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大明白,他们和蒋天奇一起喝酒才没多久,怎么孟了了和蒋天奇就一起过上年了?
孟了了上下打量了杜同舟一番,忽然觉得很滑稽。
他这么问,是以什么身份呢?
同事?新的。
男友?旧的。
哪一个身份都不足以让他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和她探讨她为什么会和蒋天奇凑在一起。
“杜教授如果想知道我看见的嫌疑人形象和你侧写出来的是否符合,我可以抽时间和你沟通探讨,如果是别的,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还需要交流的。”孟了了退回一步,准备走了。
天儿太冷了,楼外不知被谁堆起来的雪人看着都像冻感冒了似的,她可不想跟它一样。
“了了,咱们非得这样吗?”杜同舟叫住她,好看的眉头皱到了一块儿,“先不论我们能不能继续在一起,只说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孟了了停住脚步,看向杜同舟:“我倒觉得,你不再追问对我们彼此都好。在不在一起这样的事儿,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杜同舟听孟了了说得坚决,不由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却失之交臂。
他第一次在孟了了面前有了些着急的模样,说出的话也不免走了样:“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就算我们只是陌生人,你也不用这么抗拒吧。如果是蒋天奇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对我敌意越来越大,我只能说,他并不是一个和你真正相配的人,至少他让你变得狭隘了。”
蒋天奇在三楼窗户口站着,听见杜同舟背地里编排他的不是,松了松肩胛骨,磨了磨后槽牙。
正想跳下去把人按在雪地里,让他知道知道狭隘俩字儿怎么写,却听见孟了了忽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不善地开口。
“杜教授,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地表明过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关心和问候,更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我们之前的关系。你三番五次地不顾我的意愿,非要介入我和蒋天奇之间的事儿,非要和我提我们早已经画上句号的关系,要说狭隘,恐怕是你该反省的问题。”
孟了了的话说完,口中的热气还在空中没有散尽,手上残留的温度倒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她淡淡瞧着杜同舟,心里觉得实在腻味,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北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回国一年多了,又参加过同学会,想找到我,易如反掌。但如果不是碰巧在饭店里看见我了,恐怕也不会想起我也在北京,更不会再来找我。”孟了了看着杜同舟的眼睛说道。
“了了,我当然想见你,只是在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和你见面。”杜同舟解释道。
“要多适当呢?是比下班后绕路来我家楼下站会儿适当?还是从外地出差回来也不忘去我律所楼下见我一面适当?还是比在我家发生爆炸后第一时间来找我适当?”孟了了嗤笑起来,“你的关心只发生在自己想要和自己适合的时间,对我来说,既廉价又毫无意义。”
蒋天奇砸么砸么嘴,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做的事儿,孟了了虽然没多少置评,甚至有点嫌弃,但看来却都放在心里了。
她愿意为了自己和杜同舟说这么重的话,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蒋天奇缩回脑袋,好整以暇地靠回到窗边,脸颊上的酒窝愈发明确起来。
拨开云雾见月明,他总算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第29章 那年冬天的纽约
杜同舟半张着嘴,手在衣兜里紧紧攥着。
他显然没料到孟了了的话能这么尖锐。
“抱歉。”他垂下眼眸,头发也跟着落了几绺散在了额前,“如果是因为我说蒋队的那些话,我和你道歉。我刚才不大理智,确实不该那么说他。”
他不想激怒孟了了,但不知何时起,蒋天奇成了激起孟了了脾气的关键词了。
孟了了点了点头,说这话你自己跟蒋队说去吧,犯不着和我说。
“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儿,我还是得跟你说。”杜同舟又往前走了半步,刚好停在孟了了不足半米的地方,“我不管蒋天奇对你是什么心思,我只想知道你真实的感受。不是基于怨恨之下的冲动回答,而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
孟了了觉得这辈子的眉头都没有拧得这么紧过。
她好像遇到了鬼打墙,同样的话和杜同舟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头来,还是转到了原地。
姜昂是对的,有些话不说明白,都是错。
她借着月光深深凝视杜同舟,看着他比大学时代更舒朗淡然的眉眼,只觉得心中疑惑,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如此执着呢?
可目光移动起来,渡到他紧抿的嘴唇,孟了了忽然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杜同舟。”孟了了微微侧过头,视线坚定地投向杜同舟充满矛盾的脸,轻轻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不喜欢你?”
杜同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嘴唇也抿得更紧了。
孟了了没有错过他的反应,微微露出个笑来。
很多事儿,揪头发、撞墙、掀桌子,仍然想不明白,因此难免一直纠结。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或许是在开车、倒垃圾甚至做梦的时候,这些事儿就忽然能想明白了。
生活的合理性,就在于它来自于偶然,也结束于偶然。
“你太优秀,太好,太自信了,有人不喜欢你,或者有人不再喜欢你这个命题在你这儿从来就是伪命题。哪怕这是世间真理,你也从来没有真的纳入过考虑。”孟了了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了起来,“你仔细想想,一直以来你在乎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为什么和你分手。就像你在乎的不是我在哪儿过年,而是我为什么和蒋天奇而不是和你在一起。你的出发点不在我,只在于你。”
“了了,不是这样的……”杜同舟想要辩解,可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他,此时竟找不到一个能为自己辩白的词,他只能说着片儿汤话,好掩饰自己的局促与仓皇。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我以前一直没有说,既因为我不想再做回忆,也不想让我们两个人都难堪。但鉴于你有这么严重的认知偏差,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清楚。”孟了了大概是了解他的,因此,她打断了杜同舟的搜肠刮肚,淡淡然说道。
杜同舟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冒了汗,他忽然有些心虚地不想听孟了了说的理由了。
于是他张了嘴,下意识地要打断孟了了。
可孟了了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去纽约那年的圣诞节,我去找过你。”
下过雪的北京,骤然惊起了响雷。
杜同舟的嘴唇有些轻颤,喉头的紧张感让他发不出声来。
蒋强下意识地看了看楼下,蒋天奇那颗爆炸头果然又探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转向身旁的周红问道:“什么情况?”
“那年了了爸爸没了,心里难过,就突发奇想去纽约找他了。”周红脸色也不大好,孟了了的话让她也想起了那个难得下了雪的上海。
“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就站在你公寓楼下等你。那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又发泄不出来,所以想和你说说话,当面说说话。”孟了了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年埋在心里的事儿化作一团团热气慢慢吐出,“我等到你了,却也不止你一个人。”
“了了……”杜同舟像是找回了声音,他看着孟了了,几近于哀求着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和另一个女孩儿一起回了公寓,然后我在窗边看到了你们相拥亲吻的身影。”孟了了简洁明了地扒开自己早已结了痂的伤口给杜同舟看,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其实那时候我就该走了的。”孟了了唇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继续说到,“可我到底年轻,不信邪,就给你打了电话。你还记得吗?你抽空接了电话,然后告诉我,你有作业要赶,不多聊了,明天再给我打电话。”
“渣男!”蒋天奇隔空骂了一句,犹嫌不够,又补了一个字,“呸!”
杜同舟从不知道,孟了了那天来了纽约,更不知道她曾撞破了自己唯一一次的身不由己。
他虽有苦衷,却也确确实实伤害了孟了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孟了了是与自己分隔两地才逐渐淡了感情。
因为孟了了从来没表现出过什么来,甚至在第二天他给她补上那个电话的时候都无比淡定。
他从未真的想到,孟了了撞破了他最大的不堪。
“我那时候确实很伤心,更不明白,为什么人这么善变。秋天走的人,冬天就爱上别人了。”孟了了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古怪一般,轻嗤了一声,“但这并不重要,真正让我觉得我和你不是一路人,让我再见到你心里仍然难以平复的,并不是你出轨这件事,而是诧异。”
“诧异……?”杜同舟下意识地重复着孟了了的话。
“对,诧异。诧异你为什么明明做错了,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说话,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愧疚,你给我打电话时是这样,在北京见到我时也是这样。在你这儿,只要没有被我发现,那件事就可以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孟了了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多,口中热气被围巾裹挟上升,把眼镜洇得起了白雾。
她叹了口气,顺手把眼镜推到了头顶,眼睛不聚焦地看向杜同舟模糊的身影。
她不需要再看清什么,该看清的人她已经记在心里了。
杜同舟烦躁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在自己的头上抓了几下,精心打理过的发型陡然变得凌乱。
这个随时随地都优雅的男人,在愧疚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好在,他对孟了了仍抱持愧疚。
“对我来说,这不是一次性的伤害,而是每次看到你,看到你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跟我要个真相的时候,我都觉得是一次伤害。”孟了了像是一个在法庭上做总结陈词的资深律师,没有亢奋的情绪,没有华丽的词藻,她只是为自己的观点做一个收尾,也为他们之间这段曾经美好,却终究功亏一篑的关系做一个收尾。
杜同舟定定站着,沉默地看了孟了了很久。
孟了了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真的……对不起。”杜同舟开了口,声音虽然还有些轻颤,却也极尽真诚,“如果现在道歉还有用的话。”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们警察干哈。”蒋天奇哼了一声,暗自扁了扁嘴。
“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现在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孟了了似乎和蒋天奇想的不一样,并没有过多的犹豫,欣然接受了杜同舟迟来的歉意。
“我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只应付蒋队……”她顿了顿,稍有些别扭地抬头看了看楼梯间窗户口隐约可见的人影,重新挑选了更为合适的词语,“我男朋友……就够我忙活的了。”
“得了,咱走吧。”蒋强悄悄拍拍周红的肩膀,和她一起离开了窗口,“了了和蒋天奇这事儿妥了。”
一层楼之下的同一位置上,蒋天奇抓抓头发,嘴角噙着的一抹浅笑渐渐扩大。
他伸手按住嘴角,不让它咧到耳根儿去,可没成想手指竟然不如嘴角有力,竟被带动着慢慢扩张开来。
男朋友。
啊!多么优美的词藻!
啊!多么振聋发聩的咏叹!
“他人不错。”杜同舟也终于不再嘴硬,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我收回之前因为嫉妒而编排他的所有话。”
第30章 心在跳,宝剑在嘟
蒋天奇也打算走了,他可没兴趣继续听杜同舟夸他。
孟了了马上要上来了,他得赶紧坐回办公室,佯装一切都不知情,留给她一个酷帅魅惑又有深度的背影。
长腿才在台阶上跨了两步,蒋天奇看见迎面走来个人。
“哟,赵法医,过年好啊。”蒋天奇朝直冲他而来的赵辰笑了笑,“你也值班儿?”
“我顺路过来瞧瞧。”赵辰表情有些不自然,手在裤缝上拧着,很快把裤子拧出了个包。
蒋天奇看她似乎话没说完,也就没开口,等着她继续说。
只几秒,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楼道的窗户没有关严,窗外的冷风灌入,带来呼啸风声,好心地为他们驱走了一些局促。
“蒋队……你……新发型不错……”赵辰指了指蒋天奇的头发,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酝酿着些什么。
蒋天奇已经对别人质疑他的新发型免疫了,却对赵辰此时的表现大惑不解。
担心她是因为自己年前的失误耿耿于怀,蒋天奇忙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瑕不掩瑜,别有负担,明年接着好好干就得。瞧完了你早点儿回家,大过年的跑单位来干嘛,还是得多陪陪家人。”
赵辰点了点头,见蒋天奇要走,连忙叫住了他:“蒋队……我……”
蒋天奇不明所以地看着赵辰。
冷风顺着窗户缝,飕飕地往蒋天奇和赵辰身上灌。
蒋天奇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又摆了摆手,示意赵辰往自己面前站,好歹能替她挡挡风。
或许是蒋天奇这个举动给了赵辰莫大的鼓励,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直直瞧着蒋天奇。
蒋天奇被她这目光看得有些含糊,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到底是长期奋战在第一线的刑警,蒋天奇很快看出了赵辰的目光闪烁和欲言又止之下隐藏的深意。
他倒吸一口冷气,趁着赵辰没有开口前抢了她的话头。
“哎赵法医,我丈母娘包的猪肉大葱馅儿饺子你吃了没有?没吃的话我给你装点儿带回家,让你爸妈也尝尝。”他把“我丈母娘”这四个字说得又响又重。
男欢女爱这事儿上,蒋天奇一直很知道轻重。
他不是不知道赵辰对他的意思,但他敢指天发誓,他对赵法医绝无非分之想。因此,这么多年,他一直公事公办,几次护犊子也仅仅看在赵辰是局里前途无量的法医而已。
所以,他察觉到赵辰要把他们的关系推向一种不可挽回的境地前,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先一步制止了她。
已经走出楼梯间的周红听见动静,八卦心起,又拉着蒋强走了回去,顺着楼梯口往下看。
赵辰没想到蒋天奇来了这么一出,从根儿上就把她的小心思掐断了,本来鼓足了勇气想要说的话又被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也没动。
“走吧,给你装饺子去。”蒋天奇有些尴尬地胡噜胡噜头发,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到。
“不了,家里也包了饺子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吃。”赵辰低着头,也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蒋天奇像是舒了一口气,连声说对对对,还是自个儿家里的饺子最好吃,就像我觉得我丈母娘包的最好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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