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下将口中的腊肉吞咽下去之后,沈之安又夹起一块笋干,泡发的嫩笋,带着春日里雨后的清新,又带着干货独有的香味。在浓汤中炖了小半个时辰,早便吸满骨汤的鲜香,那一口下去,虽不如鲜笋那般爽脆,但也是肉质肥厚,又裹满腊肉的香味,吃起来竟比腊肉的味道还要好上几分。
一时间,沈之安吃得满嘴流油,他埋着头,呼噜呼噜一碗笋干炖肉便落了肚,他捧着空碗冲着沈之禾咧唇一笑,“阿姐好吃,再来一碗!”
那举着碗的小模样逗得桌上几人不自觉笑出了声,沈之禾抬手捏了捏之日渐丰盈的脸颊,笑着调侃:“自从陆郎君住下后,我们家之安每日的饭量都打大了不少呢。”
目光上下打量着沈之安,话音一顿,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段胳膊与脚踝,这一个月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她顺手搭在沈之安肩头,估摸着是这些日子日日缠着陆今屿习武,原本软软的胳膊也结实了不少,说起来记忆中他每逢春日都会伤风,今年倒是没有,看来她养娃还是有一手的。
沈之禾自豪极了,又舀了一勺笋干炖腊肉到沈之安碗中,“少喝些汤,等会儿饭吃不下了。”
“晓得了。”沈之安抱着碗应道。
那头陆今屿瞧着沈之禾替自己舀了一碗汤后,便只顾着给沈之安夹菜,心念一动,夹起一块红烧排骨送到沈之禾碗中。
瞧着自己碗中的排骨,沈之禾愣了愣神,抬头对上陆今屿满含笑意的眸子,她耳尖一红,夹起那排骨塞入口中。
心中暗道一声,今日这排骨也没放多少糖,怎的这般甜。
这一幕落在对面竹楹的眼中,她抬手戳了戳身侧的扈娘子,却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含着鸡块,仰天案暗叹一声,“此刻要是陆离在便好了。”
与此同时,被竹楹惦记着的陆离,仰躺在红叶镇西南的一家小院中,抬手挡着刺目的阳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身下的躺椅。
随着一声门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门外走来,其中一人一边甩着手,一边同身后那人嘀咕道:“还以为是个骨头硬的,结果才将那刑具取出,就吓得什么都招了,实在无趣。”
“你说京中那女人要晓得这三个废物如此不经吓,可后悔让他三人来这了。”
……
随着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离皱了皱眉,翻身从躺椅上坐起,眯着眼瞧着朝自己走来的两人,正是那日在味仙居说起陈敬挨了一闷棍的岑郎君与那位名唤阿恒的少年郎。
“哟,陆小郎君总算能下床了?”远远瞧见坐在院子中的陆离,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身旁。
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还记得那夜,竹楹扛着受了重伤的他砸门,那惨白的脸色,险些都觉着他熬不住了,好在来时将军塞给自己不少上好的金疮药,总算是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托你的福,暂时死不掉。”陆离坐起身子,一把抢过岑郎君手中的茶杯,冲着阿恒微微颔首,“那三人招了?”
被抢走茶杯的岑郎君也不生气,只冲着阿恒招了招手,让他一同坐下,随后又取过空茶杯,倒了两杯凉茶,这才开口道:“招了,烙铁都没烧红就招了。”
“确实是林家的人,一脉相承的没骨气。”闻言,陆离不由嗤笑一声,“可有查出那姓孙的县丞有何异常?”
“倒是没有,自打那日沈之云状告沈大郎卖女求荣后,他便称病在家,不过有一点十分奇怪,沈大郎下狱后,县令屡次想提审,都被他拦住了。”岑郎君顺手往阿恒口中塞了一块一品轩的蛋黄酥。
“姓孙的,昨夜放了只信鸽。”阿恒口中含着蛋黄酥含糊不清道。
闻言,陆离一惊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不留神扯到了腰腹的伤口,痛了一个激灵,被岑郎君一把按回椅子上。
“伤口还没好,小心些,那信鸽是公子让放出去的。”岑郎君一把掀开,陆离的衣摆,扫了眼腰上的伤口,瞧着没渗血,这才松了口气。
难得冷下了脸,“如今红叶镇形式已然明了,眼下差的便是沈小娘子父母的死因,我晓得你着急回公子身旁,但如今你二人都受了伤,最要紧的是养好伤。”
与此同时,味仙居中。
难得没闹着要跟沈之禾一同出门的竹楹,站在陆今屿跟前,垂首道:“公子,玄戈递来消息,在沈大郎卧房的床底下挖出了五十金。”
闻言,陆今屿一言不发,垂眸摸索着手中的杯子,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去这几处瞧瞧,是否有异常。”
“是。”竹楹接过宣纸,翻身从墙头跃出。
临近端午,哪怕是午后,集市上也人来人往,沈之禾牵着之安穿行在人群中,沿途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吃食的香味混杂在一块,仿佛一把小勾子引得一人往前去。
除开原先就有的油糕铺子,亦或是馅饼铺子,竟还多了不少糖水铺子,行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挤在糖水铺子前。
忽而一少年手中捧着一碗糖水从几人身旁路过,那甜滋滋的味道,顺着风边落入沈之安鼻中。
“阿姐,我们可否尝尝那糖水?”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抬手拽了拽沈之禾的衣摆,轻声道。
沈之禾顺着力道望去,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牵起他的手便朝那糖水铺子走去。
走近才瞧见一位年过半百的阿婆,坐在摊位后头,小车上摆着一只只精致小巧的竹碗,上头还雕刻着一只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摊位又比别的干净不少,难怪她这处的生意要比旁人好上许多。
“小娘子,可要来上一碗糖水?我这糖水可是今日一早摘了信息新鲜的枇杷,加上老冰糖熬了一个时辰,甜而不腻,生津止渴。”说着,那阿婆快手快脚,从一旁的瓮中舀了一勺枇杷糖水。
只见那去了皮个头圆润的枇杷,卧在竹碗中显得格外诱人,沈之禾垂眸对上之安渴望的目光,“阿婆,这糖水怎么卖得?”
“五文钱一碗,小娘子要几碗?”闻言,那阿婆顿时喜笑颜开。
“要四碗吧。”沈之禾扭头瞧了眼落在身后的扈王二位娘子,从荷包中数出二十文银钱递到那阿婆手中。
她将三碗分给三人后,自己才接过最后一碗汤水,远远瞧见那竹碗精致,凑近一瞧更是细致,连碗边缘的毛边都磨得平整光滑,显然手上功夫不错,她捏着签子,扎起一颗滚圆的枇杷送入口中,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令人口齿生津。
这糖水果真如那阿婆所言,生津止渴,眼下天气还不算热,到了夏日,炎炎烈日下,码头上来往的力夫顶着夏日搬运货物,闲暇时若能喝上这么一碗冰镇
的汤水,倒也是不错的。
“阿婆,你这糖水铺子可是夏日生意好?”沈之禾将口中的枇杷咽下后,笑着问道。
“小娘子聪慧,红叶镇这糖水生意啊,也就夏日好些,冬日虽也有热的汤水,但买的人总归比夏日要少许多。”那阿婆抬头瞧了眼沈之禾,笑着应道。
瞧着这阿婆也是健谈的性子,沈之禾便凑上前去笑着同她套近乎,半晌才开口问道:“阿婆,我瞧您这摊位生意也不错,怎的只有你一人在此?”
话音一落,那阿婆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扯从摊位后头搬出一张矮凳,扯过沈之禾便道:“姑娘有所不知啊,我同我家那口子无儿无女,他又腿脚不灵便,这不只好在家中帮我弄些竹碗,我便趁着初夏,院中的枇杷熟了,摘些下来做糖水卖,挣些钱补贴家用。”
听到此处,沈之禾心中一喜,当即点着桌上那一摞竹碗道:“那是大爷所做?连上面的小兔子也是大爷所雕?”
瞧着沈之禾略显激动的神情,那阿婆倒是有些愣住了,片刻回过神来,当下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我家那口子的手极巧,无论在竹子还是木头上雕刻的动物都活灵活现。”
“阿婆,我可否劳烦大爷替我做上五十个竹制礼盒,等稍后我将图纸给您,一个礼盒十文如何?您若是应下,我这便给您一百文定金。”沈之禾拉住那阿婆的手道,她本就在为端午的礼盒苦恼。
先前打算寻木匠定制几个木质礼盒,但做了几个都不甚满意,且不说样式好不好看,那木质的礼盒实在太重了些,拎起来实在不方便,况且那木匠要价也高,实在不合算,如今好了,她瞧着这竹碗也十分喜欢,想来这位大爷的手艺应当十分不错。
“当真?”那阿婆满脸不敢置信。
“自然当真,您若不信,待您收了摊,我随您家去瞧瞧。”沈之禾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沈之安的脑袋,笑着开口。
话音一落,那阿婆连糖水也顾不得卖,当下就要收摊带着沈之禾家去,无奈之下,她只好扭头冲着扈娘子同王二娘道:“劳烦两位娘子去郑叔铺子买上十斤梅花肉与五花肉,再买些肥肉,就同他说我要用来包粽子,他便晓得了。”
叮嘱完她二人后,沈之禾牵着沈之安,跟在那阿婆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停在一间两进小屋前。
第131章 馅料
只瞧见那阿婆将手中的推车停在墙边,利落地推门而入,“老头子,来客人了,接壶热水来。”
话音一落,她便扭头招呼这沈之禾姐弟俩朝小院去。
小院不大,一眼就能扫完,但胜在干净整洁,除开墙边的一口水井以外,便是西东南墙角那处立着一颗枇杷树,上头挂满了一颗颗好似黄灯笼似的枇杷,树荫下摆着三两张竹椅同一张矮桌,椅子旁堆了不少摆放整齐的竹子与竹篾,还有不少早前在那阿婆摊位上瞧见的竹碗。
正当沈之禾打量着眼前的小院,不远处传来一两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片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提着水壶,从屋内绕出。
见此,陈阿婆快步上前接过陈大爷手中的水壶,笑着将沈之禾迎至桌边,“小娘子见谅,家中简陋。”
“无碍,您这一树枇杷倒是长得极好。”沈之禾抬眸瞧着那满树圆滚滚的枇杷笑着开口。
话音才落,一直沉默寡言的陈大爷站起身子,踮着脚从枝头摘下几颗个头极大的枇杷塞到沈之禾手中,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吃。”
那模样逗笑了一旁的陈阿婆,她轻推了一把陈大爷笑道:“老头子,你且去编个竹制的匣子给这小娘子瞧瞧。”
闻言,陈大爷抽出几根竹篾,在沈家姐弟震惊的目光中,不过三两下功夫,他手下便出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竹匣。
捧起陈大爷递来的竹匣,沈之禾倒还好些,毕竟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早知那些手艺人的手十分灵巧,只沈之安年岁小,还从从未见过这等手艺,一时瞪大了眼睛,看出了神。
“阿翁,您的手好巧!”半晌他才捧着脸,发出一声惊叹,随即扭过头拽着沈之禾的衣袖道,“阿姐,这阿翁做得匣子比扈娘子的还要精巧!”
“这是自然,阿翁他是专门做这门手艺的,而扈娘子却是因为家中无人会做,为了帮衬我们才主动去做的。”话音一落,沈之禾拉过沈之安,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这话以后可不许再说,若是让扈娘子听见,会不开心的。”
说罢,沈之禾冲着两位歉意一笑,“家弟不懂事,劳烦您二位见谅,不过您做得匣子实在不错,方才我同阿婆说,想让您先帮我坐上五十个竹匣,原先订的价格是十文一个。如今亲眼瞧见,觉着十文银钱有些低了,给您十五文一个如何?”
闻言,陈大爷皱如橘皮的脸瞬间舒展开来,瞅了眼身侧的陈阿婆,瞧着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好!小娘子何时要这匣子?”
“后日,后日可能好?”
陈大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从陈家小院出来的沈之禾,瞧着外头天色还早,牵着沈之安匆匆朝郑屠的肉铺赶去。
行至集市,忽而听见几声叫骂从不远处传来,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八卦之意,两人脚下步子一转,拨开人群朝叫骂声那处钻去。
谁料还未走近,便被廖掌柜拦下,“小娘子去不得。”
“我方才去瞧了一眼,你大伯娘去酒楼讨钱被王家那母子打了出来,如今正闹着呢。”瞧着沈之禾面露不解,廖掌柜解释道。
“原来如此,多谢廖掌柜提醒,这热闹我便不去瞧了。”沈之禾心中暗道一声幸好,冲着廖掌柜一拱手,绕过人群便往肉铺去了。
沈家的事她不曾特意去打听,但也晓得不少,自打那日沈大郎入狱后,青荷便卷了沈家大半银钱跑了,沈婆子遍处寻不到她,将气都撒在云姐儿身上,日日磋磨之下,云姐儿病了,沈婆子打算就这么让她病着,孙琴自然是不依的,争执之下推了沈婆子一下,这不家中统共四个人,两个卧病在床,剩下那个小的,日日不着家,孙琴便打起了沈记酒楼的主意。
好在这一切都同她沈之禾无关。
待到沈之禾赶至肉铺,正好郑屠帮着两位娘子往小推车上装着猪肉,远远瞧见沈之禾,立时爽朗一笑,“大侄女,要肉同我说一声便是,怎的还亲自来了?”
“来瞧瞧您,前头您让扈娘子带来的蜜饯味道不错,总得亲自来道声谢。”沈之禾背在身后的手,戳了戳沈之安笑着开口。
“多谢郑叔,那梅子姜味道很好!”接受到讯息的沈之安回过神来,站直身子,眼睛一弯,肉乎乎的小脸上堆满笑意。
那模样瞧得还未有娃的郑屠心都化了,“那蜜饯值不了几个钱,若是爱吃,等叔过几日去寒洲,再给你买!”
“好。”
辞别郑屠,四人又绕了一条巷子,总算是将枣子与红豆买齐,心想着回去总归要澳糖浆还做蜜枣与蜜豆,沈之禾步子一拐,又买了不少老冰糖与白糖,路过米粮铺子时又买了五十斤糯米。
小推车上塞得满满当当,临到味仙居门口的街道,沈之禾这才想起,五色绳还未买,好在路边就有杂货铺子。
几人踩着夕阳的余晖踏入小院,听着动静,凌七匆匆从灶房钻出,帮着将推车上的东西搬回灶房中。
原本陆今屿也想上前帮忙,却被沈之禾一把拦住,
笑话,好不容易这伤口才结了痂,若是让他干了活,伤口裂开,他不是又要赖上自己一阵子。
毕竟她这小院实在小了些,四间小屋住的满满当当,这人还同自己挤在一间屋子,虽说中间有屏风挡着,总归还是不方便。
留在院中的陆今屿瞧着沈之禾忙里忙外的背影,眸色深深。
“小娘子,怎买了这么多肉与糯米?”凌七瞧着灶房内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不由咂舌。
“这些是用来包粽子的,红叶镇的人食量大,我估摸着一个粽子吃不饱,所以便多买了些,加之这粽子一日三餐都能吃呢。”正将红豆与枣子倒入盆中的沈之禾,闻言,解释道。
“劳烦二位娘子将这些糯米洗了泡好。”
几人分工明确,切肉的切肉,淘米的淘米,一切步入正轨,沈之禾便开始做蜜枣,蜜枣做法十分简单,将枣洗干净后,在锅中加入老冰糖与水一同煮开。
待到锅中水开后,枣子原本清甜的滋味交缠着甜滋滋的味道,从锅中溢出,沈之禾飞快撤去炭炉中的柴火,用炭火原本的余温将那糖浆煮的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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