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无声弯了弯唇角,说:“周嘉平和唐曼曼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真的?!”
舒遥双眼一亮,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前些天冯警官还在为此事忧虑,一直担心周嘉平和唐曼曼会赖在国外,没想到进展如此迅速。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明庭起了身,坐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冯警官在调查麦诚的时候与芒城警方有过联系,当时他们正在调查一个跨国诈骗团伙,这个团伙涉及数十桩恶性命案,芒城那边已经查了快一年,并且锁定了三位缅甸方的头目,但却一直查不到他们在国内的联络点和负责人。”
“冯警官在向芒城警方提供了麦诚的信息之后,芒城警方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麦诚与那个诈骗团伙的联系,还查到了他的上级,也就是那诈骗团伙在国内的负责人,周嘉平。”
舒遥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心悸,原来谋财害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也难怪他们寻找证据会如此艰难。
“芒城那边已经盯他们很久了,前些天故意放出风去试探,没想到那几位头目连夜就收拾东西逃到了菲律宾。他们犯下的那几桩命案里涉及一位港城富豪,港城警方在收到周嘉平要与他们在菲律宾会面的消息之后,立刻联合芒城和菲律宾警方设下了局,昨晚将他们一网打尽,凌晨才将人押送回国。”
舒遥听完,一阵沉默。
明庭知道她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信息,也没有再多说话打扰她。
好一会儿,舒遥才问:“哥哥有帮忙吗?是不是费了很多工夫?”
这个问题倒是令明庭意外,他以为舒遥会问案子的审理时间。
日光漫漫,他应声说:“是有出了一些力,明朗那边也在帮忙,但芒城警方帮我们更多,如果不是他们调查已久,手握诸多证据,光靠车祸一案,我们根本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甚至让他们回国都难。”
这话明庭说得云淡风轻,其实过程很曲折,但他觉得,没必要在舒遥面前说这些。
舒遥刚要开口说话,大门外就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明庭掀开窗纱一瞧,是商庭洲的车。
不多时,梅姨便来敲门,说:“商先生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往楼下走。
商庭洲一听说周嘉平和唐曼曼被捕,着急忙慌就赶来了芳蕤园,他太清楚在这种时候究竟谁才能救他。
两人刚一下楼商庭洲就着急迎上前来,明庭下意识将舒遥护在身后,商庭洲也没留意他的动作,拉着明庭手臂就说:“儿子,有关车祸的一切我都交代了,该给的证据我也给了,现在周嘉平和唐曼曼都被抓了,你是不是可以联系你舅舅让他过来南城一趟?”
明庭咬了咬牙,借挥手的动作推了他一下,“你别靠得这么近,她害怕。”
商庭洲这才注意到明庭身后的舒遥,他强行挤出了一丝微笑,关切问:“遥遥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舒遥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被明庭拉着去了客厅。
商庭洲紧随其后,他刚坐下就听明庭幽幽发问:“警方还没出公告,你是怎么知道周嘉平和唐曼曼被抓了?”
商庭洲一怔,艰难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
“你清楚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对吗?”
面对明庭的质问,商庭洲的脸色变了几变,但仍否认:“不,儿子,我真的不清楚他们在国外做什么。”
明庭垂眸,无声弯了弯唇角,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商庭洲与唐曼曼好了整十年,连杀妻这样的事情都能商量着做,又怎么会对周嘉平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家没办法保你。”
“你说什么?”
商庭洲瞪大了双眼,神色有瞬间的恐惧,“不不不,不可能!就算我知情,知道他们干得那些恶事,可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犯罪活动!难道我仅仅是知情也有罪吗?!”
“你怎么有脸说你没罪呢商庭洲?”
商庭洲正要张口说话,听见这声质问,下唇不可控制颤了颤,他反应了一下,才继续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明庭觉得好笑,“你要是没动杀妻的念头,没有承诺他们好处,他们会平白无故为你精心谋划车祸,还白白搭上李川一条命么?”
“不,不,不,不是!”
商庭洲疯狂摇着头否认:“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儿子,你要相信我。”
商庭洲又上前抓住了明庭手臂,急得一双眼通红,差点就要给明庭跪下,舒遥本能想退后,但明庭紧紧牵着她的手,她没法躲,只能贴紧他。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有那个胆啊儿子,周嘉平干得那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早就盯上了你妈,我......我真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他们的谗言,才上了他们的贼船啊儿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早就盯上了我妈?”
明庭这话说得很平静,但舒遥紧贴着他身体,只有她知道明庭是如何在瞬间压制了怒气。
“这是真的,儿子,我这里还有证据!以前我在周嘉平那里看到过一本花名册,里面是上百位富豪的详细资料,这花名册上面就有你妈妈的名字!他们还有专门的人负责跟踪这些富豪,那个港城的老板就是这么被绑架的!我......我要是还能提交证据,我就是污点证人啊儿子,这一定能证明我不是主谋吧?啊?儿子你替爸想想办法好不好?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行不行?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话说着,商庭洲突然跪在了明庭身前,他伏在明庭膝头痛哭,声泪俱下地说:“儿子你一定要救救爸爸!爸爸还不想死,爸爸活着才能向明家赎罪啊儿子,爸求求你......求求你......”
室内温度适宜,但商庭洲急出了一身的汗,从鬓角淌到脖颈,再混着他的眼泪滴落在地板。
他太清楚沾上缅北诈骗会有怎样的后果。
上头正在严打跨国诈骗,不仅消耗了大量财力,还有数位刑警为此献出了生命,这些犯罪分子手段极为残忍,不仅谋财害命,还将虐杀刑警的视频上传网络大肆传播,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
一朝落网,所有被抓回国的诈骗分子都将顶格严判,头目更是死路一条。
商庭洲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所以才六神无主,心急如焚,不惜丢掉往日最看重的尊严也要找明庭求一条生路。
明庭只觉得讽刺。
他唇边有笑意,眼神却透着彻骨的寒。
“你不想死,那你可曾想过放明丽一条生路?”
二十年的相处,敌不过外人三言两语的哄骗。
多讽刺。
舒遥的心脏抽疼得厉害,为爸爸,为明阿姨,更为此刻的明庭。
往日是她紧紧攥着明庭的手不肯放开,因为她总是害怕,害怕未知,害怕现实,害怕向前走。
而今,换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愿松开,明明是遒劲有力的一双手,此刻却控制不住在颤抖。
第25章 fix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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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声,明庭起身一脚踢在商庭洲肩膀,商庭洲往后倒,身子撞在沙发边几上,一下将边几推出去好远。
舒遥跟着起身,本想拉一下明庭,他却放开她的手,径直过去揪住商庭洲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策划杀妻,谋财害命,反复背刺你的亲儿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你凭什么求我救你?!”
“凭你会哭?还是凭你肯下跪?!你来明家这么多年,大事不问,小事不管,仅仅凭着明丽对你的一份感情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你被赶出家门,为了你被明君珹处处刁难,你知道她创业初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吗?你知道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有多辛苦吗?她没日没夜挣钱供你挥霍无度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包着游艇带女学生出海约会彻夜不归!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又是怎么污蔑我私生活混乱私藏大麻还想把我扔进少管所的?!”
“你尝过那种滋味吗?被至亲之人背后插刀的滋味。唐曼曼背叛你你难受吗?知道明丽有私生女你难受吗?是不是都比不上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将死之期一天天逼近却无能为力难受?”
商庭洲的情绪早已崩溃,再一听到“将死之期”这四个字,更是脸色大变浑身颤抖不止。
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在这时候通通不管用,能活命才是关键。
他的眼泪滚滚而下,正要握住明庭的手求情,明庭却松手一推,他又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舒遥的心跟着一颤。
这好像是明庭第一次在她面前自揭伤疤,他总是善于伪装,不论多痛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像现在,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立如青松,静若止水,但舒遥却清楚看见他的心口在渗血,安静而缓慢,带着他郁结多年的仇与怨。
“知道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么?”
发泄过后的明庭愈发平静,连语气也毫无波澜。
商庭洲半伏在沙发上,听见明庭问话,也没抬头,只是近乎麻木地回答:“我自找的。”
他其实很清楚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像一颗长时间泡在糖水里早已失去本味的山楂,金钱掩盖了他的穷酸,让他脱胎换骨,把他从杂草丛生的荒山端上了名流富豪的餐桌,他本是道毫不起眼的开胃小菜,却妄想坐到桌边做那个品菜的人。
可山楂就是山楂,再怎么穿华服佩珍宝也变不成人,那红润亮泽的外皮只需用手一捏,便只见内里一滩烂泥。
“你既然心里清楚,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商庭洲闻言,机械性地抬头看明庭,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疑惑。
明庭读懂了商庭洲转瞬即逝的表情,唇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语气依旧很冷:“你为什么要出卖周嘉平和唐曼曼?我猜,明丽有私生女并不会左右你的计划,唐曼曼和周嘉平偷情也只是让你摇摆不定,真正让你改变立场的,是那份亲子鉴定,对吗?”
“你太清楚不过,倘若商修杰和你毫无关系,周嘉平再有多大的能耐你也靠不上他们分毫,所以你在这时候想起我——你的亲儿子。你知道明家人再怎么看不起你我也是你儿子,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你一样的血,这是怎么切都切不断的联系,只要我心软,你就可以继续做‘商先生’,做别人眼中的人上人。”
“而我那天让你征求舒遥的意见,你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你毫不犹豫向警方提交了证据,还供出了周嘉平买凶杀人的过程,帮了警方一个大忙。”
商庭洲愣愣盯着明庭,表情僵硬,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明庭朝他走近,俯身,轻言细语:“我为你准备了一出好戏,无数的铺垫和表演都是为了这一刻,在你选择出卖所有人的这一刻,告诉你,商修杰就是你的亲儿子,周嘉平落网,唐曼曼被捕,商修杰从富二代沦落到罪犯之子,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尝到了吗?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的滋味。”
这些话像一道巨雷狠狠劈在商庭洲身上,他浑身过电般惊颤,一张脸被骤然腾起的怒气染得通红,他紧咬着牙,猛地朝明庭逼近,但明庭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利落起身一躲。
“咚”一声,商庭洲扑到坚硬的地板上。
他的眼睛淬了血般鲜红,恍惚间,好像从他眼里掉落的不是眼泪,是血。
他的喉咙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说,可那些争先恐后往外涌的声音只汇作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明庭就站在商庭洲几步之外,双拳在身后紧握,腰背挺得笔直,他此刻是平静的,冷漠的,冷漠到像是刚刚讲完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语调平缓,不搀私情。
商庭洲也尝到了,刻骨铭心的痛,痛到他已无力支撑,连爬过去抓住明庭裤腿都难。
他穷尽半生心力只为“尊严”二字,可他此刻狼狈地趴在地上,没有体面,更没有尊严。
他的嘴里喃喃念着明庭的名字,这个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的人。
“你还记得我的阿婆是怎么出事的么?你知道明丽最恨什么吗?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商庭洲艰难抬头看明庭,他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知道!
可他说不出一句话,浓重的血腥味占满了他的喉咙,他用尽力气想要发出声音,却也只是艰难一咳,满地鲜血。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响,身穿制服的冯警官带着两位助手走进了芳蕤园大门,落日斜照,他手中的银手铐晃得刺眼。
明庭早在下楼之前就给冯警官打了电话,他知道商庭洲与周嘉平的勾结不止车祸一事,他哪有那么无辜?事事都靠别人怂恿。
商庭洲被带走了,因涉嫌参与一起特大诈骗绑架杀人案。
两位助手带着商庭洲上警车,冯警官交代了几句又返回了客厅。
舒遥站到明庭身侧,把自己的手放进了明庭掌心,毫无预兆地,她触到一片潮热的汗。
她仰着脸看明庭,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态,面无表情,周身萦绕着隐形的寒气,那双眼看上去没有焦点,如孤山入云般空寂。
直到冯警官上前,明庭脸上才有了表情。
“这次多亏了你小舅舅帮忙,若不是他搞定了菲律宾那边,我们的行动不会开展得这么顺利,等他回国,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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