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连连道谢,先是对着李管家。
只是李管家微微侧身,他们才恍然,转过身对着桑渡同盛逾迭声道谢。
桑渡摆了摆手,她转眸看向盛逾,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稍远些的地方传来嘈杂声。
盛逾同样抬眸看了过去,片刻后,他看向李管家,“你安排就行,我们过去瞧瞧。”
李管家诶了一声,面上有些担忧,“那边,是陆舜大人过去的方向,莫不是带回来的那位小公子,出了什么事儿吧?”
桑渡心里咯噔一下。
夜逢的情绪不算太稳定,也怪她,先前想着有陆舜看着总不会出什么岔子,加上她也想在灵都转转,磨磨蹭蹭的,到现在也没想起去见一见夜逢。
顾不上盛逾,桑渡提着裙摆,朝着吵闹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陆舜被气得几乎喘不匀气儿。
这半妖,先前在马车里老老实实的,进了宅子也不曾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这才松懈了两分。
可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
这半妖竟是撞翻了屋子里两个替他收拾住处的小厮,上了院子里的那棵槐花树。
陆舜先是去看了那两名小厮的伤势。
该说不说,这半妖下手可是真狠,将两个小厮撞翻不说,还将两人的胳膊都划伤了,现在,伤口处隐隐泛着黑气,虽说不伤及性命,却也难免要吃些苦头了。
陆舜脸色冷了下来,他拔出腰间长剑,对着站在槐树顶的夜逢,“你是自己滚下来,还是我给你打下来?!”
可那半妖,根本不听他的。
非但不曾从树上下来,反倒龇牙咧嘴地,扯着树枝树叶,劈头盖脸地朝着陆舜扔了过来。
“陆舜,只是怎么了?”宗尧的声音让陆舜整个人更恼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剑跃上槐树顶端。
夜逢感受到了威胁,整个人背脊弓起,对着陆舜,像是一只受惊的兽。
宗尧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名小厮,他收了笑,跑进查看两人的情况。
只一眼,宗尧便有些心惊。
这两名小厮,是普通人。
这半妖造成的抓痕,对于他们这样的修士而言或许是小伤,可这普通人挨了这两下,却是要受些苦头了。
眼瞧着抓痕处的皮肉,竟是开始往外长起黑毛。
宗尧有几分焦急,“先别管那个小崽子了,左右在宅子里他跑不掉,先将这两人送去医治,这伤拖不得。”
陆舜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盯着夜逢,呼吸沉重。
“夜逢!”女声自下方响起。
陆舜,夜逢,还有下方的宗尧,一同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桑渡跑得有些气喘吁吁地,她停在了槐树下,视线扫过那躺在地上的小厮,在抬眸看向上方夜逢时,声音冷了两分,“下来。”
夜逢看见桑渡后,脸上的神色变得有几分欢欣,只是他仍旧横冲直撞的,不好好沿着树干滑下来,反倒是一头撞在略有些分神的陆舜心口,将人一脑门撞翻下树。
树下的桑渡脸色微变。
好在陆舜反应迅速,落地后后撤几步,稳住了身形。
再看夜逢,自个儿沿着树干三两下蹦了下来,跑到了桑渡身侧,仰头看向树下的人,“姐姐!”
桑渡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夜逢,“那些人,是你伤的?”
夜逢眨了眨眼,有几分不解,却仍旧是点了点头。
“为何要伤人?”桑渡问。
夜逢歪着头,他看着桑渡,有些不解桑渡的问题。
桑渡扯出了被夜逢拉着的手,垂眸看着面前的人,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问你,为何要伤人?!”
夜逢有些慢吞吞地开口,“他们,是异族,是……食物。”
桑渡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先前觉得夜逢可怜,所以将人救了下来。
可夜逢终究是一只半妖,还是一只不曾被驯服的半妖。
自己救下了夜逢,却没有看好夜逢,反倒让他伤了人——
这份过错,在桑渡的身上。
许是桑渡的脸色太过难看了,夜逢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做错了事情,他脸上多了一丝讨好的情绪,朝着桑渡凑了过去,“姐姐,我……”
下一刻,桑渡却是抬手挡住了夜逢的靠近,她转了转眼眸,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视线落在盛逾的腰间,桑渡猛地抬手,取下了盛逾的佩剑朝阳。
盛逾眸光轻闪,却是没有阻拦桑渡的动作,他只是看向陆舜同宗尧,“将人送出去医治,用最好的药材,莫要叫人吃太多苦头。”
宗尧陆舜应是。
两人不敢耽搁,不过眨眼的工夫,院子里便只剩下盛逾,桑渡以及夜逢三个人。
见桑渡手中握着剑,夜逢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明白桑渡为何突然生气,也不知道桑渡想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剑鞘重重落在了夜逢的肩头。
夜逢吃痛,脸上有一丝痛苦。
那一下,桑渡用尽了全力,她大口喘着气,几乎要站不稳。
盛逾上前,他托住了桑渡的腰,而后将朝阳从桑渡的手中接了过来,“我来。”他低声道。
嘭一下——
那是剑鞘撞上人骨时发出的声音。
夜逢大叫一声,他缩在地上,抬手护着脑袋。
清冷的眸光落在夜逢身上,盛逾的声音却要更冷上两分。
“我知晓,你们行事,讲究一个弱肉强食,弱者是你们的食物,你的滋补品……”盛逾的视线微微移到了朝阳身上,而后抬手,又是一下落在夜逢的背上,“方才将那两个小厮打伤时,夜逢,你是不是心中很是自得?”
“你觉得自己是强者,可以肆意决定那两名弱者的生死?”
夜逢被打得眼眶发红,他抬头看向盛逾,恶狠狠地,像是要将人吃了一样。
桑渡看得有几分不忍,却也知道,倘若夜逢不被教好,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她心中觉得与夜逢亲近,也不能不顾旁人的安危。
“若是如此,那么我现在,也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只听铿一声,朝阳出鞘,剑身寒光熠熠,宛若淬有寒冰。
第34章 姐姐身上,有与娘亲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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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夜逢还能大喊大叫。
到后来,便只能呜咽着哭
起来。
桑渡偏过头,没有看,也不忍看,只是耳边,一直传来夜逢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知晓,夜逢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在喊姐姐。
她不明白夜逢为何会这般信任喜欢自己,却知晓,夜逢是当真将自己当作依靠,当作姐姐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中,总算听到了夜逢的说话声。
“姐姐,我知道错了。”
桑渡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夜逢的方向。
夜逢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在他的手臂上,左右各有三道剑痕,并没有什么血渗出来,只是皮肉微微有些外翻,看着有些许吓人。
桑渡的眼眶也微微变得有些红。
她走到了夜逢身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盛逾上前,抬手想要将人从桑渡手中接过来。
桑渡却是微微侧身,“夜逢他现在该更怕你了,我照顾着他就行了,盛逾,你去瞧瞧那两个被他打伤的吧,这儿有我在呢。”
盛逾天气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了一句好,只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桑渡,“我没有下死手,只是必须打得他痛了,怕了,才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明白,我明白的。”桑渡拍了拍夜逢的背,她抬眸看向盛逾,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就是看着有些难过,不知为何,如同夜逢对我亲近那样,我对夜逢似乎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盛逾眸光幽深,他看着桑渡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让人送些外伤的药过来,你先照顾着他,我等会儿再过来看你们。”
桑渡挤出笑来,对着盛逾点了点头。
只是等盛逾刚刚转身离开,眼眶里便有泪落了下来。
夜逢趴在她的肩上,已经半没有意识了,只是口中仍旧低声呢喃着,他在唤姐姐。
桑渡的心软了软,她轻轻拍了拍夜逢的背,将人抱着进了屋子。
外伤的药很快就送了过来。
桑渡低头将那些药一点一点地在夜逢身上的伤口上敷好。
正低头替夜逢敷药的时候,手中拖着的胳膊忽然动了动,桑渡抬眼去看,夜逢醒了过来。
躺着的小人瞪圆了眼睛,正将桑渡可怜巴巴地望着。
桑渡瞥了眼夜逢,而后又低下头去。“怎么了?在心里怨我打你了?”
夜逢摇了摇头,他有些费劲地坐了起来。
桑渡看着夜逢,有几分心软地抬手,将枕头横着放在了夜逢的腰后。
“姐姐和娘亲,有几分像。”夜逢小声道。
桑渡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给夜逢上药,她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怎么这样说?”
“小时候,阿逢淘气,做了错事受父亲的责罚,娘亲就和姐姐一样。”
“一样?”
“对,一样。”夜逢吸了吸鼻子,他小声道,“看着阿逢挨打,却又给阿逢上药。”
桑渡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夜逢,“那你可知道,今天做错了什么?”
夜逢眼眸中,有一瞬茫然。
他轻轻眨了眨眼,开口时,也有几分委屈,“被抓着的时候,身边的叔叔教我,这世上,普通人是半妖的口粮。”
“修士捕杀半妖,那半妖为何不能捕杀普通人呢?”夜逢看着桑渡,语气中满是疑惑,他是当真不明白。甚至还有几分委屈,“我没有……没有杀他们。”
“烦,所以打晕他们。”夜逢低声道。
桑渡握着夜逢的手腕,教导孩子,还是一个半妖这种事情,她当真没有做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能看着夜逢的眼睛,“你被那些修士抓起来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夜逢微微一愣,他的身子抖了抖,一双眼睛暗了下来。
桑渡安抚似的轻轻拍打着夜逢的背,“你被那些修士抓起来时,是不是又惊又怕,那些人是坏人。”
“夜逢,倘若你想留在姐姐身边,那便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对旁人动手了。”桑渡低头看着夜逢,低声道,“那些人被你打倒的时候,也是又惊又怕,就像从前的你一样。”
夜逢盯着桑渡,似是在思考着桑渡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扑进桑渡的怀里,将头靠在桑渡的腿上,“跟着姐姐。”他小声道,“我要跟着姐姐。”
姐姐身上,有与娘亲极为相近的味道。
夜逢想,娘亲被那些黑袍人杀死后,一定是放心不下自己,才会让自己遇见桑渡这个与她气息极为相似的姐姐。
他没了娘亲,不能再没有姐姐了。
看着夜逢那乖巧的模样,桑渡的心软成了一摊水,她低声叹了一口气,“那你要同被你抓伤了的人道歉,还有那些给他们治病花的银钱,等之后你身子养好了,要自己挣了还给盛逾,知道吗?”
夜逢直起了腰,他点了点头,又把自己的手伸到了桑渡面前。
桑渡有些不解地看向夜逢,“怎么了?”
“我的血,是很好的药。”夜逢道,满脸的认真,“给他们,给他们治伤。”
桑渡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她抬手,轻轻将夜逢的手按了下去,“用不着你的血,盛逾那儿有好的药材。”
谁料夜逢却是撇了撇嘴,“不喜欢。”
怕桑渡不明白他的意思,夜逢抬眸看着她,又补充道,“不喜欢盛逾。”
盛逾进屋时,正听到夜逢那句铿锵有力的不喜欢盛逾。
他脚步微顿,抬眸朝着床上看过去。
夜逢大半个人都靠在桑渡的身上,颇有些碍眼。
“桑桑。”盛逾清了清嗓子,他看向夜逢,声音微冷,“那两个人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桑渡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看向盛逾,有些歉疚,“都怪我,才有这样多的麻烦事。”
盛逾走到了床边,他伸手,将靠在桑渡身上的人推开,“夜逢得好好教一教。”
“我明白,所以我想……”桑渡原先是想说,把夜逢带回自己的院子去,这样,有她看着夜逢,也不至于再像今日这般,闹成如此模样。闲暇时,她也能好生教导夜逢,至少让人不再处于先前被关在笼子当中的阴影里。
只是桑渡的话刚说了一半,盛逾便接上了,“我会把他带在我身边,亲自教导。”
最后那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语气也重了两分。
桑渡微微一愣,她下意识看向夜逢。
夜逢正盯着盛逾呢,他不喜欢盛逾,也不知遮掩,脸上的嫌恶神色浓得几乎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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