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脸上的担忧更重了些,她伸出手扶着桑渡的胳膊,想要将人搀扶起来。
好在,桑渡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站起了身,只是从始至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任由松雪扶着她,仿若一具任由旁人摆弄的傀儡娃娃。
松雪将人送进了隔壁空置的屋子。
上好的炭被点燃,冰冷的屋子里,很快就有了热意。
松雪服侍着桑渡在床上躺了下来,她看着躺在床上,只露出巴掌大小脸的人,有些不忍。“姑娘,做人得想开些。”
桑渡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松雪见桑渡并不抗拒,这才小声继续道,“您与宗主已有婚约,任谁见到自己的心仪之人,夜会旁的男子,都不会比宗主方才冷静的。”
“方才宗主下手是重了些,尤其是宗尧小哥,吃了不少苦头,可是夫人,这也是宗主对您看重……”松雪声音顿了顿,对着桑渡那双空灵的眼睛,她有些劝不下去,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重复了一遍最初的那句话,“姑娘,做人得想开些。”
“这天底下,多少人挣扎在生死边缘,情爱于他们而言,镜中花水中月,根本毫无作用。您所烦恼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奢望,是不可求。”
“桑渡姑娘,人要知足。”松雪低声道。
桑渡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眼角,两行清泪,看得人心酸。
******
宗尧住处,陆舜冷着一张脸替宗尧处理着伤口。
“你轻些——”宗尧龇牙咧嘴的,“领罚的时候都没有你处理伤口时这般疼。”
陆舜没看宗尧,他低头替宗尧清理着伤口,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宗尧的话放缓,反倒更快了些。
“这般,你才长记性。”
陆舜低声道,“宗尧,宗主让你守好院子,你怎么能让人摸进去呢?”
宗尧又嘶了好几声,他对着陆舜翻了个白眼,“你当我真没察觉到桑姑娘的师兄摸进院子?”
“只是我想着,人桑姑娘也不是什么囚犯,不管日后如何,她现在,也只是暂住在我们须弥宗,那位谢公子,是她的师兄,更是她的亲人,我们有什么立场不让他们二人相见?”
陆舜手里的动作一顿,而后抬手猛地拍了拍宗尧的脑袋,“我看你是疯了,宗主吩咐什么,我们便照做什么,用你想这些有的没的?”
宗尧却是鼓了鼓脸,他垂着眼,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竟是有些惆怅,“陆舜,我觉得宗主变了。”
他是盛逾的手下,盛逾吩咐的事情,宗尧向来倾尽全力去做。
可是同时,宗尧完全认同,也完全信任盛逾,他从不觉得盛逾做的事情有问题。
可是这次不一样,桑渡姑娘即便是宗主的未婚妻,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将人关在须弥宗上。
即便将人关在院子里不让人离开,可以说成是为了大局,毕竟那位桑姑娘先前孤身进入过沂梦涧,想来也是很不一般。
可那位谢公子,是人桑姑娘的家人,他们一群外人,有什么立场不让人相见呢。
听了宗尧这近乎大逆不道的话,陆舜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低头继续给宗尧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宗尧,宗主平日里实在是溺爱你,这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
宗尧垂着眼没说话,只是看表情,显然是对盛逾这次的做法很是不满。
他认罚,自己玩忽职守,盛逾罚他是应该的。
可是,盛逾不让桑渡与自己的亲人相见,着实过分了些。
“宗尧,那位谢公子是桑姑娘的兄长,却不是桑姑娘嫡亲的兄长。”
“两人半夜相会,宗主不满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宗尧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眸光轻转,垂着眼,没说什么。
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在感情一事强迫旁人,着实算不上什么君子之为。
******
沈慈昭第二日才发觉谢安淮消失了。
她去找,却没有半点下落,须弥宗的人也只推说不曾见过谢安淮。
一个活人,好端端的,竟是凭空消失了!
沈慈昭气急了,好在盛逾竟是遵守了承诺,让她见到了桑渡。
只是桑渡病了,病得很重,整个人都昏迷不醒。
沈慈昭于医理上并不精通,却也看得出桑渡的状况很是不好,躺在床上的人,单薄孱弱的仿佛一张纸片,随时会消失一般。
盛逾站在沈慈昭身侧,他垂眸看向床上的人,低声道,“我会找最好的医修替桑桑诊治,沈姑娘无须担心,现在,你最要紧的还是去找突然离开的谢公子。”
沈慈昭轻轻摸了摸桑渡的脑袋,她抬头看向盛逾时,脸色算不上好。
只是,她并没有什么证据去怀疑须弥宗的人,而且,须弥宗的人也犯不上同谢安淮有什么过不去的,要说纠葛更是说不上。
沈慈昭的脸色算不上太好,只是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盛逾找来的药修定是比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好上太多。
她看向盛逾,声音难得柔和了些,“桑桑的事情,还请盛宗主多费心。”
盛逾应了下来,他看向桑渡时,眸中温和缱绻,那是做戏都表现不出来的爱意。
“桑渡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会护她周全。”
沈慈昭舌尖跳了跳,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盛逾行了一礼。
谢安淮失踪得太突然了,她得去找谢安淮才行。
沈慈昭没有在须弥宗上多待,陪了桑
渡小半日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离开后,盛逾并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人。
桑渡的病,并非盛逾用来蒙骗沈慈昭的障眼法,她的确病了,来势汹汹,就算用上最好的药丹,也要病上一阵日子。
盛逾的眸光更显缱绻。
他从不信神佛,只是此时此刻,难免要说一句老天眷顾。
桑渡病了,至少有一段日子不能像先前那样让自己又气又恨……又爱。
而盛逾,则有了足够的事情,去处理那些事情。
伸出的手,并未落在桑渡的脸上,而是停留在上方半指的位置。
盛逾垂眸,他看着桑渡许久后,忽然起身,离开了屋子。
从洛翘着腿,晃动着手里的瓷杯。
“你要我帮你提一个人养身子?”听清了盛逾的话,从洛有些惊讶,她放下了手中的瓷杯,整个人也坐直了,视线将盛逾来来回回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是。”盛逾看着面前的人,神色未改,“而且,我想请你帮我炼制一味药。”
“什么?”
“能抹去人记忆的药。”盛逾看着从洛,不待面前的人拒绝,他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可以炼制出这样的药,从洛,倘若你答应我,我与你保证,你想要见的人,在尘埃落定后,便会回到你身边。”
从洛脸色很怪,她盯着盛逾,“盛逾,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想见的人,早就死了。
尸骨无存,魂魄落入黄泉。
从洛知道,盛逾也知道。
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呢?
第96章 “我们身为修士,该身先……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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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醒来的时间少,昏睡的时候多。
大多数时候,她都浑浑噩噩,迷迷瞪瞪的,屋子里的炭盆偶尔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连串,像是沉闷的鞭炮声。
醒过来的时候,盛逾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
或是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或是在外面的软榻上。
以至于,桑渡每每睁眼,都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同盛逾最是情深蜜意的那段日子。
只是,很快她便又想起了如今的处境。
早就不是那样情深蜜意的日子里,那样静谧安好,仿佛能够一眼看到人生尽头的日子,早就被撕开。碎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齑粉。
桑渡醒过来时,盛逾便会走过来,那些药一直是温热的,有些微的苦味,只是那苦味并不令人难以下口,反倒最后回甘。
桑渡倒是没有抗拒盛逾的靠近,如今她身体虚弱,拒绝盛逾给她的药,只是折磨自己。
而她,向来不会与自己过不去。
甚至于,喝了药精神好些的时候,桑渡还能品一品那药的构成。
多数是些温补的珍贵药材,有着凝神静气功效的也不少,只是……
桑渡平躺着,她闭着眼,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药的味道,里头似乎有一种味道,怎么也寻不到来源,在她所知晓的药材里,似乎不存在这样一味。
中间,从洛来替桑渡把过脉。
见到从洛,桑渡略有些惊讶,上一回,从洛只在桑渡同盛逾大婚时离开过黑市。
听说,从洛很少会离开黑市,她常年留在黑市当中,即便有人上门去请,也很难请得动。
可是现在,从洛却从黑市离开,住在了须弥山上。
许是替面前的人把脉的时候,桑渡的眸光实在是灼灼,令从洛有些难以忽视。
她垂着眼,将手中银针刺入桑渡腹部的穴道,轻笑了一声道,“姑娘的视线,倒像是认得我。”
桑渡这才移开了视线,她看着上方纱帘,缓声道,“从洛姑娘,你与盛逾之间似乎并不平和,怎么还能被他请动,来替我诊病?”
从洛握着银针的手停了停,她眼眸微垂,过了一会儿,手腕才极稳的将手中的银针松了出去。
她看向桑渡,笑了笑,“盛宗主给我开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而从洛盯着桑渡,她的眸光中多了些许探究,“倒是桑姑娘让我有些在意,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居然让盛逾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听到从洛的话,桑渡有些讶然地看向从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从洛的视线中轻笑一声,她别过视线,将略有些复杂的情绪尽数藏在了眼眸深处。
“我以为,从姑娘会与我说,莫要对盛逾太上心了,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从洛微微一愣。
她讶然地转头看向外面,只是盛逾并不在,也是,如今外面的事情越发繁多,每日她替桑渡针灸的时候,盛逾都会离开去处理旁的事情。
从洛缓缓转过头来,她看着桑渡,视线里的审视愈发明显,她退了半步,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她看着桑渡,过了许久才低声道,“盛逾竟是将这件事情都告知你了?”
桑渡微微挑眉,她没有接话,只是就那样看着从洛。
或许是这段时间能与从洛说话的人太少,对着桑渡,从洛竟是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她悠悠叹了一口气,“盛逾发现自己的毛病时,甚是尚未扬名天下,我与他认识的时候,他可不是如今这副光鲜亮丽的样子。”
盛逾的从前……
桑渡眨了眨眼,若是以前,她一定会仔细听着,一个字都不漏地听着。
而现在,左右无聊,当是听故事也是好的。
盛逾的少年时期,称不上悲惨。
只是须弥宗的老宗主并不喜欢他,其他人更是看菜下碟,虽不至于光明正大地欺负盛逾,却也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从洛认识盛逾的时候,他身上的衣物都有几分不合身,风吹过来的时候,袖口晃啊晃。
“我听说你擅长医治疑难杂症,所以我来找你治病。”
这是盛逾找到从洛时,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洛垂了垂眼,“那时候,我也是心高气傲,本是不愿意替他诊治,只是……”
“只是身边的人同我说,盛逾身上的病症奇怪,若我能治好,那定能让我的修为更上一层。”从洛笑了笑,桑渡发现,再提起那个身边的人时,从洛的视线语气都变得柔和许多。
“盛逾身上的病症是很奇怪。”
“人有七情六欲,于魂魄中,则以一团精魂体现。”从洛顿了顿,她抬眸看向桑渡,声音放缓,“可是,盛逾没有那一团精魂。”
“他的病症足够奇怪,很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治好他。”从洛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倒是应当有药可治,可是这药在哪里,要怎么找,我并没有什么头绪。”
“只是,近些年,盛逾很少因为病症的事情找我了,这次找我,我本以为是他有了什么进展,却没想到他是让我来替你诊病。”话题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从洛的视线落在桑渡身上,探究的意味丝毫不减,“我当真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会让盛逾发生这样的变化。”
变化吗?
桑渡眨了眨眼,她笑了一声,看向从洛道,“或许因为我就是盛逾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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