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州城时,琐事杂事都是由宗尧处理的。
马车也比先前桑渡他们来清州城时所坐的那辆宽敞上不少。
谢安淮不曾继续同行,他甚至未曾同桑渡辞别,只是同沈慈昭说了一声,便动身回了呈莱山。
所以,往灵都去的人,由原先的三人,变作了现在的四人。
或许是因为有盛逾在,这一路上都不曾再遇到过什么别的危险,夜里,四人堆起篝火休息,沈慈昭凑到桑渡耳边,小声地同她讲,这几日,像是在春游一般,丝毫没有赶路的疲累与匆忙。
宗尧正捧着捡来的干树枝往篝火里添,听到沈慈昭的话,笑了笑,“沈姑娘这样说,那我便安心了,我就担心山高路远的,两位适应不来呢。”
盛逾在稍远些的地方坐着,他双目闭着,似乎正在养神。
桑渡看了眼盛逾,压低了声音,“宗尧小哥,盛逾这两日白日总是不在,是做旁的去了吗?”
宗尧挠了挠头,他学着桑渡压低了声音,“宗主向来是这样的,总有自己的事情做,也不让人跟着,不过您放心,宗主都是挑着时间和地方离开的,便是他不在,我们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桑渡倒是不曾担忧过安危。
说来倒是有几分奇怪,自从那日盛逾同她说了那句不算承诺的保证后,总是担心会出事的桑渡,竟是很少再想起那些事情了。
四人简单用过饭后,便原地休息。
桑渡同沈慈昭在车厢里休息,宗尧同盛逾,则是在外面守夜。
盛逾坐在篝火前,低头用帕子擦着朝阳。
宗尧则是时不时地往篝火里加些干柴,好让火一直充盈地烧着。
跳跃的火光里,宗尧瞥了眼盛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宗主,这两天我收了好几封信,都是白璃师姐送来的,算算日子,师姐她也是时候出关了,想必是得知了婚期已定的事儿。”
盛逾手中擦剑的动作微顿,他抬眸看向宗尧,“须弥宗上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些信件,盛逾向来是叫宗尧先看过,若是有要紧地再告诉自己一声。
只是这话问出来,宗尧脸上却是有几分尴尬,久久没有回答盛逾的问题。
盛逾微微挑眉,“怎么了?”
宗尧咬了咬牙,他抬手从身上取出那几封信,递给了盛逾,“宗主,还是你自己看吧。白璃师姐的性子您也知道,桑姑娘那样软和的一个人,到了灵都,不就由着她孽缘搓扁了吗?”
盛逾展开信,三两眼便看完了信上的内容。
盛白璃寄来的这几封信里,都是在反对盛逾同桑渡的婚事。
许是前几封信一直不曾得到回音,最后那封,盛白璃的用词变得尖锐激进尖锐许多。
盛逾手腕轻轻一动,那几封信纸如同翩跹的蝴蝶落在了篝火上方。
火舌轻卷,很快,那几封信就在跳跃的火光中,燃成了灰烬。
宗尧脸色微变,他看向盛逾,“宗主,若是叫白璃师姐知道了,必然又是要闹上一场的……”
盛逾斜睨了宗尧一眼。
在他微凉的目光中,宗尧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如同蚊讷的低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宗尧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盛逾,才发现人已经闭上了眼,脑袋微微后仰,靠着身后的树干。
盯着盛逾一会儿,宗尧才移开了视线,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原先,他与桑渡并不熟悉,只知道宗主的那位未婚妻,是个灵脉残缺的废人。
宗尧承认,一开始,他也有过桑渡怎么配得上自家宗主这样的心思,可是同桑渡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却对桑渡愈发亲近。
且不论桑渡长得漂亮,光是在那儿站着,于人便是一种享受。
桑渡的性子也很好,无论什么事,都是弯着眉眼,笑盈盈地说好。人也很聪明,前两日经过密林,宗尧叫山中蚊虫叮咬得厉害,夜里身上痒得连坐都坐不住,还是桑渡第二天在山里寻了几种药草,捣碎混合后叫宗尧敷在身上发痒的地方,才让宗尧过了那片密林。
这样的姑娘,就算不嫁给盛逾,过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宗尧心中的天平甚至开始渐渐倾斜,他觉得,桑渡这样好的人,不该嫁给盛逾才是。
是,盛逾的确是好,是天之骄子,皮囊也好,与桑渡相称。
可是宗尧跟着盛逾那样久,却最是知道,自家这位宗主,看着对谁都是温和没有冷脸的时候,实际上,半点不与人亲近。
他打小跟着盛逾,现如今,也有近十年了。
宗尧心里却是分明,自己对于盛逾而言,同那些陌生人没有多少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是可以信的,可以差遣的,旁的人,连盛逾的信任都未曾得到。
这样一个冷情的人,难不成在情爱一事上,就会改变了?
更何况,宗尧先前问过盛逾,为什么会同意娶一个灵脉残缺的人呢。
盛逾只用四个字便回答了宗尧的问题,他说,父母之命。
所以,盛逾对桑渡好,只是因为她是父母之命的那个妻子。
这个位置上的人,换作任何一个,他都会如此行为。
更何况,就算抛开这一切都不谈,须弥宗内也相当复杂。
宗门上下,怕是没有人是欢欢喜喜同意这门亲事的。不说那些古板的长老们,只一个盛白璃就已经够桑渡难受上一阵子了。
盛白璃算是盛逾的远房堂妹。
他们两人的父亲是隔了两层的兄弟,加上盛白璃本身也有些修为,所以在须弥宗,几乎人人都捧着她。
那样一个姑奶奶,若是看桑渡不顺眼,想要让她不痛快,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宗尧垂着头,他又叹了一口气。
就算盛逾会护着自己的妻子,可身为须弥宗宗主,怎么也不可能随时随地留在须弥山上的,到那时,桑姑娘的性子那样绵软,免不了要受些委屈。
只希望桑姑娘到时候也能想开些才是。
快进灵都时,已然初夏。
沈慈昭探出脑袋看向高大的城楼,感慨了一句,“还是小时候来过,现在再看,却是没什么印象了。”
桑渡从另一侧也探出头,她看着城楼没有说话。
沈慈昭偏头看向桑渡,“那时候,桑桑你也在呢。”
桑渡闻言却是有些惊讶,“我来过灵都?”
沈慈昭有几分无奈,“你啊,怎么总是不记事,那时候也有六七岁了,怎么也一点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这一声,是盛逾的声音。
桑渡有些茫然地看向盛逾,她轻轻点了点头,“若不是阿昭姐姐说起,我只以为这是我第一次来灵都呢。”
第27章 “阿逾哥哥”
直到大婚前,桑渡都得住在灵都。
须弥宗财大气粗,在灵都有着十分气派的宅院,因着这头早就知晓了,未来的宗主夫人会在灵都的宅子里住上将近三个月,所以整间大宅都被打扫得窗明几净,只等着未来的宗主夫人住进来。
只是在桑渡一行到宅子前,宅院的管家先迎了位于他们这些人得罪不起的大小姐进了宅院。
盛白璃没想过自己不过闭关一个月,盛逾的婚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听说连请帖都已经广发了出去。
在须弥宗上,她已经闹过了一回。
只是素来她有求必应的师父盛长风,也只是在她闹过之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就算她再怎么不满,须弥宗宗主夫人的位置已经是别人的了。
不过,也许是知道盛白璃她心里有气,对于盛白璃下山的举动,盛长风并没有阻止,只交代了一句,莫要将事情闹得太大
,便放了行。
毕竟,盛长风也不喜欢桑渡——不光光是因为桑渡灵脉残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人,更因为这些年,盛逾对他的话,总是要思忖几分的,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坚决地违背自个儿的意思,还是为了个女人。
盛长风心中对桑渡愈发不喜,让白璃去闹一闹,不见得是坏事,总要让那个叫桑渡的丫头,知晓自己的身份,免得恃宠而骄。
估算着时间,盛长风差人在灵都等着盛逾。
只说自个儿找盛逾有要事商议,让人在灵都截住盛逾,让他莫要耽搁,越早回须弥宗越好。
毕竟盛白璃那个孩子,是盛长风最喜欢的徒弟,现在,宝贝徒弟想要发一发火气,他这个师父,总要搭好台子,帮衬帮衬。
******
城外,桑渡有些奇怪地看着盛逾。
马背上的人,分明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桑渡却直觉他不高兴。
“盛逾?”桑渡有些疑惑地唤了盛逾一声。
马背上的人这才转过眼,看向了桑渡,只是那眸光微微发冷,刺得桑渡心跳微顿。
桑渡正要开口问下去,不远处忽然有人纵马而来,是须弥宗的修士。
“宗主!”来人翻身下马,对着盛逾行了一礼。“长风长老让我来寻你,有要事要同你商议。”
盛逾没接话,他眼眸微垂似是思索着什么。
想着方才盛逾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桑渡弯腰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她停在了盛逾的马边,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盛逾,无须担心我,有阿昭姐姐在呢,我都能行。”
盛逾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了桑渡一眼,点了点头,而后纵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并没有进城。
那前来报信的修士也翻身上马,不曾看桑渡一眼,自是别说行礼招呼。
宗尧赶着马车,他看向桑渡,摸了摸脑袋,“桑姑娘,你别往心里去,那位是长风长老手底下的,向来眼高于顶,若是你不高兴了,回头我与宗主说上一说……”
“不是什么大事。”桑渡转头看向宗尧,她笑了笑,“宗尧小哥,我们快些进城吧。”
宗尧应了一声,等桑渡重新上了马车后,这才驱着马车进了城。
沈慈昭凑在床边看向车外,虽说小时候来过灵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眼前的街道愈发清晰,脑子里的记忆反倒越发模糊。
桑渡靠在车厢上,她仍旧在回忆沈慈昭说的话。
自己小时候,竟是来过灵都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是没有半点印象。
看盛逾方才那略显古怪的反应,难不成自己小时候同盛逾是见过的?
倘若如此,盛逾近些天对自己这般照顾,倒也说得通了,或许是因为幼时的情谊。
思索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宗尧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桑姑娘,沈姑娘,咱们到了。”
沈慈昭与桑渡一前一后地下了马。
须弥宗的宅院并没有牌匾,整间宅子隐没于淡淡的雾气之中,平添了几分神秘幽静。
宅院外头,宅子的管家仆从正等着,见宗尧赶着马车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宗公子。”
宗尧微微侧身,“这位是桑渡桑姑娘,也就是咱宗主的未婚妻子,这位是桑姑娘的姐姐,沈慈昭姑娘。”
那管家倒是颇有脸色,忙对着桑渡同沈慈昭行了一礼,“桑姑娘,沈姑娘,住的地方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是间单独的院子,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只管与我说便是。”
宗尧看向桑渡,“桑姑娘,这位是灵都宅子的管家,李叔。”
“李叔好。”桑渡看向面前的人,“日后还请李叔多多照拂。”
“姑娘客气了。”李叔侧过身,“先进去吧。”
只是走着,李叔却是同宗尧落在了最后,“宗公子,怎么不见宗主一路?先前不是说宗主同桑姑娘一路回灵都吗?”
“宗主有事先回去了。”宗尧道,他看着身边人欲言又止的脸,微微皱眉,“怎么了?”
“白璃姑娘来了。”李叔压低了声音,“今儿早早地就到了,看着脸色不大好。”
盛白璃的那点心事,倒是尽人皆知。
先前桑渡同盛逾的婚事不曾提起时,盛白璃向来是觉得,自己会嫁给盛逾,那点子小姑娘的心思,瞒不住人,也从没想过要瞒人。
现在,她早早地就来了灵都,李叔可不觉得她是山上待得久了,想着下来小住两日。
宗尧脸色微变,他看向桑渡的背影,“先别让白璃师姐见到桑姑娘,李叔,劳烦你费费心,我现在就回山上去,将事情告知宗主。”
李叔诶了一声,他加快了步子,跟上了桑渡,“桑姑娘,往这边。”他的余光瞥着匆匆离开的宗尧,心头微微发沉。
宗主能早些赶来才是,白璃姑娘的脾气李叔是清楚的,这院子里,没人能,也没人敢拦她。
“须弥宗可还真是大手笔。”沈慈昭同桑渡的房间安排在同一间院子里,这院子离主宅稍远些,隔着一个小花园,倒是有几分清幽静雅。
沈慈昭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啧啧两声。
不说旁的,便是那屋檐下头的一排兰花,都是有钱都难买到的东西。
桑渡扫过那些兰花,不曾说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管家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沈慈昭道,“进屋吧,赶了小半个月的路,总算是能够好生歇歇了。”
沈慈昭先是应了一声好,只是眼珠子轻轻转了两圈,却是不曾抬脚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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