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车里还一根葱没拿呢。”蒋强到底是老领导了,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立刻一拍脑门儿叫道。
“你看你,就好忘事儿,我跟你一块儿下去,别到时候你又把自个儿忘了。”周红也赶紧跟上,顺手给他们关了门。
俩人欲盖弥彰的咋呼声渐渐消失在门外,世界再次陷入沉寂。
“咱俩这点儿事儿怎么老这么不顺呢……是不是得去趟雍和宫啊……”蒋天奇闷声说道,额角恰到好处地落下一滴汗来。
孟了了心说你好歹也是公务员,少整那些神神鬼鬼的,再说了,哪儿有上雍和宫求这个的,当心雍和宫已读乱回,从此让你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平复了情绪,正想开口让蒋天奇把自己放下来,却听见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蒋天奇腾出一只手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他爸发的信息。
“我和你周阿姨再去溜达溜达,一小时后见。”
蒋天奇闭了闭眼睛,长长出了口气。
不忍心让老头儿老太太大冷天地还在外头无家可归,他给他爸回了个语音:“您甭费劲了,赶紧回来,咱们一起,包!饺!子!”
信息发出,蒋天奇扔了手机,带着些不甘的眸子对上孟了了的,像只被雨淋透了的大狗似地说道:“烦人……真烦人。”
孟了了也看着他,说确实烦人。
“别慌,下次一定。”
第27章 目击证人
孟了了吃了二十多年来最诡异的一次年夜饭。
她和蒋天奇挨着坐,却又不怎么敢有什么肢体接触,生怕一碰上,会让对面坐着的两尊大佛想起下午看到的惨剧,让他们觉得不舒服。因此只能勉强坐着,心不在焉地吃饭。
可她猜不到蒋局和周教授此时只想离开这个家,把空间留给这小两口,最好今天就造出个小小蒋来。可他们又觉得孟了了脸皮薄,这事儿不好明说,因此也只能勉强留着,心不在焉地吃饭。
蒋天奇左看看右瞧瞧,觉得气氛不对,只能赶紧找辙。
给几人倒了酒,他一杯一杯地提,一会儿感谢老蒋没给他们的案子搞个限期侦破,一会儿感谢他阿姨妈为中国案例法学教学工作做出的杰出贡献,一会儿又感谢孟了了多次开车送自己回家。
说到案子,老蒋有些皱了眉头。
“不限期破案是为了不给你们压力,但你们进度也太慢了,我在局里也顶着很大压力,你小子上点儿心。”
蒋天奇赶紧又给他爸倒了杯酒:“知道了领导,我跟我们付局保证了,年后就破案,要不我能大年里就出差去找兄弟单位搞串联吗。”
“还是去贵州?”
“去陕西,那边比北京发案还晚,线索留存得多。”蒋天奇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孟了了一眼,接着说,“我们那个顾问判断,陕西那边的案子很大概率是第二名凶手独立作案,有很多可以挖的东西。”
孟了了夹了个饺子丢进嘴里,看了蒋天奇一眼,也不说话。
蒋天奇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又说:“我们那个顾问还说,凶手的作案手法有一种平静的残忍,哎您看,平静的残忍,多能整词儿,不就是心狠手辣又不留痕迹么,还平静的残忍。”
他还想再吐槽吐槽杜同舟,见孟了了轻飘飘地看向他,有些没趣地摸摸鼻子道:“他说啊,结合我们赵法医的尸检报告,凶手很大概率是看着受害者慢慢死亡的,他享受这种快感。再进一步说,他把尸体放在闹市,也存在让受害者死后受辱的心理,看到的人越多,他越高兴。所以我觉得,他抛尸之后,人可能就躲在附近观察,欣赏别人发现尸体之后的那种惊恐和嫌恶。”
“可案发时都是下雨天,路人少,视野差,能有多少人看到尸体?”周红皱起眉头问道。
孟了了听蒋天奇分析案情正起劲,听到母亲的话,忽然觉得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
雨天,路人自然少,不够凶手满足变态的快感。
可一旦有人发现,报了警,招来的警察不就多了?!
“如果凶手期待的并不是普通路人看到尸体后的反应,而是……”孟了了放下筷子,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蒋天奇,“警察的反应呢?”
桌上三人的表情都是一顿,纷纷放下了筷子。
蒋天奇的手扶着下巴,看了看孟了了,喃喃道:“莫非我们的勘察现场……他也在?”
此话一出,孟了了如柯南附体,脑袋后头出现一条白线,镜片也开始反光。
这事儿串上了!
那个她开着蒋天奇的车把他送去案发现场的雨夜,那个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地方,那群忙忙碌碌、神色肃穆的警员,以及,那个敲了车窗的男人!
“我见过他!”孟了了叫了起来,“那个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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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天奇的大越野停在了分局大院。
从车里下来四个人,一个市局副局长,一个法学教授,一个分局刑警队长,还有一个目击证人兼司机。
“亲人呐!”早早等在院儿里的张威看见孟了了,一个箭步迎了上来,握住孟了了的手就不撒开了,“听说您看见凶手了,我们立马把画像老师找来了,大伙儿都盼着您呐!”
嫌犯画像有了,图侦那边就可以开始比对,有的放矢总比大海捞针轻松太多。因此,整个刑警队现在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我不确定那个人是凶手,他出现在那里,有点儿可疑。”孟了了适时阻止了张威过分激动的心情,客观地说,“但有可能也是白忙一场。”
“不白忙不白忙,我们不怕线索多,就怕没线索。”张威继续重重地握着孟了了的手道。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蒋天奇从张威身后绕了过去,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后Y,“我们家孟律师的手也是你能随便碰的?”
张威被拉得喉咙冒白烟,一边咳嗽一边拍打蒋天奇健壮的胳膊,以示尊重。
蒋天奇撒了手,朝孟了了笑笑:“孩子就得管,不打不长记性。”
孟了了扁了扁嘴,没说话。
“你们家?”张威难得抓住了重点,朝蒋天奇露出个淫荡的笑来,“你家的了?”
蒋天奇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手悄悄一指孟了了身后站着的蒋强和周红道:“带着双方家长来的,你说谁家的。”
说完,俩人又耸着肩膀,对着嘿嘿嘿乐了一阵。
“还做不做笔录了?”孟了了推了推眼镜,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
“做做做。”蒋天奇放开张威,赶紧领着孟了了去了办公室。
“蒋队。”没走两步,张威又叫住了蒋天奇,像是忍着笑,“发型不错啊。”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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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了是头一回做一起刑事案件的证人,也是头一回进蒋天奇的办公室。
前者对她来说很新鲜,却也是她不需要费太多精力就能完成的事儿。
她回忆了那个披着雨衣敲她车玻璃的男人的长相、神态以及说话口音,不到一个小时,分局画像专家就给出了一份嫌疑人画像。
一个国字脸、吊梢眼、鼻子宽大、嘴唇紧抿着的男人。
孟了了仔细瞧了瞧,说有八分像。
而后者……孟了了有一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蒋天奇的办公室不大,但桌子、椅子、文件柜倒也一应俱全。可屋里任何平面上都被蒋天奇横七竖八堆满了卷宗档案,只他常坐的椅子和面前一小块桌面上是空的。
孟了了觉得这里和蒋天奇的家一模一样,乱,乱得神鬼莫测、莫名其妙。
她摇了摇头,没有去动蒋天奇桌上的东西,只把眼睛瞟向了办公室的玻璃墙。
这间办公室南面有窗,北面是朝着大办公室的玻璃墙,此时百叶帘被给她做笔录的林奈贴心地拉了下来,隔绝了大办公室里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一晚上,不仅刑警队的值班警员,其他部门、甚至食堂的大师傅都以各种理由来转悠过了几回。
孟了了撩开百叶窗的一隅,看向大办公室里蒋强和周红张罗着大伙儿吃饺子的热闹场景,轻轻叹了口气,安静地坐回蒋天奇的椅子上等他。
原本蒋天奇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听孟了了描述她看到的那个男人,可后来张威进来说派出所抓了个闹事儿的,带回所里后发现和指纹库里一起侵财案件的指纹比对成功,连夜就给送分局来了。
于是,蒋队临时顶上,给这个大年夜也不让警队安宁的人做突审去了。
这个年每个人都过得充实得不得了。
孟了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禁有些想笑。也不知道是蒋天奇特殊,还是警察这个职业就特殊,好像自打他们认识之后,她的生活就变得没有那么乏味了。
她偏过头,余光瞧见蒋天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不是变态,只是善于探索。”
孟了了事先给自己找了个辙,才慢慢凑了过去,脸枕在蒋天奇的衣服上,轻轻嗅了嗅布料上残存的味道。
蒋天奇的味道。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孟了了几乎弹了起来,心虚地把蒋天奇的衣服从椅子上猛拽下来,丢出去老远。
大概是门外的人听到了动静,推开了门。
“了了。”
来的人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和一张弧度美好的嘴。
却是杜同舟。
第28章 爱情的苦谁爱吃谁吃
“孟律师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林奈再一次打开蒋天奇办公室的门,见里头还是没有孟了了的影子,觉得大难临头,忍不住往审讯室方向张望了起来。
蒋队眼看着要完活儿了,孟律师却跑了,一会儿蒋队找不到人,指定拿他们开刀。
正想着,审讯室的大门被飞踹开,蒋天奇骂骂咧咧地冲了出来,一步一回头地继续骂街。
林奈皱起了眉头,心说又整这一出,一天天呜呜渣渣的,她早晚要得心脏病。
蒋天奇大步走到大办公室门口,一身的佞气却都散了,哼着歌进了门。
“蒋队,你今年不是不值班儿吗,怎么还过来了。”有路过的内勤女警看见蒋天奇,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近距离看了看他,又憋着笑道,“哟,发型不错。”
蒋天奇嘿嘿两声,胡噜了一下头发说:“我这脑袋今儿找大师开过光了,你们也摸摸,摸一下包你们事业高升,摸两下包你们身康体健,摸三下包你们夫妻和谐,摸四下包你们三年抱俩。”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小女警大力出奇迹地拍了拍蒋天奇的背,娇笑着走远了。
送走内勤女警,蒋天奇放松地呼了口气,揉揉被拍疼的背,扭脸看见林奈,嘴一咧笑道:“林奈同志,里面那孙子吓得差不多了,该你上场了。”
林奈最烦他连骗带演的审讯风格,虽说有点奇效,但她每回接手的时候总得先浪费很多时间安抚嫌疑人。
她也很烦啊。
“蒋天奇同志,您以后消停点儿成么,我想心率齐整地退休。”林奈皱了皱眉头,又往嘴里塞了个蒋局亲自包的饺子。
蒋天奇笑着捂住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林奈瞪了他一眼就要走,蒋天奇也不再和她废话,只想赶紧去找孟了了。
可门一开,里头除了如山的卷宗,并没有一个喘气儿的活人。
他疑惑地回头看看林奈,发现她的脚步又加快了些。叫了声她的名字,她又提了速,头更是不敢回。
“孟律师上哪儿去了?”蒋天奇疾步上前Y住林奈的后脖领子,眯着眼睛问道。
逃跑失败的林奈朝办公室里其他师兄师姐无声地求助,可大家好似同一时间都得了病,有的瞎了,有的聋了,有的颈椎疼得只能望天,有的腰椎疼得只能问地。
总之,林奈是谁?蒋天奇是谁?孟了了是谁?
爱谁谁。
“赶紧的。”蒋天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多年刑警的直觉让他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于是又催了一遍。
林奈哀叹一声,指了指楼下道:“杜教授来了,拉孟律师下楼谈心去了。”
“丫……他怎么来了?”蒋天奇脸色不善,心想着大过年的都摆脱不了杜同舟这块狗皮膏药。
“还不是您在工作群里摇人,要我们拿出警队最大的诚意迎接目击证人孟律师么,杜教授也在群里,能不来瞧瞧么。”
“艹……”蒋天奇一抹脸,想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听说孟了了看见了犯罪嫌疑人,又惊又怕又喜,再三确认了孟了了没有被人盯上之后,立刻就在工作群里招呼人开工,倒完全忽略了杜同舟一直在群里隐身潜水的事儿。
“造孽啊!”蒋天奇拍了拍林奈的肩膀,示意她赶紧去审讯室,自己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
“造孽啊……”林奈白了一眼周围病忽然又好了的同事们,手指按得咔咔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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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就是了了大学时的男朋友。”周红扒着窗口朝楼底下看,时不时给身旁同样姿势的蒋强解说一二,“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孩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想过要考我的博士生。原本他们感情也挺好,可了了突然就跟人断了,以后也都没再提过他。”
“断了好断了好。”蒋强朝楼下与孟了了对面而立的杜同舟竖了个大拇指,“我就很欣赏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年轻人。”
“你小点儿声,我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周红拍了一下蒋强的胳膊。
蒋强虽有些委屈,倒也闭了嘴,一边施展多年的侦查蹲守技术看着楼下一对青年男女,一边偷摸看着身旁一个中老年妇女。
好,真好。
蓦地,他们楼下的窗口又探出了颗脑袋,头发东一撮西一簇的,让这颗脑袋的主人看着也像是被炸弹炸过。
蒋强和周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迟疑。
尤其是蒋局长,脸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和气度不凡的杜同舟一比,他这好大儿怎么看怎么不着调。孟了了和杜同舟分手之后能看上他,不是得了异食癖,就是上辈子蒋天奇救过她的命。
“我把了了叫上来?”周红怕蒋天奇看见孟了了和杜同舟站在一起说话心里不舒服,压低了声音问蒋强。
“没事儿,我看他们俩不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让他们说完吧。”蒋强强装淡定地说。
“那你把小蒋叫上来?”
“他都听个开头了,这会儿把他叫上来,非把自己憋死不可。随他去,年轻人嘛,总得经历点儿爱情的酸甜苦辣。”
周红心说你这是点谁呢,但这时倒也不好跟他掰扯,只能点点头,继续偷听楼下站着的两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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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大过年的,你和蒋队怎么凑一块儿去了?”杜同舟站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围巾,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明显快了的语速让他显得不如看上去那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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