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
“娘!”
喜儿扑入母亲怀里,紧紧抱着母亲。
这些年无论多么痛苦的训练,多么艰难的任务,她只要想到母亲还在这方小院等着她,她就总能坚持下去。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母亲摸着她的头发,“我攒了点银钱,够咱们娘俩生活了,我们离开这儿寻个安生的村庄买上点田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不做这刀尖舔血的生活了,好不好?”
喜儿的身子僵硬了。
“母亲,我这次可以多陪你几天,但主子那儿还有别的任务等着我做。”
“你还要去为他做事,你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喜儿啊,咱不干了,好不好?”
喜儿何尝不知道,可她没得选,公孙越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娘,您就别操心了。”
喜儿母亲神色怔愣,良久扯出一个悲凉的笑,说了句好。
这几日喜儿都在小院陪着母亲,可没过两天就人来催喜儿去完成公孙大人的吩咐。
喜儿应了一声,正要回去告知母亲一声,转身就见母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神色显然是都听见了。
“母亲……”
不知为何,喜儿总感觉母亲似乎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和她诀别。
“喜儿,这么多年是我拖累你了。”母亲轻声说,“等我走了,你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去做你想做的事。”
“母亲,你要干什么?!你从来没有拖累我!”喜儿一面说着一面就朝母亲的方向狂奔,然而母亲已取出藏在怀中的短刃,毫不犹豫地一刀抹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母亲的身子缓缓倒下,但她的眼睛还在盯着喜儿,似乎再对她说,走。
喜儿愣在原地……
母亲死了。
母亲为了她的自由而死了。
宴会当日,苏元意被侍女们打扮的花团锦簌,浓妆艳裹。
她端详着镜中无比艳丽的自己,又说了一句,“再浓些。”
这次的宫宴她是避不过去,但愿这样能躲过萧闲的注意。
铜镜中忽而出现一抹人影,随后一双宽厚粗粝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带有一层薄茧的指腹用力擦拭着她唇上的口脂,“夫人平日淡妆轻抹,若芙蓉出水,今日为何浓妆艳饰?”
苏元意透过铜镜对上方询探寻的视线,“莫不是在宴会上有见不得的人?”
苏元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妾身头一次参加宫宴,怕太过素净会坠了将军的体面,故而艳丽了些,宫宴上俱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怎会与他们扯上关系?”
“我的体面不在你穿了什么,戴了什么。”方询抹去她唇上的口脂,“哪怕你着素衣去,也无人敢瞧不上你。”
方询话落收回手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把夫人脸上的妆卸了,打扮得清丽些。”
苏元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她算看出来了,平常的小事方询可以满不在乎,甚至乐得宠她满足她。
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是绝不会惯着她的。
苏元意想到那日在密道的窒息,那一天,他是真想杀了她。
苏元意收拾妥当后和方询一起出了府,车马在宫门前停下,方询搀扶着苏元意下了车,她刚刚站定,就听见一道莫名高亢的声音。
“这位想必就是方将军金屋藏娇的佳人吧?”
“果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能惹得不近女色的方将军萌动春心呢。”
“只是……”来人白发白衣,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泛着诡谲的光,“我怎么瞧着这位姑娘像极了一位故人啊。”
若苏元意不知内情,定会被来人这番话搅得心神不宁。
“公孙丞相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方询冷声道,“与其关注我身边又添了什么美人,不如多想想今夜的宫宴上如何应对宁国使臣。”
苏元意心下一震,他就是那日方询在暗道里提到的公孙越?
苏元意多看了他几眼,可这一看竟看到了在公孙越身后站着的喜儿。
喜儿是公孙越的人,苏元意终于明白方询为何会怀疑她与公孙越有勾结了。
苏元意想到这儿打定了主意要离公孙越远点,可偏偏公孙越却不打算放过她。
他把喜儿推了出来,笑道,“这丫头自小跟在我身边,前段时间跑丢了,听说受了方夫人的的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他说着又命喜儿说话,喜儿垂头道,“谢夫人救命之恩。”
方询在一旁冷笑,“这儿不是你公孙家的戏台子,也没人想看你唱戏!”
他话落也不顾公孙越作何反应,拉着苏元意就走。
苏元意跟在方询身后一言不发。
不料方询却忽而回头,冷笑道:“怎么?看见了旧主子,就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了。”
苏元意心想这人真是难伺候,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等她找到证据,她绝对马不蹄停一刻也不留的就走。
“将军,我与刚刚那人是平生头一次见面,我怎会是他的人?”
“是吗?”方询问,“那我若要你杀了他呢?”
“我这条命是将军的,将军让我送死,我自是没有二话。”
方询似是怒了。
“我让你杀人,没让你自杀!”
苏元意无奈地笑了笑,“那位大人是堂堂丞相,身边定少不了护卫的人,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杀的了他?将军此举与让我送死没有两样。”
方询听过这话,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看了她两眼后不说话了,拉着她就走。
苏元意松了口气,也不知公孙越与他有什么样的仇,能让方询这般沉不住气。
还是说……因为公孙越刚刚提到的那位故人而生气?
不过有一点苏元意甚为开心,楚国国内将相不和,这仗多半是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了,宁国也未必会输。
只是可惜了……
若萧家的人没死,宁国又何必害怕楚国,还要千里迢迢的派使臣来与楚国和谈。
苏元意恨背后害了她父亲的人,但她同样也爱她土生土长的大宁。
方询在楚国地位超然因而座次也在前列,苏元意注意到在她对面的上首有两个位置是空下的,应当是留给宁国使臣的,她的心蓦地提了起来,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今夜萧闲不会注意到她。
她这么想着往方询身边躲了躲,希望能借方询高大的身影遮掩她。
不多时,在内侍的高呼下楚国皇上来了。
群臣高呼万岁,上首的皇上笑呵呵的让众人平身,待皇上坐定后,方开口宣宁国使臣入场。
殿内的内侍口口相接,高呼道,“宣宁国使臣上殿。”
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海浪般一路滚到殿外。
在一片肃穆中,苏元意看见金銮殿外,白玉阶上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瘦了,似乎也高了,往日轻佻纨绔的气质弱了几分,多了分阴沉与冷然。
第47章 求你,跟我回去。
苏元意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这场宴会百官云集,后妃女眷不知凡几,何况他还要时刻应对来自楚国的刁难, 未必会注意到她。
“宁国使臣任达。”
“萧闲。”
“见过大楚皇帝。”
皇帝笑呵呵地让他们平身入座, 看起来似是一团和气。
任达!苏元意本是低着头, 可在听见任达这个名字时, 蓦然抬头紧盯着那位刚刚坐下的中年男子,她真没想到竟会在这儿见到任达, 陷害她父亲的人中就有他的名字。
酒过三旬后, 公孙越开口道:“从前只在战场上见过萧家人,今日没想到竟能在酒宴之上见到,真是一大乐事。”
萧家世代为将, 从来只在战场上拼杀,守卫疆土,可今日却要不远万里向敌国俯首求和。
萧闲:“敢问你是何人?”
“在下不才楚国丞相公孙越。”
“哦, 原来你就是变法的公孙越。”萧闲站起来满敬了公孙越一杯, “真是久仰大名。”
公孙越微扬着头,神态颇有几分倨傲,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我这一路走来没少听楚国人骂你啊, 大人您都做了什么?怎让楚国人对你这般深恶痛绝?”
“听闻前段时间还有贼人当街行刺, 啧啧,变法虽好, 可若是太过, 可没什么好下场啊。”
公孙越:“此乃楚国内政与你无关!”
萧闲故作不解,“怎么还生气了?我也是担心公孙大人的安危啊。”
“来!”萧闲又倒了一杯酒, “我再敬大人一杯。”
说罢, 他又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下次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活的公孙大人呢。”
萧闲身侧的任达脸都吓白了。
皇上派谁不好,偏偏派这么个人跟着他一起出使,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莽小子不想活,他还想活呢!
任达连忙出声打圆场,“萧闲出身将门,不会说话,请公孙大人多担待,武将嘛,都是粗人,和他们计较生气,可不值当。”
萧闲见任达说话了,又乐呵呵地坐回去了,一副完全不知道惹了多大祸事的样子。
苏元意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他平日里在宁国不知轻重就算了,今日在楚国也不知收敛……
他是真不怕死啊。
“任大人这话是看不起我等武将了?”方询冷声道,“若没我大楚铁骑,任大人今日也犯不着来我们楚国和谈吧?”
方询话音刚落,立时就有武将附和。
“娘的,什么粗人细人,待老子把大刀架在他头上都得跪下叫大爷。”
“哈哈哈。”
任达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将军是?”
“方询。”
好嘛,他一句话又得罪了楚国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方询。
萧闲听见这个名字,酒也不喝了,抬眸就朝他的方向看去,他本意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在青州击败萧家将的将军是何模样,可目光在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娘子,是他的娘子。
任达还想着怎么着补,只听坐在他身边的萧闲猛地站起了身,吓得他摔了个屁股墩,以为萧闲是要找他们拼命,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狠命拽着萧闲的衣角,哀求道,“祖宗,活祖宗,您忍一忍,可千万不能闹事啊!您不要忘了咱来楚国的使命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不过让他们笑两声罢了。”
萧闲在意的哪里是他们的笑声,他在意的分明是方询身边的女子。
苏元意桌下的手紧了紧,她没有抬头就感受到了来自萧闲的视线,炙热到仿佛能融化一切。
她想过萧闲可能会认出她,却没想到他竟在宴席上就不顾众目睽睽,死死地盯着她,她毫不怀疑若非是任达一直死死拽着他,此刻,他已经奔到她面前了。
方询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梭巡,最后俯身在她耳边问:“认识?”
苏元意的心紧了紧,“我不认识。”
方询闻言又看了眼萧闲,那着金冠穿红衣的青年恨不得将他撕了,这可半点不像不识的样子。
上首的皇帝见闹得差不多了,出言道:“好了,诸位爱卿都少说几句。”
“宁国使臣都坐吧,任达是吗?屁股摔疼了没啊?可需请个太医来看看?”
任达涨红了脸,“臣无事,谢陛下关怀。”
任达说着又坐了下来,可拉着萧闲的手却一直没松,生怕他这一松,萧闲就惹出事来,他是怕了他了。
皇帝闻言目光又转向还未坐下的萧闲,问:“萧闲是有话要说?”
萧闲的目光依旧盯着苏元意,听见楚国皇帝的声音,目光移了移又看向方询,问:“方将军,你身侧的女子是何人?”
任达一听萧闲竟无视楚国皇帝的话,瞬时感觉他的小命也到头了,白着一张脸看了眼方将军身侧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引起萧闲的注意。
可这一看,他也吓了一跳。
这不是苏家的那女儿,苏元意吗?
好哇,怪不得萧闲跟疯魔了似得一直往那儿看。
嘿嘿,有意思,他也忘了性命之忧了,也盯着苏元意瞧,苏家犯通敌谋反之罪,如今苏家唯一的女儿竟嫁给了楚国的将军,这简直是送上门的铁证如山啊。
可惜苏家那老头已经死了,不然见到今日之景非得气活了不可。
“萧大人这话好笑,今日之场合,能坐在我身边的人,除了我的妻子还能是什么人?”
苏元意只盼着萧闲能冷静点,至少有话好好说,她却忘了萧闲在她面前从来没有理智两个字。
他大喝了一声,“你胡说!这分明是我的娘子。”
这一声断喝吓得宴席上的百官包括皇上都愣了下,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方询嗤笑了一声,偏头问苏元意:“你是谁的娘子?”
“妾是将军的人,此人……我不认得。”
萧闲听见这句话,心仿佛被一把巨斧硬生生凿出了一个洞,无尽的寒风又穿胸而过,疼得他站不起来,冷得他直打颤,他定定看着对面两人,通红的眼眶滚下泪来。
她失踪的这段日子,他放下了仇恨,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告诉自己无论怎样苏元意是无辜的,他不该把恨牵扯在她的身上,他想,等他找回她,他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会请求她的原谅。
他一遍遍的劝自己,可他今日看到的是什么?
他坚信无辜的人就坐在他仇人的身边,成为了他的妻,与他琴瑟和鸣。
此情此景,他如何还能骗自己她是无辜的?
苏庚明通敌卖国,坑害数万萧家军,苏元意与敌将情投意合,结为夫妇,呵呵,哈哈,他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什么无辜?她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了!
萧家数万将士的血也有她的一份!
萧闲一想到这儿,心痛的几欲晕厥,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可他还不能死,仇人都活得好好的,他怎么能死?
任达见萧闲神色不对,生怕他又犯下错事,连忙把落泪怔愣的萧闲拉回了位置上,起身解释道:“皇上,方将军,萧大人的妻子苏氏于去年失踪了,萧大人一直在找他的妻子,方将军身侧的这位女子与萧大人的妻子模样甚像,萧闲因而一时忘情,做出种种不妥之举,望各位海涵。”
皇上闻言呵呵一笑,“萧大人还真是至情至性啊。”
接下来的宴会由任达与公孙越等人开始谈判,最终以两国互通商市,宁国献千匹骏马,万担粮万两金为代价签订了两国休战的盟书。
苏元意坐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只望能早早离开,可萧闲已经识破她的身份,她也不敢走,生怕一离开方询,萧闲就会又找上她,只得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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