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盛年摆了摆手,仍旧是只吐得出单字,他看着桑渡,猛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抬手对着桑渡躬了躬身,“是我逾矩了,还望桑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等两人从柳树后走近盛逾的视野里。
盛年已然一改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丧气,耷拉着脑袋,仿若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
盛逾没在意盛年,他看向桑渡,“走吧。”
桑渡点了点头,而后又与盛年告别。
盛年仍旧有些发懵,直到桑渡同盛逾并肩走得远了,他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
视线落在桑渡的背上,盛年的视线蓦然一紧。
******
回到院子,沈慈昭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人正坐在院里的石桌边。
面已经送了过来,沈慈昭正埋头吃着面。
“阿昭姐姐。”桑渡走到了沈慈昭身侧坐下,“盛逾说今日厨房还有些新鲜野味送过来,你慢点吃。”
沈慈昭摇了摇头,她放下筷子,看向桑渡,声音里略有些感慨,“先前不曾觉得,现在尝到呈莱宗那边的酱菜,才觉得离开呈莱宗竟也有那样久了。”她看向桑渡,难得又有些许愁绪涌了上来,“总觉得你还同从前一样,是小小的人跟在我身边,仅是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也不怪沈慈昭总有些不习惯桑渡已经要嫁人了。
她比桑渡还年长几岁,莫说是成婚,便是所谓道侣的影子都没有半分。
只是……
沈慈昭看着桑渡,心波漾开,桑渡同她终归是不一样的。
如今,不大太平。
沈慈昭移开了视线,她握着筷子继续吃面,心里却是想着在天外洞中的见闻。
她下得不算深。
浅层的天外洞,有些妖兽,但都是最低等级的,其妖丹都没什么用处的。
可沈慈昭回来时,却有些狼狈。
那不该是会出现在浅层的妖兽。而且,沈慈昭这段时间一直同沈元白保持着联系,在沈元白传来的信里,虽不曾明说,却也多多少少带着些担忧的情绪。
沈慈昭的余光落在了盛逾身上。
或许,她该问一问盛逾,比起她就父亲的只言片语去猜测,不如问盛逾来得快些。
沈慈昭清了清嗓子,她看向盛逾,“盛公子,先前清州城宋府的事情,可曾有什么眉目?”
盛逾眸光微顿,他抬眸看向沈慈昭,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清州城的那个魔眼,是在沂梦涧被封印之前就出现的。”
原先,盛逾是安排了陆舜前往沂梦涧。
只是从清州城离开后,他又另传了口讯,要陆舜将沂梦涧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其中缘由,只有盛逾自己知晓。
他看向沈慈昭,并不知晓为何面前的人会突然提起清州城宋府的事儿。
沈慈昭唔了一声,她拨弄着面前的面条,没说话。
只是桑渡同沈慈昭一同长大,最是明白她的心思,现在看沈慈昭的表情,便知道她因为一些事情而担忧着。
“阿昭姐姐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桑渡有些疑惑地看向沈慈昭,“看起来,似是有些心事。”
沈慈昭微微抿唇,她看向桑渡。
有些事情,沈元白虽千叮咛万嘱咐莫要告知桑渡,但沈慈昭总觉得,既然事关桑渡,那应该叫她知道才对。
“我与父亲这段时间,一直有书信来往。”沈慈昭开口道,“父亲说,近日来,呈莱宗附近的锁妖谷似有异动。”
锁妖谷,正如其名,里头关押着许多妖兽。
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桑渡一颗心微微揪紧,她看向沈慈昭,有几分无措,“阿昭姐姐,锁妖谷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怎么会忽然就有了异动呢?”
沈慈昭看向桑渡,她对桑渡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也莫要太过担忧,父亲只说有些异动,只是锁妖谷外的阵法封印都
是完好的,并无松动错漏。”
“我只是在想,清州城与我呈莱宗那般靠近,先是有清州城的魔眼作乱,后再是锁妖谷的异动,或许其中有什么关联,只是我们尚不知晓。”
桑渡闻言看向了盛逾。
眉眼之中,多了几分关切。
盛逾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清州城的魔眼已经灰飞烟灭了,若想查出点什么,需从方朔身上下手,只是,方朔如今仍旧昏迷不醒。给他用了不少丹药,却都不曾起效。”
说着,盛逾看向一旁放着的药钵,“今日盛年来送的,便也是要用在方朔身上的药。”
照这样说来,清州城的事情只有等方朔醒过来后再继续追查。
沈慈昭看着桑渡,低声道,“桑桑,锁妖谷的事情你也无须担心,父亲去过好几次,锁妖谷外并无错漏,他担心的,反倒是你。”
“倘若当真是清州城的魔眼惹得锁妖谷中的妖兽不大安分,那么与魔眼同属一体的魔族,岂不是更不安定了?”
“镜明姨……”沈慈昭顿了顿,她看着桑渡,注意着她的情绪,“不管怎么说,镜明姨当年是在沂梦涧出的事,倘若沂梦涧如今不大对,父亲担忧你会受到影响。”
“盛公子,我自然相信有你在,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害到桑桑,我只是怕藏在暗处的东西,会趁着我们没注意,忽然出手。”
“我明白。”盛逾沉吟片刻,他将药钵拿了起来,站起身看向桑渡,“我先回山上一趟,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桑渡点了点头,送着盛逾出了院子。
等盛逾离开,她转身看向沈慈昭,开口时,声音中有些许迟疑,却又伴着笃定,“阿昭姐姐,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情让你觉得,我可能会有危险?”
沈慈昭吃面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桑渡同往常没什么不同,同从前一样,那双亮亮堂堂的眼睛,好似可以看穿人心。
过了好一会儿,沈慈昭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桑桑,每年,爹娘都会替你我金山,在山神娘娘前祈福起卦。”
桑渡知道,那山神娘娘传闻里事呈莱山的庇佑之神,所起之卦,十分灵验。
沈慈昭看向桑渡,她眼眶微微发紧,“父亲替你连起三卦,皆是死局。”
第36章 他有一种直觉,桑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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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沈慈昭累得极了,便回了房间睡觉。
桑渡倒是半点没有困倦之意,她靠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块蓝色的布匹,另一只握有绣花针的手,怎么都使不上力一般。
风带着些微暑气,吹得桑渡有些燥热,也有些烦躁。
索性丢了手里的帕子,一头栽在了窗沿上,她力道有些重,磕得嘭一声,光是听着,就觉得脑袋发懵。
“因为先前沈慈昭的话,心中有些不安定?”盛逾的声音,宛若清风吹散暑气,从桑渡脑袋上方落了下来。
叫人瞧见了自己犯傻的模样,桑渡倒是回了回神,她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人,笑了笑。
只是那笑看着有些勉强。
盛逾的视线里多了一丝探究。
桑渡却是已经直起了腰,仰头朝着他看了过来,“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药已经给方朔喂过了。”盛逾顿了顿,“他若是醒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桑渡点了点头,她的视线顺着盛逾的,看向自己面前堆成了小山的,废弃的帕子。
桑渡呀了一声,她忙抬手,想要将那些被她绣得废了的帕子收捡起来,只是盛逾的手却是快过桑渡的,他抬手轻轻一捞,一块既绣了并蒂莲又绣了交颈鸳鸯的帕子就在他手掌当中展开了。
盛逾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他看向桑渡,晃了晃手中的帕子道,“桑桑绣得不错。”
桑渡脸颊微红,她抬眸瞪了盛逾一眼,抬手将那帕子抢了过来,“我不曾做过什么针线活……”
盛逾转到门边,进了屋子。
要留给桑渡绣并蒂莲同交颈鸳鸯的那块布,绣娘早早就送了过来。
布料柔软光滑,摸在手里十分舒服。
在光亮下看,那块布料上方,有熠熠的光亮,像是将星河缝入其中。
这也是桑渡迟迟没有动手,反倒是一直在这些不值钱帕子上练习绣工的原因。
用来做嫁衣的布匹实在太过珍贵了,桑渡并不想自己那蹩脚的绣花毁了这样好的布料。
盛逾抬手,扯起了那块布匹。
他对着桑渡微微挑眉,“绣花针给我。”
桑渡眼睛瞪圆了些,她非但没有靠近,反倒接连退了好几步,“盛逾,这样好的料子,你就直接要往上绣花吗?”
盛逾对着桑渡时,难得多了几分无奈的情绪,“若是绣出来你觉得不满意,我再让人送新的布料过来,总不会叫你大婚之日,穿不上这锦缎做成的嫁衣。”
桑渡抿了抿唇,她抬眸瞪了盛逾一眼,抬手将指缝中捏着的绣花针递了过去。
盛逾接过,看起来有模有样。
只是很快,桑渡就发现了,盛逾虽一脸的淡然,好似这针线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般。
可那双拿惯长剑的手,现在握着这根小小的绣花针,却颇有几分无从下手。
布匹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道,看到桑渡只觉得心疼,她按捺不住,抬手握住了盛逾的手背。
桑渡的手要比盛逾的小上不少,桑渡抿了抿唇,她抬眸看向盛逾,“你顺着我的力来。”
虽说桑渡的针线活也不算好,可比上盛逾这个门外汉,仍旧是好上不少的。
绣到最后,并蒂莲歪歪扭扭的,缺了好几片花瓣,至于那交颈鸳鸯,若是不说,旁人只当是块头小些的一对鸭子。
桑渡松开了握着盛逾的手,她盯着布上的绣花好一会儿,才悠悠吐出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
两处绣花并不算大。
桑渡盯着算是两个人一同绣下的花出了好大一会儿神,才抬头看向盛逾,“就这样吧,不改了。”
她想,就算是再好的绣娘绣出来的,再怎么好看的绣样,大抵是比不上这两团着实不能入眼的绣样的。
桑渡悠悠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盛逾,声音低了些,却又有几分撒娇的意味,“盛逾,这样子若是大婚的时候叫人看见笑我,你可得解释给旁人听,莫要叫替我们裁制嫁衣的绣娘背上绣工不好的名声。”
“好。”盛逾的声音稍有些喑哑,他望着桑渡,眸光幽深“我自会昭告旁人,这绣样,是我同你一道绣出来的。以求顺遂,连绵。”
******
盛逾陪桑渡在灵都宅子里用过晚膳后,一如往常回了须弥宗上。
桌台上,铺陈着各地修士送来的消息。
盛逾坐于桌台前,烛火悠悠,落在他的侧脸上,衬得那双眸子,越发黝黑深邃。
宗尧陆舜一左一右地站在下头,两人手中各捧着一封信。
“宗主,不然我还是去一趟沂梦涧吧。”陆舜放下了手中的信,眉头紧锁,“如今驻扎的营地里已经有两名修士失踪了,剩下的有些人心惶惶,不知是继续驻扎还是撤离。”
盛逾看了陆舜一眼,没接话。
反倒是宗尧,颇有几分愤愤地开口,“宗主分明下了令,叫他们原地守着便好,可总有人仗着自己是姓盛,是盛家人,不听宗主的,非要私自入沂梦涧,现在出了岔子,还不是要宗主去兜底。”
“行了。”盛逾打断了宗尧的话,他看向陆舜,“失踪的两名修士,叫什么?”
“盛律以及盛安。”陆舜又看了眼手中的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盛逾眸光轻闪,“他们两个,无须去管。”他声音微冷,“有人会按捺不住,赶去救他们的。”
宗尧闻言眼珠子转了
一圈,“我想起来了,他们俩不是……的亲信吗?”
只是在提及那人名字的时候,宗尧的声音压低了不少,囫囵中,几乎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来。
盛逾指节微弯,在桌上轻叩两下。
他微微抬眸,递给陆舜一个眼神,陆舜当即明白过来,他躬身道,“我这就去办。”
陆舜退了出去,宗尧看向盛逾,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宗主,这两日,我瞧那位闭关的山谷外头,有些异动。”
盛逾抬了抬手,止住了宗尧的话头,“这段时间,你无须去注意他了,宗尧,若我不在,照看不到桑渡,你要护好她。”
“宗主安心,我会保护好桑姑娘的。”宗尧难得有几分认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叫桑姑娘出事。”
盛逾看着宗尧,眸光淡了两分。
他微微抬眸,宗尧便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烛芯偶尔噼啪跳动,发出声响。
盛逾轻轻抬手,烛台一个接一个地灭掉。
只剩最后一盏,在他手边。
盛逾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烛台一点一点地转动。
盛逾身后的墙壁处,传来震动声,整间屋子都随之轻轻颤了颤。
等那声音停下来,原先严丝合缝的墙壁上,竟是出现了一道暗门,盛逾抬脚,走近了暗门。
而那道暗门在盛逾进入后,又缓缓关上了。
台阶不高,半栋楼的模样。
暗室里面并没有灯,唯有台阶下方的池子里,有微弱的浅蓝光亮一明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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