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声在她耳道里震动打转,像是有什么撞在了她的耳膜上,连带着心口也跟着震颤。
桑渡的呼吸乱了。
她再一次抬头,看向下方的人,盛逾已经娶妻了?
怎么会呢?这个时候的盛逾,怎么会突然已经有了妻子呢。
同样的,有一个答案在桑渡的胸膛处无限膨胀,那个答案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随时等着冲出桎梏。
听到盛逾的话,原先气急了的夜子元倒是消了几分气。
若是自己的妻子丢了,自个儿也会像盛逾这般,顾不上什么规矩的。
只是……
夜子元有几分狐疑地盯着盛逾,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人打量了好几遍。
盛逾娶妻了?他的妻子,怎么会跑到他们魔族的地方来呢。
“盛逾,我明白你想要找到自己妻子的迫切。”夜子元的声音缓和了两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有商有量道,“我向你保证,倘若你的妻子在我魔族,我一定帮你……”
“桑桑,还不过来。”盛逾打断了夜子元的话,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桑渡身上。
桑渡浑身一颤,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变得僵硬无比。
夜子元愣住了。
他缓缓眨了眨眼,而后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侍女。
这个夜宁安排来的侍女叫什么名字来着?夜子元有些恍惚,他似乎从不曾问过她的名字。
桑桑?
盛逾是这样喊她的吧?
这个叫桑桑的侍女,是盛逾的妻子?
夜子元有些僵硬地转动着脖子,他的视线在盛逾和桑渡之间来回转了几个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说她是你的妻子?!”
只是,盛逾也好,桑渡也好,没有人要回答夜子元的意思。
桑渡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她垂着头,对着盛逾,声音一丝一丝地从她齿缝间挤了出来,“这位大人莫不是认错了人了?我不曾嫁人,怎么会是大人的妻子?”
盛逾脸上温和的笑有一丝丝僵硬。
他的眸光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仿佛呼啸的风吹过,将原野里亮着的灯一盏一盏地吹熄。
盛逾那双好看的,雪山一般的眼睛微微垂着。
在桑渡忽然消失时,他便猜测过,是不是桑桑和自己一样,也有着先前的记忆。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便叫盛逾掐灭了。
怎么会呢?倘若桑渡同自己一样记得过往种种,那又怎么会不告而别?
他们分明情谊灼灼,分明心心相印举案齐眉,桑桑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盛逾眼底的光亮,竟也是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那双好看的眼睛,再次像从前那样,宛若漆黑海崖,深不可测。
夜子元便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情绪的流转。
他咳嗽了两声,脸上挤出一丝笑,“盛逾,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侍女怎么会是你的妻子呢?”
盛逾没答,他抬脚往上走。
朝阳出鞘,剑尖垂着,发出嗡嗡剑鸣。
朝阳剑身,残留着血迹。
那深红色,让人的眸光有些发颤。
夜子元有些僵硬地看向盛逾,他抿了抿唇,“盛逾,你——”
“过来。”盛逾看向桑渡,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冷,是从未在桑渡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桑渡没动。
她咬唇盯着盛逾,忽然转头看向夜子元,膝盖弯了弯。魔君两个字刚刚吐出半截音来。
盛逾略有些阴恻恻的声音便打断了桑渡的动作,“桑桑,要么你自己走过来。要么我屠光这里的人,再带你走。”
桑渡浑身一僵。
她知道盛逾不是在说什么瞎话,他当真是这样想的,也当真会这样做。
微微弯曲的膝盖缓缓直了起来,桑渡抿了抿唇,一步一步,走到了盛逾的身边。
“我跟你走就是。”桑渡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眼眸微垂,并不去看盛逾,“魔族的人也不曾怎么招惹你,何必喊打喊杀的。”
盛逾盯着桑渡,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放出两丝灵气,将桑渡的手腕捆住,而灵气的另一端,则是捆在了盛逾自己的手腕上。
做完这些,盛逾才抬眼看向上方的夜子元,“魔君,既然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妻子,那便不叨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仍旧作数。”
夜子元微微有些发愣,他哎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到了桑渡身上,“你……”
夜子元仍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自个儿的侍女,成了盛逾的妻子呢?
“你叫什么名字?”直到这时候,夜子元才想到问起桑渡的名字。
桑渡抬眸看向夜子元,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十分平淡的,平淡得宛若春日不曾见风的湖泊。
“桑渡。”
夜子元盯着桑渡,他心里轻轻念了一遍
她的名字,有些晃神。
难怪方才盛逾会唤她桑桑。
只是……
夜子元有些奇怪,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奇怪什么。
盛逾已经领着桑渡离开了。
大殿里空了下来,夜宁皱眉走了进来,他看向上方的人,“他走了?”
夜子元这才回过神来,他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是,他说桑渡就是他要找的人,不过是个侍女,我便让她将人带走了。”
夜宁微微皱眉,“桑渡?”
夜子元眸子转了转,他看向下方的人,明白了过来,夜宁也不曾问过那名女子的名字。
“嗯,桑渡,那个侍女的名字。”
夜宁仿佛被什么击中。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那个侍女熟悉。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替自己斟过酒,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伺候过自己的侍女无数,从不曾有第二个,让夜宁有仿若从心底升起来的熟悉之感。
她叫桑渡。
这世上,夜宁只认识一个姓桑的人。
桑镜明,小叔叔的妻子。
“诶——”夜子元看着夜宁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夜宁!”夜子元站起身,他连喊了几声夜宁的名字,可是人已经走得远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想到要紧的事一般。
夜宁先是去追盛逾同桑渡。
可是直至山脚,也不曾见到那俩人的踪迹,夜宁心知不好,盛逾的声名他是知晓的,他们离开的时间虽短,可是夜宁现在追得上他们的可能少之又少。
夜宁见状转身又往山上掠去。
守宅子的老人见到夜宁,稍有些奇怪。
往日虽说夜宁来得也不少,可却不曾这样频繁地来过,距离上次过来,才过了短短几日,他无须传信都知晓主人是不会见夜宁的。
就算他将传信用的黄纸全数点了,主人也不会出来见夜宁的。
“夜宁大人,请回吧,主人不会见你的。”老头对着夜宁道,他脸上的沟壑比起前两日,仿佛又深了几分。
可夜宁却仿佛没有听到老人的话一般,他径直绕过老人走进了门房。
只见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那一叠黄纸,尽数燃尽。
老人微微一愣,他盯着燃了一半的黄纸周围有灰烬如同枯叶蝶一般缓缓起舞。
古铜色的大门震了震。
只是依旧没有要开的意思。
夜宁眸光微凝,他忽然抬手,聚气朝着那紧闭的大门推了过去。
老人的瞳孔猛颤,他趔趄上前两步,“夜宁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那古铜色的大门并没有出现什么裂痕,反倒是夜宁胸口呼吸一滞,嘴角有血淌了下来。
只是,夜宁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只见他再次聚气去打那古铜色的大门。
终于,夜莫白略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够了。”
夜宁脱力,半跪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方才受了不少的冲击,现在肺腑之间正一阵阵痛着。
“你要做什么?”
夜宁稍稍缓过来了些,他缓缓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小叔叔,当年你与桑镜明是不是有个孩子。”
夜莫白一愣。
他的呼吸陡然变重,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是,只是在镜明动身前,我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可怜的小阿渡,出生不过几日,便去世了。”
原先只有七成确认的事情,在听到夜莫白口中的小阿渡时,成了九成九。
都叫桑渡,长相还有七成相像——
身份成谜,与盛逾还有纠葛。
那个侍女桑渡,分明就是夜莫白口中那个早夭的孩子。
夜宁咳嗽一声,他喘着气,看向夜莫白,“小叔叔,你被骗了。”
“桑渡,根本就没有死!”
夜宁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砸中了夜莫白。
他嗫嚅着双唇,许久都不曾说出话来。
他的女儿没有死?
怎么可能呢?镜明当日分明告诉了自己,他们的女儿没有能活下来。
倘若他们的女儿没有死,镜明当初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
见夜莫白不曾说话,夜宁继续道,“若是小叔叔不信,可以去请魔君过来,问问他是不是当真有这样一个叫桑渡的姑娘——!”
第93章 “从前种种,皆是算计?……
第九十三章
-
盛长风有些焦头烂额。
不久前,他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沂梦涧外的镇子,是因为有传言盛逾要破坏沂梦涧外的结界,只是拦没拦住,反倒是他自己同盛逾之间的那点子遮羞布窗户纸被盛逾戳破了,两个人之间那似真似假的那点子尊敬和谐也荡然无存。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毕竟沂梦涧那头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儿,众人打道回府,回到须弥宗上后,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去提先前的争执。
而盛长风,本可以筹算自己的事情,可偏偏,盛启泽下落不明。
去找盛启泽的人没回来,只传了信回来,说是盛启泽原先闭关的山谷里空空如也,山体看着曾经经受过严重的打斗。
这难免让人担忧盛启泽的安危。
只是,盛长风还没来得及去忧心盛启泽的事情,盛逾那头,便又出了一件事。
盛逾要娶妻。
盛长风盯着好整以暇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缓了情绪。
他抬眼看着盛逾,自下而上,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那略显粗重的喘息声,表面盛长风内心并不似他面上那般从容淡定。
“宗主,就算你与桑姑娘之间有婚约,也不能这样急匆匆的,你们婚书尚未交换……”盛长风的声音顿了顿,这次盛逾的种种反应都让他不曾预料到,这种种的特殊,都是因为那个桑渡。
盛长风直觉,倘若桑渡嫁给了盛逾,日后等到了真需要桑渡牺牲的时候,盛逾绝不会同意。
盛长风只觉得心头被什么堵得死死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显然,盛逾来他这里,并不是征求同意,也不是来问盛长风的意见,而是这场婚事需要一个资历深厚的长辈去主持,只有这样,才能显出须弥宗对那位桑姑娘的看重。
盛长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眼皮抬了抬,“就算这些零碎的事情你都不去管,这婚礼也不是说办就办,那样多的事情要提前准备……”
“这些我会解决。”盛逾打断了盛长风的话,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长风长老只需要扮演我的长辈,去呈莱宗上走一趟就行了。”
盛长风喉结颤了颤,他看着盛逾,双手背在身后,许久才道了一声好。
见盛长风应下,盛逾也不多待。
他转头离开了盛长风处。盛逾将桑渡从沂梦涧带出来后,不曾知会任何人,便将桑渡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只是,这么长的时间里,桑渡从不曾与盛逾说些什么。
院子里,贺若对着松雪眨了眨眼,松雪抿了抿唇,她从贺若手中接过汤碗,小声道,“我进去伺候姑娘,你在外头守着,若是姑娘想吃别的,你便去做。”
贺若点了点头,她看起来有几分青涩,眉眼之中有些怯生生的。
松雪顾不上旁的,宗主领着这位姑娘回来后,已经一整夜了,里头的人还不曾吃过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是安静。
松雪的视线在屋子里环绕一圈,最后落在了躺在床上的桑渡身上,她将手中的汤碗放在了桌上,而后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床榻,“姑娘。”
桑渡肩头
轻轻一颤。
昨日的时候,她倒是见到了松雪同贺若。
只是那时盛逾也在,桑渡并没有能同松雪还有贺若说上话。
经过一晚上,桑渡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盛逾的种种变化,是因为他或许和自己一样,有着先前的记忆。
所以,盛逾不远万里将自己找回来,是因为自己身为盛逾的药,这个时候,应该老老实实地等着嫁给盛逾才是。
“姑娘,这骨头汤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煨上了,骨头煨得酥软,汤也正鲜着,我伺候您喝一碗。”
桑渡垂着眼,过了一会儿,她才坐起身。
松雪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身边的人,却在视线相撞时,略有些怔愣。
这位姑娘看向自己的视线,仿若认识自己许久一样。
而她确信自己从前不曾见过这位姑娘,可这心里却是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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