那老翁行了个礼,便领着沈之安接着街道往集市深处走去,偶然间几位调皮的孩子,追逐打闹着从人群中穿过,身后跟着父母笑着嘱咐他们小心些。
无意间被跑过的孩子撞了一个趔趄,沈之禾飞快扶住一侧的柱子,这才堪堪稳住身形,随后赶来的长辈,冲着沈之禾露出一抹歉意地笑容,随后携着那顽童的耳朵走来,她垂眸望向弟弟,便瞧见他望着那二人的眸底泛起一点羡慕。
见此,沈之禾冲着几人笑着摆了摆手,眸光落在不远处正做着各式各样小玩意儿的麦芽糖铺子,她轻揉沈之安的脑袋,温声道:“之安,阿姐给你买糖吃。”
街道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之际,沈之禾竟还瞧见不少挑着担子沿途叫卖的货郎。
牵着沈之安往猪肉铺子走去的沈之禾,倏忽间瞧见不远处一位正与旁人卖货的货郎,他敞开的货箱中,似乎有些晒干
的菌子,沈之禾心念一动,快步朝那货郎走去。
“郎君,这如何卖?”沈之禾远远地瞧着那似乎是晒干的榛蘑,那可是后世用来做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的主要原料之一,说到东北菜,这北疆不知是否就是后世的东北。
“这位蘑菇原本五文钱一斤,不过现下也不剩多少,若是小娘子要,便算你便宜些,十文钱全都给你带走如何?”那货郎随手抓起一把榛蘑递到沈之禾眼前。
那榛蘑估摸着是在烈日下晒干后存放,故而沈之禾在菌子的清香中嗅到一股淡淡的秋日阳光的气息,她扫过货郎箱子中的榛蘑,那量瞧着并不少,只是晒后的干货没了水分,不压秤,瞧着还有许多,实际称下来应当是三斤不到的样子,“那便替我包起来吧。”
沈之禾提着满满当当的一包榛蘑,心道真是意外之喜,据她了解,那榛蘑似乎还有药用作用,待到日后自己若是真能盘下一家铺子,到时若能推出药膳倒也不错。
满载而归的沈之禾,步子轻快地领着沈之安朝家走去,今日在那集市逛了许久,大致对于北疆食材及食物的售卖有了大致的了解,食材与调料与后世大差不差,只是自己常用的那些香料似乎要去药铺购买,前几日去的那家香料铺子也不甚齐全。
肉类与后世亦是大差不差,只是这北疆的人似乎甚少吃猪肉,估摸着是因为猪肉味重的缘故,牛羊肉受官府管制,但好在北疆地处边疆,官府管制不甚严格,倒是能吃上不少,奈何价高,寻常人家哪能日日吃上。
至此,沈之禾心中有了成算,虽说手中的银钱距离开食肆还有段时日,但先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思索间,姐弟俩便远远瞧见,王娘子与王大郎立在自己院门前,隐约可见似乎还有一个小姑娘缩在两人身后,见此沈之禾快步上前,瞧着三人冻得脸色发白,心中诧异,他王家就在隔壁为何非要在自己院门前等着。
“娘子怎在屋外等着?”
王娘子讪然一笑,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一把拽到身前,“小娘子,这是我家二丫头,在街头秦家伙房中作厨娘,但这死丫头手脚粗苯,做的饭菜难以入口,东家要将她降为烧火丫头,那厨娘与烧火丫头的月银差了不少呢,您瞧瞧能不能教她两手?”
沈之禾目光扫过眼前的王娘子,最后落在王二丫脸上,少女瞧着与自己这具身体差不多大,瘦削的脸庞,眼窝凹陷,连头发都泛着枯黄,身子骨极为瘦弱,估摸着是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
在沈之禾打量王二丫的同时,王二丫也在瞧着她,只见她身披藕色披风,白里透红的脸蛋缩在披风中显得格外娇俏可人,王二丫目光下滑,落在沈之禾身侧的幼童身上,只见他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如今正好奇的盯着自己。
等了片刻,一阵寒风刮过冻得王家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王娘子瞧着沈之禾垂着眸一言不发的模样,咬了咬唇刚要开口。
“那王家二娘子便随我来吧,您二位我便不留了,劳烦王大哥将那豆子磨好。”沈之禾冲着王二丫招了招手,便打开院门拖着那板车朝院子中走去。
王娘子则是瞧着王二丫那呆愣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腰间拧了一把,听着她发出一声痛呼这才松手,在她耳畔轻声道:“好生瞧着那小娘子,将她那些方子都学回来,若是学不回来,倒是我便将你嫁给那村尾的赵瘸子。”
“知道了,阿娘。”王二丫垂着眸,藏住眼底的泪水,跟在沈之禾身后踏入屋内,原想着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被磋磨,进门后便四处寻找扫把要替沈之禾打扫卫生。
哪知手还未触及到扫把,便听到少女温和的嗓音在一旁响起,“二娘子应当还未用饭吧,来替我生火,今日我们吃小鸡炖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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