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看了看蒋强,脸上笑逐颜开。
这一声声丈母娘,听着舒坦。
“赵法医,我还有事儿,就不送你了,你一会儿到家了在群里说一声。”蒋天奇让出一条路来,看着赵辰道,“别让兄弟们挂念。”
赵辰明白他是确确实实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却也为了不伤她面子,把所有避嫌的话变着法儿说了。
蒋队都这样了,她也得知道顺着台阶下。
毕竟他们警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爽利人。行就行,不行就拉到,绝不死皮赖脸、胡搅蛮缠。
“好。”她深深吸了口气,朝蒋天奇挤出个不怎么轻松的笑来,“节后再见了,蒋队。”
蒋天奇难得露出个官方的笑容,朝赵辰点了点头。
等她走远了,蒋天奇才长长出了口气。
桃花债,来的可真是不分时候。
他矮身看了眼楼下走着的赵辰,隐约瞧见一个纤长的身影与她擦身而过,互相打了个招呼,一个匆匆离开,一个脚步停驻。
像是预感到孟了了要抬头往他这儿看似地,蒋天奇哎哟一声,赶紧踮着脚尖大步跑出了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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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野开出几百米,蒋天奇坐在副驾没话找话。
他故意问孟了了,做完笔录怎么就没影儿了,害他这一通好找。
孟了了白了他一眼,说你没找着我?那好,我刚才的话都算没说,我找杜同舟再说点儿别的去,你也找赵法医把话说完。
“别别别。”蒋天奇赶紧伸手夹住孟了了上下两瓣嘴唇,嬉皮笑脸道,“往事随风,都随风,我亲爱的女朋友。”
孟了了拍开他的手,继续开车。
起风了,卷起地上散落的雪片飞向车灯照射的光束,看着像是又下起了雪。
风雪中能隐藏太多东西,包括情绪。
蒋天奇偷眼瞧着孟了了,见她眼风扫了过来,又立刻转开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和她提及他偷听到的一切,只能继续抓他被狗啃过一般的头发。
“很多人等车的时候,都看向车的来处。”孟了了像是知道蒋天奇在浑身刺挠些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可我从来不看,来处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只看向去处,那里才是未来。”
蒋天奇知道,能轻轻巧巧地说出这些,孟了了是真的放下了。
“对。”蒋天奇也放松下来,抻了抻胳膊笑道,“你不管人是怎么来的,你只管人是怎么没的。”
孟了了就说,她应付蒋天奇突如其来的幽默感已经够够的了。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突然刹了车,看着蒋天奇道:“这个问题你也问问自己,你爸和我妈是怎么从这个车里没的。”
蒋天奇一个猛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后座,下巴差点儿脱臼。
暗骂了声什么,他连忙催着孟了了掉头回去接被落在分局门口的蒋局和周教授。
寒风中,蒋局和周教授互相搀扶,互相取暖。
俩人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大越野,恨恨瞧着车上两个只顾着自己甜蜜爱情却罔顾亲情伦常的白眼儿狼,冷得直跺脚也不肯上车,坚持要在分局里把年过完。
蒋天奇说成,携家带口站好年前最后一班岗还真不错。可惜局里没鼓,不然我踩一段儿给大家助助兴。
周红点了点孟了了的额头,又笑盈盈地跟蒋强说,你把儿子教得真好,本职工作做得棒,还会打架子鼓,不像我们了了,除了工作就只会打麻将胡大四喜,过年都上不了啥才艺。
蒋强也乐呵呵的,说胡大四喜好啊,赢牌都赢得这么喜庆,了了这孩子真有本事。其实我们蒋天奇啊也不省心,不知道随了谁了,爱说爱闹的,打小嘴就不停。但是我跟你保证,东家长西家短他绝对不说,咱不培养这嘴里缺德的孩子,他就爱跟人说说俏皮话儿、逗逗咳嗽。再加上这孩子好交朋友又重感情,遇着事儿他能帮就一定帮,所以大家伙儿也都挺喜欢他。虽然他这几年不怎么打鼓了,小时候也是真没少下功夫,每天都练。每回练鼓的时候我就让人上家瞧来,就怕别人以为是我又在打他。这么多人监督着,他这鼓可算是练出来了。
孟了了揉了揉暗暗发紧的太阳穴,心里忍不住腹诽,蒋天奇这性格随了谁咱是不知道,但嘴碎的毛病肯定是随了蒋大局长的。
冷风扑面,孟了了攥了攥拳,直把手往袖子里缩。
忽觉手上一暖,她余光看去,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
她抬眼去看正装作目不斜视,实则嘴角轻扬的刑警队长,又仔细瞧了瞧他的朗眉星目,也笑了。
村上春树写过,真心对你好的人,都在细节里。
蒋队在对她好这方面,从不鸡贼。
“我还没正式地跟你说过。”落后两位家长几步,孟了了用力地回握住了蒋天奇的手,在他身边悄悄说到。
“说什么?”蒋天奇不明所以,见孟了了脚步慢了,他也放缓了步子。
“我挺喜欢你的。”孟了了嘴角含笑。
蒋天奇的脸上酒窝毕现,看了看脸色泛起粉红的孟了了,他忽然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台词。
“我的心在跳,我的宝剑在嘟,我的心上人就在我附近。”
他瞄了一眼前头走着的两人,迅速地低头,迅速地偷得了他已亥年的最后一个吻。
第31章 新年的第一个坑
后来,蒋天奇在大年夜亲孟了了的照片不知被哪个眼疾手快的拍了下来,挂在了刑警队分析案情的白板上。
再后来,队里开展案情讨论之前,都会先在这张照片前合掌祈福,愿蒋队在那边过得好,也希望蒋队能保佑他们尽快破案。
忙忙叨叨、闹闹腾腾的大年夜一过,蒋天奇就出差去了。预计年初六回来,可等到春节假期结束了,他还在西安。
孟了了知道案子恐怕不好查,即使有了嫌疑人画像,要查清他的动机、找到完整证据链也得费好大一番工夫。
她挂掉蒋天奇巴巴说了半个多小时的单口电话,扫了眼爆炸案受害人维权群里几百条的讨论,起身去收拾行李。
后天她要出差,为年后的第一个案子。
“这两年律师业务不是不好干吗,到处都没活儿,你怎么才过完年就得出差啊?”周红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拿给孟了了,十分疑惑地问道。
“就是因为案源少了,所以什么破事儿我都得接,起码把坑占上。”孟了了推了推眼镜,“房子的事儿还没着落,我得多挣钱。”
女儿有事业心,也有能力,周红很自豪,但她还是提醒道:“大过年的要去尽调,本身就诡异,而且这个案子不是赵小欣的,你得加点儿小心。”
孟了了点点头,继续收行李。
“小蒋知道吗?”
孟了了对她妈三句话不离蒋天奇感到无奈,嗤笑道:“这事儿不需要他批准。”
“我说的是告知。”周红佯怒地拍了一下孟了了的背心,“他工作再忙也给你打个电话聊两句,多好的孩子。再看看你,太独了,觉得什么事儿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与他无关。”
孟了了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背,心说蒋天奇还没进门儿呢,她妈就已经关怀备至上了,将来孟蒋氏天奇先生真成了周红女士的乘龙快婿,他们俩还不联起手来给她找不痛快。
“他这人就好八卦,说完自己的事儿就得问我的事儿。他问了,我自然就告诉他了呗。”孟了了扭捏地挠挠鼻子,语气虽然生硬,脸上却有些泛红。
周红一听,乐了。
孟了了就是个别别扭扭的性子,明明都跟人报备行程了,愣是不承认,非得顾左右而言他,装个大尾巴狼。
也就蒋天奇这孩子能受得了她,更能中和一下她所谓的“边界感”。
“所里有人和你一块儿去吗?”周红又问。
“我这次只是打头阵,先看看资产、整理整理资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不需要很多人去,也承担不起费用。不过我叫上了姜昂,路上做个伴儿。”
周红想起姜昂,总觉得那孩子有一种矛盾感,热烈又疏离,温和又倔强。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姜昂是个靠谱儿的孩子,你们小姐俩儿搭伴儿我放心。”
“那您呢?这几天您做什么?”孟了了问。
“你蒋叔叔说带我四处转转,地坛庙会我有年头儿没去了,还有昆明湖那冰场,今年正好一起去看看。”
“这么有劲头?”
“那是。”周红拢了拢大波浪,一脸得意地说,“哪儿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跟精气神儿被抽干了似地,成天儿在家不出门儿。”
“石景山那老追求者那儿……”
“什么追求者,那都是好朋友,你把嘴闭紧,别瞎说。”周红翻了个白眼,“你妈这把岁数了,有几个多年好友不足为奇吧。再说了,石景山和朝阳那就是异地恋,谁搞异地恋啊。”
“是是是,不稀奇。”孟了了有点为蒋强担心,等她妈回上海了他们可真算是异地了。
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她妈的标准一直都是她自己说了算的,石景山到朝阳算异地,北京到上海没准儿就不算了。
不想讨论她妈的感情观,孟了了只能提醒道:“那您这几天和您的小伙伴蒋叔叔玩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太亢奋,不然血压该高了。”
周红点了点孟了了的脑袋,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见个男人我还能亢奋?
孟了了一想也是,她妈在拿捏男人控制自己方面值得她学一辈子,便不再说什么,继续专心收拾东西。
“你怎么过去?”周红还是不怎么放心,又说回孟了了的事儿。
“就在廊坊,开车去。”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给蒋天奇打也行。”
“他在西安。”
“他是出差,不是出家,总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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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开车赶到廊坊,孟了了和委托人见了面。
委托人亲切地握着孟了了和姜昂的手,说辛苦二位了,多保重。
孟了了当时还不知道这位委托人为何托妻献子似地叮咛她,只本着律师的职业素养,安慰了委托人几句,便继续开着车往县里去了。
等到地儿了,她看着一个巨大的、飞满各种虫子的养殖基地和满院子的羊,才终于回过味儿来。
合着不是委托人向她托妻献子,她才是那个需要托妻献子的大傻子。
姜昂捂着鼻子,一脸生无可恋地问她,这钱就必须得挣吗?
孟了了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羊屎味儿的空气,想着战损版的小家,心一横,说挣。
这个项目,孟了了代表的是债权人一方,债务人则是这个山羊养殖基地。基地几年前向债权人借了两个亿搞养殖,一度盈利颇丰,雇佣的员工也有上百人。
可一场劫难过后,经营忽然就急转直下。基地没辙,只能和债权人达成默契,由他们派人过来清点资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折抵债权的。
于是,孟了了她们和会计师事务所的老伙计们成了排头兵,第一波过来查房子查地。
“尽调清单上周已经发给梁总了,他说我到的时候能准备好,是这样吗?”孟了了和负责接待她们的秘书说了一下情况,也顺便问了进度。
秘书有些头疼,说梁总上周就交代我们整理资料,可是最近他们太忙了,很多笔人工费、草料费要结,大家都去找钱去了,人手实在分不出来,所以孟律师您要的资料还都没开始准备。
孟了了闭了闭眼睛,心说就知道会这样,哪次提前跟客户说准备好资料,最终都是在入场当天开始东拼西凑,就没有特别痛快能准备完整的。
“那些资料等我回去给我寄纸质盖章版也行,现在审计同事要核一下账目,我们可以先去政府机构核查用地情况,如果回来得早,下午约贵司的财务总、业务总和法总做访谈。有配合不了的吗?”
孟了了在工作时一向很强势,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光安排自己,还要安排对方。
对方大多不喜欢她这样冷冰冰的办事方式,但赵小欣很喜欢,两个人总有一个得唱红脸,孟了了冲在前头不留情面,她可以等在后方安抚情绪,让人在无形之中掉入她们的陷阱。
秘书并不是个干练的人,看着孟了了的做派和说话方式,她情不自禁地有些低了气势。
“好的,可以派车送二位去核查,访谈我明天尽量安排吧。”她勉强笑笑,转身去安排车了。
孟了了和姜昂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近期回不了北京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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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了和姜昂兵分两路。
姜昂由秘书带着去查工商底档,孟了了开车拉着基地员工去了不好对付的不动产中心。
姜昂偶尔也跟着孟了了出差,给她打打杂帮帮忙,查档的事儿早就轻车熟路了。等她这边完事儿,孟了了那边也基本上搞定了。
只是,结果不如他们料想的那么尽如人意。
办事大厅里,孟了了详细看了姜昂带来的基地注册资本的实缴情况,以及自己调取的基地所在地的土地使用权归属和权益证明,都觉得这几个亿的坑恐怕是填不上了。
地块是村民集体所有的,并不属于基地,这地就不能用于抵债了。按基地现在的经营状况,恐怕还拖欠着地租。
那么地上建筑呢?
孟了了琢磨了一下,那破败的羊圈围栏,雨天漏水晴天下沙的厂房棚顶,都拆了论斤卖也值不了几个钱,哪个冤大头会要这一堆破烂儿。
看来基地里值钱的,只有幸存着的那一院子羊和几条生产线了。
“一会儿咱去买几身防护服。”回基地的路上,孟了了开着车,愁眉不展地和姜昂说道。
“干嘛?”姜昂警惕地问。
“数羊。”
姜昂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她回想了一下那直冲天灵盖的味道,让孟了了赶紧停车,她要吐了。
重新回到基地,孟了了和财务同事们开了个会,互相沟通了一下手头掌握的资产情况。
不出孟了了所料,基地不但欠委托人的,还欠着银行、供应商和村民的,未履行完的合同、白条满天飞,生产线缺少维护,羊也半死不活。
如今基地眼看着还不上钱,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架势,无论审计怎么问,答案就只有一句:“要钱没有,羊和羊粪有的是。”
“羊确实有的是,可这些羊看着比我们都瘦,肯定不好吃,谁会买啊。”姜昂换好防护服出来,把长发也顺手拢进防护服的帽子里,看着自己像个天线宝宝似的,忍不住直乐,“哎你知道天线宝宝都叫什么名字吗?”
半天,她没等到孟了了的回应,以为孟了了被憋死在防护服里了,赶紧回头去看。
才一转身,就看到孟了了正举着手机,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任凭一张被防护服包裹得有些滑稽的脸被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得又青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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