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赛飞异常冷静,缓了一口气,“我怕绷断了。”
倏然间,拉扯感少了几分,水面波动,涌起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果真验证了圈内名言,钓鱼佬什么都能钓上来,就是钓不到鱼。
“是什么东西?”马霜痕左看右看,看不明白。
“不是什么好东西……”刑警的直觉告诉温赛飞不容乐观。
东西死沉死沉的,加上暗流的速度,拽得温赛飞险些下盘不稳栽水里。
“来帮忙。”温赛飞说。
马霜痕观察了一下落脚点,挨着温赛飞坐下,跟考拉似的盘住他的腿,给他稳住下盘。
温赛飞没系裤绳,工装裤裤腰上露出一线黑色裤头。
他叫道:“让你抱腿,没叫你扯我裤子。”
“哦……”马霜痕尴尬地松开一点,改扯为抱,脸颊快贴他大腿上。
东西越来越近,形状越来越清晰。
马霜痕和温赛飞的脸色不约而同变了。
“小飞哥……”
“嗯……”
他们疑似钓到一具浮尸,异味熏人。
温赛飞不知考她还是自言自语,“男的女的?”
马霜痕:“女上男下,这个脸朝上,女的……”
女尸衣衫腐烂,全身泡发肿胀,已呈现面目全非的巨人观。
温赛飞将女尸拉到岸边,马霜痕自然松开他的腿,由他将鱼线拴到附近灌木,以防再次漂走。
温赛飞回来见马霜痕仍坐地上,问:“你还好吗?”
马霜痕立刻点头,捂着鼻子,“还好,就是心跳有点快。”
温赛飞掏出手机拍女尸,不忘夸几句,“有进步,没吐了。”
马霜痕屏气撑着地面,挪近一点,“我第一次看到巨人观的尸体。小飞哥,我们报110还是直接通知队里?”
温赛飞说:“水库属于翠田派出所管,打110。”
马霜痕掏出手机,喃喃:“当警察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打110。”
报完110,马霜痕兜起手机,挺严肃跟温赛飞说:“小飞哥,以后钓鱼就老老实实钓鱼,不要说钓女朋友。”
第23章
暮色四合,虫鸣起伏,翠田派出所的警车陆续驶近水库女尸所在位置,红□□光交织,划破山路的宁静。
“毛毛。”温赛飞朝第一辆警车副驾下来的民警招手。
毛郁宁一叠声惊讶,“小飞哥?!刚刚看到你的车停下面,我就说怎么惊动盐山分局的兄弟了?”
“我们报的警。”温赛飞说。
毛郁宁当然注意到复数主语里的另一个人,忍不住给温赛飞一肘子,眼神暧昧,“你怎么带一大美女来这荒山野岭钓鱼,找个好点的地方约会啊,真是的。”
“约个毛线会,赶紧干你的活。”温赛飞骂道,眼看就要踹一脚毛郁宁的屁股。
毛郁宁若是轻易遂他的意,就愧对同穿一条裤子的发小情,“小飞哥,先介绍一下大美女是谁啊。”
“队里同事。”温赛飞简单说。
“嚯,警花啊!”毛郁宁有点意外。
“师兄你好,我叫马霜痕,你可以叫我小马,去年刚毕业,现在在盐山分局刑警大队六中队,有时在小飞哥手下打杂。”
马霜痕落落大方伸出手。
“毛郁宁,滨海分局翠田派出所民警,你可以叫我毛毛。”
毛郁宁的喜悦跃然脸上,刚要回握马霜痕的手,肩膀忽地给人勾走。
“别啰嗦,我带你看看现场情况,”温赛飞搡着毛郁宁下坡,不忘回头跟马霜痕说,“你就别下去了。”
“好。”马霜痕收起手,已经收集足够多的噩梦素材,不用再下去采集添乱了。
毛郁宁跟被劫持似的,满腔牢骚,压低声说:“小飞哥,你太不道义了吧,我就握一下美女的手怎么了。”
温赛飞眼神示意岸边,“下面有一个等着你。”
要不是陡坡,毛郁宁铁定跟他打起来。
“完整的?”
温赛飞:“目测是。”
警戒线拉起,法医和现勘就位,夜间视物不明,岸边陡坡增加打捞操作难度,女尸抬上来初步检验完毕已将近十点。女尸身长约160cm左右,无明显外伤,身上除了衣服没有其他证明身份的东西。衣服为一套品牌夏装,价值约一千元左右。女尸高度腐烂,其他相关信息需要解剖后确定。
温赛飞和马霜痕颗粒未进,疲态初显,配合翠田所的兄弟完成笔录,等下跟毛郁宁打声招呼就离开。
温赛飞忽然从头到尾打量一眼马霜痕,第一天认识都没这般仔细端详。
“你多高?”
马霜痕说:“光脚171,现在鞋子大概四五厘米。”
女警最低身高要求160cm,马霜痕上大学后身边就没有矮于这个底线的同胞,她很快匹配到了一个“老熟人”。
她往自己眼睛附近比划,“光脚160大概到我这里。”
温赛飞若有所思点头。
毛郁宁汗湿了警服,喘着气走过来说:“早知道你们在这,我捎点干粮上来让你们垫垫肚子。”
温赛飞说:“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毛郁宁说:“我先告诉你那就是没大事,要是伯伯先告诉你,可要完蛋咯。”
温瑞民是滨海分局二把手,能捅到他那里的都是大案,破案压力大自不必说,破案后也免不了一系列检讨整改。
温赛飞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我尽量不回家,就听不到我爸叨叨了。”
毛郁宁笑骂一句,“这算安慰人吗,你还不如承诺帮我写检讨报告。”
毛郁宁转头跟马霜痕道别,“小马美女,如果下次有机会来我们所,一定要找我啊,赏脸让我请你吃饭。”
马霜痕跟毛郁宁客气几句,和温赛飞回了他的丰田。小小的车厢又成了自己人的世界。
“小飞哥,”马霜痕扭头看着不急发动汽车的温赛飞,“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温赛飞目送一辆又一辆警车下山,“我也感觉不对劲,‘空军’好久突然钓起来一具大的。”
马霜痕已无心打趣温赛飞“空军”的事实,“小飞哥,不如我们把自己想的写在手机上,看看女人的直觉跟刑警的直觉一不一样?”
温赛飞说:“你也是刑警。”
马霜痕说:“我才一毛一。”
温赛飞饥肠辘辘,仍愿意陪她玩小游戏。
他们约定在微信对话框打字,然后同时发送。
山间信号不良,消息气泡前的小菊花转了好一阵,对话框突然陆续出现同一个名字:展红云。
温赛飞难得此地无银,“办案最忌先入为主。”
马霜痕连连点头,“小飞哥教训的是。”
午夜烧烤店。
大排档生意依旧热火朝天,老板没再误会马霜痕和温赛飞的关系,会学港片说句“Yes!Madam!”,有点滑稽。
花雨剑和陈忠钰赶来汇合,互相交换信息。
花雨剑以退出重案队以来的摸鱼经验保证,他们偷偷潜入水色他乡的行径没有引起队里怀疑。
温赛飞讲了今晚发现,陈忠钰说会跟滨海分局的法医打听一下最新尸检消息,但是事关各分局脸面,有时信息会有所滞后或保留。
重案队旧日铁三角陷入沉默,一毛一的小虾米也一动不动。
温赛飞问:“吃不下?”
马霜痕苦恼,“没胃口。”
“饿两顿就好了。”
温赛飞挺不客气,当初在工地抛尸现场也直接叫她带上塑料袋滚出去吐。
陈忠钰在工作时要求严格,生活里适当松懈,嗔怪道:“这什么话,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就是。”马霜痕有前辈撑腰,底气足心情好,扭头撑着下巴掩嘴,用口型跟身旁的臭男人哔哔: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温赛飞默默递了一串对半切的烤鸡蛋到她的空碟,皮笑肉不笑,“公主请吃。”
一看那蛋,跟巨人观暴凸的眼球似的,马霜痕唇角不禁抽了抽。
温赛飞:“没吃完不许回家。”
马霜痕可怜巴巴,“我请客行吗?”
回到青松苑已经三更半夜,马霜痕深刻明白温赛飞说干刑侦第一条件是身体健康,不然再强的脑力,都抗不住日夜颠倒三餐不定的作息。
“带上你的AirTag。”温赛飞像个网约车司机,下车前叮嘱。
“我可没故意定位你。”马霜痕瞪他一眼。
温赛飞:“今天的账算完,明天开始不许再提我的女朋友。”
马霜痕唱反调,“提又怎样。”
温赛飞说:“你试试,我会让你赔我一个。”
马霜痕倒试过赔自己,可惜人家不要。
她翻白眼,从后座扒拉自己的小包,连个再见也不说,准备摔门走人。
“今晚水色他乡那边临时翘班,五花鸡找人帮我们顶班,我们欠人家一顿饭,有机会记得安排。”
温赛飞:“知道了,唐冰龙的女朋友。”
马霜痕没好气,“又说不让我提,我看你也挺乐意提。”
温赛飞:“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乐意?”
嘭——
马霜痕摔门离开,不住暗示自己不要沦陷在他编织的幻境。
没走几步,灵光一闪,立刻放弃刚刚建立的原则,跑回丰田旁边,扒着没关的副驾车窗。
“小飞哥。”
温赛飞:“又忘记什么了,大头虾?”
“小飞哥,”马霜痕拉开车门重新坐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跟五花鸡他们打听展红云,都是通过口头描述,个头小巧,长相清秀,办事利索之类,没有出示照片。”
温赛飞说:“我们只有展红云身份证照片,夜场小姐化妆前后是两个人,一般男人分辨不出来。我能问到的消息都来自一个曾经对展红云有好感的保安,展红云拒绝他之后就去陪酒,他因此记恨展红云,所以记得很清楚。”
“当然不能用身份证照片,普通人一般没机会拿到别人的证件照。但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P成一张生活照……”
马霜痕字斟句酌,等待他的反应。
办案时也有用模拟画像搜索嫌犯的情况,他们还属于私自行动,没惊动画像专家。
温赛飞沉思片刻,温赛飞锐利的双眼忽然一亮,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服了她的意思。
“上千的夏装,应该是后来的展红云能消费的水平。把今天水库女尸那条裙子P上去。”
马霜痕咯噔一下,本以为她挺大胆,没想到有人能更出格,“感觉有点怪怪的。”
看到裙子就会联想到水库女尸,相当于在给女尸P上一张脸,拿着尸体照片打听展红云下落似的。如果展红云还健在,多少有点不尊重且瘆人。
“想那么多,撞衫不行吗?”
温赛飞又展现令她叹服的办案灵活性。
-
想请五花鸡吃饭的人如过江之鲫,大多要托他安排好一点的包厢和客人,按理还轮不上温赛飞和马霜痕掏钱。温赛飞编了一个借口,远方有钱亲戚找他们做点兼职,成功吊起五花鸡胃口,饭局立刻安排上了。
除了五花鸡,他们还拉拢几个保安和公主,都是性格外向,爱结交朋友,容易拓展信息网的年轻人。
一行十人占了饭店的一个包厢。
五花鸡姗姗来迟,故作惊讶,“那么热闹,我还以为今天吃冰糖龙和冯小南的喜酒。”
托大头虾的福,唐冰龙在水色他乡有了花名。
有人说:“五花哥,你也太小看我们冰糖龙的排场了,就看今天这顿,喜酒不得50桌起步?”
五花鸡说:“我的错,保守了,起码得100桌。”
马霜痕开口,“多少桌还不是五花哥一句话,只要多上几间‘四字房’,别说100桌,就算200桌都能摆。五花哥,我能不能风风光光出嫁,可全靠您一张嘴啦。”
五花鸡:“吹牛皮,我哪有那本事,不过就是一个帮大老板跑腿排队的马仔。”
马霜痕又拍了几句马屁,捧得五花鸡飘飘然。
温赛飞默默抽烟,只负责埋单似的,冷眼旁观一切。
饭局大同小异,他在队里经历过不少,类似的角色阶级结构,不同的聊天主题而已。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众人半醉半醒,正是攻陷心理防线的时刻。
马霜痕从手机调出P好的展红云“生活照”,问五花鸡:“五花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展红云红红吗,我想起来了,以前出去玩用旧手机给她拍过一张照片,你看看还认得她么?”
为了符合当时展红云的消费水平,马霜痕只P了一条类似水库女尸的裙子,可以认为是品牌的山寨版。如果对女装品牌没研究,一般分辨不出正品还是仿品,大概率认为是同一条裙子。
五花鸡接过手机,眯眼研究好一阵,恍然道:“你早该给我照片看啊,你说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一看照片就想起来了。”
马霜痕不由跟温赛飞交换一个激动的眼神。
五花鸡说:“她入职那天我就有点印象,个头不高,人挺机灵。”
马霜痕连连点头,“是是,她做事很利索,跟房从来没有被投诉过。”
五花鸡:“她跟你一样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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