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次后,桑渡心中便是了然,所谓的风大见不得风不过是借口。
盛逾一定是吩咐过松雪,不要让自己从屋子里离开。
桑渡眸光暗了暗,却没有再同松雪为难,回了屋子里,不曾再提起过要离开屋子的事情。
盛逾许是害怕自己逃。
只是实话实说,桑渡即便是逃,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逃到什么地方去。
先前她在沂梦涧,在魔族的地盘,盛逾不仍旧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自己带回来了?
这世上,有几个地方能够似魔族那般让盛逾有些压迫感,有几个地方面对盛逾,当真能藏下自己?
或许回呈莱宗可以,可那定然会给呈莱宗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且,她该如何将这些荒谬的事情告知沈元白?
桑渡蜷在床上,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半夜的时候,桑渡便醒了过来,没有半分睡意。
屋子里,书柜上准备了形形色色的书籍,各种话本子,或是游记应有尽有,看样子,是盛逾特意搜罗来给桑渡打发时间用的。
桑渡有些想笑,也有些想要叹气。
盛逾待一味药,着实太过上心了些,自己分明已经说了,若是他当真需要自己牺牲些什么成为药引,桑渡是愿意的。
无论从前两人之间的情谊掺杂着多少虚情假意,盛逾对自己的那些好,又抱有什么目的,桑渡是承这份情的,只要不是要她的性命,能够解决盛逾身上的病症,桑渡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盛逾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他对自己的“药”,表现得好似情根深种。
正如他对自己的“妻子”,表现得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最好最好的夫君。
桑渡坐在桌边,她心头有些乱。
只是,窗边响起的声音,让桑渡从这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嘟嘟,又是两声。
桑渡眸光颤了颤,有人敲响了窗户。
她腾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从缝隙中,桑渡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谢师兄!”桑渡有些惊讶,她抬手掩唇,遮住了她大半的声音,以防惊动到同在一个院
子里的松雪与贺若。
谢安淮眸光闪了闪,他抬眸,示意桑渡让开些。
桑渡照做,她怔怔看着穿着黑衣的人从窗户处爬进了屋子,带着一身的寒气。
“谢师兄,您怎么会在这里?!”等到谢安淮进了屋子,桑渡忙走上前将窗户关严实,她看向有些行色匆匆的人,诧异极了。
谢安淮并没有立刻回答桑渡的问题,她抬眸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人脸色红润,看起来也都正常,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我们收到你的消息后便赶了过来,只是那位盛宗主说你休息了,要明日才让我们与你相见。”
谢安淮飞快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他的喉咙略有些发干,他看着桑渡忽然沉默了下来。
桑渡垂着眼,她还在想着方才谢安淮说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才反应过来,屋子里安静得有些骇人,她猛地抬头,却对上了谢安淮那双盛满了情绪,
桑渡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腰撞在了一侧得柜子上,发出了略显沉闷的声响。
她原先竟是忘了,谢安淮这时候,还有着领自己离开的心思。
看着桑渡忽然后退,谢安淮一愣,他盯着面前的人,过了许久,才有些干哑道,“桑桑,你在怕我?”
桑渡摇了摇头,“不是的,谢师兄,我只是……”
桑渡一时不知从何解释,只是她却也明白,现在她与盛逾重新撞上,若是被谢安淮带着离开,那么身上的诅咒便又会生效。
桑渡眸光闪烁,她盯着谢安淮,咬了咬牙,认真道,“师兄或许会觉得荒唐,但是我不曾扯谎骗你,倘若我跟着你离开,我会死的。”
谢安淮盯着面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分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为什么桑渡就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只是,比起这个,桑渡的说法更让他觉得有些荒谬。
“桑桑,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你怎么会死呢?”谢安淮有些着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放在桑渡面前,好让桑渡知晓,此时此刻的他,当真是想着倾尽全力带着离开,这份情绪,始于内心,不受理智的控制,不曾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桑渡仍旧摇了摇头道,“师兄,我知晓你的心意,只是如今你我已然不是从前少年时了,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谢安淮不明白桑渡在说些什么,他盯着面前的人,深吸一口气道,“可是桑桑,倘若你留在这里,就要嫁给盛逾了。”
桑渡的背脊微微有些僵硬。
她看着谢安淮,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谢安淮与桑渡一同长大,如何不知道桑渡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握住了桑渡的胳膊,“桑桑,你分明不愿意嫁给盛逾,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我带你先——”
嘭一声巨响。
那声音打断了谢安淮要说的话。
桑渡浑身一颤,她抬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本关着的门被一股大力踢开,门外站着的,是盛逾。
盛逾的面上看不出情绪,他抬脚,缓缓走进了屋子。
桑渡的视线乱颤,余光瞥见盛逾身后的院子,竟是飘起了雪。
大片晶莹的雪花翩跹飞舞,最终缓缓落入土里。
“盛逾……”桑渡的声音略有些僵硬,她看着盛逾,想要解释,可是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扯到了身边。
谢安淮脸色微变,他朝着盛逾的方向,“你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谢安淮便向后飞了过去,重重砸在了窗户上。
坚硬厚实的窗户被谢安淮砸穿,他重重地砸在了院子里的假山上。
身后,假山那坚硬的山石上,竟是隐隐出现了两道裂痕。
寒风顺着窗户的破口涌入了房间。
桑渡打了个哆嗦,她猛地一颤,继而想要挣脱开盛逾,冲到谢安淮身边去,“谢师兄!”
可是,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却宛若有千斤般重,桑渡怎么也挣脱不得。
她被那股力强迫着仰起头来。
长睫颤颤,桑渡眼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透过那水雾,桑渡看到了盛逾那漆黑到几乎让人心慌的眼睛。
盛逾的眼睫同样很长,上方原先挂着的雪花成了冰晶一样的东西,坠着,白色的,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盛逾。”
盛逾看到自己面前的人。
总是言笑宴宴,含羞带怯的人,此刻竟是满脸的痛苦。
总是开花的山头,在那一瞬间凋零殆尽,仿若一场寻不到根由的山火,在一夕之间拔地而起,将整座山烧得一干二净。
也将盛逾,烧得一干二净。
手臂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盛逾低头去看,是桑渡握住了他的手腕,面前的人在落泪,“盛逾,别伤我师兄。”
盛逾没动,在他身边凝成的灵气依旧成团,并未消散。
直到他听到桑渡的下一句话。
“盛逾,我求求你,别伤我师兄。”
“别让我恨你,我不想恨你。”
第95章 “我想请你帮我炼制一味……
-
桑渡没有等到回答。
她感受到被自己拉着的人一点点地挣脱了她的手,下一刻,那股力道攀上她的咽喉。
柔软的,包含有几处薄茧的手掌,如同藤蔓一般,缓缓覆住了桑渡的咽喉。
“宗主!”宗尧赶过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很是惊讶,他强怕自己移开了落在盛逾同桑渡身上的视线,微微转头,看向一旁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的谢安淮。
宗尧看得心惊肉跳。
看那假山的状况,宗主对着这位谢公子出手时,可半点不曾留情,可这谢公子,是那位桑渡姑娘的师兄,也就是未来宗主夫人的师兄,宗主竟下这般死手……
宗尧心口跳了跳,他脑袋里头,突突两声,一些不大妙的可能在他脑子里乱窜。
“将他关起来。”盛逾并没有看宗尧,他低声道,视线落在桑渡的脸上,“谁也不允许见他。”
宗尧一凛,低声应是。
“做完后,自己滚回来领罚。”
宗尧眼睫微垂,他又应了一声是,这才走上前,将跌坐在地上的谢安淮拉了起来,将人推出了院子,带去了地牢。
这过程中,桑渡一直没有能说话。
她的喉咙被盛逾掐着,力道不大,却压在了她的声带上方,让她难以发声。
盛逾的指头微微用力,迫使桑渡仰头看着自己。
桑渡眼前的水雾变得更厚重了,冷风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地哆嗦。
肩上微微一重。
盛逾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桑渡的身上。
饶是如此,他掐着桑渡咽喉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割裂极了,好似一边缱绻,一边憎恶。
宗尧很快就回来了。
凛冽风中,他跪在了院子当中,“宗主,是我不曾守好院子,竟是让人摸了进来,还请宗主责罚。”
桑渡的眼眸颤了颤,她盯着盛逾,眸光闪烁,似是有许许多多想要说的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盛逾的手上微微用力,他将人推在自己身前。
桑渡的后背抵在盛逾的胸口,她的背脊能够感受到盛逾胸膛的跳动,规则且强有力的跳动。
那跳动牵得桑渡的心脏也跟着跳动。
也不知是为何,桑渡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脚,可是她身后,盛逾拖着她,迫使她看向院子中央的宗尧。
“桑桑,他今日吃得苦头,便是因为不曾看好你。”
盛逾的声音落下,只见数道灵气凝成箭羽一般的形状,朝着宗尧飞了过去。
那些箭羽朝着宗尧飞了过去,宛若流星。
宗尧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桑渡浑身一颤,她想要开口替宗尧求情,可因为喉咙被盛逾掐着,只
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宗尧的身上很快出现了血痕。
桑渡眼尾发烫,热泪滚落,大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在了盛逾的手背上。
烫得盛逾略有些瑟缩,心脏更是抽动一般的疼。
只是,他控制着桑渡的手一直没有收起的意思,盛逾强迫桑渡好好的,完完整整地看着宗尧领罚。
须弥山上今日的雪,颇有些大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院子里,竟是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而在宗尧身边,那一层白色的积雪上,竟是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宗尧所领受的罚终于结束了,他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跪在那儿,过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对着盛逾行礼告退。
桑渡眼前的水雾终于淡了些,桎梏着她的那股力道也撤走了。
身形晃了晃,桑渡跌在了地上,她垂着头,并没有去看盛逾。
而盛逾的声音则是从桑渡上方响起,“桑桑,你乖乖留在这里,万事大吉,谁都不会有事,等到大婚之后,我自会放了你的师兄。”
桑渡没有接话,她仿佛没有听到盛逾的声音一般,只是坐在那里,好似这天底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盛逾的视线深沉如海,落在桑渡身上许久,才缓缓移开,他没有再同桑渡说什么,而是调教离开了院子。
院外,松雪同贺若满脸苍白地站着。
盛逾刚刚出现在视线当中,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便膝盖一软,不受控地跪了下去。
盛逾没停,只是在经过二人身前时步子放慢了些,“煮些驱寒的汤药。”
松雪应了是后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盛逾是让自己去煮些驱寒的汤药,照顾好桑姑娘。
松雪抬起头,眉宇之间有淡淡的忧愁,她看了一眼盛逾的背影,而后站起身,拉着已经怕得丢了魂的贺若,“你去厨房,煮些驱寒的,还有凝神的汤药,我进去看看姑娘。”
贺若这才反应过来,她咬着唇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探头看向屋子里的人。
叹息声卡在喉咙里,贺若轻轻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造孽,才转头去了小厨房。
而松雪,则是快步走到了桑渡的身边,她蹲下身去,抬手将桑渡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姑娘,我扶您进房间吧。”
只是,桑渡却像是不曾听到她的呻吟一般,垂着眼,满脸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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