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妹儿:“一直以来都是吗,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每一天,每一秒,靳生都在利用我吗。”
这个时候也不忘保持律师的严谨性。
而靳斯年终于失了一贯的冷淡克制,他狠厉地望住她。“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你不肯改遗嘱,是为了安放你的良心,现在你在我面前步步紧逼,又为了什么?确认自己跟错了人,给你自己背叛我,找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
“这样你就没有愧疚感了,就可以轻松地扭头就走了,是吗。”
“如果我想扭头就走,为什么宣读完遗嘱,还要连夜来找你?我不是要给自己的背叛找理由!”
“我从不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想要一点事实,是为了给你辩护,证明我们不止是利用。”
“你给我辩护?我什么时候站的审判台,轮得到你给我辩护?!”靳斯年走到她面前,黑色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如他个性,从未热烈过,但冷漠总有精进。
“当久了棠大状,你大概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连我都敢审判。”
靳斯年怒极反笑,但那笑容里充满残忍。
“你想要事实,事实是什么,这个世界上,事实永远比你想象得还丑陋,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棠妹儿懵懂看着他。
那声音仿佛来自北极圈内的永夜,面对面告知她——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我给你的快乐,是你兼具完美情人和忠诚属下双重身份所获得的奖励。”
“如果感到痛苦,那就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非分之想,搞错了‘利用’的本质。”
靳斯年手腕一顿,松开。
棠妹儿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身体轻晃了一下,“不是的。”
那么多动人的快乐和真切的痛苦,怎么可能只发自“利用”。
靳斯年:“我对你,你对我,无一例外都是利用,我利用你可以坦荡的说出来,棠妹儿,你利用我爬得这么高,为什么要一再地否认呢。”
“是因为靳佑之那边开出了更高的价格,你要投靠过去,又怕暴露自己趋利避害的本性,所以,才要找那么多借口么。”
棠妹儿微微后退半步,人已被撕裂,泪水再不受控制。“我在靳生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么?”
靳斯年重回理智:“我没有指责你,利用与被利用本来就是这样的,利合则聚,利散而散——”
“你不要再说!”棠妹儿声嘶力竭喝止他。“我们之间不是利用!是爱!”
最黑暗黎明里,那清薄的澄黄色灯光落在靳斯年脸上,平添一分怔然。
他看着她。
棠妹儿眼底是破碎的光,一字一顿,“我们之间是扶持、是保护、是爱。靳斯年,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第65章 都姓靳既是旧君枕边人,又是新王肱骨……
黎明破晓。
第一缕金色的光,终于冲出地平线,昭明园的日出,美丽澄净。
果然应验了那句,人类才是邪恶之源,看,没有活人的地方,多宁静。
靳佑之在灵堂里坐了一夜,疲惫但没有困意,这样的夜晚,大概很多人都睡不着,不止他。
靳佑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目光所及处,白烛几乎燃尽,淡而暖的烛火摇曳着。
与灵位作伴,也不算寂寞。
靳佑之隔着生死,对靳宗建说,“我早就说了,棠妹儿不会乱改遗嘱,您看见了吧,她没让您失望。”
灵堂空荡,没有一丝回应。
两个月前。
老爷子摔断腿的那晚,他们祖孙曾经有过对话,靳宗建问过靳佑之,棠妹儿是不是真的信得过。
靳宗建:“立遗嘱是大事,律师必须是我们的人才能放心委托。”
“什么叫靠得住?”靳佑之信手就能举例,“蔡国千,您用了几十年的风水师,靠得住吗,还有您的律师幕僚,有一个算一个,确定没有被大哥渗透?”
靳宗建不反驳:考察人心,本来就是最难的事,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靳佑之:“就像她信我一样,李敏琪的死,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手,脱了罪,人家也说是我买通法官,连爷爷您不是也骂我混账么。”
“只有棠妹儿信我,从一开始,她就信我,所以我也信她。”
靳宗建:“我们祖孙始终是骨肉,利益分割不开,我不信你,但最终还会偏向你;可棠妹儿呢,她和你的利益不在一块儿,她在那个案子里信你,转头分割遗产的时候,她不帮靳斯年,会向着你?”
靳佑之:“我们对她好,她都是知道的。”
“Mia是个好孩子,我不否认。但托付遗嘱是大事……”靳宗建还是觉得靳佑之赌性太大。“保险起见……你大哥利用她洗|钱的事,你看,要不要告诉她,好让她彻底和那边断了?”
“不用。”靳佑之果断否定。
“棠妹儿不傻,或者说她可能已经起疑心了,不然她也不会和英文老师聊起基金会的事。”
“我们没必要说,说了,她就会跟我大哥去对质,她爱他,就算对质也不会有结果,大哥说两句,哄一哄,她照样死心塌地。”
“信任她,就放手,让棠妹儿自行选择。”
靳宗建:“我死了反正是没有关系的,遗嘱的受益人是你,你把自己的人生前途绑在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身上,她的一念之差,可能会让你葬送靳家几代人的心血。”
严重性,反正他已经指出来了。
可靳佑之的态度,是一贯地不在意。“……也不算葬送吧,家业不在我这,也是落到大哥手里,反正都姓靳,都是您的孙子,爷爷您没有损失的。”
那天也是今日般的不眠夜。
冬霾已见锋芒。
靳宗建悠长一声叹息,“你还是不懂你大哥,他做了这么多事,根本不是为了家业,他真正目的是搞垮靳氏。”
靳佑之完全没有料到,“他为什么要搞垮靳氏?”
“他恨这个姓。”
“他自己就姓靳,为什么要恨这个姓?”
至此,老爷子已经不耐烦,“你不需要知道。
“只有一件事,你记住就够了,守住我和你父亲打下的江山,是你的职责,任何想要毁掉它的人,都是你的敌人!”
燃香三拜。
走出昭明园的时候,靳佑之心里有点堵,心中疑惑从未有过的巨大,而能给他答案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
冬日第一缕光,率先照亮山顶一隅,黑暗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棠妹儿沿着光的进度,正在徒步下山。
从靳斯年书房出来后,她就一直在走路,完全忘记车停在那,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
清晨的山风凉薄,像一双无情的手,将人磋磨,冷得人失去知觉。
从无人的山间,走回人间,马路上的车,逐渐多了起来,棠妹儿终于体力不止,坐在路边。
该哭的、该吼的,所有能释放的力量,在靳斯年面前,都已经全部放空了。
好像是她执意要演一场独角戏,用尽力气全情投入,最后谢幕时,观众席人都走光。
只剩最后一个靳斯年,坐在台下,无法打动。
连心痛的力气都不够用,棠妹儿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朝公路招手,叫停一辆早班计程车。
可能司机刚吃过早饭,车子里弥散淡淡猪肉粢饭的味道。
棠妹儿悄悄降下车窗,感受一丝鲜活的凉意,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司机不停地向后看她,“小姐,先别睡,你先说去哪里啊!”
回家的路程太短,不够她睡上一觉,“环城绕一圈,我付你钱。”
天降的大生意,司机反而不放心,“小姐,你没事吧,想睡觉回家去睡嘛,绕城一圈的钱,都够你在五星级酒店住一天了,没必要这样浪费钱吧……”
“我付你双倍。”棠妹儿再度闭上眼。
司机犹豫着,终于关闭揽客灯牌,“绕一圈就绕一圈,堵车不要怪我啊,昨天大人物出殡,殡仪馆那边封路,外环堵得水泄不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样。”
故去之人留在昨日,今天活人还要继续。
在公路颠簸中,棠妹儿睡了一会儿,然后回家换衣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勤勉过了头,靳斯年和靳佑之都不来上班的日子,棠妹儿出现在三十二楼,别人在偷偷意外,只有阿仁,惊讶写在脸上。
“昨天宣布了那么重要的事,棠大状你……我以为你至少要休息一天呢。”
棠妹儿面容平淡,问:“遗嘱内容,大家都知道了?”
阿仁:“本来也不是秘密,大老板要换人的消息一出来,全港市民差不多都知道了吧。”
“那正好,你去通知法务部和三十二楼的顾问,十五分钟后开会,进入遗嘱执行环节,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阿仁应下,离开前的一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美丽的上司。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但她身上就是多了一种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十五分钟后,会议开始。
棠妹儿带着遗嘱和靳宗建的财产列表,提步往会议室走去,没有留意过周围人的眼神,但当她推门而进时,还是被全体起立的场面惊到了。
在座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正装西服得体,履历傲人,可此刻,他们齐齐站了起来,迎向她的目光,充满敬意。
棠妹儿手握门把,脚下一顿。
在排除掉走错房间的可能性后,她转头看向阿仁,阿仁站在上首,为棠妹儿拉开椅子。
“棠大状,人到齐了,可以开会了。”他声音平静,眼中却隐隐有光。
今时今日棠妹儿,既是旧君枕边人,又是新王肱骨臣。
你说她有魅力,她同你讲实力,你说她有实力,她心中还有大义,如何不令人钦佩。
棠妹儿动作放缓,一步一步走到长桌前,迎接她人生的另一个时刻。
“各位同事,请坐。”
——
靳宗建遗嘱里的涉及的财产,看起来简单,但要真的分割起来,内容相当庞大了。
光古董名画一类,棠妹儿就派人整理好几天,有挂在家里的,藏在银行保险柜的,还有拍卖行寄存的,她生怕漏掉哪个,让一颗艺术明珠遗失于沧海。
当然,这还是遗嘱里最简单的部分。
名画不能一撕为二,但股份债券却能一份扯出好几个人,纵横交错的持股关系,债权债务要如何转移……棠妹儿带着几十人每天梳理到深夜。
图什么呢。
靳斯年不来公司,靳佑之也消失了,这两个姓靳的都毫不在意的样子,让棠妹儿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用力过猛。
钢笔撂在一旁,双手掩面,手指轻柔按压眼皮,她本来想喝杯咖啡休息一下,转瞬闻到一阵雪松味,带着轻微薄荷凉意。
她蓦地睁开眼,神情一晃。
“你以为是谁?”靳佑之撑在桌面上,要笑不笑的,“不是都闹翻了么,你还等他来哄么?”
轻微的狼狈感。
看到不是靳斯年,不可否认自己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像靳佑之说得那么卑微。
“我清楚地知道后果,宣读遗嘱之前已经有准备了,不会做不切实际的期待。”棠妹儿说。
“那就好,我怕你整日哭哭啼啼,把我的财产安排得乱七八糟,所以特意来看看,现在这么看……”靳佑之笑了一声,“我放心了。”
棠妹儿也挤出一个笑。
靳佑之却说,“比哭还难看。”
棠妹儿:“……我来靳氏卖艺,不卖笑。”
“都什么年月了,笑也是才艺,懂不懂,谁要看你哭着脸卖艺?”
“有道理,佑少马上要变话事人,连说出的话,都突然这么有哲理了。”棠妹儿比yeah,叉着自己的嘴角,往上。
“满意吗?”
“满意。”靳佑之将话尾音拉长。
“满意就滚。”棠妹儿把手一收,笑脸立刻掉下来。
靳佑之抚掌,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棠大状,拉着一张脸,做丧家犬,真的不适合你。”
“我不是丧家犬,”棠妹儿一定要纠正他,“我没日没夜帮你数钱,累成这副模样,你还说?”
“那正好犒劳你,走,跟我去吃饭。”
说走就走。
不知痛斥他多少遍,好像都没用。
文件继续摊在桌子上,棠妹儿捞上皮包和外套,被靳佑之拖出门。
是一家日料店,棠妹儿记得。
她之前和靳斯年第一次吃饭就在这里,后来没有再来过,可小桥流水的布置好像又精致了。
还不到季节,种在室内的粉樱花,已经开了一树,偶尔落樱飘过。
日式的庭院,鹅卵石的步道,人造的浪漫,别有温柔小意,棠妹儿倚在栏杆旁愣了一会儿。
靳佑之站在旁边陪她看。
终于,棠妹儿反应过来,“你还约了谁?”
靳佑之给了她一个“真聪明”的眼神,率先拉开纸门。“不用怕,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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